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儿他找到了邦尼先生,
他缠在荆棘丛里,蓝外套全撕破了。
——《邦尼先生历险记》
老鼠王愤怒了。
周围的老鼠们紧捂着脑袋。桃子尖叫一声,踉跄着向后退去,最后一根燃烧的火柴从她的手里飞了出去。
但是莫里斯拥有的一样东西抵抗住了那声怒吼,那股思想的巨浪。那是躲在某个脑细胞后面的一个微小的部分。当莫里斯的其余部分被吹散时,它蜷伏着。思想被一层层地撕扯下来,消失在飓风中。不再有语言,不再有好奇心,不再把世界看做外物……思想一层层地流失。飓风撕去了莫里斯认为是自我的一切,只剩下一只猫的头脑,虽说是一只聪明的猫,但依然……只是一只猫。
只是一只猫。一路退回到森林和洞穴里,退回到只有尖牙和利爪的时候……
只是一只猫。
你可以始终坚信猫就是猫。
那只猫眨了眨眼睛。它很困惑,很愤怒,它放平了耳朵,眼睛闪着绿光。
它不能思考,它没有思想,现在驱动它的是本能,在沸腾的血液下运行的本能。
它是一只猫,而眼前有一只扭动的吱吱叫的东西。猫对扭动的吱吱叫的东西所做的就是:扑上去……
老鼠王反抗着,用牙齿狠狠地咬着猫!老鼠王号叫着滚过地板,构成老鼠王的老鼠们撕咬纠缠着。更多的老鼠涌了上来,可以杀死狗的老鼠……但现在,就这么几秒,这只猫能放倒一匹狼。
它没有注意到坠落的火柴点着了稻草,吐出噼啪作响的火焰。它毫不理会四散奔逃的其他老鼠。它全然不顾越来越浓的黑烟。
它只想杀戮。
体内那条黑暗的河流已经被阻拦了几个月。那些吱吱叫的小东西在它面前跑来跑去的时候,那条绝望无助的河流在燃烧沸腾。太久了,现在它只想扑上去咬杀,它想成为正常的猫。现在猫被放出了口袋,那积压许久的怨愤、凶性和斗志在莫里斯的血管内奔涌,像火花一样从爪间掉落。
猫翻滚撕咬的时候,躲在它脑中仅存的那一小部分大脑后的一个微弱的声音说:“快,咬这儿!”那是仅存的最后一点儿莫里斯,而不是嗜血的疯子。
牙齿和爪子扑上了由八条尾巴结成的那一团,将它撕开了。
曾经是莫里斯自我的那一小部分听见一道思想掠过。
不……不……不……
然后思想消失了,房间内满是老鼠,只是老鼠,不过是老鼠,拼命躲避着一只恢复了猫性的、恶狠狠的、愤怒咆哮的、嗜血的猫,它又扑又抓又撕又咬。它一转身,看见了一只在这整场恶战中丝毫未动的小白老鼠,它挥起了爪子……
毒豆子发出一声尖叫。
“莫里斯!”
门吱嘎作响。基思的靴子第二次踢向门锁时,门又一次吱嘎作响。踢第三下时,木板碎裂了。
地窖的另一头是一堵火墙,火焰漆黑而邪恶,浓烟和火苗并起。突变一族从阴沟口爬了进来,分列在两边,瞪着火墙。
“哦,不!快,旁边的地窖里有桶!”基思说。
“可是——”马利西亚说。
“我们得救火!快!这是大个子的活儿!”
火焰嘶嘶地吐着火舌。火焰内外的地上到处躺倒着死老鼠,有些只是死老鼠的残骸。
“这儿发生了什么事?”黑皮问。
“看上去像是一场恶战,长官。”沙丁鱼闻了闻尸体说。
“我们能绕过去吗?”
“太热了,老板。对不起,但是我们——那不是桃子吗?”
桃子趴在离火焰不远的地方,嘴巴翕动着,身上满是泥土。黑皮弯下身子,桃子睁开了模糊的双眼。
“你还好吗,桃子?毒豆子怎么样了?”
