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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本宫刚一离开,御手洗立刻跑到屏风后面,在我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旧报纸堆前翻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抱着厚厚的一摞旧报纸回来了,砰的一声把它们使劲摔在桌子上。

“石冈君,你快过来。看来这件事的进展可不一般,也许我们得抓紧点儿。不过,目前我们手头掌握的资料还太少,这是最近两星期的旧报纸,你来帮忙找一找,看看里头有什么不寻常的消息和报道。另外到了播放新闻的时间,你别忘了帮我打开电视机。”

说着,他把一摞旧报纸塞在我怀里,又忙着翻他的报纸去了。

至今遇到的各种案件中,他也曾多次像这回一样,若感到推理的根据不足,便喜欢翻翻旧报纸。然而我却始终无法理解他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御手洗,御手洗,你快来看。”

“哎呀,石冈君,你瞎喊什么,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你要好好运用自己的第一感觉来判断。这次我们遇到的两件怪事,它们并非孤立的,背后一定有关联。我认为问题不是发生在音乐家居住的幸区远藤町,就是发生在S店所处的川崎区池田。肯定发生在这两个地区附近。但是他在东京的那处公寓也别忘了。那儿好像是品川,哦,不,是大田,属于目黑区。”

“咦?等等,你是说,在音乐家那儿露了几次面又失踪了的那位女子,跟这间餐馆卫生间便池被偷的事件有联系?”

“要不咱们来打个赌,石冈君。两起事件如同政治和贪腐一样密不可分,像是同一株球茎上长出的两个芽。”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那么,为什么你说时间已经紧迫了?”

“现在没工夫对你慢慢说,但这完全是有根据的判断。我们不抓紧点时间恐怕就来不及了,这一点你得相信我。如果我的推断没出错,不出几个小时一定会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原因以后我再慢慢向你解释,拜托你了,快点按照我说的去做。”

御手洗十分自信地对着我连喊带叫。

那以后足足一小时,我们俩是在翻看旧报纸中度过的。遗憾的是,我们还是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对我来说,这么漫无目的地在旧报纸里一页一页地翻,想找出点破案的依据简直比登天还难。看来御手洗也是一样。我看他拿走我的报纸在那儿仔细翻看了半天,结果也没发现上面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内容。

御手洗把成堆的旧报纸往旁边一扔,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他用指关节轻轻叩着自己的牙齿和嘴唇,伸手把头发弄得乱乱的,又开始在屋里大步走来走去。

“御手洗!”

我只好壮着胆子叫了他一声,那是因为我的肚子早已空空如也。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你不是说,有规律的生活习惯有助于身体健康吗?我看是不是先把午饭解决了再说?”

正当我小心翼翼地向他提出这个建议时,御手洗打断了我的话,说了一句:“哦,原来是后天中午。”

接着,他又急忙向电话走去,迅速拿起话筒按了几下按键。

“是S店吗?请叫一下中岛店长……我是御手洗啊。”

店长接电话后,御手洗马上问他,有没有发现四五个一伙的客人最近经常光顾店里,是不是有几个人每晚在固定的时间里出现。他问得十分详细和认真,这个电话足足打了二十分钟。

“这到底怎么回事!简直莫名其妙!”

放下电话,御手洗走到房子中间愤愤地大声说道。

“看来这桩案子确实有点怪。便池被人砸坏了带走没人发现倒也没什么,店里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也情有可原,大家都在忙嘛。但是也没有四五个一伙的人经常来店里,这就有点怪了。”

御手洗坐到自己常坐的沙发的扶手上。

“没发现有一伙那样的顾客出现,这从道理上肯定说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又有什么必要非要把便池砸坏呢?到底为什么?”

“你是说,有一伙四五个男子经常去店里?如果只考虑固定的顾客,那么一伙女的去那儿算不算?”

听到我的问话,御手洗轻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高高地抬了一下手,站了起来。

“告诉你,石冈君,被人砸坏的可是男厕所的便池。”

我一想,哦,说得也对。

御手洗又开始在屋里踱起步来。我站起身向电视机走去,播放新闻的时间已经到了。

我打开电视,先听了一则油轮火灾的新闻。接下来播的是一段银行被劫的消息,我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了。我回头偷偷看了御手洗一眼,他仍然显得那么无动于衷。

接下来的新闻是汽车撞人逃逸事件,他看起来还是不怎么感兴趣。只有我感到十分紧张,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就怕漏过了一句话。新闻里说,两名高中生驾驶一辆摩托车行驶在千叶的国道上时,被后面飞驰而来的小轿车撞倒在地,其中一人当场死亡。

下面一条新闻是关于政治捐款的。再下面的新闻是说自民党提出了一个抑制物价快速上涨的提案,但受到反对党的攻击。他们认为这种事政府用不着去管,应当完全听其自然。这次播报的新闻只有这些了。我想既然没有什么对我们有用的消息,就拿起了遥控器把电视关上。

“慢着!”

只听见御手洗急切地喊了一声。

“快,把电视再打开!快点!”

