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
连日大雨终于停歇。
十数位文官自辰时初入司,值夜的龙武卫亦准时换岗,刚刚交接完毕,司外的不良人便递回来无数的情报。
情报遍及全长安,涵盖各家。
内容之多,甚至夹带有哪位大人夜半如厕的详细经过,连便秘憋屎惨叫了多少声都有记录才气人。
说来好笑,实际水深。
经过数月经营后,这座由天子钦点,重在监察百官的监察司,如今规章完整,规模庞大,宛如匹平地起高楼,短短小半年的时间便已有比肩军机处的情报能力。
此间情报能力,得益于有不良司听从司丞调遣,城中五万不良人无处不在,日夜监察,使得朝野上下的局势一度紧绷,却也因此频见奇效。
继袁与轩辕之后,监察司连月查办了大小官员近百人,连根拔起无一徇私,直教百姓大呼痛快。
而作为司丞兼不良帅的邵先师,自成新人先驱,自成一派,陛下圣宠之麒麟子的名头,早也深入民心,深得民心。
准确的说。
在老百姓的眼中,邵大帅的名字本就没少听说。
只是不良人从前不得势亦不得志,等到如今才终于熬出了头,只不过老百姓不懂官场事,更不知什么叫枪打出头鸟。
“禀司丞,轩辕已被抬回府,奄奄一息,但没断气。”
“禀司丞,兵部黄侍郎连拜青书、老学、安子府等学府,请出先生十数位,现正去往内阁。”
“禀司丞,藏剑二小姐叶婳,同大祭酒张士如离开国子监,现正在前往静安寺拜访净空方丈。”
“禀大帅,季霄老将军出征在即,特派人来向大帅借兵。”
“…”
进了司府大门,走过两侧整齐排列的情报柜,直走过办公区越过隔断走进主官议事厅,即可见正对门的一面神机墙,墙上设有方格无数,每一格里都装着在朝官员的生平履历、经年记事、甚至大小罪证以及证物。
身着宽松黑衣的邵先师便在这堵墙跟前,持一铁扇,负手静立而仰望,他一边望着足足占了一整行格子的轩辕罪证,一边静听着秘书少监的述职汇报。
听来听去,都不是什么大事。
却都相隔很远。
这就是监察司如今事务繁忙的根由,也是一大弊端。朝中诸事不分大小,尽数来报,仿佛不这么做的话就是不尽职,仿佛不尽职的话就对不起‘监察’二字。
这种诡异的感觉,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但着实让人不舒服。
邵先师心里清楚,自从他接管监察司后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可说是一发不可收拾,还不能轻易改动。
长久以往,必成祸端。
正好,他昨夜见了老轩辕一回,变相的感受到了老轩辕作为国师的顽强生命力,同时也就想到左相袁自忠肯定也不会坐以待毙。
而转过头来看,这监察司最初是袁与轩辕并府成立,后老轩辕自发退司归家,难保不是因为这司内都是袁家的人。
也就是说,别看现在监察司吃得满头彩,看似有陛下撑腰,实际要被陛下腰斩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管得太多太密,难免有越俎代庖的嫌疑,容易惹天子不喜。
一方人,一方事。
监察就是监察,打仗就是打仗。
你们去东海打仗,管我监察司借兵?
有毛病?
“是谁人来借兵?”
“我!!”
突然后方有人朗笑一声,不待邵先师回眸,一只绑着缠腕的大臂便已经将他搂住:“邵大帅可神气了啊,连季老都惦记着你,怎么样借几个人,随老哥我上东海走一趟!”
待看清来者,邵先师的眉头便皱得更紧“季霄让你来的?”
昨日还在司内统兵的宇文翰,此刻已下了龙武卫的金甲,换上了颇为劲爽的长袍,他乐呵呵的拍住邵先师的胸膛,却是假装斥道:“什么季霄,你小子平时挺敬老,咋的这会不知礼数了?现在啊,可得管他叫季元帅喽~~”
“呵~”邵先师挣开宇文翰的手,当着面的冷笑道:“想害我还要我讲礼数?倚老卖老这一套,邵某不受。”
“害你?”宇文翰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厅堂,见没旁人偷听便疑惑回眸:“啥意思?好事来的啊,借你几个兵,回头在东海斩获军功了也有你的份不是?正好你那些个地煞老哥不都是老兵么,他们不怂的啊。”
话是这么说。
不良人确实有不少老兵。
哪怕时隔多年,如今再回战场也必定能发挥作用。
可在邵先师看来,这分明就是一大陷阱,这分明就是要他在刚刚立稳脚跟的时候突然把手伸出去。
这手一伸长,命就该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