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次特别的谈判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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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得好,老鼠鲁伯特!”

毛窝里的动物叫道。

——《邦尼先生历险记》

人群挤进了老鼠屋的议会厅。大部分人只能待在外面,越过别人的脑袋张望里面的情形。

市议员们挤在长条桌的一头,十几只高级别的老鼠趴在另一头。

桌子中间是莫里斯。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突然出现在那儿。

钟表匠霍普威克怒气冲冲地瞪着其他议员。“我们在跟老鼠谈判!”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压过眼前的喧闹声,厉声说道,“要是传出去的话,我们会成为笑柄的!‘跟老鼠谈判的城市’。你们难道真想不到后果吗?”

“老鼠不是谈话的对象,”鞋匠劳夫曼用手指捅着市长说,“明事理的市长应该去找捕鼠人。”

“据我的女儿说,他们已经被锁在了地窖里。”市长怒视着那根手指说。

“被你会说话的老鼠们锁在了里面?”劳夫曼问。

“被我的女儿锁在了里面。”市长冷静地说,“把你的手指拿开,劳夫曼先生。我女儿已经带着警员下去了,她的指控很严重,劳夫曼先生。她说他们的小屋底下藏有大量的食品。她说是他们偷的,好卖给河上的贩子。那个领头的捕鼠人是你的妹夫,不是吗,劳夫曼先生?我记得是你急着给他那个职务的,不是吗?”

外面一阵骚动。中士多佩庞克特咧嘴笑着挤了进来,把一根大香肠放在了桌子上。

“一根香肠算不上偷。”劳夫曼说。

人群骚动得更厉害了。人们分向两边,露出严格地讲是在龟速移动的下士克诺夫。不过直到从他身上卸下了三包谷子、八串香肠、一桶腌甜菜根和十五棵白菜以后,人们才看清楚原来是他。

中士多佩庞克特在低低的咒骂声和白菜滚落的声音中利索地敬了一个礼。“请批准我们带六个人去帮我们把剩下的搬上来,先生!”他快活地笑着说。

“捕鼠人呢?”市长问。

“他们的麻烦……大着呢,先生。”中士说,“我问他们是不是想出来,但是他们说想在里面再待一会儿。反正都一样,但他们想喝水,想换裤子。”

“他们就说了这些?”

中士多佩庞克特掏出笔记本。“不,先生,他们说得挺多的,事实上他们在哭喊。他们说为了换裤子,他们会坦白一切。还有,先生,还有这个。”

中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搬了一个沉重的箱子。他把箱子“砰”的一声放在光滑的桌面上:“根据一只老鼠提供的消息,我们检查了一块地板底下。里面肯定有二百多镑。不义之财,先生。”

“从一只老鼠那儿得到的消息?”

中士把沙丁鱼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沙丁鱼正在吃饼干,但他礼貌地抬了抬帽子。

“那是不是有一点儿……不卫生?”市长问。

“不,长官,他洗了手。”沙丁鱼说。

“我在跟中士说话!”

“不,先生。他是一个可爱的小家伙,先生,非常干净。他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养的一只仓鼠,先生。”

“好吧,谢谢,中士,做得好,请去……”

“那只仓鼠名叫霍勒斯。”中士好心地补充说。

“谢谢,中士,现在……”

“又看见小腮帮子鼓鼓地塞着吃的,感觉真好,先生。”

“谢谢,中士!”

中士离开了。市长转身瞪着劳夫曼先生,那个人总算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我几乎不认识那个家伙,”他说,“他只是娶了我妹妹而已!我几乎很少见他。”

“我很理解,”市长说,“我没打算让中士去搜查你的贮藏室。”他又微微笑了笑,然后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好,我们谈到哪儿了?”

“我正要给你们讲一个故事。”莫里斯说。

市议员们都瞪着他。

“你叫……”市长问,他现在的情绪相当好。

“莫里斯。”莫里斯说,“我是一个很时髦的自由谈判家。看得出来,让你们跟老鼠谈话很为难。不过人喜欢跟猫说话,对不对?”

“像迪克·利文斯通那样?”霍普威克问。

“对,是啊,就像他——”莫里斯说。

“《穿靴子的猫》?”下士克诺夫说。

“对,没错,就像书里那样。”莫里斯皱起眉头说,“不管怎么说……猫能跟老鼠谈,对不对?那么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但是首先,我要告诉你们,我的客户——老鼠们——会离开这座城市,如果你们想让他们离开的话,而且永远不再回来。”

人瞪着他,老鼠也瞪着他。

“是吗?”黑皮问。

“是吗?”市长问。

“是的。”莫里斯说,“现在,我给你们讲一个幸运小城的故事。我还不知道那座小城的名字。先让我们假设我的客户离开了这里,向下游去了,好吗?我肯定这条河边还有很多小城。有一座小城说,好啊,我们可以和老鼠达成交易,那么它就成为了一座幸运的小城,因为那样一切就有了规矩,明白了吗?”