我赶紧按下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画面上出现的像是哪个小公园。一位女播音员正在画面中进行解说。

“去年三月×日被人砍伤毁坏的目黑区五本木三丁目下马小公园里的一棵针叶树,在附近街道的好心人以及临近的驹泽大学植物系教授的救护处理下,已经恢复了生长,现在看来情况良好。”

接下来出现在画面上的是一棵树被砍断的枝丫,以及树干和根部周围被斧子砍伤的痕迹,树干上还包着稻草编成的绳子,像纱布似的围着树干扎了好几圈。树根四周还用几根木棍撑着,看起来当时被破坏得的确很惨。

“请听听附近居民的声音。”

说完,画面中出现了一位中年男性。

“居然还有人冲这些可爱的树木下手,他们这么做对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呢?我实在不理解……

“大家都看见了,这个公园面积这么小,那么多卡车从这附近经过。这些车排放的废气太严重了,这片绿地对于我们住在附近的人来说,就像沙漠中的绿洲一样宝贵。这里只种着这么一棵树,居然还被人毁坏成这样。我希望干这种事的人马上住手,不能再继续破坏下去了。”

我觉得这段新闻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这类新闻也太普通了。然而想不到的是,御手洗双眼紧盯着画面,还赶前几步走到电视机前。

“这段新闻有什么稀奇的?还不是普普通通的一件事?”

“喂,你快看!”

听我这么一说,御手洗伸手指着电视上的一点,我一看,原来是S餐馆的招牌。

“啊,看见S餐馆了。”我点了点头。出现在新闻里的五本木下马小公园的旁边,居然有一家位于郊区的S餐馆。

说起来也不值得奇怪,S餐馆是关东地区一家有名的大型连锁餐饮店,据说店铺总共超过一百家。

“可是这又和我们的事有什么关系?S餐馆的店还不到处都是?那里好像是驹泽大街沿线,凡是在这种临街的地方总是能看到几家S餐馆或者D餐馆之类的门店啊。”

可是御手洗对我提出的质问不置可否,又往旁边一闪,开始在屋里急速地来回走动。

当我把视线转回电视上时,新闻已经播送完了,接下来是天气预报节目,我只好关上了电视。

“难道是……”

听见御手洗嘴里轻轻嘟囔着什么,我顿时又紧张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川崎区池田、目黑区五本木、幸区远藤町。池田(IKETA)、五本木(GOHONGI)、远藤町(ENDOMACHI)……I、G、E。啊,原来如此!”

他两只手举得高高的,嘴里说着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

“真有这么凑巧的事?这恰好就是我擅长的东西。上帝可真会开玩笑。不,不,这不对。这么一来肯定不对了。没时间了,还是再重新好好想想吧……IGE,什么玩意儿!不行,满脑子净是这个IGE了,这也太凑巧了,这不太可能……什么?IGE……IGE!石冈君!”

听到御手洗的喊声,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双目睁得滚圆,眼里似乎放着光。

“刚才电视里说,被砍坏的树是常绿针叶树,真是那样吗?”

“啊?”

我不禁大吃一惊,不知怎么回答他才好。御手洗懊丧地挥动着右拳接着追问道:“你说,是不是那样?”

“咦?哦,哦……”

“的确是那样吗?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了吧?”

“哦,不。电视里确实是那么说的……那又怎么了?”

“太棒了!”

御手洗激动地喊出声来,双手使劲挥舞着。

“真让人不敢相信,这无疑是神对我发出的暗示!你知道吧,石冈君,是神暗示了我这件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我吃惊地站起身来。

“不,现在还没有完全弄明白,虽然还没明白,但没关系,有了这把钥匙一定能把真相揭开。来得及,看来还来得及。石冈君,请帮个忙,请你就像雕塑似的一动也别动。就一小会儿,就那么一小会儿……”

说着说着,御手洗突然愣住了。

这样过去了二十分钟,我们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又过了一会儿工夫,他开始忙碌了起来。他先走到电话机前拿起话筒,按了几个号码,不知在给谁打电话。我只是默不做声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秦野先生吗?你怎么样?我是前天见过面的马车道的御手洗。最近心情好点了吗?咦?太忙?心情不好?哦,你放心。一会儿我会让你高兴的。今天,那个谜一样的漂亮女子一定会给你打电话的。什么?当然是真的了。你问为什么?是啊,是我安排好的。时间我估计百分之九十是在下午六点半。但是在其他时间给你打电话的概率也有百分之十左右。要是你特别想见她一面,那就好好待在那儿等着,千万别离开。”

御手洗的语气不容置疑。

“要是她给你来了电话,就告诉她,那里只有你一个人在。这一点无论如何要向她强调清楚。而且还要告诉她,今天不会再有人前来拜访你。一定要照我说的告诉她。什么原因以后会跟你解释。要想见到她的话,就请按我说的做。如果不那么说的话,她还会和上次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以后你就永远别想再见到她了。

“……是啊,你说得对,这是一个都市里海市蜃楼般的女人。有魅力的女人只能存在虚幻中。她也是那样,谁也无法认识真正的她。尤其因为她是女人,既然是女人,那就和有魅力的人格无法并存。如果这两样重叠在一个人身上,一定会充满矛盾,意味着这是一个不稳定的瞬间。

“……你放心,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复杂。要是她想拉你跟她到哪儿去,你就尽管跟她走。你的安全完全有保证。假如她希望和你共度良宵,你不妨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也许算是件高兴的事。因为你只能见到她这一回了,过了这一夜就再也无缘相见。今天晚上就是最后的一夜。但是我相信,以后你也绝不想再见到她。

