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司机怯怯地问。
吉敷回过神来。
“咦?不,没有这回事。谢谢你,我终于解开了一直不懂的谜团,真的很感激你。”
“这……那太好了。”司机满头雾水。
“不好意思,很抱歉,我太高兴了,所以……”吉敷坐正身体,“没事的,请继续开车,我想到新十津川车站。”
吉敷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心里在想:还好是搭出租车而不是巴士。
“可是……”司机不好意思地说。
“什么事?”
“已经到新十津川车站了。”司机说。
4
车站前有商店和很多住家,是比想象中大得多的街区,只不过,吉敷视线所及,车站前并无出租车。
札沼线的铁轨在这个车站结束,被腐蚀的阻车器竖立在轨道终点。老旧的车站后面堆满被腐蚀的铁轨,似在述说着这条铁路的过去。
废弃的铁轨旧址成为马路。吉敷就是由这条路前来,他还要回头往北龙的方向走。
吉敷闻到了春天的气息,这和都市里的气息大不相同。但是,即使沿着这条路走了很久,他还是可以见到住家。在平成元年的春天是如此,可是,在昭和三十二年的冬天,这一带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吉敷在道路呈缓弯处停下脚步,已经看不见新十津川车站了。十九时五十三分,六四五次列车遇上的卧轨自杀事件是发生在前面吗?这儿离新十津川车站不远,又正好是弯道处,视线不是很好,前方被树林挡住了。
吉敷打算在这里整理一下自己的推理,就在护栏上坐下。
四周有零星几户住家。
被认为是被白色巨人抓起、导致六四五次列车出轨的谜团解开了,这并非超自然现象。而一旦解开这个最大的难题,其他问题应该也会解开。
刚刚在出租车里,吉敷曾进行了深入分析。首先,假定在目前所在的这个位置被六四五次列车碾断身体、身穿灰色外套和披黑色围巾的男人是吕泰明,其尸体由杉浦邦人和德大寺兼光移入车厢,放在第一节车厢的出入口处——此时有一个重点,即尸体缺少头和左右手这三部分。
为何这点很重要呢?因为这三部分被利用来制造身穿小丑服的尸体!
没错,绝对是这样。吉敷坐不住了,不自觉地站起身来。带着植物气息的风吹拂过他的脸。
第二节车厢洗手间内的小丑尸体,看起来虽是完整的,但是围观的乘客以及杉浦见到的却只是这三部分,其他地方则为蓬松的小丑服。如果没有仔细用手触摸整具尸体,则很难知道这只是由两只手和头颅组合成的“尸体”。更何况当时是那样异常的状况,又是在暴风雪之夜行进的列车上的昏暗的洗手间里,而且目击者不是警察或医师这样的专业人士,还有蜡烛……
对了,蜡烛!吉敷兴奋不已。终于明白小丑点燃并摆放无数蜡烛的理由了——那并非用来营造气氛的工具,而是为了让人无法靠近尸体。
由于蜡烛插满地板,车长杉浦邦人无法蹲在尸体旁边仔细检查。当然,额头有弹孔会让人以为已无确定其是否死亡的必要,何况,还得为警方保存现场。
没错,那并非吕泰永,而是弟弟泰明的尸体,不,应该说是他的一部分尸体。在夜行列车车厢里跳舞的是吕泰永,但是洗手间内却是已死亡的弟弟泰明的尸体,兄弟俩在这时候互换了角色。吕泰永制造了自己在六四五次列车上的证据,而且想让众人认为自己已经死亡。
既然是兄弟,面孔多少会有些相似吧!而且又擦上白粉,就更难分辨了。只要让身材看起来很矮小,谁也不会想到会是另外一人!
吕泰永为何要做这种事?应该是为了不在场证明吧,也就是他没有搭乘函馆本线第十一班次列车的证明——因为,吕泰永杀死了源田的手下荒正。
吉敷交抱双臂,走在昔日札沼线的遗址上。
荒正是十八时二十分在函馆本线的第十一班次列车内被杀的,这点绝对错不了。那么,十八时二十分左右,也就是第十一班次列车行驶于奈井江、丰沼一带时,吕泰永在列车上。樱井佳子也在车上,所以弟弟泰明一定也在。
这样一来,在十八时二十分,吕氏兄弟是在和札沼线不同的另一条路线的列车上。可是,吕泰永又是如何能在一小时三十分钟后出现在札沼线的六四五次列车上呢?
