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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小塘晚饭也没吃,躺在床上打算明天一早去爷爷那里。

第46章见到爷爷

伍小塘激动又兴奋好不容易睡着,半夜伍风和佘曼梅回来了。

楼下保姆帮着打开门,他们俩人醉醺醺地往屋里走。衣服外套和鞋子甩一路。保姆跟在后面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收拾。

伍小塘听着俩人进到房间里开始相互谩骂,互相诋毁对方害了自己的人生。这几乎是每天都要上演的场面,伍小塘往耳朵里塞了棉花团,准备继续睡觉。

伍风忽然开始敲伍小塘的房门,伍小塘知道他每次喝多都要过来跟她上课,说一些狗屁不通的大道理,压根不给他开门。

感觉受到侮辱的伍风,疯一样开始砸门大骂。

伍小塘无可奈何地起来开门,伍风进来把她房间里的东西全部搬起来砸了一通。

伍小塘抓起背包要走,佘曼梅站在门口抽着烟说:“你上哪里去?出了这个门,我就跟你断绝关系。”

伍小塘说:“你们既然是两口子,为什么不能好好管管他?每次都让他耍酒疯,附近邻居怎么看你们?”

他们在去年新建的高级小区里,左右邻居全是有家世背景的人物。每家每户独栋的小洋楼,出入都有轿车。

佘曼梅酒醒的差不多了,嗤笑着说:“反正你不能离开这个家。别人怎么看我我也无所谓,拿了钱以后咱们各自飞。”

屋里伍风砸完东西,在外面输钱的气撒了下去,晃悠悠地从伍小塘房间里出来,看也不看他们就往自己卧室里去。

佘曼梅则去了客房,叫来保姆给她放洗澡水,打算泡澡再睡觉。

伍小塘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间前,默默地拿着扫帚开始收拾。

八年前刚被收养,那时的她还很单纯。被两个道貌岸然的人欺骗,以为自己真能有好家庭。

到了这边知道他们要她欺骗一位老人,她是不愿意的。后来春草病了,需要诊疗费和关系。她不得已求到爷爷面前,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他的亲孙女,只不过是被他们领养回来欺骗他的。

“没事的孩子,见你第一名我就知道你不是,她的孙女应该是什么样子,即便我没见过也能猜到。”

老人慈爱地摸着她的头,把泣不成声的她安抚着,还让她拿钱去给春草动手术。

伍小塘躺在床上,等到外面公交车有了班次,早饭也不吃了,坐着公交车到了爷爷修养的郊外老宅里。

伍爷爷还在院子里给他养的锦鲤喂食,一条条锦鲤是他的宝贝疙瘩,喂得跟水里的小猪一样肥美。

见到伍小塘挂着黑眼圈过来,老人家叫来人给她安排好早餐,自己则陪在石桌对面:“你那个便宜爸爸又作你了?”

伍小塘喝着牛奶吃着小笼包,在便宜爷爷面前,她比在那边放松多了:“便宜奶奶的照片能再给我看看吗?”

“你要看老太婆啊?她的照片就在书房里。”伍爷爷招呼身后照料他的管家说:“去把照片拿过来。”

管家往老宅里走,花园里假山流水,老宅里红木古典,好一副富贵景象。只有老爷子知道,这份富贵估计到他死那天也就结束了。

“你亲孙女可能找到了。”伍小塘吃完最后一口,擦了擦手说:“跟我记得的奶奶长得一模一样。”

伍爷爷一口茶差点呛着,咳了好几声。

伍小塘起来给他拍着背,他说:“轻点轻点,老骨头要被你拍散架了,到时候谁给你撑腰?欸,你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她不应该在小塘村吗?”

伍小塘说:“她是小塘村人,随军到058部队。”

伍爷爷说:“058部队可厉害着呢。她见了你没削你?”

“因为我鸠占鹊巢?”伍小塘有些担心地说:“她还不知道我是谁。”

伍爷爷笑道:“难怪。”

伍小塘说:“你还没见呢,怎么就知道是你孙女?”

伍爷爷说:“福州有人跟我说了,是个部队的军人找伍家人。我还以为你便宜爸爸又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原来是这样。”

管家把照片拿过来,操着一口不大流利夹着港市口音说:“请您过目。”

伍小塘看着照片上,穿着民国时期少女学生服装的年轻少女,端庄靓丽有气质,美貌的容颜哪怕在照片里都有很大的冲击力。

“没错!”伍小塘仔仔细细看完,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哪怕刚生完孩子,我瞅着也跟便宜奶奶实打实的像。”

“生什么?!”伍爷爷中气十足地说:“你说生什么?”

伍小塘笑着说:“您老人家能接受她随军,不能接受生孩子呀?”

伍爷爷说:“嘶,日子怎么有点早啊。”

伍小塘说:“早什么?”

伍爷爷怒道:“当然不是随军期间有的!”

伍小塘说:“那你得找你孙女婿算账去。”

伍爷爷叹口气:“也未必是。等我见一见再说。回头你替我安排一下?”

伍小塘说:“她过段时间会去福利院,你可以在那里见她。”

伍爷爷点点头,到底忍不住打听消息:“她叫什么?生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男方好相处吗?男方家人都对她怎么样?”

伍小塘一五一十地说:“叫苏柳荷,生了个香香胖胖的小闺女。男方如今是位副营长,比你孙女还小三岁。”

伍爷爷满意了:“是了,她奶奶就比我大三岁。娘俩就好这口。”

伍小塘唇角抽搐地说:“她丈夫还有婆婆对她都好,在家里地位跟您差不多。能当祖宗供起来。”

伍爷爷哈哈大笑,捋着长白胡须说:“当祖宗还早了些,老爷子我还硬朗着。对了,她丈夫家叫什么?哪里人?”

伍小塘说:“京市人,姓顾。顾毅刃。”

伍爷爷想了想说:“我早年在京市还真认识一位姓顾的后生仔,那家庭可不是一般人能高攀的。应该不是。正好那边我还有老友在,回头打听打听。”

伍小塘说:“是不是还得您见了再说。”

伍爷爷捋着胡须还想继续问问,可伍小塘知道的也就这些。余下便把她跟苏柳荷通信时一些风趣的事说来哄老爷子开心。

中午,老爷子果然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伍小塘忍不住问:“您要是这么高兴,不如早点去见见。何必要等着她自己去福利院再见?”

伍爷爷笑着说:“就让希望多存在一段时间吧。”

伍小塘沉默了。

她被“找回”时,伍爷爷也很高兴。在她坦白自己不是之后,伍爷爷嘴上虽然说着没关系,还是病了一场。

哪怕是虚假的,能让心存希望总归是好的吧。

“哎哟,你怎么自己跑过来看爷爷,也不知道等一等我们。”

佘曼梅人还没到,声音从大门外面传了过来:“爸,是我啊,开门。”

管家看了伍爷爷一眼,伍爷爷点点头,管家这才让人去开门。

伍小塘也不坐着了,站起来到一边,准备看他们表演。

伍风和佘曼梅拿着一堆礼物过来,走到伍爷爷面前。伍风先一步关切地问:“爸,听说您前儿上医院了?怎么回事?”

伍爷爷没好气地说:“去看老朋友了,你放心,我一时半会死不了。”

佘曼梅赔着笑脸,见到桌面上的饭菜,拉着伍小塘坐下来:“你这孩子别光站着,你爷爷不是让人做了你爱吃的菜吗?来,多吃点。”

佘曼梅知道老人家看重伍小塘,在伍爷爷面前虚伪地关心着伍小塘,还给她夹菜。

伍小塘看了伍爷爷一眼,伍爷爷说:“人活一世,吃一顿少一顿,别跟自己过不去。”

伍小塘一下笑了,端着饭碗继续吃饭。

伍风自然坐在伍爷爷边上,伍爷爷闻到他身上还没散下去的烟酒味:“你别坐我边上,让我孙女坐过来。”

不等伍小塘说话,佘曼梅推了伍小塘一把:“你快去啊。”

伍小塘坐在伍爷爷边上,“祖孙俩”其乐融融,看着伍风和佘曼梅俩人眉开眼笑。

他们本来还要去打牌,突然发现伍小塘不见了,听保姆说她到这边来,俩个人忙不迭赶过来,就怕她当着老爷子的面说一些有的没有的。

见老爷子对他们俩还是不咸不淡的模样,伍风待了一会儿,跟佘曼梅俩人找了个理由离开,继续找人组局打牌去了。

伍小塘还要去上学,她上学晚,如今刚上到高一。好在大家什么年龄层次都有,她在里面还算年轻的。

跟伍爷爷告辞后,伍小塘便去学校了。

***

坛坛有了坛坛,苏柳荷总算能每晚睡个整觉了。

每天早上起来,小胖丫头抱着咸菜坛睡的叫不醒。

苏柳荷正在沙发上画服装图纸,棉二厂销售有些停滞,王姐特意跟她联系,希望她能够做兼职设计师。孙乔治也跟她联系过,哭哭啼啼地说要是她再不帮忙,他就要光荣下岗了。

苏柳荷巴不得找点事情做,再说上次不告而别的确是她做的不对。后来知道顾毅刃当时还帮她收拾烂摊子,说不感动是假话。

她画外设计图,又去喂了坛坛。正值初秋,她抱着酝酿觉意的坛坛在院子里乘凉。

如今,院子里有了另一番景象,半个院子都被坛坛的尿布侵占,一张张小地图随风飘扬,都是她爸爸的劳动成果。

另外半个院子晒着她穿的小衣服、盖的小被子。苏柳荷抱着白白胖胖,大眼睛滴溜溜转的宝贝,路过的家属们见了,经常会站在院子外面逗一逗坛坛。

到了下午,邓莹莹开车过来接苏柳荷去福利院看望女孩们。坛坛交给容嬷嬷陪伴,在小床上睡觉。

“你婆婆又给你寄包裹来了吧?”邓莹莹帅气地扶着方向盘,她借的是地方朋友的桑塔纳,穿着便服:“这是什么?”

苏柳荷提着两袋子南果梨,比坛坛的拳头大不了多少。

她坐在副驾驶上,拿起一个放在邓莹莹鼻子下面给她闻了闻:“这是北方特有的南果梨,果肉甜糯有汁,到了冬天下大雪放在窗沿上冻一晚上,就是北方鼎鼎大名的冻梨啦。”

邓莹莹接过南果梨,在裤子上随意蹭了蹭,咬了一口:“不负盛名,好甜。”

苏柳荷也笑得甜甜的。这是佟虹雁女士从京市寄过来的,知道她爱吃,一口气寄了三箱。南果梨皮软易坏,苏柳荷在家属院里送出去不少,留下一些今天打算送给福利院卢院长和孩子们尝尝。

邓莹莹刚见她上车,细腰又恢复成盈盈一握的状态,感叹地说:“我见你生了孩子以后变化也不大。唯一的地方…就是那里更丰满了。哎,顾副营长有福气啊。”

苏柳荷笑闹着说:“他是有福气啊,每天三盆的尿布,还不让我沾水干活。本来没生坛坛前照顾我一个,生了以后得照顾俩。”

邓莹莹说:“这样好,总比在媳妇面前吆五喝六的有出息。我瞧不上那样的人。”

说到这儿,她又说:“我上礼拜出门办事遇上阮小芳了,在市场里跟她爹妈卖鱼呢,生意不错,好几家单位食堂的鱼都是她家供着。还说帮咱们晒了小黄花鱼干,到了冬月给咱们送过来。”

“那我得谢谢她。野生的小黄鱼营养价值很高的。”

苏柳荷没想着阮小芳性情变化能这么大。离婚后,跟孙毅一家切断了联系。钱爱中抱着傻乎乎的大孙子回乡下老家带孩子去了。

孙毅听说今年要转业到地方,正在疏通关系希望有个好岗位。但是大家似乎都不吃他那套。基本上好单位是没指望了,犄角旮旯的岗位倒是有得是,一个月基本工资跟基层群众挂钩,说不定日后混得还不如阮小芳。

苏柳荷坐着桑塔纳上,跟邓莹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路程过的倒也快。进到福利院里面,邓莹莹看到车位上已经停着一台豪车。

“这是又有领养人来了?”苏柳荷提着东西,跟邓莹莹一起往院子里面走。

春草眼神好,见到她们过来了,呼喊着小姐妹们:“荷花姐姐来啦!”

