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一个月内都没发生任何事情。
不,有个不容怀疑的事实。那就是与长谷川庄治签订的买卖合约已经到期了,而元子付出的四千万日元定金也平白被长谷川拿走了。
元子心想,今后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赚得四千万日元?自从失去这笔巨款后,她才深深体会到这笔钱的重要性。这笔钱在她手里的时候,她还没觉得数额之大,一心只想赚更多,总觉得自己的财产那么少。可付出这笔巨款之后,她才幡然醒悟其中的严重性。
今后要赚到四千万日元可能得花费好多年的岁月。可她又安慰自己,也许这期间还有快速赚钱的机会,因为在此之前曾有过,以后肯定也会有机会的。
因此,她绝不能失去卡露内,只要拥有这间酒吧就有机会扳回一城。相反,若失去它,以后便毫无机会可言。卡露内就是反败为胜的基础与契机。她根本无法依照长谷川庄治的要求支付四千万日元违约金,而且差点失去那间酒吧。一旦失去重要的据点,她便得流浪天涯。就算付出再高的代价,她也得守住卡露内,绝不能把它交给别人!
这次购买鲁丹俱乐部完全是中了对方的诡计。首先是桥田常雄和安岛富夫共谋,制造“欲卖梅村”的假消息,由梅村的女侍,也就是桥田的女人岛崎澄江放出风声。医科大进修班的“行贿关说名单”,正是他们三人的杰作。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江口虎雄也大有问题。他不在家的时候,安岛的女人居然进了他家家门假扮成江口家儿媳妇,把所谓医科大进修班学生家长行贿关说名单交给了安岛,看来他“不在”只是借口,其实是安岛的帮凶。元子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桥田为了制造让渡梅村的假象,预先让安岛捏造医科大进修班的行贿数据,企图引导她去买鲁丹俱乐部,而长谷川和桥田以及安岛三人都是共谋者。这样说来,连放出鲁丹俱乐部欲找买主消息的兽医牧野也有嫌疑。若非他的耳语,她根本不知道鲁丹俱乐部要卖。当时她听得有点飘飘然,或许兽医也是长谷川的手下。
元子想不通的是,桥田和安岛为什么要这样逼害她?这点叫她百思不解,他们根本没有理由憎恨她。
其中必有蹊跷。有人计划陷害她,而且是精心安排。桥田和安岛的背后肯定有个策划者,这些计划全是出自那人之手,而且对她的一切知之甚详,目的就是摧毁她。话说回来,可以操纵桥田、安岛以及长谷川三人,此人肯定来头不小。他会是谁呢?她猜不出谁是幕后藏镜人,总觉得似乎有个妖怪站在不远处,令人胆战心惊。
然而,元子觉得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若是遭到诈欺,当然就没必要支付四千万日元违约金。按正当手续进行的合约虽然有效,但若是诈欺,则法律不会予以承认。说什么她都不能放弃卡露内!
合约到期的翌日下午。元子收到了一封棕色信封的挂号信。信封上横写着“东京地方法院民事第九部”,收件人姓名的左侧印有“急件”的字样。
元子打开信封,里面共有三份数据。
第一份是:
决定假扣押
<i>东京都中央区八丁堀四丁目五十二号</i>
<i>债权人长谷川庄治</i>
<i>东京都目黑区驹场一丁目四十七号 青叶公寓内</i>
<i>债务人原口元子</i>
<i>东京都新宿区市谷药王寺九十二号</i>
<i>第三债务人仓田道助</i>
<i>有关当事者间于昭和五十四年提出(己)第三百二十一号债权假扣押之申请,本院承认债权人之申请,判决如下。</i>
<i>主文</i>
<i>债权人为保全和执行对债务人之扣押,可扣押债务人之债权清册内之财物。</i>
<i>第三债务人必须依上述债权将债务支付给债务人。</i>
第二份是:
<i>债权清册</i>
<i>昭和五十四年五月二十五日,债权人为卖主,债务人为买主,卖主基于买主不履行长谷川贸易股份有限公司四万股股票之买卖契约请求赔偿。</i>
第三份是:
<i>债权扣押清册</i>
<i>一、壹千万日元</i>
<i>但债务人可要求第三债务人退还位于东京都中央区银座七丁目三十七号该大楼十七号室每月底支付贰拾万日元租金期约两年之租约签订时所交缴之押金。</i>
第三债务人仓田道助即卡露内的房东。
元子打电话到川原律师的事务所,他刚好在办公室。
“啊,不必在意那个东西。”
元子念完地方法院的通知书以后,川原律师说道:“那是法院的八股文章,外行人收到这东西都很害怕,总之就是对方要扣押卡露内的预付租金,妈妈桑。”
“这不影响店里的生意吗?”
“完全不会,它跟营业权没有关系。”
“对方为了拿到扣押的预付租金,会不会把我的店卖给第三者?”
“不可能。只要妈妈桑按时缴交房租,不但可以继续营业,而且谁也拿你没办法。”
“我该不该向法院提出假扣押的异议?”