“如果她给你来电话,请你打电话到这里说一声。你就找石冈君,托他把话带给我就行。电话号码是四九六—五二××,是本市电话号码。你只要像打电报似的说一句‘她的电话来过了’就行。不管她对你说了多少情意绵绵的话,我不会像个小报记者似的刨根问底,这一点请你放心。最后请你好好洗个澡,把头发梳整齐点,再见。”

御手洗放下电话,但马上又拿起话筒,不知给谁又拨了个电话。接着他突然捏着嗓子说起话来,听到他装出的不男不女的声音,连我也不禁吓了一跳。

“喂,你是住宅行业协会吗?哦,不对?那你是哪儿?你问我?我是建设部住宅问题审议会。刚才我又查了一下电话号码本。哦,你的电话是吗?……哦,政府机关的电话不用查也知道。那当然,不过这星期我们这儿负责接电话的人感冒了,发烧三十九度五。真没办法。哈哈哈,你稍等,咦,怎么挂上了?”

“喂,御手洗,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开口询问。我知道他上一个电话是打给秦野大造的,告诉他已经安排好了让那个女子给他去电话。然而我很清楚他其实什么也没干,今天光是像一头熊似的,在屋子中间不停地走来走去。他对秦野说的话只能让人认为是为了挣点办案费,尽拣好听的来蒙骗那位音乐家。

下一个电话里,他自称什么建设部住宅问题审议会,也不知道他胡说了些什么。甚至这电话是给谁打的我也不知道。不知是不是他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如果不是的话,那他一定在恶作剧。在我看来,御手洗干的这一切,完全都是没什么用的傻事。

还没等我回过神,闲不住的御手洗又开始给谁打电话了。好不容易不在屋里疯疯癫癫地走来走去,没想到一转身他又迷上了电话。

“喂,是户部警署吗?我找刑事科的丹下警官。你问我?我叫御手洗。——石冈君你别担心,操心太多容易掉头发。冰箱里有牛奶,多喝点有利于保护胃黏膜。——喂喂,丹下先生吗?最近身体好吧?……哦,是吗?有事忙着比什么都强……哦,对,对。要是警察们都有空到山下公园钓鱼去,那这个世界就太平了。不过告诉你,今天晚上可能有大事发生。我完全没打算改变你的生活方式,但是如果你太太不反对你步步高升的话,今天晚上五点半,请你多派几个人,到川崎区池田那家汽车餐馆S店去,帮我把四名黑社会打手抓进去。

“你问他们具体犯什么事?这些得以后慢慢调查了,现在还不清楚。我也是刚刚知道的。但是根据现有情况来判断,那家餐馆今晚六点以后一定会发生重大事件。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白跑的,这我可以保证。可能情况会很严重。我那位朋友石冈和己,你见过的,他今晚五点去那儿等你。”

“咦?你说什么?”我不禁抬头看着他。

“你听他调配就行。我会和他随时保持联系。”

“喂,你自己怎么不去?”我不禁感到不安起来,大声问他。

“喂!今天发生的事件到底属于什么性质,被害人、加害人分别是谁,事件会闹到多大规模,这些问题一旦我查明会立即通知S餐馆。上面说的你都记住了没有?……那好,那好!不用我再啰唆了吧?你们最好别开警车去,要是你那辆警车往那儿一停,今天晚上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另外,去的车也尽量别用‘88’号牌的,他们会认出来。就开那辆白面包车去最好。不过别让人看见里头坐着的人全都头戴头盔,手持防弹盾牌。这次我们的对手很厉害,而且嗅觉很灵敏。另外我得跟你商量,你今天晚上去的时候,能不能不穿你那件西服加风衣,那样你一到店里身份就暴露了。对你太太说,让她给你准备一身毛衣配牛仔裤穿着去。要能穿一件短外套或者夹克就更好。你进去后眼神也别太凶,就得像对家庭主妇推销汽车一样,显得温柔点……对,对。这是有点难,这我知道。不过,是的,是的……那好。那么五点半见。拜托了。——石冈君!”

刚挂上电话,御手洗就开始叫我。

“电话里说的你都听见了吧?抓紧时间准备一下,尽快赶到川崎的S店那里去。我想你肚子也饿了,到那里再好好吃一顿。我会给你打电话,但是你不用坐在公用电话旁边等,我要打的话会挂到厨房那部电话上,你尽量坐得离厨房近点就行。

“你到达S店以后,马上找他们的中岛店长,告诉他晚上五点半户部警署有五位警察会到那儿去。另外你把我的意图中你能理解的部分也告诉他。没问题的话你可以先走了。再见。”

“喂,等等。说实在的,你的什么意图我一点都不知道!”

“你就这么告诉他总会吧?”

御手洗带着一脸恶狠狠的表情对我说。

“就我一个人去?”

“那当然啰。”

“那你干吗去?”

“这还用说,出去调查事件去。总得知道今天晚上S店会发生什么事啊。”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吗?”

“那怎么能知道?这些事我不也是刚听本宫说的?”

“还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那你也敢通知警察?”

“这都是神告诉我的。人生到了关键时候就得豁出去拼一拼。”

“我怎么觉得对你来说总是到了关键时候似的……”

“假如一切像我预料的那样,现在还不赶紧想办法就来不及了。没时间再犹豫了,眼看就要有大事发生,而我既然提前想到了,如果没有及时采取措施去阻止,将来一定会后悔的。这么一想,即使冒点危险也值得。啊!已经没有时间了,马上就快到两点了,离预计的时间只有四个多小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弄清今晚将要发生什么事,这就是事情的关键。”

“你怎么知道六点半将有大事要发生?”