苏柳荷进到孩子们活动的场所,有滑滑梯、跷跷板和小木马。伍小塘还在跟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在她们不远处,有位白发苍苍、精神抖擞的老人正在与卢院长交谈。

苏柳荷看过去的瞬间,老者也望了过来。短短的瞬间,苏柳荷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再看过去,老者已经转过头,和蔼地跟卢院长继续交谈。

“你怎么了?”邓莹莹蹲在地上把南果梨放到盆子里,打算洗来给她们吃。见着苏柳荷呆呆地站在原地,忍不住问:“你认识?”

苏柳荷摸了摸心脏,摇摇头说:“我不认识。”

玩完老鹰捉小鸡,伍小塘擦着汗过来,咬着南果梨跟苏柳荷介绍说:“那是我爷爷,听说福利院冬季取暖需要人帮忙,过来看看要盖个取暖设备。”

苏柳荷忽略了那声“爷爷”,反而对要盖的取暖设备很感兴趣。

孩子们冬天取暖设施有限,几乎整个冬天都会在房子里面度过,即便如此也经常会生病。她们岁数相当,一病就是一串,不但不好痊愈,还容易交叉感染。

要是能有温暖的环境,偶尔出来在院子里活动活动,也不怕身上不能恢复温暖了。

她往楼房边上看去,的确有人拿着设计图纸正在研究烟道和暖气道,看样子是要在边上新建一个锅炉房。设备建造好以后,取暖的煤炭也是个问题。

伍小塘的爷爷似乎是为富裕的老人家,竟一口气把十年的煤炭费用也包干了。

“十年以后孩子们大了,加上会有好心人的捐助,上正轨不成问题。”伍小塘今天也很高兴,便宜爷爷能给福利院做建设这真是意外之喜。

她偷偷打量着苏柳荷的眼神,还有便宜爷爷的眼神,发现俩人几乎没有别的交流。

在外面吃完梨子,孩子们洗完手,被老师带到课堂里学习文化知识。卢院长再苦再难,也要把女孩子们的教育抓着,不能让她们长大以后进到社会里当文盲。

她们虽然没有父母,但有姐妹和浅显的文化,至少找份养活自己的工作是可以的。今年下半年还有两个大孩子考上了高中,是苏柳荷和邓莹莹俩人,一人供了一个孩子的学费。

她们过来,卢院长自然要把福秀和秋兰的月考成绩给她们看。普通高中竞争没有那么激烈,但是俩个女孩成绩还是吊车尾。

卢院长叹息着说:“学校里别的孩子都比较排挤孤儿,我跟她们的老师谈过,老师也没办法,得看她们自己调整。”

“不行我就捐个学校。”老者从外面慢悠悠走进来,拄着拐杖的年迈身影,像是一座不老峰。

他的话语给了卢院长莫大的感动,她笑着说:“咱们也不能把孩子们保护的太好,以后出了社会也要面对这样的环境。在学校里早点适应是好事。”

苏柳荷站在走廊窗户边上,很有魄力地说:“能花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要是这位老人家盖学校,我愿意出一部分资金。”

伍爷爷捋着白胡子,瞪着苏柳荷说:“我出不起?”

苏柳荷诧异地说:“我是这个意思吗?”

伍爷爷说:“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苏柳荷漂亮的杏眼瞪的老大,恼火地说:“你咋把你的三瓜两枣看的那么重呢?”

“…谁三瓜两枣?”伍爷爷的拐杖在地板上敲了敲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苏柳荷呵呵一声:“你爱像谁像谁,不奉陪了。”

伍小塘人不错,她爷爷怎么就有病呢。

伍小塘:“……”

苏柳荷冷飕飕地瞪过去,发现老人家居然在笑。她越发觉得他有病了。帕金森应该不是,阿尔茨海默症应该差不离。

后面的时间里,她跟老人家保持一定的距离。怕自己忍不住说了重话,把老爷子气噶过去,孩子们的暖气没了着落。

到了傍晚,红云漫天。萧瑟的秋风停下,把整所福利院镶嵌了金色的光晕。

苏柳荷眯着眼,看着夕阳光下的老人家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进到豪车里,伍小塘也跟着进去,伸手笑嘻嘻地跟她再见。

回去的路上,苏柳荷沉默不语。

到了家以后,抱着睡起来找奶吃的坛坛进到卧室,低头看着软乎乎的胖娃娃,有种亲人间难以说清的羁绊感。

苏柳荷喂完坛坛,坛坛又抱着坛坛睡了过去。她捏着小胖脚,亲亲脚心,把心里的异样感抛之脑后。

***

花桥市,伍家老宅。

伍风和佘曼梅俩人如临大敌。

他们拦着伍小塘的路,把她带到无人的房间里,伍风逼问:“你到底跟你爷爷去什么地方了?为什么他一回来就把遗嘱律师喊到家里来?”

佘曼梅迫不及待地说:“他是要改遗嘱吗?还是说你背着我们干了什么?我告诉你,没有我们你什么都不是。他绝对不会认一个外人当孙女!”

每个月拿着便宜爷爷的生活费当做工资的伍小塘,也不隐瞒:“陪我去见春草了。去年她做手术,爷爷惦记着她,想着要入冬就去看看她。”

伍风迟疑地说:“那他叫遗嘱律师来是要做什么?你们还见了什么人?”

伍小塘说:“都不是福利院的那些人,还能有谁?你不是安排人跟着我来着,难道我去哪里你不清楚?”

伍风是最近才叫人跟着伍小塘,他跟佘曼梅都觉得伍小塘仿佛一下有了主心骨。要说主心骨应该是他们才对,可他们都觉得不对劲。

老爷子一心跟律师说话,不见他们。

伍风和佘曼梅俩人守到晚上,晚饭也没有吃。从老宅出来,俩人听说家里有客人来,到了家看到是过去的同事,想来不是借钱就是求关系的,俩人都不想用正眼看他。

对方四十多岁的年纪,下岗以后在社会上就是个二混子。伍风和佘曼梅俩人再怎么鬼混,也不愿意跟这种低层混子混为一谈。

佘曼梅先回到楼上,站在楼梯口翻着皮包。为了维持体面,每次过来有人扫秋风,她跟伍风俩人多少会给点,纯当打发要饭的。

她翻出二百多元钱,把二百重新放回包里,交给保姆二十元零钱:“让伍风带他到外面吃饭,吃完了他自己回来。你给我把猪脚汤热了,洗完澡我去吃。”

保姆听从女主人的话,偷偷摸摸把钱递给伍风。伍风这次并没有拿到钱,而是整个人都僵在沙发上:“真、真的像?”

赖老三抽了口烟说:“何止,当时在火车上有两个拐子跟她搭话,我就没上前去。后来想起你家单位宿舍里放着的照片,诶哟,越看越像你妈啊。”

伍风急切地说:“那她人呢?”

第47章相认

赖老三不急不缓地伸出手,五根手指头并在一起搓了搓。

伍风把手里的二十元钱递给他,他二话不说扔到茶几上:“打发叫花子呢?你们俩到处说爱子心切,找了个假女儿回家被我发现真的在外面,就拿二十元钱来打发我?你们跟谁演戏呢?”

赖老三站起来,在客厅里走了一圈,冷笑着说:“这一栋小洋楼,我们家祖祖辈辈攒钱都买不起啊。也不知道我以后的孙子能不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伍风知道他要狮子大开口,哀求地说:“你快告诉我拐子是不是把她给拐走了?”

赖老三背着手,昂着头跟二楼站着的佘曼梅打了声招呼,嬉笑着跟伍风说:“伍先生艳福不浅啊。”

这话说的佘曼梅都受不了。

听到亲生女儿找过来,她魂儿都要吓没了,强壮镇定维持着体面说:“赖先生您就不要跟咱们兜圈子了,这个消息是真是假还难说,市面上的人都知道我们找到了女儿。”

赖老三说:“给我二百,不然我就让你们的亲生女儿流落在外,这辈子别想再见到她。”

伍风和佘曼梅巴不得死丫头在外面永远找不回来,要是被拐子拐到山沟里给别人做锁起来做媳妇更好,他们是一劳永逸。

伍风在后面不停地给佘曼梅打眼色,要她给钱。佘曼梅不看他,冷笑着说:“去给派出所打电话,就说有人上门要讹人。”

赖老三怔愣了下,指着佘曼梅说:“你这个毒妇,难道自己的亲女儿被人冒名顶替都看不出来吗?你不想跟你女儿相聚吗?”

佘曼梅厉声说:“伍小塘就是我的亲闺女,我没有流落在外的死丫头。打电话,赶紧给我打电话。真是什么人都能混到我家来了,小区保安怎么还不过来!”

伍风刚开始是没主意的,真怕赖老三把亲女儿带过来跟他们争夺家产。

他跟佘曼梅又不是真夫妻,不过是下放的时候相互排解寂寞的工具,谁知道会有孩子。要不是他爸不让伍家的种流落在外,甚至要把遗产留给第三代,他也不会找个人过来顶替。

他还想着拿到大笔的遗产以后再娶一个。反正也才四十多岁,再生一个胖小子出来,让他正儿八经享受到一家团圆的快乐。

这样东拼西凑出来的家庭,他是一点眷恋都没有。

佘曼梅的话无疑给他树立好的方向,他跟佘曼梅蛇鼠一窝,咬死伍小塘是他们的亲生女儿,硬是让保安进屋将赖老三押到派出所里去了。

赖老三好心上门给消息,还以为能弄到点钱,被捆着无计可施,又气又恼叫骂着:“她要是被拐了,你们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们跪在我面前求我,我都不会告诉你们她被谁拐了!”

“咱们必须找到她。”佘曼梅坐在沙发上涂着口红,厌恶地说:“还有让你别随便把人带到家里来,你看这下又让隔壁左右看咱们家的笑话。”

伍风说:“再熬几年吧,等老不死的走了,咱们分家。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佘曼梅把钱夹里的钱数了数,合上钱夹说:“难道真找过来了?”

伍风抽着烟,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望着烟圈说:“不能让她跟我爸见面。…你说,我爸不会知道伍小塘不是他孙女了吧?”

“怎么可能?”佘曼梅翻了个白眼说:“就你爸那个臭脾气,你是他亲儿子他都不乐意拿正眼瞧你,一个外人他凭什么成天疼爱?肯定不知道。”

伍风想想也是:“只要不是真的就好。要是真的,咱们肯定拿捏不住。”

佘曼梅也是这样想的。

算起来被扔掉的孩子也有二十二三岁。说不定已经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哪怕没有自己的家庭,成长的时候他们不在身边,肯定跟他们不亲。

穷人乍富,见钱眼开。说不准为了遗产还能拿到捅了他们。

如今他们跟伍小塘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都别想脱离开。

“回头让伍小塘多陪陪你爸,最好就住在那边,让他没工夫去接触别的丫头片子。”

伍风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找来侦探安排了一番。

隔了两天,安排的人给他回话:“去年的确在火车上抓了两个拐子,他们要拐一位年轻女同志。后来对方被军人同志救下来,拐子被押送到派出所。”

“那她人呢?”伍风急迫地说:“是不是跟照片上长得一样?”

“是一样的,我找了一对同车厢的夫妻问过,一模一样。”对方拿着伍风给的钱低头数了数,好在这俩赌徒给的够数。

佘曼梅心里凉了半截,骂道:“她怎么能找过来?凭什么两个拐子都没把她拐走?”

伍风拦住她继续要骂下去的冲动,问了这位私家侦探说:“那你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私家侦探是福州里有名的混子,他平时狐朋狗友多,打听消息一流:“没有在福州逗留,应该是被吓到了。她跟军车一起走的。”

“吓到了好,再也不去更好。”伍风喃喃地说:“军车?那副模样上了军车?坏了坏了,要是有部队的给她撑腰怎么办?”

佘曼梅低声说:“是哪个部队的?”