沙丁鱼默默地拍了拍黑皮的肩,指了指。
一条身影穿过了火焰……
它缓慢地走在火墙间。有那么一瞬,摇曳的热浪令它看起来那样巨大,仿佛洞穴中走出的怪物,但接着它就成了……一只猫而已。那只猫的皮毛上冒着烟,不冒烟的地方都覆盖着一层泥土。它的一只眼睛闭着,身后是一道长长的血印。每走一步,它的身子便微微地一颤。
它的嘴里叼着一个白色的毛球。
猫走到黑皮身边,看也不看黑皮一眼,继续向前走去。它始终在轻声嗥叫。
“那是莫里斯吗?”沙丁鱼问。
“他叼着的是毒豆子!”黑皮吼道,“拦住那只猫!”但是莫里斯自己停住了。它转过身躺了下来,爪子搭在前方,两眼迷茫地看着老鼠们。
随后莫里斯把毛球温柔地吐在地上,捅了捅它,看它会不会动弹,但是毛球没有动。莫里斯慢动作一样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很疑惑。它张开嘴打了个哈欠,烟从嘴里冒了出来。然后它垂下头,死了。
莫里斯眼中的世界似乎充满了黎明前那种阴森森的微光,亮度恰足以看见东西,却又不够看见色彩。
他坐起来洗了洗脸。周围有人和老鼠在跑动,非常、非常缓慢。他们都在干他们认为该干的事儿,并不怎么留意莫里斯。所有的人都在沉默地、幽灵似的跑来跑去,除了莫里斯。这个安排似乎相当不错。而且他的眼睛不疼了,皮肤不疼了,爪子也不烂了,这跟最近的情况相比是巨大的改观。
他想不太清楚最近发生了什么,但毫无疑问发生了非常邪恶的事情。他的身边躺着一个莫里斯形状的东西,像一个三维的剪影。他盯着那东西。忽然他转过身去,这无声的幽灵世界里传来了声响。
墙边有动静,一条小身影正大步走向地上小小一团的毒豆子。那条身影的个头只有老鼠那么大,但是比别的老鼠结实得多,而且跟他以前见过的别的老鼠不一样,它穿着黑袍子。
一只穿着黑袍子的老鼠,莫里斯想,可是《邦尼先生历险记》里没有出现过这只老鼠。从袍子的兜帽里伸出的是老鼠头骨上的鼻骨。它的肩上还扛着一把小镰刀。
那些拎着桶飘来飘去的人和老鼠对它毫不理会,一些直接从它的身体里穿了过去。那只老鼠和莫里斯似乎处在只有他们俩的单独的世界里。
是幽灵老鼠,莫里斯想,是那个可怕的吱吱死神,他来抓毒豆子了。在我做了那一切之后?不行!他跳了起来,扑到幽灵老鼠身上。小镰刀滑落在地。
“好吧,先生,让我们听听你说话……”莫里斯说道。
吱!
“呃……”莫里斯说。他突然醒悟过来他做了什么可怕的事。
一只手抓住他的后颈,把他拎了起来,拎得越来越高,然后把他翻了一个身。莫里斯立刻停止了挣扎。
抓着他的是另一个高大得多的人形身影,穿着同样的黑袍子,但镰刀大得多。他的脸上明显没有皮肤,严格地说,脸部基本上就没有脸,只有骨头。
“不准攻击我的助手,莫里斯。”死神说。
“是的先生,死神先生,先生!遵命先生!”莫里斯飞快地说,“没问题先生!”
“我最近没见着你啊,莫里斯。”
“是的先生,”莫里斯说,他稍微放松了一点,“最近我很小心,先生,每次过街都朝两边看,先生。”
“现在你还有几条命?”
“六条,先生,六条,非常肯定。肯定是六条,先生。”
死神似乎很吃惊:“但是你上个月刚被一辆马车轧过,不是吗?”
“那个吗,先生?勉强碰着了我,先生,可连一块皮也没擦破,先生。”
“不对,肯定轧到了!”
“哦。”
“那就剩下五条命了,莫里斯,在今天这次冒险以前。你最开始的时候是九条。”
“很公平,先生,公平极了。”莫里斯咽下一口口水,哦,好吧,最好还是试一试,“那就算我只剩下三条命吧,好不好?”
“三条?我只会拿走一条命。就算你是猫,一次也不能丢一条以上的命。你还剩下四条命,莫里斯。”
“我说拿走两条,先生,”莫里斯急切地说,“两条我的,饶了他,好吗?”
死神和莫里斯低头看着毒豆子模糊的身形。别的老鼠围在毒豆子的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你肯定吗?”死神说,“他到底只是一只老鼠。”
“肯定,先生。所以事情才复杂,先生。”
“你解释不了?”
“是的,先生。不知道为什么,先生。最近什么事儿都有一点儿奇怪,先生。”
“这真不像是身为猫的你,莫里斯,我很吃惊。”
“我也很吃惊,先生。我只希望没有人会知道,先生。”
死神把莫里斯放到了地上,他的身体旁边。
那就这样吧。虽然很出奇,不过总数是对的。我们来取两条命,带走的也是两条命……平衡守住了。
“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先生?”死神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莫里斯说。
“你也许得不到答案。”
“天上应该没有猫神吧,是不是?”