“已经没时间慢慢跟你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但是,你让我去,总得有什么线索和理由吧?”

“那当然有了。”

“是你刚才提到的什么IG什么吗?”

“IG……噢,不是那个。那是个更大、更根本的问题,是治疗这个严重患病的都市,打开这个锈迹斑斑的金库的钥匙。但是它和我们现在要采取的行动无关。”

“但是目前你所知道的事情我也都知道啊!”

“是的,所有情况你也都知道。”

“你是说,我所知道的情况中已经包括了足够的线索,能够推断出今晚将要发生的事件,决定你我的行动?”

“你说的完全正确。没有时间了,我得走了。注意锁好门,把煤气关了。”

御手洗穿好大衣,匆匆忙忙地消失在大门外。

著名声乐家面前出现的谜一样的美女,以及她谜一样的搬家和行为,还有川崎区池田那家郊区餐馆被人屡次砸坏的儿童用便池——这些和目黑区五本木下马小公园那条新闻报道,究竟要怎样联系在一起呢?

而这些事情中,隐藏着怎样的关键线索呢?从这里又怎能推断出今晚六点半将会在川崎的S餐馆发生重大事件呢?而且据说这个大事件的性质还能据此调查出来——这一切无法理解的事情,御手洗又是根据什么能把它们联系起来的?

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房间里,想了好久好久。

4

下了电车后我又换了辆出租车,一直开到这家S汽车餐馆的门前。一路上,我在脑子里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整理了一遍。

一位美女突然来到著名声乐家秦野大造的音乐工作室,提出想从头开始跟他学声乐。但是只学了两天之后,她在第三天打了个电话来,说是从横滨车站的台阶上摔下来受了伤,不能继续到那里参加学习。而秦野大造经过了解,认为根本就没发生过这件事。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在说谎。

其后不久,她又给秦野的工作室打来电话,说有个神秘男子在跟踪她,希望秦野前往相救。她说自己正在太平洋饭店的酒吧里等着。当秦野大造急忙驱车赶到那里时,那位女人又像烟雾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如此,酒保还证实根本就没见到这个人。

另外就是这家S餐馆的厕所便池屡次遭人破坏的事件。这两起事件之间到底存在什么联系?尽管我绞尽脑汁,仍旧无法发现它们之间存在丝毫的关联。

S餐馆的中岛店长是位戴眼镜的瘦瘦的男子,头发精心地梳理成三七开,身穿一套干净的黑色西服。很难看出他的年龄到底有多大,但是从他的笑容和脸上的皮肤来推测,可能还很年轻。中岛店长说话十分客气,行动中透出一副干练的样子。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事情对他说了一遍。和往常一样,我每天只见到御手洗忙忙碌碌地做这做那,对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却一点也不了解。比如他对这次发生的事件作何判断,我几乎完全一无所知。我像一个月前刚到日本的外国人一样,结结巴巴地把御手洗让我转告的事告诉了店长,但是看得出,中岛店长还是没有完全听懂我在说什么,他一脸茫然,半天也插不上一句话,最后总算捺着性子听我把话说完了。

“那么,就是说,户部警署要来五名警察对吗?”

“对。”

对于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是五点半到吗?”

“是的。”

“那用不用给他们留几个座位?不过五点半的时候客人还不多,空位子总会有的……今晚这里真要发生什么大事?”

“御手洗是这么说的。”

我也只能这么告诉他。

“他说的话是真的吗?我想不大可能吧。我来这间店里已经有六年了,可能引发犯罪的事一次也没出过。偶尔也有骑摩托的暴走族来这里,那只在星期五、六两天的半夜。今天虽然也是星期五,但是五六点钟这个时候他们还不会来。我们的顾客以学生和白领家庭,以及公司的年轻小姐居多,只是家普普通通的餐饮店而已。”

“哦,是吗?”

“刚才御手洗先生电话里也这么说。但是我放下电话后又想了很久,实在记不起来有哪天来过什么暴徒恶棍,或者黑社会那帮人。来这里吃饭的人大多数都是带着家人一起来的。那些惹不起的人爱去的好像是别的地方吧。”

“哦,是吗?”

“是的。来我们这里用餐的大多是全家一起来的。要是赶上星期天,这里热闹得就像个儿童游乐场,我们都忙不过来。从没见过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伙上这里来,而且像他说的一来就四五个,成帮结伙的,我就更没见过了。御手洗先生本事虽然大,我看他这次是不是看走眼了……”

说实话,本来我心里多少就有点儿嘀咕,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有些不自信起来。我往店里扫了一眼,看见的净是学生打扮的年轻情侣,还有像是家住附近的家庭主妇,就连坐在那儿的几位中年男子,看起来也像是哪家公司的正经干部,正在边吃饭边聊着有趣的事情。旁边零零星星坐着的几个人,也在优哉游哉地读报纸。这哪像过一会儿就有大事发生?而且也没觉得有必要大惊小怪地叫警察来。我想,再过一会儿,那五位警察要是来了,让他们坐上几个钟头冷板凳,到时候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不知道那几位的驴脸得拉得多长。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紧张,估计今天的结局可能不大好看。

“那,你看我该帮你干点什么?”

“现在你什么也别干。御手洗说过,他会打电话来教你该怎么办。等他的电话打来了,我们再商量。他说要是打电话来了就让我接,所以来电话以后请马上叫我。你看我坐这儿合适吗?”