杀害荒正的时间已经确定,不管是从札幌,还有绕道北边的石狩沼田,泰永都不可能搭上六四五列车。在暴风雪中无法利用汽车,更别说摩托车了。
啊!又有某种猜想在吉敷脑中浮现出来,他停住脚步。当时哥哥泰永就在身边,泰明应该没有卧轨自杀的理由。可是,十九时五十三分,泰明的尸体却遭六四五次列车碾压,如此一来,六四五次列车就必须得停车!
吉敷怔立在昔日泰明的身体被列车碾断的位置。他明白了,虽然只是一点儿,但已能窥知这桩惊人事件的全貌。列车因为碾压泰明而停住,当时上下车的车门是手动开关,由乘客自行打开后上下车。所以,吕泰永此时能够在新十津川和石狩桥本之间搭上六四五次列车……
是的,这才是吕泰明被六四五列车碾压的真正理由,是哥哥泰永故意安排的,以便让列车停住。
这么一来,吕泰明在当时就已经死亡了,也就是说在荒正遇害的同一时间,泰明也已经死亡。
假设以上这些推断都是事实,那么吕泰永在函馆本线的第十一次列车杀死荒正后下车,在自己目前站立的这个位置转搭札沼线的六四五次列车,就有其必然性。吕泰永有了无法推翻的不在现场证明,绝对不会被怀疑杀害了荒正。
吉敷再度往前走,对于自己获得的结论,还是不太敢相信。但是,这绝对是正确的,虽是难以置信的推论,他却仿佛听到有声音在告诉自己:这是正确的。
剩下的问题是,吕泰永是如何由函馆本线的第十一班次列车移动到这里的?
在暴风雪中不能利用汽车,也没有巴士,就算有,背着死者、身高不满一百五十公分的男人也太引人注目了。总不会利用滑雪吧?就算如此,又如何能找到雪橇呢?
另外还有不少谜团:小丑的尸体为何能一瞬间从洗手间内消失?尸体为何能够开枪?车顶上的尸体又是谁?红眼睛的白色巨人是怎么回事?
吉敷认为,依目前这种方式继续下去,应该能够查明一切,毕竟当初以为无法解开的奇妙的超自然现象,现在都解开了,只要再加把劲儿就行了。
5
牛越佐武郎来到拢川。在石狩沼田和旭川警局的三田取得联系时,三田告诉他说,昨夜要自己帮忙找寻的、昭和三十二年时源田组的人,已经找到。这个人目前居住在拢川,经营木材行,名叫柴町。
三田真是相当优秀的刑事,很快就查出来了。
拢川是函馆本线沿线的城市。牛越问明地址和电话号码,立刻从留萌线的深川前往柴町家。
柴町家的木材行是距车站相当远、规模不大的店面。附近有河川,铺沙石的空地上竖排着无数木材,旁边停着三辆小货车。店面一侧是老旧的和式建筑,另一边则是一间事务所。牛越和柴町就在事务所见面。
进入事务所时,两人脚下响起踩踏薄地板时特有的声音。正面有大型不锈钢桌,右手边的屏风后有一组简易沙发。坐下后不久,似是柴町女儿的人从和式住宅那边端茶过来,行过礼后,匆匆退去。
在牛越眼中,柴町大约六十岁,头发已白,头顶中央的头发已变得很稀疏,圆脸,微低着头,说话声音很轻。
“确实,昭和三十二年时,我是在源田那里受到照顾。”
柴町的神情看不出是在苦笑还是客套的笑。牛越怕影响对方说话的心情,并未打岔,只是静静听着。
“我家世代经营木材行,所以和源田有些交往,当时我等于是去他那边当学徒。”柴町静静叙述。
感觉上柴町是非常内向的人,很难认为他以前曾与暴力组织有关联。牛越慎重地说出这点。
柴町歉然地说:“不,据我所知,源田组从来没有施实过社会上所谓的暴力组织的行为,也未做过贩卖毒品之类的事情,只不过因为一部分组员常爱惹事打架,加上源田老板又经营几家酒馆,所以才会被误认为是暴力组织。”
“组员之中是否有人持枪?”
