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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凝滞,
半晌,沈从沂忽然笑了声。
「小和,我说的有错吗?你离了我,谁会要一个残疾人?」
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我却能从他的眼里看到慌乱,「我就当没听到,以后你还是……」
啪!
剩下的话,我不想再听。
我指尖冰凉,手掌火辣辣的疼。
十年来,我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般感到恶心。
「沈从沂,当初嫁给你,是你在我病床前跪着发誓,说会一辈子做我的耳朵。」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没有选择走投无路的人,没了你,我还是我。」
*
当晚怎么离开的,我忘了。
我匆匆搬了家,还没有选好房子,我暂时住在安安家里。
半夜和安安喝到凌晨,她破口大骂沈从沂人渣。
我跟着骂,可心里一点都不痛快。
这些年我付出真心,想要抽离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浑浑噩噩的躺了三天,手机关机,隔绝外界的一切。
伤心,
悔恨,
痛苦。
三天是我自己给自己的最后期限,三天过后,就真的过去了。
打电话给老板辞职时,他很舍不得我,「哎,本来小李走了我想把她的位置留给你的。」
我笑了笑,仍旧要走。
当初来这个公司,其实是为了沈从沂。
我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只是为了他,一遍遍的学习,砰的头破血流,最后仍是只能在沈从沂的阴影下。
老板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清楚,这几天小沂精神状况也不好,你好好考虑吧,我这里永远有位置留给你。」
我有些恍惚,再听到他的名字,心里难免一阵恍惚。
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忙着搬家,抽空之余,给沈从沂寄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我本以为会是一番纠缠,可他签的很爽快,没给我多添麻烦。
这样也好。
我给自己放了一个小长假,把这些年没去过想去的地方都看了看。
老实说我已经很少有时间能想起沈从沂了,他似乎真的慢慢淡出了我的生活。
晚上出门,我接到一通电话。
我没看来电,想也没想就接通了。
那边久久没有说话,若不是能听到熟悉的呼吸声,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他大概意识到我想要挂电话了,忽然开口。
「小和,你不是一直想去北海吗,过两天我生日,放了一周假,我给你买了富士相机,你回来看看喜不喜欢。」
沈从沂的话,让我愣了愣。
他大概是喝了点酒,懒懒的。
语气温柔像撒娇,就仿佛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以前,他总是仗着自己比我小几个月,跟我撒娇,他知道我吃他这一套。
每每我生气时,只要他软着语调哄我,我就会缴械投降。
他不知道,我此刻就在北海。
傍晚的海滩上不知是谁点了星星灯,漂亮极了。
我恍然想起,沈从沂上一次像这样跟我撒娇,是在两个月以前了。
在舒月没来之前。
其实我不记得自己时候跟他说过我想来北海,大概有是哪次看电影时的突发奇想。
我自己都没印象,他却还记得。
只是晚了。
「沈从沂,我们离婚了。」
海风吹过,浪花扑了过来。
他大概听到了,久久没有说话。
但我知道,他清醒了,也清楚的知道,我们回不到以前了。
我也不再需要他了。
我叹了口气,沈从沂一直都很幼稚,没有谁是离了谁活不下去的。
我亦不是。
他呼吸重重的,像是生气,又像是抽泣。
我恍然想起之前和安安聊天,她说沈从沂总是浑浑噩噩的,几次盯着手机发呆,严重影响到了工作。
当时的我还不信,他把工作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谁会让他如此分心?
半晌,他嗓音沙哑。
「余春和,你好狠的心。」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留我一人呆坐在海边,久久不能回神。
耳边还是沈从沂痛苦的语气,但我真的狠心吗?