私家侦探说:“058部队。我有熟人在里面做职工,说去年进了十多个后勤的人,有男有女。其中有一个从东北过去在食堂里干活,想必就是她了。”

佘曼梅冷笑一声:“怪不得不过来寻亲了,想着是进部队了。”

伍风放下心,要是女儿攀附到部队首长,根本不会去食堂。去了食堂那就代表没有靠山:“在食堂里有油水,找个干活的厨子不愁吃喝这辈子也妥了。”

佘曼梅沉吟片刻说:“也是,即便找到以前的地址也找不到这里。赖老三也被抓起来,你不是找人把他之前的旧账都翻出来了吗?三年五载他是出不来了。”

伍风左思右想,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她在部队食堂干活,比在小塘村种地强。希望她能知足,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

私家侦探只拿钱办事,拿到钱以后,跟他们告辞。别的事情他不想做任何评价。他拿钱也不过是想养育自己的妻女而已。

“算她有福气,食堂里剩菜剩饭饿不着了。”

佘曼梅笑起来风韵犹存,她穿上高跟鞋,在保姆刚拖完的地上转了几圈说:“晚上我就不回来了,陈总要我去他的私人舞会。”

伍风把烟掐在烟灰缸里,拍了拍刚到手的生活费,笑嘻嘻地说:“你有人约,我也有人约。老子手上钱还是香的,也要找个香的陪陪我。”

***

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吃了两口的梅花糕、枣花酥和杏仁脆,杯子里的咖啡喝了一半。

苏柳荷穿着自制的羽绒服,从头到脚轻薄舒适。头发烫成浪漫的卷发,披散在肩膀上。细细的腰身系着时髦的腰带。脚下时尚的高跟长筒皮靴到膝盖下方。

她站在客厅里转了个圈,屋里暖气足,不大会儿功夫额头出了层薄汗:“这个设计怎么样?”

顾毅刃见着笑着说:“比我去沪市见着的都洋气,大设计师出手不凡。”

苏柳荷帮着棉二厂作出来的羽绒服深受市民的喜爱,别人厂的工人无事可做,等待着下岗。棉二厂里加班加点做羽绒长服,棉二厂的工人三班倒都还赶不过来,听说明年还要招聘工人。

苏柳荷恋恋不舍地把羽绒服脱下来,盘起波浪卷发在脑后。她拍了拍沙发,在地毯上玩耍的坛坛飞快地爬过来,攀着她的腿要往她怀里钻。

顾毅刃忍不住说:“小馋猫一个。你妈为了你的幸福,爸爸的幸福都不管了。”

坛坛最近睡觉找人,晚上非要跟苏柳荷睡。有时候顾毅刃忍不住要跟苏柳荷一起运动一下,坛坛见不到妈妈,便会在主卧里嚎啕大哭。

昨晚上,俩人干柴烈火到一半,苏柳荷听到哭声从他身上下来,留着他跟兴致勃发的顾小兄弟面面相觑,说来实在难以启齿。

黑夜伴随着怨念以及隔壁坛坛酷酷喝奶的声音,顾毅刃早上起来眼眶都是黑的。

苏柳荷佯装听不见,喂好坛坛送到容嬷嬷房间里,她要跟顾毅刃去看年底的拥军演出。

可顾毅刃见着容嬷嬷关上门陪坛坛睡觉,扛着苏柳荷就往主卧里奔,还把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我轻点。”顾毅刃嘴上这样说,手下没见多留情。圈着苏柳荷在身下躺着,低头看着她说:“你男人需要你。”

苏柳荷看眼手表:“离演出还有四十分钟。咱们过去要十五分钟,收拾十分钟。给你十五分钟够不够?”

顾毅刃揉了揉她的唇,要是这里应该是够的,因为他舍不得欺负这里。但要是别的地方,他可就觉得苏柳荷瞧不起他了。

苏柳荷感受到他的意思,别过脸不看他渴望的眼神。

顾毅刃叹口气,在她耳边循循地说:“晚会两个半小时,咱们晚一个小时也没事。前面都是首长发言,没意思的。”

“没意思我也想去。”

“乖,咱不着急去啊。”

苏柳荷被他翻过身,攥着双手手腕压在头上。

“几点了?”苏柳荷哑着嗓子,被顾毅刃扶起来喝了口水。窗户外面漆黑一片,她一时弄不清楚时刻。

顾毅刃憋狠了,下手没轻没重。苏柳荷乘着月色看着星星点点,恼火地往他胸口捶了一拳。

奈何软绵绵的拳头根本没有威慑力,被他攥着往怀里带:“听说今年拥军晚会节目不大好看。”

“听说?你听谁说的?”苏柳荷推开他,想要爬到床头柜边上看时间。可顾毅刃抱着她的腿把她拖了回去。

苏柳荷被迫在怀里昂着头继续问:“…到底几点了?”

顾毅刃低头亲了亲没褪去红晕的眼尾:“听容嬷嬷说的,她下午去看了晚会。坛坛中途喝了点奶粉,我见你睡得熟没喊你。”

苏柳荷的小脸倏地红了:“你怎么跟容嬷嬷说的?”

顾毅刃说:“我说你带孩子太累,一下睡着了。”

苏柳荷的确很累,但不是因为坛坛,而是因为坛坛的爹!

她气不打一处来,想要下床,不想腿脚酸软,最后还是被顾毅刃搂在怀里又歇了好一会儿。

“放开我。”苏柳荷没有岁月静好,她感受到了威胁。

顾毅刃滚了滚喉结说:“夜里十点半了,正是努力的时候。”

苏柳荷怒道:“你已经努力一下午加一晚上了。我不过就是说说给你十五分钟,你不用身体力行的证明吧?”

顾毅刃说:“不行,事关男人的尊严。”嘴上这样说,他到底尊重苏柳荷的情绪,放开她以后,借着月光仔细欣赏着劳作后流光溢彩般的美景。

苏柳荷迅速穿上衣服,哪怕是老夫老妻了,也还是会不好意思。

顾毅刃大刀阔斧地躺在床上,笑着说:“你从前不是挺浪的么?”

苏柳荷说:“家里又不是就咱们俩。”

顾毅刃想到她想叫不敢叫的样子,低头看着指尖的齿痕,盘算着是不是该让容嬷嬷带着坛坛出去好好玩一圈。

苏柳荷一脚蹬过去,被顾毅刃抓着脚腕:“谋杀亲夫?”

苏柳荷说:“谋杀臭流氓。”

顾毅刃闻言又低声笑了。

渡过冬日,春节过后,苏柳荷去福利院了一趟。

正月二十,福利院里跟从前不一样,不像个冰窖了。孩子们在楼里穿着棉二厂捐赠的新衣服跑来跑去,新年的气氛在她们脸上还有余韵。

在厨房给她们做食物的大孩子们,甚至把窗户打开,暖烟从厨房呼呼往外吹,被袭来的风卷到空中散开花。

苏柳荷准备了五十个小红包,每个里面钱不多只有一元钱。对于福利院里从没有压岁钱的孩子们来说,这是一笔意外之财。

她给完红包不久,晚来的邓莹莹也掏出两大包大白兔奶糖给她们发了下去。

苏柳荷知道她过年间都在外地出差,见了她还挺高兴:“怎么不回部队直接过来了?”

邓莹莹说:“栋梁跟我约好在这里见面。”她脸上有些羞涩地说:“他最近想要上我家里去拜访。”

苏柳荷恍然大悟,这是要跟邓参谋长提亲了啊。也亏得国栋梁能忍到现在,邓参谋长退下去一年的时间,正儿八经感受到什么叫人走茶凉。

曾经跟在身边的一批人已经不在了,这个年上门送礼的几乎没有。

要不是还有过国栋梁不计前嫌,在他面前还是那副诚惶诚恐的态度,让他时不时能找回点做参谋长时候的威风,也不会给国栋梁上门的机会。

“他们现在想要给我介绍对象也介绍不了了。”

邓莹莹直来直去地说:“在位置上和退休就是两码事。谁管你从前是干什么的?现在他去买个菜遇到插队的骂也骂不赢,还得老实巴交的排队。”

“恭喜你们守得云开见月明啊。”苏柳荷笑盈盈地说:“你们处了很长时间了吧?”

苏柳荷算着日子,她到部队已经快两年了,那时候邓莹莹就跟国栋梁在一起了。

“到明年夏天五年了。”邓莹莹想到这里,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嘛。谁知道我爸耗到去年才退休。”

“结果是好的就是好的。”苏柳荷拍了拍她,安慰着说:“到时候一定要请我喝喜酒啊。”

邓莹莹笑着说:“肯定的,你要帮我守门呢。”

苏柳荷抬起小胳膊,挤了挤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肌肉。邓莹莹按下她的胳膊说:“还是算了,你帮我分糖就好了。”

苏柳荷跟她说笑间,外面一台熟悉的轿车停到楼下。

邓莹莹若有所思地说:“最近听说有好几位小姑娘被领养了。你说,伍小塘的爷爷老来这么勤,是不是也想领养个孩子回去环绕在膝头啊?”

苏柳荷摇头笑着说:“谁知道呢。”

有件事她还是有点介意,是高会长身边的家属开会的时候说,有骗子到部队门口说要去食堂找女儿。被值班的战士问了些话,后来前言不对后语,最后不了了之。

她莫名觉得这事跟她有点关系。

福州的事她并不是永远的放下。只是不想在心里揣着刀和顾毅刃过日子。顾毅刃把她心里的刀抽了出去,种上了花田。有了坛坛以后,他们的日子更加幸福温馨,她很知足了。

每一天她过得幸福而快乐,所以不必再用仇恨包裹她的生命。她不再去寻找,也是因为抛弃她的父母不配出现在她的生命之中。

伍爷爷到来后,卢院长放下手上的工作,跟他一起把新盖的锅炉房还有楼上楼下的暖气检查了一遍。

伍爷爷拄着拐杖,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精神。他见到苏柳荷在厨房外面,跟她点点头。

苏柳荷从年底到现在经常能遇到他了,还以为他跟从前一样会打个招呼就走,没想到老爷子走过来跟她说:“暖气怎么样?换成你未必能做的好吧?老头子我走一圈都要出汗了。”

他对福利院孩子们的奉献苏柳荷看在眼里,想了想说:“孩子们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她们虽然没有父母,但她们有你给她们带来温暖。”

这话说得好听,伍爷爷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笑脸:“我心疼孩子啊,想到她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我就算死也不瞑目啊。”

苏柳荷闻言说:“您这话有点严重了。”

伍爷爷又说:“嗐,那就当我有钱没处花吧。哈哈,我有好多财产,死之前不知道能不能花完。你说我还应该怎么花呀?”

苏柳荷受不了明晃晃的炫富,脱口而出:“关我屁事。”

伍爷爷顿时板起脸:“你说什么?”

苏柳荷嘟囔着说:“炫富可耻,您老人家见好就收吧。”

伍爷爷望着她,话里有话地说:“我不能见好就收,我必须把好收到我家里来。”

苏柳荷“哦”一声:“那又关我屁事。”说完她就走了,留下老顽固站在走廊上恨不得拿拐杖敲她的脑袋。

伍小塘迟疑地走过来,看着伍爷爷气得不行,低声说:“你们怎么见着老是吵架?会不会八字不合?难道是我弄错了?”

伍爷爷忽然“哼”了一声,随即笑了:“人模狗样,脾气糟糕。跟她奶奶不光长得像,臭脾气也是一模一样。错不了,肯定错不了!”

“……”伍小塘没想到伍家的基因是这样的,一时无话可说。

苏柳荷今天留在福利院吃饭,春草给她盛的饭菜。还特意给她多打了两颗肉丸子。

苏柳荷坐在长桌边,左右两侧是邓莹莹和伍小塘。对面是国栋梁和伍爷爷。

苏柳荷吃饭的时候一直觉得伍爷爷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伍小塘也是,总是笑又不敢笑。

吃过饭,苏柳荷坐在招待室里面晒太阳。中午有两拨人过来看孩子,苏柳荷就远远地看着。

春草靠着苏柳荷边上看着画册,苏柳荷问:“你怎么不去争取一下?”

春草身体已经恢复健康,诚实地说:“我害怕。”

苏柳荷说:“害怕什么?”

春草见这边没有别人,小声说:“要是跟我姐姐一样,找到一户酒囊饭袋的人家,那就太可怕了。”

苏柳荷开解地说:“并不是所有养父母都是坏的。”像她公婆对顾孝文宛如己出,比有的亲父母都好。

春草摇摇头说:“我反正看不出来。你不知道,当时那俩人说得可好听了,还说找了我姐姐好久。还让我姐姐改名字,说要纪念遗失了她的地方。好让他们时时刻刻都不要忘记那时候的悲痛。”

“小塘?”苏柳荷沉默片刻…

真的跟小塘村有关系?