“没有这回事!”柴町首度凝视牛越,拼命摇动右手。
“请告诉我有关荒正的事。”
“好的……他的性情的确粗暴,一喝醉酒便和人打架,酒品不好,在女人方面手脚也不太干净。”
“当时他的年龄是……”
“应该比我大三岁,昭和三年出生的吧……所以,当时我二十六岁,他是二十九岁。”
“和荒正公一到小樽接樱井佳子的人是你吗?”
柴町沉默不语。
“那是已过了追诉时效的事件,而且我们也没打算重新调查,只是希望知道当时的事实——为了调查别的事件。”
“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柴町的语气很沉重——也难怪,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我可以发誓,我和那位朝鲜青年的命案毫无关联,你可能不相信,但当时我只是在一旁看着而已。”
“一切都是荒正一个人干的?”
“我不想把罪行完全推给已死之人,但那是事实,我没有那种胆量。”
“能否详细告诉我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发生的事呢?你曾前往小樽吧?”
“是的。”
“几个人?”
“两人,我和荒正。”
“为什么去?”
“源田老板的命令。”
“源田的命令?”
“是的。老板说吴下马戏团里的少女樱井佳子想来找自己,但是包括团长在内,所有团员都反对。如果一个人去接她可能有问题,要我和荒正同行。所以,我和荒正去了小樽。”
“什么时候出发的?”
“一大早出门,下午抵达,然后在帐篷四周徘徊。”
“你们打算怎么带走她?”
“我只是陪荒正,至于要怎么做,我一无所知。”
“哦?”
“荒正很会打架,一旦到了紧要关头,他可能打算强行潜入帐篷内吧。老板就是因此才会指定荒正去做这件事。”
“结果呢?”
“正当我们商量该怎么办时,出来了三个人,是樱井佳子和一高一矮两个男人。”
“你们也认识樱井佳子吗?”
“马戏团在旭川演出时,老板带我们去看过几次,所以大致认识。但是,当时他们三个人在一起,让我有些意外。”
“想不到她会和男人一起吗?”
“完全想不到。”
“然后呢?”
“三个人的行李很多,好像是逃离马戏团的模样,而不是出来逛街什么的,所以,我们决定跟踪。”
“嗯。”牛越点点头。
“结果,三人匆匆赶往小樽车站。”
“步行吗?”
“是的。”
“有相当的距离吧?”
“是的。我忍不住抱怨,为什么不搭出租车呢!可能因为当时积雪很厚,车辆几乎无法行驶……我们沿着脚印追踪,雪越下越大……那天的一切我都清楚记得,想忘也忘不掉。”
“结果到了车站?”
“不错。三个人好像要买车票,我们心想,这下可麻烦了。”
“麻烦?”
“是的,和两个男人在一起,不可能是去找在旭川的老板,很可能是打算前往函馆吧!所以,荒正说,现在也无计可施,毕竟是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做什么。不如继续跟踪,等入夜后再抢走那个女人。我也觉得只好这样,就点头表示同意。
“那时下着大雪,等候列车进站的人都集中在车站内设置的煤油暖炉四周。因为太冷了,我觉得肚子很饿。可是他们三人一刻不歇地走向月台,所以我们也只好买了到札幌的车票,跟在他们身后。
“想不到他们竟然搭乘开往旭川的普通列车。我们面面相觑,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十五时自小樽开出的第十一班次列车吗?”
“时间我记不得了,不过应该是这样。那不是以小樽为始发站的列车,我记得我们是跳上驶进月台的列车的。”
“哦!”