爱的时候我用尽全力,认真对待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不爱了,我及时抽身,我没有错。
没有人逼他出轨。
因为得到了他毫无保留的爱,所有当他用那种毫无余地的恶意揣测我时,我就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
离婚前有一个月的冷静期。
我拉黑了沈从沂所有的联系方式。
回到熟悉的城市,我也开始物色新的工作。
想起之前自己费劲心血的项目,我有些奇怪,原定在这几天上市的合作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过到底是上一个公司的事情,我没多在意。
直到前老板找到我。
我才知道是舒月那边出了问题。
原来的项目本来是我一直在负责,舒月半路接手,
先前还有沈从沂在旁指导,可最近不知怎的,沈从沂不再插手,导致项目停滞不前。
而现在,老板想和我以个人名义合作,继续完成这个项目。
「小和啊,这个项目只有你能做。」
是啊,没有人比我更懂助听器的需求,她们没经历过听不到的痛苦,又怎么能取代我。
「我有一个要求,我要独立一个小组,尽量不要和沈从沂碰面。」
「好!」
合作很顺利,安安说她最近在公司总能碰到黑着一张脸的沈从沂。
我耸了耸肩,心里掀不起一丝波澜。
只是我没想到,会先遇到舒月。
她约我在公司楼下咖啡厅,我故意迟到了三小时。
她大概是真正体会到了工作的打压,年轻女孩的脸上再也没了张扬得意。
我大概能猜到她的目的,她总是把这些都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什么坏心思一览无余。
舒月打量着我,大概是想从我身上看到失意,痛苦。
可要让她失望了。
「余春和,你现在满意了?」
我不解,「你指什么?」
「还装!要不是你,为什么我到手的项目会忽然换人,你知道这些天我做了多少努力吗?凭什么就因为一点点小失误又到了你的手里!」
我平静的看着失控的舒月,有些庆幸自己当时没露出这样可怖的面容。
她显然情绪很不稳定,我坐的离她远了点。
「你说是我抢走了?可你忘了,这个项目本来就是我的。」
「而你,从我手上抢走的,可不止项目。」
「不过其他的无所谓,这个项目本身就属于我,没人会做的比我更好,市场是公平的,舒小姐,你还年轻,把目光放长远,别总惦记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对她实在没什么好脾气,但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只求尽量远离他们,并不会因此针对她。
可她显然不这么想,她不知被哪句话激怒,一辈卡布奇诺就这样水灵灵的泼到了我身上。
动静不小,咖啡厅里不少人的目光聚集到这里。
我把助听器摘下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过后,舒月的声音变得扭曲。
我仔细确定着它有没有沾水,怎么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怒火。
所以我回敬了她一杯,看到冰块砸到她脸上的那一刻,我的心情仍不见好。
怎么能比呢?
那是我赖以生存的工具。
舒月自以为我故意忽略她的话,气急过来抢,被我一脚绊倒。
我没有觉得解气,因为在下一秒,她哭着扑向了刚进来的沈从沂怀里。
*
不用想也知道舒月会告状。
她穿着一身纯白裙子,咖啡污渍特别明显。
所以沈从沂面对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斥责,大概吧。
因为我实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世界的声音在这一刻都是扭曲的。
他站在舒月旁边,皱眉看我,我猜他说的是「我们的事没必要牵扯到别人身上。」
我的笑僵在脸上。
我其实也很想往他身上泼一杯,但我忍住了。
他的衣服很贵,我不想给自己多添麻烦。
其实我的助听器上面没有沾到水,但我仍拿起纸巾,一点一点的擦着。
沈从沂大概注意到了我衣服上的水渍,因为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僵住。
重新带上助听器,世界重回正轨。
「沈从沂,我没想到你也是个蠢的。」
「我要是想针对她,我回来的第一天她就应该被辞退了,而不是,把她叫到这里就为了泼她一辈咖啡。」
「你知道吗?我来这里唯一的要求,就是离你们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再遇见。」
我自认为没有过激的语言,可沈从沂的眼里慢慢布满黑云。
舒月想解释,被他毫不留情的推开。
「还不滚。」
舒月不可置信,漂亮的脸上满是泪水,她大声咒骂他。
咖啡店里的人再次把目光集中过来,窃窃私语,显然我们三个人在他们心中已经被脑补出了一出大戏。
「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们结束了吧,是你告诉我小和在这里我才过来,要是你再继续纠缠打扰她,我不介意让你尝些苦头。」
沈从沂冷冷的看着舒月,语气毫无温度。
只是他的目光总是似有若无的飘向我,像是说给我听的一样。
*
舒月走后,
咖啡厅里就只剩我们两个,面对面坐着。
我不说话,他也不开口。
我叹了口气,「要喝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