“你真让我吃惊,莫里斯。当然没有猫神。那样的话……活儿就太多了。”
莫里斯点了点头。作为猫的一大好处,除了有多余的命之外,就是神谱要简单得多。“这一切我都不会记得,是不是,先生?”他说,“这真是太丢人了。”
“当然不会,莫里斯……”
“莫里斯?”
色彩又回到了莫里斯的世界里。基思正抚摸着他。他身上的每一处都生疼,毛皮怎么会痛呢?爪子也痛得钻心,一只眼睛像一块冰,肺里却全都是火。
“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基思说,“马利西亚打算把你埋到她家的花园里去!她说她正好有一块黑纱。”
“什么,她的冒险袋里有黑纱?”
“当然,”马利西亚说,“假如我们落在筏子上,河里都是吃人的……”
“是啊,没错,谢了。”莫里斯哀号着说。空气里满是焦炭和肮脏水汽的臭味。
“你没事儿吧?”基思依然一脸担心地说,“不过现在你是一只幸运的黑猫了!”
“哈哈,是啊,哈哈。”莫里斯无精打采地说。他痛苦地站起身。“那只小老鼠没事儿吧?”他一边说一边努力四下张望。
“出来的时候他跟你一样,但他们想移动他的时候,他咳出了好多泥浆。他不太舒服,但是好多了。”
“这样一切就都好……”莫里斯话到嘴边,又皱起了眉头,“我不能利索地转头。”
“那是因为你全身都被老鼠咬伤了。”
“我的尾巴怎么样了?”
“哦,很好,差不多都在。”
“哦,那就好,这样一切就都好了。冒险结束了,就像小丫头说的,该是喝茶吃小面包的时间了。”
“不行,”基思说,“还有那个魔笛手呢。”
“就不能给他一块钱路费,让他走开吗?”
“魔笛手不行,”基思说,“可不能对魔笛手说这种话。”
“他很难对付吗?”
“我不知道,听上去好像是的,不过我们有一个计划。”
莫里斯发出一声哀号。“你们有一个计划?”他问道,“是你们想出来的?”
“我、黑皮,还有马利西亚。”
“把你们完美的计划说给我听听。”莫里斯叹了一口气说。
“我们把所有的吱吱继续关在笼子里,没有老鼠出去跟着魔笛手,他就会看上去很傻,怎么样?”马利西亚说。
“就这样?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你觉得行不通吗?”基思说,“马利西亚说他丢了这么大一回脸就会走的。”
“你们对人一点儿也不了解,是不是?”莫里斯叹息道。
“什么?我就是人!”马利西亚说。
“那又怎么样?猫了解人。我们一定得了解人,只有人能开食品柜。瞧,连老鼠王的计划都比这个好。一个好的计划不是让哪个人赢的计划,而是让所有人不觉得输的计划。懂吗?你们得这么做……不行,行不通,我们得需要大量的棉花。”
马利西亚一脸得意地抡了抡她的包。“事实上,”她说,“我已经想到要是我被抓进了水下一只巨大的机械乌贼里,得堵住……”
“你是要说你有很多棉花,是吗?”莫里斯直截了当地问。
“是的!”
“我的担心真是犯傻,是吧?”莫里斯说。
黑皮把剑插在泥土里。高级别的老鼠们围在他的身边,但是级别的排序已经变了。年轻的老鼠夹杂在大老鼠们的中间,正在往前挤,他们的头上都有一个暗红色的标记。
老鼠们都在闲谈。黑皮能闻到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幽灵老鼠没有转身,而是走了过去……
“安静!”黑皮叫道。
像敲了一声锣,所有红色的眼睛都转向了他。黑皮觉得很累,他不能顺畅地呼吸。他的身上满是一条条的烟灰和血迹,有些血迹并不是他自己的。
“事情还没有结束呢。”他说。
“但是我们刚……”
“事情还没有结束!”黑皮看了看围在身边的一圈老鼠,“我们没有抓住所有那些大老鼠,那些真正的打手。”他喘了一口粗气,“盐水,带二十只老鼠回去帮忙守巢。省大钱和上了年纪的女士们回去了。她们会把任何攻击者撕成两半,但是我要确保安全。”
有那么一会儿,盐水瞪着黑皮:“我看不出为什么由你……”
“服从命令!”