“我们和他们进入同一车厢,坐在能见到樱井佳子的位置,目的是观察他们的动向——虽是开往旭川的列车,我们还是不放心。”
“你们和樱井没有正面交谈过吗?”
“我是没有,但荒正有,老板应该带他和樱井佳子见过面。我们静静观察她,的确,她是很漂亮的女人,连我都着迷了。她仿佛是列车上一朵盛开的鲜花,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
“她要去找旭川的源田平吾?”
“是的,因为樱井后来是这样说的。”
“但是,两个男人有何打算呢?樱并打算把他们介绍给源田吗?”
“……那种女人心里想些什么,我这样的人不太清楚,也许只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带他们一起走吧。她可能以为,只要到了旭川,叫他们回去就好了……”
“这样未免太任性了!”牛越说。
“没错。但她是马戏团里的大明星,当然不希望独自搭乘列车,总想要有人在身旁伺候着!的确,那位身材高大的青年在全心全意地照顾樱井。对了,樱井后来也告诉我,她独自一人没办法逃出帐篷。”
“原来如此。”
“在札幌,我们买了车站的便当吃,樱井他们也是。”
“这么说,吕泰永也一直在第十一班次列车上吗?就是那个身材瘦小的男人?”牛越问。
“在,三个人一起吃的便当。”柴町淡淡回答,“不久,瘦小的男人可能为了让两人单独相处吧,吃完便当后,立刻换到很远的座位上,开始打盹儿了。”
“是坐到距你们较近的座位吗?”
“不,是更远的另一边。不过,我们能够看见他。”
“瘦小的男人是否是一副特别怪异的打扮呢?”
“怪异的打扮?你的意思是……”
“譬如穿着华丽的衣服,或是脸部化妆?”
“不,是很平常的打扮,穿鼠灰色大衣,系围巾。”
“弟弟呢?”
“一样是鼠灰色大衣和黑色围巾,应该没戴帽子吧……”
“原来如此,兄弟俩穿同样的服装。”牛越感慨地说。
“是的,当时大多数男人都那样穿,只是,当地人是不太会穿成那样的。”
“你们在第十一班次列车的同一节车厢内,一直看着吕氏兄弟和樱井佳子?”
“是的。”
“瘦小的哥哥也一直都在车厢内?”
“当然。”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呢?就这样默默看着他们抵达旭川?”
“我是认为这样就行了,但是荒正不干,他是急性子,讨厌等待,又喜欢惹麻烦,所以对我说该去向那女人打声招呼。”
“当时列车到了哪里?”
“我想是出了砂川车站吧!我虽然讨厌惹麻烦,却也不明白樱井真正的想法,也想问清楚她既然要去找源田老板,为什么还带着马戏团的两个男人——我怀疑她是否真的要去找源田老板。”
“原来如此。”
“还有一点,我们不想在旭川车站造成太大的骚动,因为一旦被旭川的警察盯上,以后做事就很难了,也会被当地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所以我并不太反对荒正的那种想法。”
“不错。所以,你们走到吕泰明和樱井佳子的座位旁?”
“不,没有。”
“没有?”
“是的。我们站起来,沿着走道走向后方车门,打开,向面对我们的樱井招手。”
“是谁招手?”
“荒正,因为他曾和樱井见过一两次面。我只是站在他身后。”
“樱井马上发觉了?”
“不久就发觉了。发现樱井的态度有异,在一起的青年也转头望向这边。樱井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独自走向我们。我们站在上下车出入口的洗手间旁交谈。”
“当时你是第一次在近距离看到樱井?”
“是的。”
“感觉如何?”
“只有一句话,这女人实在太美了!”
“你们谈了些什么?”
“荒正先问‘你是樱井佳子吧’,她点头。荒正接着说‘源田老板要我们来接你’,她似乎很惊讶,回答‘我打算到了旭川再打电话给他’。
“荒正又问‘和你一起的男人是谁’,樱井回答‘是朋友,我请他们送我到旭川’。”
“请他们送到旭川?”牛越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
“樱井又说‘到了旭川就和他们分手’。她的口气满不在乎,我记得当时她简直就像女学生一样——事实上,她的确很年轻。荒正问‘在旭川若和他们分手,他们会怎么做’,樱井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应该会回马戏团吧’。”
“樱井佳子是和吕泰明私奔逃离马戏团的,至少,吕泰明是这么认为,所以应该已下定决心不回去了。”
“好像是这样没错,但是,樱井自己却不当一回事。”
“嗯……结果呢?”
