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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渺渺 小琅 2907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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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自林青说陛下三日到达京城后,陆岩便频频走神。

他应是没想好该怎么和我说纳妾之事,这几日他常常返回公主府,一待就是大半天。

有时让下人打捞莲花池中的浮萍,有时又让厨子多做几道菜,尝过便停箸,可能怕他不在府中这件事漏了馅。

就连去别院穿过的衣服,也要洗干净同我的衣物放在一处,心思如此谨慎,倒是令我佩服。

柳若萱显然不满:「陆郎这几日都不怎么陪我了,是赶回去面见长公主吗?」

陆岩眉头一皱,安抚她道:「我总要做做样子,家中若没生活过的痕迹,引人生疑就不好了。」

柳若萱扑到他怀里,不妨被硬物戳到了脸,她眼疾手快将信封拿了出来。

连理枝掉落在地,柳若萱仿佛受了天大委屈:「这可是那日的书信?三日了你竟还放在怀中!」

我静立在桌旁,也是愣了一瞬。

陆岩抬手欲抢,柳若萱向后躲,「咔嚓」一声,地上的枝干碎裂。

陆岩脸色一沉:「还给我。」

柳若萱不相信他会对她发脾气,抬着脖子哽咽:「我倒要看看那公主给你写了什么,让你珍藏至此!」

我脑袋都要炸了,那般羞涩的情话,怎能从柳若萱口中念出来?!

陆岩想阻止,二人追逐中烛台扫落,柳若萱「啊」地惊叫一声将信纸扔掉,飘飘忽忽落入火苗中。

陆岩焦急地用脚踩灭,字迹早已成灰,他捡起那半张纸,连同断掉的木枝一起装入衣袖,甩手离开。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柳若萱追逐痛哭的身影,不知作何反应,原来陆岩也会为了维护我的东西,而和人起争执么。

8.

明日宫中晚宴,陆岩眉头轻皱:「长公主还没回来吗?」

林青垂手站立:「没有......许是直接回了宫里吧?」

「柳小姐传话来说想见您,她说不想打扰您与公主的情意,恳求您能见她最后一面。」

陆岩眉峰皱的更紧,终是穿好衣服去了别院。

柳若萱今日尤其素净,桌前摆的都是陆岩从前爱吃的菜,还有一道鲫鱼汤。

她的手上缠着纱布,陆岩平静问道:「手怎么了?」

柳若萱含泪强笑:「那日......那日火舌灼伤,起了一个小泡,不碍事。」

「都是我不好,使小性子,对不起,陆郎。」

这等柔弱可怜的模样,我一个魂魄都要起恻隐之心,果然,陆岩叹了一口气,为她拭去泪水。

柳若萱为他盛了一碗汤:「母亲说你以前最喜欢喝她做的鱼汤,我便斗胆向她请教来,还没为你做过。」

提到陆岩的母亲,他的面色瞬间温柔下来。

「明日我便离开,陆郎,能陪在你身边这些时日,我已经知足了。」

「你该有大好前程,与公主和和美美地生活,陪在母亲身边三年我已将自己当做半个女儿,以后我们便以兄妹相称吧。」

她嘴上说着体谅,却泫然欲泣。难怪母后总让我学习女子柔情,不要整天只知沙场骑射。

我看着陆岩将她拥进怀里许着承诺,与前日震怒判若两人,绕是我这三年对他千般万般好,也不敌柳若萱垂落的一滴泪。

难道相爱真的看时机?是我来晚了么?我扶着门框哽咽,喉咙里发不出声响,却头痛欲裂。

9.