虽然心里隐隐有这种猜测,但是真的确定后,她还是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伍小塘站在门口,把她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我没有想过鸠占鹊巢。”

苏柳荷起来拉着她的手说:“所以你特意把伍爷爷带过来就是想让我们相认的,对吧?”

伍小塘低声说:“那俩人你不认就不认,爷爷…伍爷爷是真的想要找你。”

“其实我也猜到了。”顾毅刃每次见到她跟伍小塘来往,总会欲言又止。苏柳荷有时也会往“小塘村”想。

顾毅刃不告诉她,她能理解,那时候她怀孕期间,不能有任何闪失。后面应该是看出伍小塘没有恶意,想让苏柳荷慢慢解开心结,缓和寻亲的冲击。

苏柳荷对这个名字有些复杂:“所以你叫小塘?他们是怎么想的,膈应我还要膈应你?”

“我本身就叫小塘,被伍风借名发挥了而已。”

伍小塘出乎意料地否认了,她在苏柳荷面前总会有种自卑心。她不好意思直视苏柳荷的漂亮双眸,低下头小声说:“我是被人从池塘里捡出来的,当时淤泥已经将我淹没。不管别人怎么想,我的“塘”不是小塘村的塘,而是被父母沉塘的“塘”。我恨他们,我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苏柳荷心里涌上一股酸楚,仿佛看到从前满身疮痍的自己。

她抱着伍小塘,温柔的说:“我不讨厌你,我很喜欢你。谢谢你陪伴爷爷。我看得出来,他并不是让你代替我,他是把你当孙女看待。今天我很高兴,有了爷爷,也有了姐妹。”

伍小塘倏地抬头说:“你真的不会赶我离开爷爷?”

苏柳荷诧异地说:“为什么?那老头子我一个人肯定要被气死。咱们俩均摊炮火不好吗?”

伍小塘噗呲笑了:“你怎么这样啊。”

苏柳荷捂着小嘴笑了半天:“可能基因不好吧。”

伍小塘怔愣了下,随即笑的更开心了。

约莫半小时,苏柳荷跟伍小塘前后脚出来。伍小塘把一切都跟苏柳荷说了。

伍爷爷站在不远处,背着光拄着拐杖望着她们。

苏柳荷走过去,围着绕了一圈打量着老人家。

伍爷爷受不了了,怒道:“不求你掉眼泪,你至少要叫人吧?!”

苏柳荷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世道险恶,必须谨慎。站在他面前,决定不要感情用事。她挠挠头低声说:“万一你是骗子呢。”

伍爷爷瞪大眼睛,用拐杖指着她说:“我骗你什么?我还想把遗产都给你呢!”

“嗐。”苏柳荷想到顾孝文年底给她的商业报告,小手一挥道:“可我也不缺您那三瓜两枣的呀!

伍爷爷:“……”

伍小塘:“……”

第48章断绝书

顾毅刃接到苏柳荷电话,带上坛坛过来接老爷子去吃饭。

场面怎么说呢…跟他想象的不大相同。

伍爷爷拄着拐杖不看苏柳荷,苏柳荷在边上也不看他。

“他们俩怎么了?”顾毅刃沉声问伍小塘。

伍小塘无可奈何地说:“爷爷炫富失败没面子。”

顾毅刃把坛坛抱给苏柳荷,起身给伍爷爷倒茶。

伍爷爷对他的到来还是满心欢喜,交谈之下知道竟真是京市那位顾家子弟,越发喜欢这位孙婿。

顾毅刃听老人家的意思,原来早年到海外避难,半生漂泊。知道政策放开,带着所有身家回国搞投资做建设,可谓是鞠躬尽瘁。省里领导亲自接待,将伍家老宅修缮归还。

隐隐的,顾毅刃听出老人家告状的意思,说苏柳荷没大没小,见面就要气死他。

伍爷爷义愤填膺地说着,感觉有东西碰了碰他。低头一看,苏柳荷攥着肉乎乎的小胖脚蹬他呢。

“我的曾孙女啊。”伍爷爷颤颤巍巍地抱着坛坛,坛坛抓着他的白胡子咯咯笑。

伍爷爷挡住想要拦住苏柳荷的手,宠溺地说:“抓胡子,太爷爷的胡子就是给坛坛抓的。”

坛坛在太爷爷腿上咿呀咿呀的手舞足蹈。见她被养育的很好,老人家忍不住潸然泪下:“孙女啊,你那时候还没她大呢,你爸妈真不是个东西啊。”

苏柳荷挠挠头:“谁记得呢。”

伍爷爷哑然:“你…你不难过?”

苏柳荷又挠挠头:“记那玩意干什么?”

伍爷爷知道的苏柳荷是个没心没肺的,可这也太没心没肺了。

伍爷爷煽情没煽起来,拿起茶杯喝了口,还想找茬呢:“…大红袍?手艺不错。”

顾毅刃第一次见苏柳荷的娘家人,一身男德终于有了展现的舞台,泡出让伍爷爷惊艳的茶品不说,还使出浑身解数,逗得老爷子差点不要孙女,只要孙婿了。

苏柳荷见他们爷俩哄着坛坛,趁机甩开膀子干饭。宝妈不易啊。

在干饭的空隙,见伍小塘吃饭太斯文。苏柳荷斩下盐水鸭鸭腿塞给伍小塘:“你一只我一只快吃。”

伍小塘“啊”了一声,见苏柳荷风卷残云。

片刻后,坛坛哇一声哭了。

苏柳荷成功吐出鸭骨头,抱着孩子坐到一边炫奶去了。

伍小塘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试想过千百次见到伍家正宗孙女会是什么场面。

被指鼻子痛骂?被薅头发毒打?被撵出家门?

万万没想到会成今天这个局面。

伍爷爷瞥见她的眼神,慈爱地笑了笑说:“以后你有了姐姐了。”

伍小塘想了想说:“那小荷要改姓吗?”

伍爷爷大手一挥:“她奶奶姓苏,不必改了。苏孟莲要是知道后继有人,一定会高兴的。”

顾毅刃呼吸一顿,原来老人家不是要给伍家留后,是为了老伴。

他看向伍爷爷的眼神充满了敬意。

伍爷爷又说:“这样也不会再有人骂我们伍家基因不好了,哈哈。”

顾毅刃:“……”

质疑苏柳荷、理解苏柳荷…下一步就是成为苏柳荷了。

为了防止他真的成为苏柳荷,顾毅刃起身又给伍爷爷倒了茶水。可怜老爷子饭没吃上几口,先灌了个水饱。

苏柳荷喂完坛坛回来,牵着她在地上走来走去消耗精力。

顾毅刃看见伍小塘的视线不停地看向窗户外面,他观察以后发觉有人正在跟踪他们。他直言不讳地说:“你认识外面的人?”

伍爷爷跟他说:“是我那个败家儿子请的。正好不用跟他说了,让他跟他的好妻子在家里琢磨去吧。”

顾毅刃时至今日对付个伍风和佘曼梅绰绰有余,他沉吟片刻,觉得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而且老人家嘴上嫌弃,可他的视线一直在苏柳荷身上,想必不会再让苏柳荷受到一点委屈。藏藏掖掖更是不可能。

伍小塘看着顾毅刃的脸色,见他松弛的态度,松了口气。吃完饭,临走前苏柳荷抱着坛坛笑着跟她说:“他们要是问你你就承认,大不了你搬到爷爷家里去,省得他们为难你。”

伍小塘红着眼圈说:“好,我会照顾好他老人家的。”

苏柳荷轻笑着说:“首先是为了保护你。”

伍小塘感激地说:“嗯。那我这就搬过去。”

伍爷爷走在车边上,佯装生气地说:“现在你就替我拿主意了?”

苏柳荷说:“不然呢?”

伍爷爷忍不住笑了:“省得我操心,挺好。我也该颐享天年了。对了,过几天我过寿——”

苏柳荷拍着胸脯说:“保证到。”

伍爷爷上车以后,嘴角都是翘着的。伍小塘看在眼里,打心眼替爷爷高兴,她试着喊了声:“爷爷。”

“欸。”伍爷爷转头看向她,笑吟吟地说:“我的小孙女立功啦。”

“应该的。”伍小塘心里更高兴了。

苏柳荷回到家,嘴里哼着小曲儿。坛坛牵着她的小手指,在客厅里练习走路。

顾毅刃把给她做的学步车拿过来,苏柳荷笑道:“又要让她飞车啊?”

坛坛是个急性子,刚会走路时,撑着学步车能在家里嗖嗖窜。要不是资历尚浅,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顾毅刃想了想,又把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学步车放回杂物间里。

夫妻俩人正说着话,容嬷嬷从家委会替苏柳荷开会回来。

她解开围巾挂在门口说:“高会长点名说了,食堂养了一冬的猪出栏了,明天早上杀猪以后,干部家属们都得去食堂帮忙包肉饺子,说是要给新到的战士们尝尝家里的饺子味,让他们别太想家。”

苏柳荷扭头问顾毅刃:“今年新兵到这么早?这还没出正月呢。”

顾毅刃说:“也不算纯新兵,是从西部调回来的。”

西部条件艰难,高会长有心了。

得了消息,苏柳荷便在第二天早早的到了食堂。

司务长正好杀完猪,拖着一盆猪下水叫炊事班的人处理。家属们站在一旁,腰上系着自家的围裙。

苏柳荷不光系着围裙,知道今天有场硬仗要打,还包上头发,带了套袖。一身喜庆的碎花布,不用说是找容嬷嬷要来用的。

苏柳荷力气不大,揉不了面、拌不了馅。奈何丈夫年前升为营长,大家不敢嫌弃的太明显,让她在犄角旮旯包饺子去了。

苏柳荷乐得悠闲,她别的不行,包饺子可是真漂亮。

司务长家的周嫂子夸奖着:“小肚圆鼓鼓,两边褶子也对称。每个饺子个头一般大,像是流水线出来的商品货。”

高会长也笑着说:“要是手不巧,京市的服装厂也不会大老远求着让她给衣服样式了。”

周嫂子记得电视广告上都登过苏柳荷设计的款式,佩服地说:“那不光是手巧,眼光也好。”

苏柳荷腼腆地说:“眼光不好怎么能找顾毅刃呢。”

嫂子们闻言哈哈笑。家属院里谁不知道他们夫妻俩感情如胶似漆。顾营长身强体壮,还没等落实下来,就先让苏柳荷揣了崽儿。因此还受了罚呢。要说找对象,苏柳荷在家属院能排第一。

特别是顾毅刃照顾媳妇和孩子也不觉得丢人,反而得到许多乐趣。他家在一楼,他洗衣服晒被买菜刷碗样样在行,被人见着也是大大方方的。家属院的媳妇们嘴上不说,背地里都羡慕着苏柳荷。

苏柳荷自然也知道,不光知道,她还显摆呢。

十盆饺子馅包完,苏柳荷小手要断了。她甩甩手腕,还得跟嫂子们一起往前院去,要把饺子煮给战士们吃。

她在队伍里面和嫂子们说说笑笑。司务长骑着三轮车在前面,苏柳荷和家属们走在后面。

走到一半,苏柳荷被值班的战士喊住:“苏柳荷同志,这边有人找。”

苏柳荷问他:“谁啊?”

值班战士说:“是您的亲属。”

苏柳荷明白了,她跟队伍里的嫂子打了声招呼跟着值班战士往门岗走去。

门岗边有值班室,里面不能抽烟。出门站在门口也是不能抽的,在警卫范围内,伍风找不到任何可以抽烟的地方。

他知道苏柳荷和他爸见面的事了,昨天还想找伍小塘问个清楚,谁知道她居然连夜搬到老宅了。

佘曼梅让他不要慌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直接过来找苏柳荷问问清楚,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佘曼梅翘着二郎腿,值班室单独的会客房间里。包里有她卖了首饰得的一千元钱,她拍了拍手包,伸着脖子往外面看。

这一看吓一跳,跟着值班战士过来的年轻女人,穿着土气、打扮土气,身上脸上都是面粉,脏兮兮的不说,看起来一出火车站,所有骗子都能冲上去骗她的傻气。

佘曼梅赶紧把包里准备好的一千元钱抽出一把,囫囵塞到羽绒服外套里。

天气快要热起来,她还穿着托人从京市买的昂贵羽绒服,这是洋气和体面的化身。

苏柳荷见到她,二话不说要扑上去:“妈呀——我找得你们好苦啊!”