“不,不是太明白。”市长说。

“嗯,在那座幸运的小城,假设,一位女士做了,或许是,一盘蛋糕,那么,她所要做的就是对着最近的老鼠洞喊上一声:‘早晨好,老鼠,给你们一块蛋糕。如果你们不碰其他蛋糕的话,我将会非常感激。’老鼠们就会说:‘好啊,女士,没问题。’于是——”

“你是说我们得贿赂老鼠?”市长说。

“这比请魔笛手便宜,比请捕鼠人也便宜。”莫里斯说,“再说,那是工资。什么工资,我听见你嚷嚷了?”

“我嚷嚷了吗?”市长问。

“你打算要嚷嚷。”莫里斯说,“我告诉你,那是……消灭害虫的工资。”

“什么?但老鼠就是害……”

“不准那么说!”黑皮说。

“蟑螂那样的害虫,”莫里斯顺畅地说,“看得出来你们这儿有很多。”

“它们会说话吗?”市长问。他脸上有一丝困兽般的表情,那是任何人听莫里斯说上了一通以后都会有的表情,那表情是说“我被拉往了我不想去的地方,可我不知道怎么摆脱”。

“它们不会,”莫里斯说,“老鼠也不会,我是说正常的老鼠——别的老鼠也不会。好,在那座幸运的城市里,害虫将成为历史,因为那里的新老鼠会是一支警察部队。是啊,突变一族会守卫你们的食品柜——对不起,我是说那座城市的食品柜。用不着什么捕鼠人了,想想节省的钱吧。然而那只是开始。在那座幸运的小城,木匠也会发财。”

“怎么发财?”木匠霍普特曼厉声问道。

“因为老鼠会为他们干活。”莫里斯说,“他们整天得磨牙,所以可以做钟壳。钟表匠也会发财。”

“为什么?”钟表匠霍普威克问。

“小爪子对付那些小弹簧什么的很轻松,”莫里斯说,“还有……”

“他们只会做钟壳吗?还会做别的什么吗?”霍普特曼问。

“……还有整个旅游业,”莫里斯说,“比如,老鼠钟。你们知道邦克城的钟吧?在城市的广场上。每隔十五分钟就有小人出来敲钟,当当当,当当当,很受欢迎。能在那儿买明信片什么的,很有吸引力。人们大老远赶去,就为了站在那儿等着钟声敲响。话说回来,幸运的小城将会有老鼠敲钟!”

“那么你所说的,”钟表匠说,“就是如果我们——就是说,如果幸运的小城有一座特别的老鼠大钟,人们都会来看?”

“站着等十五分钟。”有人说。

“是出售大钟的手工模型的好时机。”钟表匠说。

人们开始考虑。

“有老鼠图案的杯子。”陶瓷匠说。

“手工啃制的木杯和木盘的纪念品。”霍普特曼说。

“毛茸茸的老鼠玩具!”

“老鼠串!”

黑皮深吸了一口气,莫里斯立刻说:“好主意,不过当然啦,是用太妃糖做的。”他瞥了一眼基思,“我想小城会想请一位自己的魔笛手,你们知道,为了仪式庆典。比如,‘绘制您与官方魔笛手和他的老鼠们在一起的肖像’。”

“有可能建一个小剧场吗?”一个小声音问。

黑皮猛地转过身去:“沙丁鱼!”

“嗯,长官,我觉着要是每个人都要表……”沙丁鱼抗议说。

“莫里斯,这事儿我们得谈谈!”毒豆子拉着猫的腿说。

“请原谅我走开一会儿,”莫里斯对市长匆忙一笑说,“我得跟我的客户商量一下。当然啦,”他补充说,“我说的是那座幸运的小城,不是这儿。当然啦,等我的客户走了,新的老鼠会进来。总会有别的老鼠,它们不会说话,不会有规矩,会在奶油里拉屎。你们只得去找新的捕鼠人,你们信得过的捕鼠人。而且你们就赚不到那么多钱了,人们都到那座城里去了。考虑考虑吧。”

他昂首跳下桌子,转向了老鼠们。

“我干得多棒啊!”他说,“你们可以要百分之十的提成,你们知道吗?杯子上,还有其他东西上的肖像权!”

“这就是我们整晚苦战所得到的?”黑皮厉声问,“成为宠物?”

“莫里斯,这不对,”毒豆子说,“智能生物相互遵守公约无疑要好得多,比……”

“我不知道什么智能生物,我们在跟人打交道。”莫里斯说,“你们知道战争吗?在人类社会中很普遍。与他人厮杀。公约管不了什么大用。”

“没错,可我们不是……”

“好了听着,”莫里斯说,“十分钟前这些人还认为你们是害虫,可现在他们认为你们……很有用。谁知道我能让他们在半个小时以后想什么?”

“你想让我们替他们干活?”黑皮说,“我们赢得了留在这里的权利!”

