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校长深呼吸，“抱歉，我们这座小学校容不下耀祖。另请高明吧！”

“这事，你们也自己解决吧！”

我妈的声音小得像蚊子，“我们是亲戚啊，帮忙不是应该的……”

她失神地回想着那句‘容不下耀祖’，却没看到王文娟怨毒的眼神。

我替耀祖处理过很多这样的事。

回回讨不到好话，学校不好老师不好，总之耀祖没错。

该轮到他们自讨苦果。

伤者家属威胁说不给赔偿，他们就报警。

我妈只好把自己的积蓄给拿出来，平息怒火。

毕竟那是她最宝贵的大孙子。

我以为他们会安分一段时间，谁曾想：

耀祖和我哥晕倒了。

我妈在电话那头声音颤抖，

“雯雯，雯雯，你快来看看……我的宝贝孙子啊……”

我连夜买票回去，人还在抢救。

起因是我妈接耀祖回来，他转新学校不适应，闹着要回家，还要吃肯德基。

我妈哪变得出肯德基，她哄耀祖：

“耀祖乖，你妈早上准备了糖水。下次让你姑姑回来给你带肯德基。”

午饭我哥和耀祖两人喝完全部的糖水。

没一会开始肚子疼，不舒服，晕倒过去。

我妈打电话让王文娟回来，两人折腾着送进医院抢救。

医生说是农药中毒，性命堪忧。

我妈一晚上连连给几个亲戚求助。

要么是家里有事抽不出空，要么是身处外地忙碌。

总之没人出来帮忙。

她瘫坐在地上痛苦，看到面前没事人的王文娟，她冲上前就是一个巴掌：

“是你，对不对！”

王文娟缓缓正过脸，表情有片刻不自然。

很快她稳住声音，

“我做什么？一个是我丈夫，一个是我儿子！”

我妈的所有仇恨都发泄在她身上：

“晦气玩意！你一回乡下我们家什么好事都没！”

我妈在网上传了一段视频，和前世一样。

可笑这次被控诉的是王文娟。

我出现在背景里忙前忙后。

“大家来看看我这儿媳妇，害得我众叛亲离啊！”

“儿子孙儿被她害进医院，连亲戚都不跟我往来！”

评论区的风向一股脑倒向我妈，大家都感叹她一介可怜老人，碰上恶毒儿媳。

重来一世，我不会蹈其覆辙。

有我一直以来的顺我妈意，支持她的亲戚言论。她没理由指责我。

倒是没了我这把枪，王文娟跟我妈频频作对。

可王文娟同样不是好惹的。

她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学着我妈，她也在网上发了一段视频，如实讲述这半年来发生的事。

言辞直指我妈落得这个下场纯属咎由自取！

舆论一时间逆转。

我妈控诉她不孝，偷藏妹妹的钱。

网友吃瓜，笑谈这场撕逼大戏。

“原来是狗咬狗~”

“恶毒婆婆和恶毒儿媳，啧啧。”

信息越扒越多。

不少熟人评论区现身，讲述两人的离谱事件。

我却意外被关注，网友得知我曾经的经历，纷纷怜爱。

我哥和侄子最终还是没活过几天。

农药高含量进入体内，又没有及时催吐——我妈当时执意要找个亲戚在的医院，王文娟担心耀祖直接叫了救护车。但中间耽搁了不少时间。

抱着耀祖的身体，我妈感觉天塌下来了。

我妈大闹，要报警。

很快，警察的调查结果出来，确定是王文娟蓄意谋杀。

王文娟恨他们很久了。

耀祖退学、我妈没钱，我哥躺平。家里全靠她撑着。

她挨着婆婆丈夫的骂，牛马一样伺候，还起早贪黑进厂赚钱。

活得牲畜不如。福没享过。

受够这样的日子，王文娟偷偷买了农药。

特意煮了糖水混合，要的就是我妈我哥死掉。

万万没想到，上学的耀祖非闹着回家，我妈就去接。

她一向偏爱我哥和耀祖，好东西都让他们先吃。

恰恰如此，我妈自己幸免于死。

被拷走的路上，王文娟发了疯朝我妈咆哮：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这个愚昧的老东西，亲戚谁愿意理你！”