我的位置正好在大厅中央,离厨房也比较近。我坐的桌子和厨房之间,有一块不太高的屏风拦着。屏风上面有几个凹槽,里面放着几盆塑料做成的常青藤盆景。虽然我坐下来时看不见厨房里面,但要是站起来的话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行,你坐这儿正合适,我们厨房里装的是无绳电话,要是有石冈先生的电话,可以把话机拿来让你接。”

“那太好了。”

我坐下来后要了几个菜,吃饱喝足后便坐着喝茶。正在这时电话来了。我把话机贴在耳朵上,往墙上的挂钟瞧了一眼,已经快五点钟了。

“石冈君,下面请你照我说的办。”我刚把话筒拿好,电话里就传来御手洗的声音。

“谁来的电话?是御手洗先生吗?”店长问我。

“店长在你身边吗?”

“在。”

“那好,请他赶紧把店里的窗帘全拉上。”

“店长,御手洗先生请你把店里的窗帘全拉上。”

我把御手洗说的话转告了店长,他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叫上两位女服务员,迅速地分头把三个大玻璃窗的窗帘给拉上了。这时店里的顾客还不多,拉上窗帘倒没显得太费劲。

“石冈君,你现在正坐在屏风前面吧。电话里现在有一些杂音,你拿的大概是无绳电话吧?”

“对啊。”

“那太好了。你马上站起来,走到屏风前面去,把向你这一边垂下来的常青藤都拨到厨房方向去。那样一来屏风自然就会向南倾斜,也就是说会向和大门相反的方向倒。马上去办。”

“行。”

我把电话放在桌上,转身照他说的做完了。

“做好了。”我拿起电话向他报告。

“你回头向大门那边看。”

“我看着呢。”

“能看见收银台和卖小礼品的柜台了吧?”

“嗯。”

“右上方墙上挂着一个米老鼠图案的挂钟,看见了吧?”

“啊,看见了。”

“你往那个方向走。”

“明白了。”

“走到厨房这边了吧?从那儿往右拐。看见那儿有两张贴着木纹纸的桌子了吗?”

“哦,有。”

“再往里就是厕所,前面右手边有部磁卡式的公用电话,对吗?”

“御手洗,别拿我闹着玩了。你到底躲在哪儿看着?”

“石冈君,你回头看看,窗帘全挂得严严实实,我哪能看得见?”

我转头看了看窗户,真像他说的那样,几个窗户都拉上了窗帘,经过门口的第一京滨高速路和路边的楼房全都看不见。店里的客人并不多,一看就知道御手洗并不在里头。如果说能看见的,就只有正面的玻璃门了。透过玻璃虽然能看见S餐馆的部分外墙和刚拉上窗帘的一部分窗户,但是根本看不见任何外边的建筑物。

我又回到店长身边向他询问:“御手洗对你说过他今天来过这儿吗?”

店长一听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说道:“我根本就没和他见过面。”

这时电话里又传来御手洗那不耐烦的声音。

“石冈君,这些话以后再说!你告诉店长,靠近厕所的那两张桌子得先空着,其中的一张,也就是离厕所较远的那张桌子给丹下警官留着。一会儿他们几个要坐那儿。”

“哦,知道了。那么最里头那张桌子是给谁留的呢?”

“今晚有一伙人会乘一辆乳白色奔驰车到餐馆里去。我想他们一定想坐在那儿。刚才对你说的这些,你都记下来没有?”

“等等!”

我一边让店长帮我拿着电话,一边掏出了记事本。

“奔驰车的车号是品川33,后面数字是91××。会有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跟着一位八十岁的白发老人到那儿去。人数大约三四个吧。老人不坐椅子,我看他会坐在带软垫的沙发上,面朝厕所方向。他刚坐下不久就会站起来,到那部绿色电话机那儿打电话。”

“喂喂!御手洗,你怎么连他们会干什么都知道?”

“这些事以后慢慢再跟你说!你通知店里:老人他们如果来了,还按普通顾客那样接待,叫一个服务生过去请他点菜,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老人也许会要一碗不放盐的糙米粥。总之我说的这些事今晚肯定会出现,我连他们的剧本都拿到手了。一会儿那辆奔驰车在停车场停好后,你和几位警官得给我打起点精神来。刚才向你说过的那些情节,就像写好的剧本一样一定会上演,但是另外再出点什么意外的事我可就猜不着了。这些话请你尽快转告丹下警官,在一旁的店长你也要告诉他一下。通知完了以后,你还坐回厨房旁边的座位上等着。你旁边的屏风刚才动过了以后,应该能看得见丹下警官他们的位置,你要时刻注意他们那边的动静。”

“那你现在在哪儿?”

“你问我?我在惠比寿。”

“惠比寿?你这时候还跑到那儿去干什么?而且你人在那么远的地方,怎么对这儿的一切都这么清楚……”

“你这个习惯可不好,关键时候老喜欢问这问那的没个完。同一件事问几遍就没意思了。我这边正忙着呢!”

“你现在在忙什么?难道你不来这儿了?”

“我想或许也会过去,但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好戏开演的时间。我这边还有好多事要办。”

“今天这里到底要发生什么事?”

“我还得接着搞些调查,但基本上已经清楚了,没把握的事我还不能说,因为弄不好可能事关人命。”

“你说的是真的?”

