第三章
“可是，她为什么一定要斗呢，也许她的夫君和她相敬如宾，也许她这辈子就这样一直被宠爱下去呢？”
“你也脑子坏了吗？”我娘白了我一眼，“高门大户，哪家是干干净净的。”
“为什么一定要嫁高门大户，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君，安度余生不好吗？”那时候的我充满不解，但回答我的是我娘的骂声。
“不高嫁怎么扶持娘家？沈墨我告诉你，沈娇她最好找个穷小子过一辈子，一辈子被我们踩在脚底，但是你，必须给我嫁入豪门。”
“墨墨。”我爹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娇娇，已经定亲了。”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我和沈娇的感情似乎也没有好到他特地来和我说一声。
“顾府，上门提亲了。”
一阵天旋地转，我觉得自己站都站不稳了。
“我知道顾家衡哥儿和你......有过几面之缘。”我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但终究已经过去了，以后你会有更好的，顾家和你，还是没有缘分。”
“那件事发生后，你娘又去顾家闹了，想多要点银子，恰好衡哥儿又遇见了娇娇，两人聊得很投缘，顾家为了防止你娘再三上门，干脆和我们家结为亲家，荣辱与共，你娘也不敢动辄威胁要毁了顾家名声。”
我以为我的心在那天和顾衡分开后，就已经死了。
原来，还可以更痛一点。
娇娇才那么大，原来也可以与顾衡聊得很投缘。
原来，只要不是我，谁都可以。
我任凭自己跌坐在地，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脑袋一片混沌，疼痛却清晰地一阵一阵袭来。
我爹吓坏了，连忙过来扶我，他慌乱地拉着我：“墨墨，墨墨，你要是实在不愿意，爹去退了这门亲事，爹去退了。”
我狠狠地摇了摇头，咬紧了嘴唇。
我的人生已经陷入泥潭了，我有什么资格再去破坏别人的生活。
这样也好。
顾衡是教养良好的世家子弟，沈娇天真烂漫，性格纯良。
他们都在父母的呵护中长大，确实很般配。
我这样一个妖怪，有什么资格反对这门亲事。
何必拉着别人一起沉沦？
我娘知道这件事后，特地去了卫姨娘的院子里嘲讽了一番。
“我们墨墨不要的垃圾，被你们当宝贝一样捡到。”
“你们一家都喜欢捡二手货，你娘是，你也是！”
我爹脸色铁青，我知道他还顾恋着多年以前的情分。
我也知道，其实爹之前提过，侯府产业分三分之二给娘，与她和离，各自放过彼此。
但是我娘死活不同意。
她说，她是侯府正儿八经的侯夫人，谁都别想动她的位置。
我娘骂累了，回到院子里，再次喋喋不休地念叨了起来。
“你记住了，你有个狠心的爹，你爹不要你了！”
其实我很想和她说，放过她自己，也放过我爹，对我们仨都好。
这个家早就散了，我早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爹哪里是今天才不要我的。
六岁以后，我就彻底没有家了。
爹忍受不了娘病态的掌控欲，当他发现，只需要牺牲一个我，他就可以不用再忍受娘亲的折磨，他毫不犹豫抛弃了我。
他早已另有了心爱的女儿。
这里是我的家，却早没了我的容身之处。
但我终究还是低着头弹琴，一言不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影响到我了。
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我已经意识到无论我怎么反抗，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已经深陷泥沼，挣扎只能让我陷得越深。
渐渐地，我在京城里的名声越来越响。
随着妹妹的亲事定下来了，上门求娶我的人越来越多，我娘对我的监督更加严格。
她说，现在就有这么多人来提亲，等你在今年在皇后娘娘的花会上再露一手，满京城王公贵族不得任我们挑选。
我继续日复一日地练习，安安静静地等待花会的到来。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娘却突然和我说，她挑中了一户好人家。
第一次，我可以在晚上不用练琴，由嬷嬷带着挑选珠宝首饰。
摇曳的油灯下，满屋子的金银玉器映衬地屋子金碧辉煌，我娘坐在炕上兴高采烈地招呼着我：“快来选一选，看看哪个适合你。”
我一脸木讷地站在原地，她一把将我拽到身边指着桌上那些首饰：“娘给你说了一门好亲事，就算是你那嫁到国公府的妹妹也要高看你一眼。”
能够高过侯府的亲事，必然只能和皇室沾边了。
可哪有与我年龄相仿，却尚未成婚的皇室子弟呢？
我娘却难掩脸上的兴奋：“三王爷家的长子听闻你的才情，欲上门提亲，今天让王夫人来府上向我打探你是否许配人家。”
三王爷家的长子，已成亲五年，正妻是定国公家的嫡孙女，怎么又要娶亲？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娘，不敢相信，这可是我亲娘......
她却毫无察觉，沉浸在喜悦之中：“虽说是做妾，可是这王爷府的妾室说起来比一般人家的正室夫人还要气派。你要是嫁过去，以你的才情，再稍稍用上点手段，哪里还怕笼络不住夫君的心，到时候，谁是正室，又有什么关系......”
我看着我娘的嘴巴在我面前一张一合，她说什么我都已经听不见了。
我只知道，原来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曾经以为，她虽然虚荣，贪慕富贵，但是毕竟是我娘，她心里还是对我有感情的。
她一直不愿意和我爹和离，她这么痛恨姨娘，必定是一个极看重身份和地位的人。
但这一刻，我清楚地知道了，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即使被骗了这么多次，我还是上当了。
她对我，根本没有任何一丝的感情。
我，我爹，我们的名声，这个家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不过是敛财的工具，都是她荣华富贵的垫脚石。
她可以利用出我们最大的价值，换取最大收益，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她自己的荣华富贵。
我有一次对娘的身份产生怀疑。
那一年，从水里爬出来的人，真的是我娘吗？
她性情大变，真的如她所说，是生死之间，看见神佛，才改变的吗？
8
爹没有同意我嫁入王府当妾。
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反驳我娘：“沈家女儿绝不为人妾室，如果墨墨不愿意，就在家里，我养她一辈子。”
我知道这是他对我的补偿。
可是，我早已不在乎了。
我娘气坏了，她冲进我的房间，将我桌子上的茶具都摔在地上。
“沈墨，是不是你和你爹说你不想嫁，你知道你失去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