盐水急忙伏下身子,然后冲身后的老鼠挥了挥手,匆匆地走了。
黑皮看向别的老鼠。他的目光扫过时,一些老鼠向后退去,似乎他的目光是火焰。“我们组成小分队,”他说,“除去守卫的,所有的人组成小分队。每支分队里至少要有一个扫夹队的队员!身边带上火!一些年轻的老鼠做通信员,好保持联系!别靠近笼子。那些可怜的家伙可以等等!但是你们要彻底搜查所有的通道、所有的地窖、所有的孔洞和所有的角落!遇到陌生的老鼠,如果它臣服了就活捉!要是它试图反抗——那些大老鼠会试图反抗的,那是它们知道的一切——那就杀了它们!烧死它们,或者咬死它们!消灭它们!听见了吗?”
嗡嗡的回答声响了起来。
“我说你们听见了吗?”
这一回是齐声的吼叫。
“好!我们要一直搜查下去,直到这些通道安全了,彻头彻尾地安全了!然后我们再搜上一遍!直到这些通道变成我们的通道!因为……”黑皮抓住了他的剑,倚着它靠了一会儿,好喘上一口气。等到他再开口,声音几乎成了耳语,“因为我们正处在黑树林的中心。我们已经找到了心中的黑树林……今晚……我们……很可怕。”他又吸了一口气,下面的话只有那些离他最近的老鼠才听得见了,“而且我们没有别处可去了。”
天蒙蒙亮。中士多佩庞克特——他是城市官方警力的一半(而且是高级的一半)——在城门边的小办公室里打了一声鼾,醒了过来。
他有些晕头晕脑地穿好衣服,一边在石头做的水池里洗脸,一边在挂在墙上的一小片镜子里打量着自己。
耳边隐隐传来微弱绝望的吱吱声,他愣了愣神。突然水池底部排水孔的小铁格板被顶开了,一只老鼠蹿了出来。那是一只巨大的灰老鼠,它跑上中士的手臂,然后跳到了地上。
中士多佩庞克特满脸滴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三只小一些的老鼠从管子里冲了出来,追逐着大老鼠。大老鼠在地板中央转过身去,试图反抗,但是小老鼠们从三面合围,同时发动了攻击。不像战斗,中士想,看上去更像行刑……
墙上有一个旧老鼠洞,两只小老鼠抓着大老鼠的尾巴,把尸体拖进洞里不见了,但是第三只小老鼠停在洞口,转身用后腿站了起来。
中士觉得它在盯着自己,并不是像动物观察人那样看人是否危险,它没有害怕的样子,只是看上去很好奇。它的额头有一抹红色的印记。
那只老鼠向他敬了一个礼,肯定是敬礼,虽然只有一秒钟,然后所有的老鼠都不见了。
中士呆呆地盯着那个洞,依然有水从他的下巴上滴落下来。
然后传来了歌声,是从水池的排水孔中飘上来的,引起了一连串的回声,似乎发源于很远的地方。一个声音唱,许多声音和:
“我们杀狗逐猫……”
“……没有哪个捕鼠夹能拦住我们!”
“没有鼠疫,没有跳蚤……”
“……我们喝毒液盗奶酪!”
“跟我们为难你们会看见……”
“……我们在你们的茶里下药!”
“我们在这里战斗,在这里停留……”
“……我们将永不离开!”
歌声渐渐消失了。中士多佩庞克特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昨晚喝的啤酒。值夜班是很孤单的。而且说到底,好像并没有人入侵糟糕的布林兹,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偷。
不过这件事也许还是对谁也别提的好。也许什么也没有发生,也许只是那一瓶糟糕的啤酒的缘故……
值班室的门开了,下士克诺夫走了进来。
“早上好,中士,”他说,“是这样……你怎么啦?”
“没什么,下士!”多佩庞克特立刻抹了抹脸说,“我肯定我没看见任何奇怪的事儿!你干吗还站着?该开城门了,下士!”