“再给我点时间就全清楚了。待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你一定得记住,今晚将要发生的事情十分重大,但是你也不能慌,好戏开场时我会给你发暗号,所以没开始以前你尽可以放松些。”

“会给我什么暗号?总不会真的跟演戏一样,开场前先响铃吧?”

“没错,会响铃的。”

“铃在哪儿?真的?”

我想,我这位朋友肯定又在拿我开心。

“不就是你现在手里拿的那玩意儿吗?”

“我拿着什么玩意儿了?手里拿着的?哦,你是说电话机?”

“正是它。过一会儿秦野大造先生会给你们那儿打电话。他会告诉你,那位谜一样神秘的女人给他打过电话了。那就是好戏开场的铃声。”

“咦?他会给这儿打电话?”

“喂喂,小声点儿,石冈君!刚才你在家里没听见我打电话时对他说过什么?你把事情都记清楚点儿。只要秦野不给你那儿去电话,下面的好戏就开不了场。一切都是从那位美女给秦野去电话后开始的,知道了?”

“我还是满头雾水,不过你刚才说的事我倒是记住了。”

“现在你知道这么多就行了,在你动手记述这桩事件以前会全知道的。其余的话待会儿再说了。”

只听咔嚓一声,他把电话挂上了。

5

五点半整,丹下警官等几个人推开店门进来了。他还是平常那副模样,标准的大背头梳得油光水滑,两眼炯炯有神,撅着嘴像是正准备训人,一看就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可是如果和跟在后面的那四位老兄比起来,他这副嘴脸还算是最可爱的了。

看上去后面那四位警察个个都不是善茬儿,知道的说他们是警察,不知道的会以为来了一帮黑社会流氓,而且还得是流氓中挑出来的最凶神恶煞的角色。你瞧,这几位刚一进门,差不多就把中岛店长和我的腿都吓软了。女服务员个个吓得抱头尖叫,跑得快的已经溜到屏风后头躲了起来。

中岛还真不愧是店长,我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后他就壮着胆向他们走过去,按御手洗交代的那样,把他们五位安排到厕所附近那张桌旁坐下,然后再按商量好的那样,搬了两把椅子放在旁边。等他们都坐好后,服务员这才战战兢兢地给他们送上水来。我也到他们那儿打了个招呼。

“哦,石冈先生,有些日子没见了。”

丹下警官大声说道。平常他说话就是大嗓门。

“是啊!辛苦你们几位了。”我回答说。

“我这几位弟兄虽然形象差点,但都是我四科的同事,从我旁边数起,依次是青柳、角田、藤城和金宫。”

丹下警官倒不怕揭自己人的短,把丑话先说了倒也挺自然。他刚介绍完,那几个相貌凶恶的警察挨个儿和我点头打招呼,这场面大概看起来也挺滑稽的。

“我这几个弟兄长相太凶,要让他们去盯梢很容易暴露,所以老得拿点报纸杂志挡住脸,或者让他们戴副墨镜。”

“哇……”

其实我心里倒真想让他们这样做,但是因为害怕,最后没敢说。

他们贴身穿着灰色或者棕色的厚衬衫,外头再套一件绣着什么建筑公司名字的工作服。虽然他们装扮成建筑工人让人觉得体格太壮,但粗粗一看却真有几分像。

打扮得最特别的还是丹下警官,他身穿一件蓝底白色图案的毛衣,十分醒目,而且上面的图形也相当有趣。那是一幅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围着一个雪人做游戏的图画,还有一条狗在旁边。两个孩子的模样非常可爱,和这件毛衣的主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好奇地凑近他的毛衣多看了几眼,丹下警官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件毛衣是临时从小舅子那里借来穿穿的。”

我到他们桌子去的途中曾向大门外偷偷瞥了一眼,发现停车场边上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看来丹下警官虽然外表看上去吓人,但对于上级交代的事,做得还是挺周到的,这正是他的一个优点,御手洗也常常对我提起。

“御手洗对你说过没有,这里今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丹下警官坐直了身子向我问道。

“这个……”

我暗暗提醒自己,这个问题可得好好考虑后再回答,而且还得把情况整理分析后才能说明白。我定了定神,然后慢慢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他。

向他交代清楚花了好长时间,可是我看他一直听得十分认真。听完后,他满脸的不耐烦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也就是说,按照时间顺序,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首先,那位身份不明的女人会给秦野大造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急于见到他,对吧?然后秦野接完电话会打电话通知石冈先生,事情就开始了。

“那辆品川33号码开头,后面是91××的乳白色奔驰车一会儿会停在外头的停车场,三四个穿黑西服的大汉会陪一位八十岁的白发老人进餐馆来,而且他们会主动坐在旁边这张桌子旁。老人会挑那张面朝厕所的,铺着软垫的沙发坐下,然后又很快站起来,到那边绿色的公用电话打电话。

“服务员会来问他们想吃什么,老人会点一碗不加盐的糙米粥。这家店的菜谱里到底有没有糙米粥?你把菜谱递给我看看……哦,真的,还确实有。这就是糙米粥,菜谱上还有照片……但是我怀疑,这些肯定都会发生吗?那么,这都是事先编好的戏了?御手洗真的说过,连演戏的剧本他都清楚?”