佘曼梅赶紧放下二郎腿,没来得及躲开,蹭的羽绒服上都是面粉和肉馅渣滓。她嫌弃地推开苏柳荷,却被她眼泪鼻涕糊了一肩膀。

“你、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你妈?”

苏柳荷哭唧唧地说:“除了是我妈,谁还能来看我啊。我没亲没故,命苦啊。”说着偷摸把鼻涕往佘曼梅羽绒服上擦。

伍风站在边上,见状飞快脱下身上的羊毛呢大衣。

果不其然,苏柳荷冲过去抱住了他,哭哭啼啼半天,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衣上。

“我、我们也找得你好苦啊。”佘曼梅拎起发尾,看到洋气的卷发上沾上污渍气不打一处来,给伍风使眼色让他跟苏柳荷说话。

伍风凑过去,隔着一张桌子想要伸手摸摸苏柳荷的头,始终没下去手。

佘曼梅受不了了,走过去说:“你爷爷要我们接你过去。”

苏柳荷傻里傻气地说:“什么爷爷?”

佘曼梅冷笑着说:“昨天见面的那个老头子。”

苏柳荷“噢”了声,眼睛里闪过精光:“那个有钱的老头?他抠门的要死,我找他要钱他居然说我是假冒伪劣,不给我钱花。你们既然找到我,那肯定知道我是真的,你让他赶紧把钱都给我!”

佘曼梅没想到事情是这样,她望向伍风一时没了主意。

伍风初见苏柳荷,被她的长相镇住了。想不通为什么老爷子不会认她。三两句话后明白了,他的闺女不愧是他的种,嘴上都是钱钱钱。老爷子因为他惦记着钱,宁愿不要儿子。再来个这样的孙女不认也是应该的。

他心里有了谱,跟苏柳荷好言好语地说:“我们也没办法,你爷爷不让你跟我们相认,我们想尽办法才找到你。”

苏柳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那怎么办啊?我不能天天在食堂倒潲水啊,他们都欺负我是外地人。你们看我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别人穿剩下不要给我的。我日子没法过啊,我要钱啊。爸妈,你们可怜可怜我,给我点钱吧。”

佘曼梅眯着眼睛打量着她,要不是长相太像她的死鬼婆婆,她是真不想认。

不过…如果老爷子嫌苏柳荷上不来台面,那是不是他们也可以不相认了?

佘曼梅拉过伍风问:“你爸回去以后心情怎么样?”

伍风想到早上去老宅被撵出来说:“烦得很。”

佘曼梅说:“伍小塘是不是知道苏柳荷上不来台面,特意住到你爸那边想要争取财产?”

“伍小塘表现的不想要钱,实际上也在找机会嘛。”伍风有些后悔过来,他跟佘曼梅说:“这个干脆给点钱打发了。”

苏柳荷在对面看着他们俩窃窃私语,这俩人虽然是她的父母,现在看来怎么看怎么陌生。

他们一家三口见面,居然一点温情都没有,满是算计。

也是,要不自私自利、贪图享乐,他们也不能弄出个她来。

“你这段时间都好好在部队待着。要是有谁想要追求你,你也别拿架子,管他是送货的还是帮厨的,差不多嫁了得了。”

佘曼梅掏出红信封,装模作样抹着眼泪说:“你以后也别去找我们了,家里也困难。好歹你还有工作,我们俩下岗没有多余的钱,这些是我卖了首饰得来的,全部都给你。”

苏柳荷面无表情地拿着信封,掏出来看到里面仅有的二百元钱,砸在桌面上说:“买断关系就给二百?我过来一趟也没少花钱呢!”

见她原形毕露,伍风更瞧不起她,嫌恶地说:“要么一分钱没有,照样见不到我们。”

苏柳荷不同意,伸出手指头讨价还价道:“至少一千。”

伍风犹豫了一下,他跟佘曼梅的确凑了一千元。这钱要是就这样给出去,他有点舍不得。

佘曼梅直说:“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苏柳荷又说:“那五百吧。”

佘曼梅气不过,又要骂她。

伍风枪过她的手包,掏出钱数出三百扔在桌面上:“给你。以后少去找我们。地主家都没有余粮呢。”

苏柳荷贪婪地数着钱,嘟囔着说:“去了又怎么样?”

伍风大怒,徘徊地走了几圈,指着苏柳荷说:“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玩意来。”

苏柳荷冷笑着说:“谁乐意似得。”

佘曼梅见苏柳荷还有黏上去的想法,出门找值班的战士要了纸跟笔进来。关门的瞬间苏柳荷看到门缝里有个高大的身影,她唇角的笑容转瞬即逝。

“签个断绝书,以后你是你,我们是我们。不许再叫我们爸妈,也不许再去找我们,更不许找我们要钱。”

佘曼梅血红的唇,像是能把人吃了。她抓着苏柳荷的手说:“按上手印!”

苏柳荷大声嚷嚷道:“不行,你们都那么老了。万一要死了,需要我伺候还要钱怎么办?”

“谁要死了?!”

伍风要气疯了,又在断绝书上写着上:

‘另,无须苏柳荷给我夫妻养老送终支付各种费用。我夫妻与她恩断义绝,再无亲属关系!’

“行了吧?”伍风把断绝书写了两份,全都签上名字。

苏柳荷把五百元钱夹在断绝书里,抬屁股就要走。

“诶诶,你就这样走了?”佘曼梅见苏柳荷变脸比翻书还快,拦住她说:“你干什么去?”

“能干什么?”苏柳荷绕过她推开门说:“还得分饺子呢。可没你们的份啊,我跟你们又不熟。”

佘曼梅和伍风相视一眼,满是得意的笑容。

顾毅刃站在门口,见着苏柳荷屁颠颠的出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感觉怎么样?”

苏柳荷回忆了一下:“有点恶心。”

顾毅刃陪着苏柳荷往院内走,回头看了眼,伍风和佘曼梅正好出来。四个人距离十多米,随后两两离开。

坐在车上,佘曼梅不住回头看。

伍风数出余下的二百五十元给她:“看什么呢?二百五。”

佘曼梅拿好钱,捂着胸口说:“什么二百五,我看你像二百五。”

伍风笑道:“那个军官特意过来一趟,你说会不会对咱们闺女有意思?”

佘曼梅板着脸说:“断绝书还在我包里,你怎么就忘了?”

伍风说:“对对,咱们没闺女。以后我要找人生儿子呢。”

佘曼梅这才说:“是找苏柳荷煮饺子的,我刚问了值班的战士。”

伍风点头说:“也是,那样的人一看就是天之骄子,怎么能会看上一个村姑呢。”

部队里面,天之骄子陪着苏柳荷往食堂方向走,时不时看着她的眼色。

苏柳荷失笑着说:“别看了,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从前没有爸妈,现在也没有,以后更不会有。里外里变化不大。”

天之骄子溜须拍马道:“媳妇英明。不过佟虹雁女士是一直把你当亲闺女的,每次打电话总叫我女婿。”

苏柳荷挺起胸脯说:“也对,我有爸妈。”

天之骄子猛点头:“还宠你呢。”

苏柳荷更加昂扬。

苏柳荷进到食堂里,天之骄子帮她重新套上碎花套袖,系上花花绿绿的围裙。下饺子还怕崩到她,挡在她前面帮她往锅里倒。

周嫂子她们见了,都在开玩笑。

顾毅刃不管她们怎么开玩笑,媳妇的活一样干。干完得到一碗饺子的奖励,头一个喂到苏柳荷嘴里。

另一边。

刚回到花桥的伍风和佘曼梅被老爷子一个电话找过去。

在苏柳荷面前的得意全然不在,面对老爷子,他们俩站在边上恭恭敬敬。

伍小塘坐在后面写作业,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管他们怎么给她使眼色,都当做看不见。

“您要办寿宴提前跟我们说呀,我们肯定帮您风光大办。”

佘曼梅陪着小心,看着老爷子的脸色说:“您不把这事交给我们,您儿子该多难受啊。”

伍爷爷说:“难受什么?难受没从中捞油水?”

佘曼梅被噎着了,忙说:“怎么可能呢。”

伍爷爷说:“怎么不可能?”他品了口顶级大红袍。

孙女婿有心啊,这么好的茶一年出不了几斤,都能给他弄来喝。想着他不学无术的儿子,对比之下不要也罢。

伍风上前来,闻着茶香打着马虎眼道:“爸,您这茶不错啊,均我点尝尝?”

伍爷爷说:“你配喝这个茶吗?”

伍风还以为是因为茶的珍贵,笑着说:“我不配,您慢慢尝。”

“我会把我国内的朋友都聚集起来。”伍爷爷放下茶杯,靠在沙发上说:“人啊,不得不服老。”

特别是看着坛坛在地上跑来跑去,他的确不想再操心投资的事,颐享天年四个字,也该轮到他了。

伍风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还以为他爸还得耗几年才把家业交出来。这下过寿要把朋友们请过来,兴师动众的不就是想要他们做个见证么。

他忍不住握了握拳头,这下可好了,外面欠的赌债不会再利滚利,还能甩掉那个老婆娘。

佘曼梅垂下双眼,表现的很平静。可她垂在腿边激动的发抖的手腕暴漏了她此刻的兴奋。

她为了确保能拿到钱,小心翼翼地说:“爸,那…您是要把钱都给你孙女了?”

她看向不远处写作业的伍小塘,伍小塘此刻也望向她,脸上全是笑容,甚至还跟她点了点头。

佘曼梅的心脏要跳出来了,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她回头看到伍风要跃出来的喜悦之情,俩人如同一对迎着风雨终于见到彩虹的苦难夫妻,双手紧握在一起。

“还能给谁?”伍爷爷中气十足地说:“我要在活着的时候交到我孙女手里!”

第49章寿宴分家

伍小塘在一旁看着发笑。

她跟爷爷都知道他们去找苏柳荷了,刚刚还通过电话。

不把财产给亲孙女好让他们俩得到好处?真是做梦。

佘曼梅晚上显得很激动,亲自下厨给老爷子做饭。一边切菜,一边盘算着三个人能得到多少钱。算来算去,舍不得给伍小塘一分。

伍风心不在焉地喂着锦鲤,他做儿子说成功也算成功,大笔的财产马上要进来了。不久将来谁敢瞧不起他?

说失败也失败,他爸手里有多少钱他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在京市和沪市两地,加上沿海一片有一些投资。

不光投资商业,在教育和医疗上也有捐赠。在国内是出名的慈善家。

伍风想的很好,到时候把这些投资、捐赠全部取消。把钱变现跑到国外去,他也泡几个洋妞玩玩。

好不容易熬到三月初三。

老爷子的六十五岁寿辰。

老宅里装扮一新,宾客络绎不绝。小小的海城内,不光京沪两地商场上来了不少人物、政界也有领导亲自过来祝寿。

伍风和佘曼梅俩人打扮的人模狗样,在门口接待。老爷子跟几位老朋友们说着话,而伍小塘一直站在二楼看着外面有没有军车过来。

不到半天时间,老宅内高朋满座。

老爷子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商海沉浮这么多年,老爷子也该退下来歇歇了。

院庭里摆了十桌酒席,坐在上首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伍风和佘曼梅俩人要坐到主桌上,可管家将他们客气地请到旁边桌子上。

佘曼梅有点不乐意,凭什么她跟伍小塘一张桌子?她趁着大家不注意,低声问伍风:“还有什么大人物没来?老爷子认识的差不多都到了吧?”

伍风摆弄着手腕上的名表,这块劳力士还是老爷子刚回国的时候给他的。一转眼这么些年,也该换上更好的了。

他心不在焉地说:“说不定是国外的华侨。”

佘曼梅羡慕地看着那边,嘟囔着说:“等我有钱了,也要去国外好好玩玩。可不像一些人,出国就是给人刷盘子。”

伍风见着开始上菜了,激动的心又开始疯狂跳动。他知道菜上完,主人就要发表这次宴会的讲话。这就是今天的重头戏。

他满心欢喜地看着老爷子,可老爷子坐在正首的位置上却不看他。不看他也就算了,连伍小塘他也不看。

伍小塘今儿穿着朴素的连衣裙,一点大家风范也没有。这也太拿不出手。

伍风还在心里挑剔着,又见老爷子频频往大门口看去。他听到佘曼梅说:“什么人架子这么大,让老爷子寿宴等他?哎,赶紧把钱分了得了。”

管家忽然走过来,他跟在老爷子身边大半生,此刻难掩心中的激动跟老爷子说:“小姐的车已经在外面了。”

老爷子慢悠悠地捋着胡须说:“请进来吧。”

伍风眼皮子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狂跳。他按着一边眼皮,听着大门那边有奶声奶气的喊声:“爷爷——”

爷爷?