“你们是为自己干活。”莫里斯说,“听我说,这些人不是哲学家,他们只是……普通人,他们不知道下水道里的事儿。这是一个贸易城市,你们得用正确的方法说服他们。而且不管怎么说,你们反正都要赶走别的老鼠,你们也不会在果酱里乱拉屎,不如让人类因此而感谢你们。”他又尝试了一次,“会有很多争吵,对,没错,可迟早你们得谈。”他看见困惑依然蒙着老鼠们的眼睛,他绝望地转向沙丁鱼,“帮帮我。”

“他说得对,老板,得表演给他们看。”沙丁鱼一边说一边不安地跳了几步。

“人会笑话我们的!”黑皮说。

“笑话总比尖叫好,老板。这是一个开始,你得跳舞,老板。你能思想,能战斗,但是世界一直在变,要是你不想落伍,就得跳舞。”沙丁鱼举起帽子,转动着手杖,屋子另一头的几个人看见了,咯咯地笑了起来。“瞧?”他说。

“我希望什么地方能有一座小岛,”毒豆子说,“一个老鼠可以真正成为老鼠的地方。”

“我们已经看到了这个想法的结果。”黑皮说,“再说,你瞧,我认为世上没有什么完美的小岛,远得能让人喜欢我们。也不会让我们喜欢人。”他叹了一口气,“要是真有什么完美的小岛的话,这儿就是。不过我不想跳舞。”

“那只是比喻,老板,比喻。”沙丁鱼交换双脚,跳着舞步说。

桌子的另一头传来砰的一声,是市长用拳头猛击了一下桌子。“我们得实际一点儿!”他说,“我们还能有多糟糕?他们会说话。我可不想再经历一回,懂吗?我们有了食物,收回了很多钱,经受住了魔笛手……他们是幸运的老鼠……”

基思和马利西亚的身影出现在老鼠们的上方。

“听上去我爸爸似乎转过弯儿来了。”马利西亚说,“你们呢?”

“还在讨论。”莫里斯说。

“我……呃……对不……呃……你瞧,是莫里斯告诉我上哪儿去找的。我在下水道里找到了这个。”马利西亚说。书页全被泡花了,一张张粘在一起,而且装订的人非常没有耐心,但还能认得出来那是《邦尼先生历险记》。“为了找到所有的书页,我不得不搬开了好多窖井盖。”女孩说。

老鼠们看了看书,又看了看毒豆子。

“是《邦尼先生》……”桃子说。

“我知道,我闻出来了。”毒豆子说。

老鼠们又都转过头去,瞧着那本残破的书。

“是一个谎言。”桃子说。

“也许只是一个美丽的故事。”沙丁鱼说。

“是的,”毒豆子说,“是的。”他把自己迷蒙的粉红色眼睛转向了强忍着没有伏下身子的黑皮,又说了一句话,“也许它是幅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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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故事,而不是真实生活的话,那么人和老鼠就应该握手,进入美好崭新的未来了。

但既然这是真实的生活,就得需要契约。一场自从人类开始在屋内居住后就开始的战争不可能仅凭一个快乐的微笑便结束了。得成立委员会,有那么多的细节要讨论。市议员们在讨论,还有大部分高级别的老鼠。莫里斯在桌上走来走去地掺和着。

黑皮坐在桌子的一头。他真想睡觉。他的伤口疼,牙齿也疼,而且他一直没有吃东西。几个小时的争论在他低垂的头上飞来飞去。他没有留意是谁在说话。大部分时间似乎每个人都在说话。

“下一条:所有的猫都必须挂上铃铛。同意吗?”

“我们能不能回到第三十条,呃,莫里斯先生?你说杀死一只老鼠就是谋杀?”

“是的,当然。”

“但是这……”

“跟爪子说吧,先生,胡子不想听!”

“猫说得对,”市长说,“你乱了顺序,劳夫曼先生!那一条我们已经讨论完了。”

“可要是老鼠偷了我们的东西怎么办?”

“哎咳,那就是偷窃,那只老鼠就得接受审判。”

“哦,年轻的……”劳夫曼说。

“桃子。我是一只老鼠,先生。”

“那样……呃……那样的话,警员得能下到老鼠的通道里去,不是吗?”

“没错!因为会有当值的老鼠警员。一定得有,”莫里斯说,“没问题!”

“是吗?那样中士多佩庞克特会怎么想?中士多佩庞克特?”

“呃……没问题,先生。应该没事儿,我想,我知道我下不到老鼠洞里去。当然,我们得把徽章做得小一些。”

“但是毫无疑问,你不会提议让老鼠警员拥有逮捕人的权力吧?”

“哦,我同意,先生。”中士说。

“什么?”

“嗯,如果是正式宣誓的警员……我是说,老鼠警员……那就不能在巡逻的时候说没有逮捕比自己个头大的人的权力,不是吗?老鼠警员会很有用的,我知道他们有钻裤腿的那一招……”

“先生们,我们该继续了。我建议这一条留待小组委员会讨论。”

“哪一条,先生?我们已经有十七条了!”

一个议员突然打起了呼噜,是施伦默先生,他九十五岁了,一上午他都睡得很安静,呼噜声说明他要醒了。

他瞪着桌子的另一头,胡子直发颤。

“有一只老鼠!”他用手指着说,“瞧,嗯,胆大包天!老鼠!戴着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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