“对,他是这么说的。”

“哎,他那个人老爱那么说,就算他说得挺像回事,我还是不怎么相信他的说法。不管怎么说,一个人的行动哪能跟模子刻的那样早就定得死死的?而且这件事总归还没发生,怎么能猜得这么准?来的那几个不会是演员吧,因为什么原因来这里演戏的?”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反正他说的不大可信……跑这儿来演一段戏到底有什么用?演这种戏又有谁能得到什么好处?这戏总得有人看吧?他们来了就坐那张桌子?最里边那张?那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这儿能看见啊!这么说的话,这出戏是不是只能演给我们看了?店里其他顾客,连服务员在内全都看不见啊。那里不是有一面屏风吗?你看,全挡住了,只有我们看得到?你怎么想,石冈先生?”

“我还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他还说这件事很重要,弄不好随时会出人命?”

“是,他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把我们叫到这里来了。但刚才听石冈先生话中的意思,你也不知道到底会出什么事,对吧?”

“的确是这样。御手洗老是告诉我,没把握的话他不想说,再给他点时间就清楚了……”

“哦,没把握的还不说?那这么说,刚才告诉我的都是特别有把握的啦?”

“他说过,刚才说的这些情节就像演戏一样,是今天晚上肯定会发生的。”

“这么说,过会儿他还会给石冈先生来电话吧?”

“对,他会再来电话。”

“那我们只能坐在这儿等着了。如果穿黑西服开奔驰车来,这些人看来肯定是黑社会的人了。”

丹下警官小声嘟囔着,我倒吓出一身冷汗。但是中岛店长刚才说得很肯定,这家店在这儿开业六年了,还没见过这种顾客。

“过一会儿是秦野给石冈先生打电话吗?”

“没错。”

“就是说,等你接到电话后我们再准备也来得及?”

“是这样的。”

“那就好。那么我们先简单吃几口东西怎么样?喂,你看好没有?到底点什么菜?”

丹下警官又翻开菜谱自己看了一遍。我一看没有我什么事了,就回到刚才坐的那张桌子旁。我看了看墙上的钟,六点过两分,时间已经快到了。

正像御手洗所说的那样,我移动过屏风,再把那些塑料常青藤拿到另一边以后,从我所坐的位子上能清楚地看见丹下警官他们那边的一举一动。我看见丹下警官还像平时那样耷拉着脸,正在对女服务员说着点菜的事。服务员拿着点好的菜单到厨房去了。看来先要等菜准备好,再等他们吃完饭,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无所事事地端起已经凉了的红茶喝了几口,远远地望着丹下警官他们,又开始思考今晚这里将要发生的事情。我在心里把御手洗交代过的情节暗自回想了一遍,对他所说的那些谜一样的话完全不知所以然,只能按他说话的先后顺序进行整理。

然而我发现把他的话理顺了也不容易,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一会儿这句,一会儿那句地在我脑子里又出现了。比如,我问过他现在在哪里,他告诉我在惠比寿。可是惠比寿这个地方对我来说来得也太突然了,为什么这个时候御手洗会跑到那里去?难道是以前掌握的那些情况中,又突然有了必须去一趟惠比寿的什么理由?

而且他还刻意强调说,今晚的事情很严重,弄不好可能会出人命,要我们把这个严重性牢牢记在心里。

此外,他对今晚要来的那伙人的活动居然知道得那么清楚。从他们坐的车到车牌号,来人的年龄相貌以及到店里后的行动,似乎都已经尽在掌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实在不明白。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告诉我们的话到底准不准,但如果真被他说中了的话,这家伙怎么会具备这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呢?

还有一个问题我也实在想不明白,那就是他对我在店里的行动怎么就像当场看见的那样清楚?难道是在天花板上开一个洞往里头看的?我不禁抬头看了几眼,当然,上面的天花板还好好的。那到底他是怎么知道的呢?真像是在变戏法让我看。

上面这些问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手头暂时没什么事做,我只能接着思考下去,可是越想越觉得陷入层层迷雾,不知就里,但是我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我看见服务员给丹下警官他们的桌子上了几个菜,几个人狼吞虎咽地很快把饭菜一扫而光。一盘菜像是刚放下桌就不见了踪影。

我又抬头看了看他们桌子左上方的那个米老鼠图形的挂钟,钟上的长短针都指着正下方。也就是说马上就到六点半了。从正门透过玻璃向外看,外头已经黑下来了。但我桌上那个无绳电话还静静地躺着。正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抬头一看,本宫已经来到我面前了。看着他满脸无奈的样子我就知道,好戏要开场了!

“我是专门来这里听你使唤的,万一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就行。”

说完他拿起电话机在哪儿按了一下,就把电话接到这儿来了,然后把话机递给了我。

我接过话机贴在耳朵上,刚说了一声“喂——”就听见话筒里传来了那个洪亮的男中音。

“喂,是石冈先生吗?那个人在你这儿吗?”

“你是说御手洗?不,他不在这儿。”

“哦,那就不好办了。”

“但是过一会儿他会打电话来和我联系。”

“那么先请你转告他,刚才洋子给我来电话了,说是想见我。但是她这回的情况看起来很紧急,她告诉我现在有生命危险,最近老有个可疑男子在跟踪她,已经好几天遇到危险了。”

我一听感觉有点儿紧张。御手洗说这桩事也许关系到人命,难道是指她——

“这件事我没法拿主意,我会尽早转告御手洗。秦野先生您打算怎么办?”