“接下来有什么样的对话……我已经忘记,但是,后来,和樱井在一起的青年过来了。”
“当时你们马上知道他是外国人?”
“当然不知道,是后来听樱井说的。身材高大的是弟弟吧?他来了,问樱井‘怎么回事’。我至今仍记得他脸上和善的笑容,每次想起来就心痛。他有张娃娃脸,大概以为我们是樱井的朋友或什么吧!”
“樱井怎么回答?”
“她说‘我现在要和这两个人一起走,再见’。”
“唔……”
“青年怔怔地站在门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樱井冷冷说道‘很简单,就是要分手了,你把我的行李拿过来’。青年还是茫然若失,于是樱井咯咯笑了,说‘你以为我真的要和你私奔吗’。
“‘你骗我?’青年问。这时,荒正边说‘你待在那边,里面的人会很冷吧’,边抓住青年的衣领,把他拉到这边来,然后用力关上门。这时,我想对方的哥哥可能会看到,就隔着玻璃窗望过去,但他还在低头打盹儿。
“即使这样,青年似乎仍没有感受到我们的存在,面对樱井又问了一遍‘你骗我’,还问‘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当时他的神情非常沮丧,连我看了都觉得可怜。”
“那么,樱井佳子如何?”
“她只是冷冷地说‘我本来就不曾喜欢过你’。于是,青年冲向她,想抓住她。
“现在回想起来,我是很同情那位青年的,可是当时却认为,樱井既然是老板的女人,我就必须保护她。于是我和荒正马上阻止他。我前面也讲过,荒正是急性子,又喜欢惹事打架,当然马上就揍了青年几拳,这么一来就形成了一场乱斗。
“我虽不希望使用暴力,可是青年身材高大,体力又好,荒正再加上我都打不过他。荒正大叫‘把厕所门打开’。我开门,三个人一起倒进厕所。正当我觉得,其他乘客听到声音会跑过来时,青年忽然不动了。”
“怎么了?”
“我一看,青年胸口插着把刀,是荒正刺的。青年痛苦呻吟,最后叫了一声‘佳子’,就咽气了。我心想,他一定很迷恋樱井吧!我一下子慌了,知道事情严重了。”
“后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心想,这样已无法搭乘这列车到旭川了。荒正问我‘喂,怎么办’,我回答‘只好跳车了’。列车出了砂川,正快速朝拢川行进,可是如果在拢川车站下车,一定会被人看到,只能在到拢川站之前跳车,逃到我的家——这个家当时就已存在。
“已没有时间再犹豫了,所以我回车厢拿了樱井的行李,荒正则拿了我们的行李。乘客很少,列车又在行进之中,没有人注意我们。樱井的行李放在网架上,我瞥了青年的哥哥一眼,发现他似乎仍在打盹儿,就拿着行李匆匆回到厕所前。
“吕泰明的尸体在洗手间内?”
“是的。”
“你们从外面把洗手间门锁上了吗?”
“我们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考虑这些。我打开出入口的车门,要樱井‘跳下去’ ,她回答‘不要,会受伤’,于是我只好强迫她往下跳。当时积雪很厚,又是在草地上,所以她并没有受伤。我也跟着跳下去。
“这里距离拢川车站约莫还有一公里吧!在跳车之前,荒正又进入厕所里,摸索青年的口袋里装了什么没有,并拭掉刀柄上的指纹。
“我扶樱井站起来,收拾好行李,一面慢慢往车站走,一面等着荒正追上来。可是荒正并未跳车。列车远去后,我又沿着铁轨寻找,还是找不到他,直到第二天看了报道,才知道他已被射杀。”
“嗯……”牛越沉吟,“也就是……”
“我认为是青年的哥哥醒来,走过来看情况,知道弟弟死了,就开枪射杀了在尸体旁的荒正。”
“应该是这样吧!”