他心里发笑,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能过来蒙老爷子了。他的亲生闺女还在食堂里给人倒潲水呢,装也不好好装一下。

他唇角压着笑意往门口看过去,见到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可爱小童穿着中式旗袍,扎着丸子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伍风还没等笑出来,听到佘曼梅不可思议地说:“是她?怎么会是她?!”

牵着小童走过来不是别人,正是苏柳荷。她跟坛坛穿着母女装旗袍,做着古典雅致的盘发。藕色旗袍清淡优雅,和她瓷白无暇的肌肤相得益彰,更是与整个老宅环境融入在一起,优美的像是一幅水墨画。

有熟悉老爷子的旧友,曾见过苏孟莲本尊,要不是她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一位亲密的军官同志,甚至一度认为是苏孟莲复活了。

佘曼梅从脚打量到头,开始没看出来是苏柳荷。只觉这位女同志装扮非凡,光是盘发的那根翡翠簪子就价值连城。后仔细看着她的面容,终于认出来是不久前见过的苏柳荷。

她失声喊道:“怎么会…怎么会到这里…”

伍风正要站起来,身后出来两个人将他按住。伍风被迫坐了下来。他嘴唇不住发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爷子亲自走到坛坛面前,拐杖也不拄了,抱起她跟在座的宾客们说:“瞧见没,这是我的曾孙女。哈哈,没想到吧。”

顾毅刃把带来的寿礼送到老爷子面前,管家展开其中一幅画,有识货的人一眼认出来:“齐石老先生的仙鹤延年图!”

苏柳荷笑着说:“这位伯伯好眼力。”

伍老爷子佯装不高兴地说:“爷爷过寿,你居然来晚了。”

苏柳荷知道这是让她跟大家解释迟到的理由。她大大方方地说:“爷爷,这个就得问你的好女婿了。”

顾毅刃走上前,跟老爷子道歉说:“临时任务耽误些时间,本来想着提早过来,哪知道长青路段正在铺修。还请爷爷不要见怪。”

被苏柳荷叫伯伯的那位,老爷子提过是他的旧友秦伯伯。

他颔首笑着说:“我说老爷子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今年办寿宴。原来不但找到了亲孙女,连着孙女婿和曾孙女也找到了。我算是明白了,这哪里是寿宴,这是给我几个老家伙显摆呢。”

伍爷爷笑呵呵地说:“这就叫显摆啊?来,孙女婿,跟他们说说你姓什么?”

顾毅刃走过去,给在座的几位老泰山们倒了茶,尽过礼数后才说:“晚辈姓顾。”

伍爷爷像是嫌弃他低调,帮他把话说完:“他父母双亲都在京市。前些年才寻着亲。跟我孙女一样,说来也是命运折腾过的好孩子。”

秦伯伯正是从京市过来的。要说京市能让伍老爷子特意说出来姓顾的顾家,他能想到就是那家央区核心人物。本来还有疑虑,但几年前顾家子弟剿灭特大敌特团伙的事情无人不知,听说后来也是从军了…

秦伯伯拿起茶杯,率先抿了一口:“好后生,第一军校毕业的?”

顾毅刃说:“正是,您好眼力。”

这哪里是好眼力,倒着推算一下,这不就是鼎鼎大名的顾家血脉么。好家伙,伍老爷子寻找孙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苏柳荷见着在座的老人家们纷纷拿起茶杯,客客气气地把顾毅刃的茶喝了。其中弯弯道道她不明白,笑眯眯地坐在老爷子边上说:“不就晚来了点,你看你气的。”

伍爷爷哼了一声,指着苏柳荷说:“诸位,我也就不多说了。这位是我的亲孙女,以后我伍家的所有财产都给她了。大家伙们感谢你们给我做个见证。免得有不成器的在我百年以后,闹腾出一些丢人现眼的事!”

他说得是谁,在座的都知道。

苏柳荷也往伍风和佘曼梅那边看去。他们俩石化过后,知道事已既此无法回转,在隔壁非要让伍小塘过去跟老爷子争取点好处。

伍小塘正好站起来,腼腆地跟苏柳荷打招呼:“姐姐好。”

佘曼梅几乎用腹语骂道:“要钱啊,你还叫什么姐姐!”

伍小塘装作没听到,重新坐回到座位上。苏柳荷跟她举起可乐瓶,俩人隔空喝了一口。

伍风看在眼里明白了,他想要杀了伍小塘的心都有了。

他起来走了几步,想要把伍小塘带到没人的地方去问个清楚。哪知道刚起来,就被管家安排的人再次按着肩膀坐了下来。

苏柳荷不知道今天是要分财产的,听到伍爷爷说了这话,正要客气客气。伍爷爷却跺了跺拐杖低声骂道:“这可不是三瓜两枣,给你你就要着。”

“噢。”苏柳荷漂亮的杏眼眨巴眨巴,歪着头跟老爷子说:“那我是不是可以做个慈善基金?够吧?”

老爷子闭了闭眼:“够。”

苏柳荷高兴了:“那还真不是三瓜两枣啊。”

老爷子又生气了:“你侮辱谁呢?”好歹他叱咤商海数十年!

苏柳荷说:“我要做个孤儿基金,从前就有这个想法。面向教育和医疗方面。”

老爷子睁开眼:“我也正有此意。”他的孙女能够回来,他愿意让孙女为了其他孤儿筑巢。经历过风雨才知道温暖的可贵,他为苏柳荷的可贵品行感到骄傲。

在旁边桌听得一清二楚的佘曼梅,脸色苍白,眼睛充血。

她跟伍风说:“听到没有,那个小骗子想要钱,一句话你爸就要去做基金会。你知道基金会得多少钱吗?够你胡吃海喝十年都绰绰有余!”

“完了…全完了。”伍风拿着酒杯的手一直在抖,他还记得在部队值班室里逼迫苏柳荷签下断绝书的事。

上当了,他上当了啊!

原来苏柳荷是了今天做的准备!

伍爷爷在上首一位位介绍在场的宾客给苏柳荷和顾毅刃认识。苏柳荷小口抿着饮料,顾毅刃难得举起酒杯。这种时候再不喝酒,相当于不给伍爷爷面子。

宾客们也都为伍爷爷高兴,高兴之余莫不羡慕他们的好姻缘。

“蠢货!蠢货!”伍风低声呵斥着,猛地抓着伍小塘的手说:“你去给爷爷磕头,让他给你钱!要不然苏柳荷回来你就会被赶出家门你知道吗?”

伍小塘甩掉他的手,冷冷地说:“怎么会没有我的位置?姐姐说过了,等到基金会成立后,要找我做经理呢。”

“姐姐?你居然叫她姐姐?你们说好的…你们才是一伙的!”

佘曼梅气不过,指着伍小塘的脸想要破口大骂。可身后看着他们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将他们赶出去。

伍风和佘曼梅俩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面对恭喜他们夫妻找到亲女儿的宾客,竟连笑容也装不出来。反而伍小塘比他们上得了台面,和大家来往说话。

伍爷爷今日当着大家的面,不光口头上说明的财产都赠与给苏柳荷,让她进行自由分配。还把遗嘱律师叫过来,定下遗嘱,叫人做公正。

这下伍风和佘曼梅俩人心心念念的财产飞走了。

宾客散场后,庭院终于安静下来。

苏柳荷和伍小塘俩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坛坛拿着小鱼杆在池塘边上钓锦鲤。伍爷爷的心肝宝贝抵不过隔两代的亲,甚至还帮着坛坛系上鱼食,教她如何逗弄锦鲤。

伍爷爷与坛坛说了些话,看也不看在边上干站着伍风和佘曼梅。

伍风知道这时候再不争取就没有机会争取了。

他看着苏柳荷一家占据着伍爷爷的身边,他干脆走过去噗通一声跪在伍爷爷的面前,哀嚎着说:“爸,我错了。我不应该弄个假孩子当做是真的。我也是不想让您太难过啊,爸,我也想要找点找到孩子的啊。”

伍小塘正在剥橘子,闻言表情变也没变。剥好橘子掰了一半给苏柳荷,苏柳荷懒得占手,低头一口咬住。

顾毅刃站在她们后面,冷眼看着伍风和佘曼梅。

伍风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爷们,哭哭啼啼地说:“爸,念着你一走就是那么多年,我没爹也没娘管教,干了不少让您失望的事。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佘曼梅拿着手帕擦着眼角,也跟着跪下来。她面对的不是伍爷爷,而是苏柳荷。

苏柳荷侧过身子不受她的跪。现在她活着,佘曼梅知道跪下了。当年她死了,佘曼梅又在哪里快活?

佘曼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妈怎么会不爱你呢?哪里会有不爱自己女儿的妈啊。我那是鬼迷心窍,其实我心里可难受了。你爸回去还跟妈一起哭来着。”

苏柳荷淡淡地说:“我妈叫佟虹雁,我爸叫顾重甲。我爷爷叫伍德山,我女儿叫顾贯晴,我妹妹叫伍小塘。请问,你们二位又是什么人?”

佘曼梅一下愣住了,转头看向伍风。

伍风丧着一张脸,乞求地看着伍爷爷:“爸,您不能真不管我啊!外面我还欠了不少钱,你把钱都给了苏柳荷,总不能一分也不给我吧?我是你的亲儿子啊!”

伍爷爷跟管家说:“拿给他看。”

管家掏出一张复印纸,递给伍风:“伍先生请过目。”

伍风心里咯噔一下,看到纸上正是他前些日子“逼迫”苏柳荷写下的断绝书。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怎么快就现世报。

“爸,您把这个给我是干什么?”伍风把断绝书复印件递给佘曼梅,佘曼梅牙龈咬的出血,看着上面的字迹恨不得当场把断绝书吃了。可惜这是复印件,不然她一定要毁尸灭迹。

伍爷爷说:“你们俩既然跟我孙女断绝关系了,那以后也不是我的儿子和儿媳妇了。我岁数大了,想清净几年。”

这话无疑给伍风和佘曼梅下达了死刑判决。佘曼梅一屁股坐在地上晃了晃,差点栽进池塘里。

伍风说话的嗓音都在发抖:“爸,您就这么狠心吗?”

伍爷爷嗤笑着说:“你可以不要自己的孩子,难道我就不能不要自己的孩子?走吧,别让我叫人把你们扔出去。以后你们俩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了,我不想再看两个薄情寡义的畜生!”

佘曼梅晃过神,想要抓着苏柳荷的裤脚。顾毅刃守在边上怎么会让她动苏柳荷一根毫毛。

她被挡住后,嘴上嚷嚷着说:“苏柳荷,妈妈爱你的,是你爸让妈妈扔了你,妈妈本来不想扔了你的啊!”

苏柳荷不理她,她继续说道:“你不管我,以后别人怎么看你啊?你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妈妈在外面讨饭,你的脊梁骨不要了吗?”

苏柳荷睨着她说:“我对我妈肯定不会那么狠心,但你不是我妈,你是个遗弃婴儿的罪犯,是个赌徒、是个人渣!”

“啊啊啊!!我跟你拼了!”佘曼梅挣扎着起来想要扑向苏柳荷,被顾毅刃拦住后,后面的管家叫人架着她往外面拖。

她的嘶吼声吓到坛坛,坛坛小手指着披头散发的佘曼梅:“鬼、鬼呀。”

苏柳荷抱过她,捂着她的眼睛不让她看。

“以后不许他们进我伍家的门。”伍爷爷被伍小塘搀扶起来:“走吧,我也累了。咱们去休息一下。”

苏柳荷一家跟在后面进入老宅。

伍风被送到外面,还要往老宅里冲,管家温声提醒:“伍先生,不想让那些高利贷找到你的存款的话,还请你自重。”

佘曼梅顿时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伍风:“存款?你背着我还有存款?拿钱出来!老娘跟你糊弄这么久,你别想随随便便打发了我!”

伍风怒道:“什么狗屁存款?你听他乱说。我根本没有存款。”

佘曼梅仿佛找到另一个来钱的门道,不管伍风多想甩掉她,紧紧地拽着伍风的西装衣摆:“钱,给我钱!我外面还欠着钱呢!”