两个警员走出去打开了城门,阳光一下子泄了进来。
随之而来的是长长的阴影。
哦,天哪,中士多佩庞克特想,今天真不会是一个好日子……
一个男人骑着马,从他们的身边眼也没斜一下就掠了过去,直冲城市广场。两个警员急忙追了过去,佩带武器的人可不应该受到忽视。
“停下来。你来这儿干什么?”下士克诺夫问道,但他不得不像螃蟹一样横着跑才能跟上那匹马。骑马的男人穿着带白色图案的黑色衣服,活像一只喜鹊。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自个儿微微一笑。
“好吧,也许你没什么正经事儿,但就说说你是谁,你也损失不了什么,是不是?”下士克诺夫说,他对麻烦可不感兴趣。
骑马人低头看了看他,又凝望起前方来。
中士多佩庞克特看见一个老人赶着一辆驴拉的小篷车从城门中进来了。我是中士,他对自己说。这就是说他的工资比下士高,就是说他的点子更加值钱。现在他的点子是:他们不用检查所有进城的人,不是吗?尤其是如果他们很忙的话。他们只能随机挑选一些人进行检查。要是打算随机选人,那么选一个小个子的老头儿倒是一个好主意。他看上去那么单薄、那么苍老,肯定会被带着生锈的锁子甲的肮脏制服吓倒。
“停!”
“嘿,嘿!不行啊,”老人说,“小心驴子,它被吓着了,会狠狠地咬你一口,那我可管不了。”
“你想蔑视法律?”中士多佩庞克特厉声问道。
“嗯,我可不想假装尊重,长官。你要是想拿法律说事儿,就请跟我的老板谈吧。他骑着马,那匹大马。”
穿着黑白两色衣服的陌生人在广场中心的喷泉边下了马,打开了鞍袋。
“我这就过去跟他说,瞧着吧。”中士说。
等他尽可能慢地挪到陌生人旁边,那个陌生人已经在喷泉边支起了一面小镜子,开始刮脸。盯着那个人的下士克诺夫正按照那个人的吩咐在替他牵着马。
“你为什么没有逮捕他?”中士小声地问下士。
“什么,罪名是非法刮胡子?中士,你来吧。”
中士多佩庞克特清了清嗓子。几个早起的居民已经在围观。“呃……嗯,听着,朋友,我知道你肯定并不想……”他开口道。
男人直起身,瞥了两个警察一眼,令他们双双后退了一步。他伸手解开马鞍后捆着一厚卷皮子的皮条。
皮子展开了。下士克诺夫吹了一声口哨,长长的皮子上束着成打的笛子,在初升的太阳下闪闪发亮。
“哦,你是魔笛……”中士说,但是男人重又转过身去对着镜子,似乎在跟镜子里的自己说话,“这里哪儿能吃早饭?”
“哦,要是您想吃早饭,蓝白菜街肖弗太太的店可以……”
“香肠,”魔笛手一边继续刮胡子一边说,“一面烤焦一些,三根,拿过来,十分钟。市长呢?”
“沿着这条街向前走,第一个路口左转——”
“把他叫来。”
“喂,你不能——”中士说,但是下士克诺夫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走了。
“他是魔笛手!”下士嘶声说,“可不能跟魔笛手找麻烦!你难道不知道他的事儿?只要他用魔笛吹出合适的音调,你的腿就会断掉!”
“什么,跟鼠疫一样?”
“据说在波克斯克兰兹,市议会没给他钱,他吹起魔笛,把所有的孩子带上了山,从此没了踪影!”
“好啊,你觉得他在这儿也会这么干吗?那样的话,这儿可就安静多了。”
“哈哈!你有没有听说过卡拉奇的事儿?他们请他除掉成灾的哑剧演员。后来他们拒绝付钱的时候,他让城里所有的警察都跳进河里淹死了!”
“难以置信!是真的吗?魔鬼!”中士多佩庞克特说。
“他每次收三百镑,你知道吗?”
“三百镑!”
“所以他们才不想付。”下士克诺夫说。
“等等,等等……哑剧演员怎么会成灾?”
“哦,可怕极了,我听说人们根本不敢上街。”
“你是说,都涂着雪白的脸,爬来爬去的……”
“没错,可怕啊。还有,我醒过来的时候,有一只老鼠在梳妆台上跳舞,踢踏踢踏地跳舞。”
“真是奇怪。”中士多佩庞克特眼神古怪地看了看他的下士说。
“它还哼着‘没有什么比表演更重要’,那可不只是‘奇怪’了!”
“不,我是奇怪你居然有梳妆台。我的意思是,你还没结婚呢。”
“别打岔,中士。”
“梳妆台有镜子吗?”
“好啦,中士。你去弄香肠,中士。我去叫市长。”
“不,克诺夫,你去弄香肠,我去叫市长。市长是免费的,而肖弗太太要钱。”
中士赶到的时候,市长已经起来了,正一脸愁容地在屋子里打转。
见到中士后,他看上去更加担心了:“这次她又干了什么?”
“先生?”警官说。那声“先生”的语气是说“你在说什么”。
“马利西亚整晚都不在家。”市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