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句极其在理的辩驳,少佐很不甘地站了一会儿,下令所有士兵撤出教堂院子。
“神父,我没想到你会听信他们的鬼话!……”法比愤怒地说。
“我连一个字都没信。”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邀请?”
“拒绝了,他们反正可以把孩子们搜出来。”
“万一搜不出来呢?至少我们能碰碰运气!”
“我们总可以迟些再碰运气。现在我们赢得了一小时四十分,得抓紧每一分钟想出办法来。”
“想出办法救你自己的命吧?”法比彻底造反了。
英格曼神父却没有生气,好像他根本没听见法比的话。法比激动起来就当不了英文的家,发音语法都糟,确实也难懂。英格曼神父可以选择听不懂他。
“我们有一个多小时比没有这一个多小时强多了。”
“我宁可给杀了也不把女孩们交出去……”
“我也宁可。”
“那你为什么拼死拒绝?”
“反正我们总是可以迟一会去拼死,迟一个多小时……现在你走开吧。”
外面黑得像午夜,法比离开了英格曼神父。他回过头,见英格曼神父走到受难圣像前,面对十字架慢慢跪下。法比此时还不知道在他和少佐说话时,一个念头在神父脑子里闪现了一下。现在他要把那闪念追回来,仔细看看它,给它一番冷静的分析。
十六
当英格曼神父跟日本军官说到女孩们需要梳洗打扮去出席晚会时,书娟和女同学们正瞪大眼睛聆听。神父是老糊涂了吗?难道不是他把豆蔻的结局告诉她们的吗?他也要让日本人把她们一个个当豆蔻去祸害?那件男人用来毁灭女人的事究竟是怎样的,如何通过它把苏菲、书娟等毁成红菱、玉墨、呢喃,最终毁得体无完肤如豆蔻,她们还懵懂,正因为懵懂,即将来临的毁灭显得更加可怖。
“日本人真的会送我们回来?”一个女孩问。这时还有如此不开窍的。
女孩们没一个人搭理她。说话的女孩比书娟低一年级,家在安庆乡下,母亲是个富孀,不知从哪里来的怪念头,把女儿送到南京受洋教育。
“刚才没听到?还有好吃的,还有花。”这个小白痴说。
“那你去啊!”苏菲说。一听就知道这句好好的话是给她当脏话来骂的。
“你去我就去。”安庆女孩回嘴道。
“你去我也不去!”苏菲说。她可找到一个出气筒了。
安庆女孩不语了。
“你去呀!”苏菲号起来。此刻找个出气筒不易,绝望垂死的恶气都能通过它撤出去:“日本人有好吃的、好喝的,还有好睡的!”
安庆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扑到苏菲身边,摸黑给了苏菲一巴掌,打到哪儿是哪儿。苏菲并没有被打痛,却几乎要谢谢安庆女孩的袭击,现在要让出气筒全面发挥效应,拳头、指甲、脚、全身一块出气。安庆女孩哭起来,苏菲马上哭得比她还要委屈,似乎她揍别人把自己揍伤了,上来拉架的女孩们拉着拉着也哭了。
“臭婊子,臊婊子!”苏菲一边拳打脚踢,一边骂道。现在她是打到谁算谁。她要出的气太多了,也出徐小愚让她呕下的那口恶气。朝三暮四的徐小愚把一片痴心的苏菲耍惨了,还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候耍的……
“臭婊子!……”苏菲的恶骂被呜咽和拳脚弄得断断续续。
“哎,你骂哪个?”帘子一撩,出现了红菱。呢喃和玉笙跟在她后面。
“婊子也是人哦。”红菱几乎是在跟女孩们逗闷子:“不要一口一个臭啊臊的。”
玉墨说:“本来都斯斯文文,怎么学这么野蛮?跟谁学的?”
呢喃说:“跟我们学的吧?……你们怎么能跟我们这种人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