伍风受不了,指着手腕上的劳力士说:“我把这个卖了,一人一半够不够?”

佘曼梅尖声喊道:“这就想打发我了?把房子车子全卖了,我还要查你的银行账户!”

伍风喊道:“车子卖了我住哪?我真的没有钱!”

佘曼梅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赶紧给我钱,我要把债还上。等还完债,我也不跟你耗了,我要另外找个有钱的过好日子去。”

伍风情绪翻滚,老爷子不认他了,他以后的日子还得怎么过啊。

其实要是认他也没办法继续给他生活费了,钱全给苏柳荷了!

“我完了,成了穷光蛋了。”伍风魂不守舍地走着,然而不管他怎么解释,佘曼梅就是不相信。

管家在门里看到这些,无奈地摇摇头。到底老爷子说得对,只要给他们一个钱眼,他们就会自己往里钻。

伍爷爷到底年纪大了,费了一番精神,进屋没多久就去休息了。

伍小塘正在逗坛坛玩,见管家回来了问:“他们没有再惦记姐姐了吧?”

管家笑着说:“大小姐如今也不是他们随随便便能欺负的。”

苏柳荷胳膊撞了撞顾毅刃,小声说:“听见没有,我可是大小姐了。”

顾毅刃见她情绪还算不错,低声说:“你在我心里可比大小姐还大呢。”

伍小塘听个一清二楚,哎呀,真是腻得慌。谁能知道人模狗样的姐夫私底下这么黏人呢。

坛坛在客厅里玩了会儿,终于打起哈欠来。

苏柳荷幽幽地说:“都没喊一声姥姥姥爷。”

顾毅刃说:“回头让佟虹雁女士满足一下。”

苏柳荷又笑了:“对,我妈可惯着她了。”

等到晚上伍爷爷睡醒,大家坐在客厅里说着话。

苏柳荷一家是要住在这里的,她把坛坛洗得香喷喷的,让她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地玩耍。

伍爷爷知道顾毅刃过来是锻炼的,他感叹地说:“你们一家明年就该走了吧?”

苏柳荷咬着苹果说:“说不准呢,也许吧。”

伍爷爷说:“哎,我老爷子一个,也没人管咯。”

苏柳荷说:“啧啧。”

伍爷爷怒了:“你就不能说点软乎话?”

苏柳荷凑过去说:“京市我找人买了四合院。挺敞亮的。”

伍爷爷说:“你买那个做什么?老破宅子。”

苏柳荷说:“给你住呀。”

伍爷爷顿了顿:“又给我安排上了?”

苏柳荷笑嘻嘻没说话。

伍爷爷想了想说:“我不跟你们住一起,我起得早睡得早,有点动静就休息不好。我还得弄个池塘把我的宝贝疙瘩都接过去。得用飞机运。”

苏柳荷勉为其难地说:“行吧,那咱们做邻居。隔着一面墙,墙上打个洞安个门。你想见我们的时候就把门锁打开,我们也想见你的时候也把那边门锁打开。只有相互都想见面的时候才能打开门…怎么样?”

伍爷爷气笑了:“我姓伍,不姓耗子。走就走大门。什么猫洞狗洞小角门的,我都不走。”

苏柳荷又做出勉为其难的姿态说:“那好吧。”

伍爷爷问:“他的调令什么时候下?”

苏柳荷说:“说是年底。”

伍爷爷说:“那年底就能搬?算一算也就半年啦?”

苏柳荷说:“对呀,您老得准备好了啊。”

伍爷爷想了想:“搬了也好,省得那个不省心的隔三差五来折腾我。”

顾毅刃的调令早就在京市挂过号。他成绩卓然,有几个部队抢着要他。在年底前还有重要任务在身上,任务结束应该还能往上窜一窜。

顾重甲的意思也是叫他们都先别急,在外地比在京市晋升要容易,机会也多。在京市有点机会都被抢破头,还不如在小海城多发展发展。

苏柳荷和顾毅刃听顾重甲的话,原本定下两年锻炼期限,加了又加,等他们再回京市,坛坛都得上幼儿园中班了。

想到这里,苏柳荷跟伍小塘说:“我恐怕要跟你一起参加高考。”

伍小塘明年高考,目标是京市北方经济学院。她诧异地说:“你不是不想参加高考吗?”

苏柳荷笑着说:“孩子大了,我也要学着发光发热了。”

顾毅刃在边上揭了她老底:“有家属在背后蛐蛐她是小学生。上次竞选家委会副会长学历不够被涮下来了。听说连学校里的家长委员会也需要学历,于是就想发愤图强。”

伍爷爷一拍大腿说:“好啊,我俩个孙女都是争气的好孩子。等你们考上大学,我给你们、给你们——”

苏柳荷偷笑着说:“您老人家摸摸兜,还能给什么呀?”

刚想起来把财产全部赠与苏柳荷的伍爷爷,气道:“我给你们做红烧肉吃,还不行?还有你,小心考不上,我一定会笑话你。”

苏柳荷唇角抽了抽:“我?考不上?”

第50章顾毅刃臭狗屎

“知道你考得上。”伍小塘说:“等等,我这里有东西给你。”

苏柳荷预料不好。

片刻后。

“这些是题型和范围。”伍小塘搬出厚厚一摞资料书说:“这些是练习题。”

苏柳荷茫然地翻着看了看:“这才恢复高考几年,怎么一下子多这么些题库?难度也增加了。”

顾毅刃翻了翻书说:“虽然难了点,但我知道你能行。”

“别别别。”苏柳荷挠挠头,对伍小塘说:“要不然我跟你一起考大专得了。大不了后面专升本。”

“别偷懒。”顾毅刃拍拍她的头,指了指坛坛的方向说:“你要给她做好榜样。”

苏柳荷沉默片刻,拉着伍小塘的手说:“要不然你跟我一起考本科吧?”

伍小塘笑道:“我的成绩我心里清楚,真的考不上。之前没心思学,现在也来不及呀。我感觉你比我聪明多了,真的你好好试一试吧。”

隔日,苏柳荷美滋滋过来祝寿,抱着一摞书蔫儿吧唧地回家了。

距离高考还有一年的时间,她可以好好准备着。

寿宴过后的两个月,听说伍风和佘曼梅俩人还找过伍爷爷。但伍爷爷下了狠心不见他们。

后来与伍小塘见面时,伍小塘告诉苏柳荷他们夫妻俩把房子和汽车都卖了。

本来拿这些钱能过上不错的日子,后来又忍不住打打牌,将变卖财产的钱输了进去。这样还不够,欠下的高利贷也没处还。

债主们不敢找伍爷爷,更不敢到部队找苏柳荷追讨。只能没日没夜的威胁恐吓伍风和佘曼梅。

这俩人在上个月忽然离开花桥市,为了躲避债务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儿童节过后。

顾毅刃接到重要任务。带着一个营队的战士去了边境。部队里都说是去军演,苏柳荷算着日子,正是边境小国不安分的时候。

国家出动军队闪电般压制住他们对边境的侵害,顾毅刃的营队在边境值守长达半年。

直到058其他军官领着队伍回来,顾毅刃还没动静。

苏柳荷嘴上说着顾毅刃不会有事,夜里抱着坛坛难免辗转反侧。好在过年的时候佟虹雁和顾重甲过来了,加上伍爷爷他们一起还算过了个热闹年。

正月底,马上新年要过去,顾毅刃回来了。

短短的半年多时间里,将他磨炼的更加精悍沉稳,身上敛着煞气。回来没多久,先是立功奖章和破格升任团职干部的命令书到了。接着京市央区的调令延迟三个月到了058部队。

顾毅刃马不停蹄,举家回到京市接受领导授衔。

伍爷爷、伍小塘自然也在其中。

苏柳荷买下的两座四合院已经修缮完毕,两两相连,门都没安一个,花园直接就是通的。

伍爷爷见着里头古色古香的布置,满意地捋着胡子转了一大圈。管家跟在旁边,这么多年也练出眼力,看到摆设的许多物件都是有年头的。

这些都是顾孝文帮着办的。他在伍爷爷面前极力称赞苏柳荷的眼光。头些年市场刚开放,逐渐有好货在市场上露头。顾孝文听苏柳荷的话,不管是玉石还是摆件或者字画、家什见好就收。

有捡漏的也有走眼的,但绝大多数捡漏的时候多。特别是头两年苏柳荷让他在落后的南方沿海城市以极低的价格买地。

开始他还不理解,都是些乡下渔村啊。

可今年大领导忽然走访许多个沿海城市,在海边画了个圈,定下三个经济特区。跟苏柳荷判断的一模一样,土地价格迅猛起飞。

这些日子,他睡觉都能笑醒。

京市里有头有脸的见了他都客客气气,说他眼光毒辣,是个人物。顾孝文头些年哪想到自己会如此风光,当然都是托了弟妹的好福气。

只是…

苏柳荷住在新家四合院里,抓着头发背着古文注解。再过一个月就要高考,她觉得自己都要掉毛了。

顾孝文坐在不远处慢悠悠地喝茶,茶好茶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范儿。

他见苏柳荷学的如此痛苦,在一旁开导:“老爷子不是在燕京大学捐过两栋教学楼么?咱们跟院长谈谈,再捐上两栋,让你直接入学你看成不成?”

话音刚落,一个橡皮擦扔到他头上,苏柳荷怒道:“士可杀不可辱。”

伍爷爷从隔壁牵着坛坛从幼儿园回来,笑话道:“我记得有谁说过用钱能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呢?”

坛坛拿着冰棍,奶声奶气地说:“天上飘过五个字儿,那都不是事呀!”

苏柳荷坐在客厅前面光线最好的位置,抓耳挠腮地说:“别说话,我又忘记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孕傻三年,怎么感觉好多知识点记不住了呢。

她想上的是燕京大学的社会人文专业,既不是设计也不是经济,但往年分数也不低。毕业出来能分配宣传窗口,选这个是因为她想尽量多帮帮被遗弃的孤女们,用自己的力量多为她们发声。

“妈妈,我喝到可乐啦。”坛坛再过两年就要上小学了,她扎着两个小丸子,浓密的发量,让每天给她梳头的苏柳荷羡慕不已。

曾经的她也是这样。

可参加高考的她,开始疯狂掉毛了。

主要是考不上太丢人。

不光是伍爷爷已经喇叭了一圈,顾重甲和佟虹雁女士居然也喇叭了一圈。顾毅刃就不用说了,每天从部队下班回来,谁找他出去应酬,就一句话:家有考生,不奉陪了。

苏柳荷对面坐着的是伍小塘,她成绩一般,但愿望不大,一个京市大专——北方经济学院即可,能让她日后在苏柳荷手下就业就行。

伍爷爷还给伍小塘请了家庭教师,做最后的冲刺。

苏柳荷有底子,只是太紧张。教师不必说,是有着成功高考经验的顾毅刃顾大团长。主要进行心灵上的慰问和身体上的锻炼。特别是在夜间,最喜欢扒拉苏柳荷进行一番深入浅出的运动。苏柳荷一天下来身心俱疲啊。

回京小半年,苏柳荷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日子。恍恍惚惚,时光飞逝。

一直到高考这天,苏柳荷跟大家说好:“都低调,不用送。考点就在两站地外。”

可她跟顾毅刃刚走到学校门口,先看到佟虹雁女士抱着坛坛,娘俩都穿着红艳艳的“旗开得胜”跟她招手,再看到伍爷爷拉得横幅“荷到成功”。“荷”下面还贴着一个“伍”字,是提前送过伍小塘重复利用的。

顾孝文在校门口支了个茶水摊儿,专门给远道而来的考生及考生家长们提供茶水和…肯德基鸡块。只要能说一句:苏柳荷同志高中!那就能够领取。

高端啊高端。

苏柳荷捂着脸进到教室里,埋头苦写,小手都要出残影了。

考完试,一大家子绝口不提这件事,像是被谁下了封口令,免得刺激到苏柳荷。

成绩公开那天,大家比苏柳荷还要紧张。

小学生高考,玩得大呀。

佟虹雁还跟伍爷爷商量着不行的话请两位资深高教来给她补习,今年不行,来年再战。来年不行,继续奋斗。反正家里拱得起。

结果苏柳荷的录取通知书比伍小塘来得都早。

“这就考上啦?”顾孝文拿着录取通知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你的燕京我的燕京真的不一样。”

苏柳荷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坛坛跪坐在旁边给妈妈递汽水,奶声奶气地说:“我妈妈,世界第一棒!”