“洋子一直在哭着,所以我没法不到她那儿去。我打算现在马上就去。”

“是吗?但是这件事有危险,您自己得多小心。”

“知道。不过我在当学生的时候练过柔道,碰上一般对手还吃不了什么亏。”

“过一会儿您还给我来电话吗?御手洗怎么说,过一会儿我就能告诉您了。”

“要是有机会我还会打电话给你。我打算开车去了,先说到这里,再见。”

“您多小心。”

电话挂断了。我把无绳电话的按钮关上后,赶紧又在店里巡视了一圈。看来吃饭的人已经慢慢多了起来,要是在店里的动作太显眼容易引人注意,我小声告诉站在旁边的本宫:“你过去告诉那几位警察,就说秦野的电话已经来过了,请他们随时做好准备。”

本宫表情紧张地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向丹下警官那儿走去。终于接到了开始战斗的信号,我的心跳也开始加快了。

不知从哪儿又传来电话铃的声音。到底怎么回事?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手边的话机在响。不知道这电话是不是找店里人的,我犹豫着要不要接,最后还是下决心按下了通话按钮。

“喂喂,你找谁?”

“石冈君吗?你别慌,听我跟你说。看来事情已经发展到很严重的地步,有人被杀了。”

“啊?真的?”

我不禁吓得小声叫出来。

“刚才秦野给我来过电话。”

“秦野来过电话了?哦,知道了。”

“他说,那位女子给他打过电话,说是有人要杀她,十分危险。电话里她哭得很厉害。”

“哦,是吗?你赶快去告诉店长,让他从厨房的后门盯紧停车场。从那道门可以看见停车场的全部情况。如果那辆品川33开头,车号91××的奔驰车来了,叫他马上给你发信号,你再通知丹下警官他们。告诉他们,杀人不一定发生在店里,也可能发生在停车场里。万一外头有什么动静,让店长马上出来告诉你,你再给警察发个信号,让他们赶快冲出去。明白了没有?厨房里看不到丹下他们坐的那个死角,所以你的位置要起到中转的作用。”

“明白了,不过,御手洗,秦野那边该怎么办?”

“谁?你说谁该怎么办?”

“秦野和那位女人。”

“哎呀,他们俩的事就别管了。”

“你,你说什么?他明明告诉我有可能出人命,你不也这么说过吗?秦野说那位女人害怕得直哭。”

“想哭就让她多哭一会儿吧,这有什么稀奇的。”御手洗不耐烦地回答说。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不是亲口告诉我,这件事人命关天不能大意吗?”

“我指的是待会儿来的那帮人,坐奔驰车穿黑西服的那些人干的事。”

我一时无话可说,脑子里一片糊涂。

“……咦?怎么是这样?那一会儿秦野要是再给我来电话,我就这么转告他吗?我答应他,一会儿把你的答复再告诉他。”

“他不可能再来电话了,你就放心吧。秦野正沉浸在与那位女子重逢的喜悦中,今天他整晚都高兴得跟做梦似的。”

“这我看可说不准,从他刚才说的话来看,我想他一定还会再打电话来。”

“秦野说他这回要上哪儿去?”

“咦?你说什么?”

“我是问,他刚才没告诉你那女子现在在哪儿?没说让他马上赶到哪儿去?”

“这,这还没听他说过。”

我一时又不知怎么说了,这件事还真忘了问。

“刚才我忘了问他要到哪儿去了,反正他说过要开车过去。”

“你以后做事得考虑周到点啊,我说石冈君,你既然担心那女人出事,起码得问清楚她在哪儿。”

我无话可说。

“万一秦野真的来电话,你就这么告诉他。孩子要是哭闹了,往他嘴里塞块糖就不哭了。不过她需要的不是五十日元的糖果,而是起码五十万日元的高档名牌商品。反正得给她塞多少钱跟咱们没关系。这些麻烦事咱们别管他,他们俩各取所需,双方都落得高兴。石冈君,下面我告诉你的事很重要,你赶快找张纸记下来。现在店里人已经多了,注意行动别太引人注意。”

“等等,我还没准备好!”

我急忙掏出了小本子。

“好了没有?待会儿坐奔驰车来的那帮伙人里的那位白头发老者,有人要在店里或外头杀他。凶手是从外头进来的,具体人数还不知道,反正不是一个就是两个。要防患于未然,争取把凶手一网打尽。奔驰车到了以后,石冈君你做个手势通知店里的警察,让他们密切观察外头的动静。听明白了吗?记下来没有?”

“你稍等!……哦,行了,记下来了。”

“石冈君,你想上一趟厕所不?”

“咦?你说什么?哦,对,还真有点想去一趟。”

“那么你马上去一趟厕所,路过时把记下来的纸放在丹下他们桌子上就行。上厕所时间抓紧点儿,上完了赶紧回到你的座位上去,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那你现在怎么办?”

“我马上赶到你们那儿去。那么,咱们待会儿见吧。”

说完他挂上了电话。我马上把本子上记下来的这一页撕下来折好,挂上了电话。接着,我大步向厕所方向走去,路过时看了丹下他们一眼,只见他们个个都戴着墨镜,有两位还装着在看报纸。

6

我把椅子从屏风跟前往后挪了挪,选了个能看清楚厨房的位置坐了下来,视野左边一侧的角落里坐着丹下警官他们几个人。我也已经把御手洗说的事转告了中岛店长,他现在一定已经派了个人,打开后门盯着停车场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