“是的。”
“这么说,洗手间不仅是荒正命案的现场,也是吕泰明遇害的现场了?”
“是的。”
“但是,现场并未检测出吕泰明的血迹。”
“依我见到的情形,他几乎没有流血。”
“原来如此。但,吕泰明的尸体后来到哪里去了呢?”牛越喃喃自语。
如果札沼线的北龙和碧水之间的樱树下发现的骸骨确实是吕泰明,那么……
“跳车后,你做了什么?”
“我带着樱井到这里,然后打电话给在旭川的源田老板。”
“然后呢?”
“老板吩咐我送樱井到拢川的旅馆,他会亲自来接她,所以我依言行动,先送樱井到车站后面的富士屋旅馆,再把旅馆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告诉源田老板。我自己回这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赶回旭川。”
“原来如此。”
“因为荒正死亡,组里乱成一团,我也被刑事问了很多事。过了大约一个月,风声渐止时,组织突然宣告解散,大半人员都随老板前往东京,但是我因为要继承家业,就来到了拢川。”
“樱井呢?”
“我想是随老板去了东京,不过以后的事我完全不知道了。”
“嗯……”牛越交抱双臂。当时的情形终于明白了,但他仍有些不敢相信。
屏风那边的电话铃响了。柴町站起来,走到屏风后,小声讲着什么,不久就叫道:“牛越先生。”
牛越慌忙站起,走过去。
“你的电话,旭川警局的三田先生打来的。”
牛越接过听筒,三田说:“吉敷刚刚从新十津川打来过电话。”“什么时候?”
“差不多一分钟前。”
牛越心想,吉敷目前在新十津川吗?
“他说想和你联络,所以我给他你这边的电话号码和地址,他可能很快会与你联络吧!”三田说。
“太好了,谢谢。”牛越挂上话筒。
之后,牛越抱着等待的心情,回到柴町面前,问道:“你对樱井佳子的印象如何?”
“当时她很年轻,感觉上似是涉世不深的女孩,有些任性骄纵。”
“嗯……”
“可是真的很漂亮,也难怪老板会着迷,好像女明星!”
“她不喜欢吕泰明?”
“好像是。当时她一心一意地想离开马戏图,所以,也许只是利用那位青年。”
“我想也是。”牛越用力点点头。
真是可怜,毕竟,吕泰明是认真的。
“她是很任性的女人吧!”牛越喃喃说道。
柴町点点头,脸上浮现像是苦笑的表情。
“年轻女人或许都是这样的吧!譬如,在拢川车站前跳车后,一起步行到我家的路上,她一直在发牢骚,说什么很冷啦,跳下车时扭到脚很痛啦等,最后还要我背她。
“而且,她没有提过死亡的马戏团青年,好像对他毫无兴趣!”
牛越苦笑。但,并不是每个年轻女人都是那样吧?樱井佳子是比较特别的。
他正想这么说时,屏风外有人叫着他的名字,是熟悉的声音,但不是当地人的口音。
牛越急忙站起,走到屏风旁望向外面,立刻目瞪口呆。
“吉敷!”
吉敷竹史面带微笑站在门口,然后,他缓步走入。
“吉敷,你来拢川了吗?我一直以为你在新十津川。”
“我是去过新十津川。”
“这么说是从十津川来的?怎么这样快?”
“步行。”
“步行?”
“牛越,我终于明白一切了。这个拢川车站与新十津川车站相距只有两公里。”
“什么?”
“函馆本线拢川车站与札沼线的新十津川车站是最接近的两站,是步行都可以到达的。”
牛越怔住了。
“我住在北海道,居然不知道这件事。”
“任谁都想不到在日本境内,在JR的路线间,会有如此近距离的车站!这是盲点,我应该更早地去查日本地图。由于只看了列车时刻表的索引,反而未能发现。”吉敷说着慢慢走近牛越。
牛越茫然若失,甚至忘了向吉敷介绍柴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