顾孝文乐了:“考试之前是全国第一棒,这一下升级啦?那大伯我呢?”

坛坛喜欢大伯,大伯会带她去吃肯德基和牛排,她点点小脑袋瓜说:“大伯,我是小孩子不能说谎。咱们就不要说伤感情的话啦,好吗?”

“行,大伯心里有数。反正大伯跟你第一好。”顾孝文抱起坛坛,架在肩膀上说:“走,去跟爷爷奶奶打电话报喜去!”

一大一小走了以后,苏柳荷重重吁了口气。

顾毅刃端着水果过来正好见着了,搂着她坐下在怀里好好亲昵了一番:“好了,这下能老实长毛了吧?”

苏柳荷嘟囔着说:“该不会是我爷爷给学校捐钱了吧?”

顾毅刃刮着她小巧挺翘的鼻尖说:“小瞧谁呢?咱爷爷至少能跟你捐个研究生。”

苏柳荷哈哈笑着说:“也对,是他的风格。”

隔了三天,伍小塘的通知书也来了。竟比她自己估计的考的要好,顺利上了经济学院。

这下大家齐齐松了口气,这个夏天喜事连连,就等着九月初开学了。

“什么?提前一个月军训?”苏柳荷接到燕京大学新生通知,她还打算跟孙乔治他们去港市看服装展呢,这下可黄了。

伍爷爷舍不得孙女遭罪,跟顾毅刃说:“你查查是哪个部队给燕京新生军训?请假耽不耽误学习?”

顾毅刃瞧着爷俩的脸色,硬着头皮说:“是我的部队给燕京大学军训。”

伍爷爷想了想,劝着苏柳荷说:“既然是我孙女婿的部队,那找人照顾一下应该不会遭大罪。”

顾毅刃抿唇说:“可能有点悬。”

伍爷爷说:“怎么就悬了?”

苏柳荷也瞪过来,一脸“要你有何用”的表情睨着顾毅刃。

顾毅刃瞥了苏柳荷一眼,走过去握着苏柳荷的手说:“燕京三个校区新生总共三千二百人,上级领导派我作为第一教官带着七十名战士给各位新生进行军事训练。”

苏柳荷明白了,点了点他的鼻子说:“所以更要身体力行,不能徇私是吧?不过怎么能让你去呢?你如今职别不低了啊。”

顾毅刃笑道:“顺便叫我挖一挖燕京大学的墙角,看看有没有愿意走大学生入伍渠道的。我级别够,能够直接拍板定下。”

“原来如此。”苏柳荷挺起胸脯:“团长,把我招进去吧。”

顾毅刃揉揉她的头说:“不行,有你在我怕我先招了。”

伍爷爷捏着鼻子,觉得好腻啊。

七月中旬,酷夏来临。

苏柳荷在四合院里带了半个月的坛坛,每天惦记着一个月的军训期闷闷不乐。

顾毅刃有心开导她,拿着别人送的话剧院票回来带她去看话剧演出。这时候的话剧品类比之前八个样板戏丰富多了。

苏柳荷看着上面是《雷雨》,想了想说:“那去看看吧。”

坛坛交由伍爷爷带,家里还有容嬷嬷和管家。苏柳荷换上宽沿儿的时装帽,穿着天蓝色连衣裙与顾毅刃手挽手出了门。

容嬷嬷笑着跟伍爷爷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处对象的小情侣。”

伍爷爷晃着蒲扇给坛坛扇风,悠然地说:“挺好啊。我当年跟她奶奶——”

容嬷嬷一拍脑袋:“哎哟,面要发过头了。”说完赶紧走了。

伍爷爷:“……”

坛坛扯着伍爷爷的胡子说:“然后呢?”

“哎哟,轻点。…然后我就带她去弄好吃的。”伍爷爷欣慰地说:“那个年代兵荒马乱,好多人吃不饱肚肚呢。”

坛坛咬着薯条说:“为什么不吃肯德基呢?”

伍爷爷:“……”

哎,聊个天心里好疲惫啊。

老爷子起来,叫人送来小鱼杆:“乖乖钓鱼啊,爷爷就在边上看着你。”

坛坛说:“那可不行呀,要扇风风才可以。”

伍爷爷“哎”了一声,认命地给小祖宗扇风纳凉。

苏柳荷许久没在京市逛街,见着街上大变样。

人们穿着不再局限,逐渐跟国外的潮流接轨。大人们烫头焗油已经是寻常事,小孩子们穿着跟小蝴蝶一样,在公园里玩着各式各样的娱乐项目。

街边的录像厅排着长队,五角钱一张《双雄会》《花园街五号》《生财有道》等电影,要是给一元二,那就是一整天的通票。

录像厅外面还有《西子姑娘》《我们的田野》《港湾》等宣传海报。

许多商店里还放着谭永麟、张果荣、费雨清等人的流行歌曲。

苏柳荷不禁在心里感叹,短短几年时间变化太大了。等到九零年又是一副腾飞的面貌。到了21世纪以后,国家地位越来越高,一切都向非常好的方向追赶着。

“怎么不走了?”顾毅刃揽着她的腰,哪怕身穿便服,俊男美女的搭配也引的路人频频侧目。

苏柳荷对新时代的到来激动万分,小脸上神采飞扬:“我太爱这个时代了。”比起六七十年代,让她的心灵舒展、荡漾。

顾毅刃以为她是从小海城过来还没适应,谁能知道一去近四年。街头巷尾风貌一新,在长街上还有不少外国人。

俩人提前十五分钟到了话剧院门口,话剧院外面宣传海报已经不见样板戏的踪影,都是一些引进的新剧目。

苏柳荷和顾毅刃的位置很好,一整场看下来,剧院里掌声雷动。尤其是女主角和女配角,真的赏心悦目。

演员谢幕时,苏柳荷歪着头在顾毅刃耳边悄悄说:“那个女二号看着很眼熟啊。”

顾毅刃眼力极佳,低声说:“还记得肖婷婷吗?”

苏柳荷压低声音说:“记得呀,大杂院那时候还喜欢过你,想挖我墙角来着。”

顾毅刃失笑道:“你要是这样说,咱们的谈话就继续不下去了。”

苏柳荷嘻嘻笑着:“看来她是真爱话剧演出啊。”

他们俩随着出门人潮走出话剧院的门,忽然看到在正门门口站着一位熟人,他捧着鲜花、穿着宽脚牛仔裤低头摆弄着衣领。

“张小山?”苏柳荷诧异地说。

张小山猛抬头,先没认出苏柳荷和顾毅刃。如今大家变化都大,他缓了一下,一拍大腿说:“那个军校的!”

肖婷婷演出完,脸上还带着妆。因为张小山要过来,她觉得外面太热,想把人接到里面休息室等着。

她张口就说:“是顾营长和苏设计师!”

苏柳荷转头见她身段挺拔,眼睛炯炯有神,笑着说:“没想到今天正好赶上你演出。”

肖婷婷见着苏柳荷这些年没有一点变化,甚至穿着打扮更加有品位。她跟从前的性子大不一样,热情地拉着苏柳荷的手说:“我远见着你俩手挽着手过来的,是不是跟顾营长结婚啦?”

苏柳荷小声说:“结啦,不过不是顾营长,是顾团长啦。”

肖婷婷大吃一惊,她这才转过头跟顾毅刃点头打招呼:“你好,好久不见。”

顾毅刃也客客气气地说:“演出很精彩。”

张小山在边上插嘴说:“回头记得来我们家喝喜酒啊。我俩已经把证拿了。”

苏柳荷还记得当年他们俩动不动就吵架的样子,还分过手。那时候肖婷婷嫌弃张小山不是京户,张小山嫌弃肖婷婷攀高枝。

肖婷婷凑到苏柳荷耳边说:“他户口解决了。要不然我还不搭理他呢。”

苏柳荷乐得不行,拍着她的肩膀说:“我把我电话给你,等结婚那天一定要通知我。”

肖婷婷说:“行,也就下个月。”

他们又简单聊了几句,奈何天气太热,四个人说得差不多就分开了。

苏柳荷万万没想到肖婷婷能跟张小山复合,真觉得姻缘这件事说不清道不明。

“回头我还想去大杂院看看刘燕大姐和金豆儿。要说金豆儿要上初中了吧?也不知道数学成绩能不能提高。”

顾毅刃说:“行,你要去的话我陪着你。”

苏柳荷说:“不急,等有空我去棉二厂办事,正好一起去了。”

苏柳荷在夏石时已经续任棉二厂的设计师。她是随军军嫂,对厂里有实打实的帮助,厂领导很买面子,不需要她坐班,只要能把设计图安季度交上去就行。苏柳荷跟他们算是合作关系,服装销售好,还有提成拿,嘿嘿。

另外孙乔治知道她首饰设计比服装设计更时髦,硬是让厂里分出一间独立办公室,帮着苏柳荷打造个人首饰品牌。

有这样的人做帮手,加上跟大厂合作,苏柳荷还是乐意的。就让孙乔治挂名她的品牌经理,在生产上帮助盯着,不参与设计。

光是跑这件事,就忙了一个暑假。

等到军训的节骨眼上,苏柳荷穿着迷彩衣在四合院里晃来晃去。

顾毅刃看着眼皮子直跳,他总觉得苏柳荷要搞点事情出来。

到燕京大学报道那天,顾毅刃不在,苏柳荷交上学费办理走读。

她的出现,让燕京的学长们口口相传,说是来了位校花!

她人非常漂亮又有气质,报道手续办完,拒绝学长带着参观校园的邀请,坐上豪车就走了。这一下更成为新生里的传说。

顾毅刃开始进行军训时,往苏柳荷所在的队伍那边看了眼。远远地往那边伸脖子瞅的不光有他,还有许多男同学。

苏柳荷身量不高,站在队伍的最末尾,吊着一身懒劲儿。前面教官是位班长,训练新人很有手段,不管男的女的一视同仁。

顾毅刃过来站在一边看着,渐渐地发现最末尾的苏柳荷偷偷动了动脚脖子。站军姿哪能随便动,他绕到队伍后面,站在苏柳荷身后,见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动肩膀。

顾毅刃捡起地上的小树杈,捅咕她:“注意力集中!”

苏柳荷吓一跳,再听到是顾毅刃的声音,回头呲着小白牙冲他乐,用气声说:“你来啦,快让我休息。”

顾毅刃板着脸:“站直,我跟你玩呢?”

“臭狗屎。”苏柳荷又垮着小脸,老老实实站好。

顾毅刃算是看出来了,苏柳荷虽然站好了,但也像有痒痒病,总是要悄悄动一动。她一动,他就在后面用小树杈捅咕她。

一整场训练下来,成功的引起班长同志的注意力。后面几天里,狂盯着苏柳荷,叫她泪往心里流。

顾毅刃作为军训最高教官,军衔开始时当着三千多名新生和诸位校领导的面进行了“挖墙脚”讲话,军训进行中,也仔细盯着看有没有天赋异禀的学生。

他英俊的外表和肩膀上的军衔,吸引着无数女生和男生们的视线。休息时间里,不停的有女同学,甚至女教师找他搭话。

顾毅刃不苟言笑的态度成功劝退不少人,但也免不了有追求者逆流而行。

苏柳荷见着又一位被他拒绝的女同学,一边踢正步一边流眼泪,真是造孽啊。

回到家里,军训一天她觉得自己都要馊了。

洗澡的时候,外面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哪里还有训练时的面目可憎,伏小做低地给她洗头发、擦毛巾。

苏柳荷被公主抱到床上,累的不行。

顾毅刃知道她娇气,轻轻帮她按摩。

苏柳荷还记仇他用小树杈捅咕她的丢人时刻,顾毅刃跟她说话她爱搭不理,问就是翅根疼懒得动。

顾毅刃失笑着帮着按摩肩膀和手臂,苏柳荷哼哼唧唧、骂骂咧咧,到最后无力逃窜,只能被压着就范。

熬过一个月,军训结束前有汇演。

看着站在台上人模狗样发表结束训话的顾团长,苏柳荷忿忿地挠了挠脖子上的膏药贴。

有人问那就是昨晚上被狗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