赴宴前夕陛下着人通传让陆岩带上古琴,又说了一些望我们琴瑟和鸣的话。

陆岩思忖了片刻从库房拿出那架杉木琴,上面已落了一层灰。

他在席间未看到我的身影,只当我还在生气,自请第一个弹奏,弹得是那首「相思曲」。

他的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若是我还活着,当真要以为他对我情深至此。

皇弟抚掌大笑:「早听闻驸马与皇姐恩爱非常,一首相思传遍京城,真是一段佳话啊!」

「只是不知皇姐今日为何没来?」

陆岩的手一抖,琴弦发出难听的声音:「陛下......长公主不是同您一起回的宫吗?」

皇弟表情肃穆:「六日前途经通县,皇姐说你爱吃杏花酥,便迫不及待擅自离开想为你送来......」

乐声渐止,群臣噤声。陆岩脸色发白,皇弟急急传来锦衣卫沿路搜寻。

第二天一早,我和夏荷的尸体被抬入宫中,我的衣襟上还沾着点心。

陆岩疯了一般推开仵作,手抚上我青灰色冰凉的脸:「不可能!这不是长公主!你们骗我!」

「你们一定是骗我,长公主武艺在身,怎会跌落悬崖!」

他失控地咆哮,一夜没睡的脸色和我也没差。

我不止一次想过当他得知我死讯会是什么表情,可当我真正看到了,不可置信的同时,只觉得心痛地难以复加。

太医进殿中为皇弟诊治,他只有我一个姐姐,悲痛交加之下晕倒,明明昨日晚宴上,他还想要缓和我和陆岩的关系。

陆岩守着我的尸身不让动,殿中尽是默立的侍卫,他呆滞地坐在地上,忽又爬起来拿过古琴,一遍又一遍弹奏那首「相思曲」。

生前从未给我弹过,没想到因缘巧合之下,死后也能听到我耳中。

我看着他不断重复,手指弹出鲜血,洇入红杉木中妖异非常。

直到琴弦「噔」地应声而断,他毫无知觉地弹奏,又一个明日到来,皇弟撑起身子,说要为我举办葬礼。

10.

葬礼由皇弟亲自主持,皇后亲王等家眷皆服丧服哭陵,陆岩如木偶一般被推着走在前面。

皇陵在城外,抬棺出城时,京中子民皆跪地叩首,我飘在空中看着城中百姓,生前并未给过他们恩惠,只因我是长公主,便得他们拥护悼念。

出城门前,我向百姓深深鞠了一躬,若是重来一世,定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卑微至此。

陆岩将自己关在房中三日,饮地烂醉,手边是断掉的连理枝和半张信。

他把林青叫进门,哑声问道:「公主曝尸荒野的这六日,我在做什么?」

林青跪地叩首:「驸马!」

他沉声怒喝:「说!这每一日,我在做什么!」

林青颤抖着声音:「长公主......殁的第一日,您同......您同柳姑娘雨天下棋,留宿别院。」

「第二日,你为她抚琴作画,留宿别院。」

「第三日,您收到公主来信,回府整理了家中。」

「第四日,您与柳姑娘大吵一架。」

「第五日,柳姑娘约您见面,留宿......留宿别院。」

「第六日......」林青声音越来越小:「第六日,赴宫宴,得知了公主死讯。」

说罢朝地上磕了一个头,身形颤颤。

陆岩饮下一碗酒哈哈大笑,状如疯魔:「哈哈哈哈!原来......原来昭昭死后这几日,我都同别的女子待在一处!」

酒壶碎裂满地,陆岩眼眶通红泪水糊了满脸,抬手轻碰连理枝:「可是昭昭还念着我爱吃杏花酥......她的衣襟上还有碎屑......」

「她的尸体上甚至还沾着我爱吃的点心碎屑。」

他哭笑着将林青提起来:「你说我是不是猪狗不如,是不是不配得到她的爱,老天才会这样惩罚我,让我永世不能再拥有她?!」

我看着不过几日满面胡茬的男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心中哀叹。

老天哪里在惩罚你,他把我禁锢在你身边看你和他人恩爱,分明是在惩罚我。

他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嘴里叫着我的闺名:「昭昭。」

昭昭,自母亲去世后,便无人再这样叫我。成亲当日我曾要求陆岩叫我闺名,但他风度回绝:「礼仪不可僭越,长公主仍是公主。」

「可你我已是夫妻,难道要这样生疏?」我不满地回问。

磨到最后,也只是叫我的封号「永宁」,自柳若萱回来后,又改口为最生疏的「公主」。

我蹲下身看着他悲痛的脸,泪水落了满襟,若是如此不舍,当初为何待我凉薄。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