儿子孙子的死给我妈带来很大伤害，她没反驳王文娟。

从前交好的亲戚，避她如蛇蝎。

邻里不愿和她往来。

想到还有一个城里打拼的女儿，我妈像找到主心骨。

她想跟我住市里去。

我冷笑。

家里男人死绝了想到我了，没亲戚指望想到我了。

孩子哭急来奶了。

从小到大，无论我怎么对我妈好，她都不屑一顾。

我给她买新衣服、送她金首饰，她唠叨女孩子家家这么花钱，结婚怎么办。

我哥送她一个塑料手环，她能跟别人炫耀半天，自己儿子以后一定带他住大别墅。

然后我哥残废，她接着盼起孙子来。

现在倚靠全死了，可不得指望我。

我气定神闲，“妈，不是我不想带你回去……”

趁着我妈要给我扣上不孝的帽子前，我赶忙把话说完。

“我是怕你住不惯，你自己说的……”

“城里陌生人心眼子忒多，遇到事只有哭着求老天的份。不像咱这，有亲戚帮衬。”

看着我妈满脸被噎住的神情，我心底发笑。

从前各种叫嚷城里不好，现在根本没台阶下。

用魔法打败魔法。

“可是……”

我抓住她的手，安抚：

“何况，妈，咱家的亲戚，可都要靠你维系啊！你要是走了就没人了。”

“你也不想爸在天之灵看到亲戚在咱这断了吧？”

耀祖和我哥的葬礼上，我妈哭得巨响。

结果转头被撞了。

乡下有送葬的习俗，没到下葬地点，我妈情绪崩溃在马路中间嚎啕大哭。

我和亲戚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突然对面一辆货车过来，没刹住车，碾过我妈的一只脚，又来回碾。

我则被掀倒在地，手有擦伤。

医院里，我焦急地询问医生情况如何，得到对方叹息的回答：

“不太好，断了。”

同行的有几个亲戚，还有肇事者。

看着他熟悉的脸，我暗爽。

这不就是我妈口中那个……聊过很多次天，算得上是亲戚的货车司机吗？

没错，真是缘分。

撞伤我妈的，和上辈子撞倒我的，是一个人。

肇事者愧疚地蹲在地上，跟我妈道歉：

“秀英姐，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撞到你。是我喝了酒，脑子糊涂。”

他说完狠给自己两巴掌，嘴里念叨‘我该死’‘真该死’。

“秀英姐你说过的，咱可是好亲戚啊……我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孩子才足月……”

我义正言辞，劝说我妈签下谅解书。

“妈，都是亲戚。咱大度点，不追究了吧。”

“人家谋生不容易。”

这一世我们的身份对调，我妈不干了：

“我腿都断了你让我怎么谅解！鞭子没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是吧？我一把年纪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定定扫了她一眼。

妈，你怎么知道鞭子没落到我身上过。

病房里其他亲戚忍不住阴阳怪气：

“秀英，人不能这么小气。都是亲戚，以后还要往来的。”

“你上次找我帮忙害我亏了一万块，我都没说你。亲戚是这样的嘛。”

“对啊对啊，我爸给你修马桶腰闪了咱家也没抱怨。”

“我看雯雯都比你拎得清……”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把我妈说的脸爆红。

她被架着，不情愿地签好谅解书。

当然，货车司机我没放过，反手举报交警他酒驾。

争做热心好市民。

酒驾并造成交通事故，即便家属愿意签署谅解书，仍然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何况，谁知道他反复碾的那几下，在想什么呢……

我妈安分不少。

从前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不再。

我给表姑一笔钱，托她照顾我妈。她家开养护院的。

因为工作调迁，我要出国学习一段时间。照应不到我妈。

可我知道，我妈那样一个人。

又怎会忍受住孤独、忍受住养护院的生活？

养护院日复一日的枯燥，大家不愿同她聊天，吃喝也很简陋。

我妈孤独地坐在养护院长椅，回想着自己的一生。

口齿不清地喃喃：

“我错了……”

手机被她自己砸坏，表姑不肯给她买新的。

她找人借来手机，编辑了一大段短信：

“雯雯，妈错了。妈这一辈子没这么后悔过。妈一定对你好，妈会好好补偿你的。你不要丢妈一个人在这里好不好！妈出去给你下跪道歉行不行，妈真的错了。”

我妈的那条短信，号码错误。

不知道发到谁手上。

反正跟我没关系。

我望向窗外，阳光灿烂，风景正好。

我将迎接我崭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