“嗯,我是觉得没必要,但也许向法院申请异议比较妥当。这几天我会去店里,再跟你仔细商量。”
“万事拜托了,律师!”元子不由得拿着话筒欠身致谢。
傍晚五点左右,元子离开了寓所。这时间去店里还太早,所以她决定到丰川稻荷神社参拜,祈祷幸运再度降临。
艳阳照在洋伞上,那强烈的光线逼得人头晕目眩。地上的热气直扑而来,连正面东大校园内鲜绿的树丛都显得刺眼。站在月台上等车也不好受。
元子搭上电车。车厢内的冷气暂时令人舒畅,但来到涉谷的电车以及转乘地铁的颠簸让她感到不舒服。其实这距离不长,而且她时常乘坐,但从未像这样感到不适。或许是天气太热的关系,今天的气温特别高。
她乘坐地铁在青山一丁目站下车,犹豫着不想回到炎热的地面上,但最后还是朝出口走去。
从车站到神社有段距离。徒步而去感觉更加炎热,川流不息的车流令她眼花缭乱。好不容易来到神社的石阶前,元子直觉得恶心想吐。
来到卖供神用品的贩卖部买了三个油炸豆皮,元子穿过围着栅栏的狭小的红色鸟居。她把供品供在小正殿前面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请神保佑我这次能渡过难关,今后运势更加昌隆,一切平安顺利。
因为天气太热,之前其他参拜者供放在正殿前的油炸豆皮已经馊掉。元子的鼻和胃非常敏感,连忙跑到洗手间呕吐。
顿时,心中掠过一丝不安,随即又消失了。
元子心想,不可能发生那种事情,她只不过是因为天气太热身体不舒服而已,也许有点轻微中暑。再说之前她因为神经太过紧绷,导致胃肠不好,她应该放松一下。她决定这件事若告一段落,要找个悠闲的温泉旅馆静养两三天。
除了这样没有其他原因了,她告诉自己。
她在稻荷神社前坐上出租车。
“司机,请您尽量开慢一点。”
“您身体不舒服吗?”
这次是位满头白发的个人车行司机,显得格外亲切。车子开得很慢,一路没什么颠簸。
傍晚六点多,天边还挂着斜阳余晖。不过银座的商店街华灯已上,陪酒小姐正疾步地赶往各酒吧上班。
元子在卡露内附近下车,看到眼前异样的光景。停着车辆的步道上站着五个陪酒小姐和领口系着蝴蝶结的男子,抬头望着大楼的三楼。他们全是卡露内的员工。
发生什么事了?
润子看到下了出租车的元子,连忙喊道:“妈妈桑你来了啊。”
大家不约而同地凑上前把元子围住。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陌生人闯进我们店里来⋯⋯”
美津子正要说话的时候,调酒师来到元子的面前说明。
“我打电话到妈妈桑家里,没人接听⋯⋯”
“我因为有事很早就外出了。你们为什么都站在这里呢?”
“我们是被赶出来的。”
“被谁赶出来的?”
“我不大清楚,他们只说已经买下了卡露内。突然来了五个陌生人,他们直说从今天起老板已经换人,就把我们给赶出去。那几个人很像是帮派分子。我向他们抗议说妈妈桑没提过这回事,他们反而把我臭骂一顿,非常凶恶。”
元子抬头望着三楼的窗户。
元子朝大楼走去。
“妈妈桑,你不要进去,他们好恐怖。”
“你们在这里等着。”
走进店里,只见五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随意地坐着,拿着酒杯,看来他们自行从酒柜取出白兰地和威士忌。香烟的烟雾弥漫店内。其中一名年约三十五六岁,看似众人中年纪最大的男子,发现站在门口处的元子,旋即站了起来。
“您是妈妈桑吗?”他扣上西服前面的纽扣,欠身说道。
“我就是。”
“您就是原口元子小姐吧?”
“你是谁?”
“我是这家公司的⋯⋯”
男子从口袋里拿出一沓名片,从中挑出一张,脸颊上带着酒窝笑着递给元子。元子看着那张名片。
<i>东都政财研究所 公关部长 田部睦四郎</i>
<i>东京都涉谷区神宫前五之一信荣大楼内</i>
元子心想,就是那栋大楼。在表参道左侧,有栋用褐色花砖砌建的六层楼建筑,大楼正面挂着信荣大楼四个金属大字。前面有银杏的林荫大道,大楼旁有个红砖砌成的花圃。旁边有根如路标般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东都政财研究所。不仅如此,旁边就是圣荷西俱乐部三楼的招牌。
约有六十坪的圣荷西俱乐部想必规模豪华,这就是波子的店?当她如此想,望着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门时,背后出现一个眼神锐利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令她不寒而栗。那时她看到三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子快步地走出那栋大楼,他们都是同伙⋯⋯
那些人现在就在眼前!
“请问现在是怎么回事?”
元子毫不示弱。尽管面对帮派分子,她照样态度坚强地正面交锋。
“我们是依所长的指示来的。这间酒吧,从今天起已由我们所长向长谷川庄治先生买下来,非常遗憾,我们要请妈妈桑离开这里。”
对方说话的口气还算温和,但抬起下巴用白眼仰看着元子的表情令人不悦。
“贵所长大名是?”
“他叫高桥胜雄。”
职业股东——元子想起兽医牧野的话来。东都政财研究所只是个幌子,其实他是不折不扣的职业股东。信荣大楼就是高桥胜雄的据点。
“我跟长谷川庄治先生有点纠纷,今天才刚收到法院寄来的假扣押店里预付租金的通知书,但印象中,我并未把这店卖给长谷川先生,是贵所的高桥所长搞错了吧。我还有营业权,没有理由离开。请诸位现在就离开这里,待会儿客人就要来了。”
分坐在各桌径自喝酒的黑衣男无不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真是伤脑筋。”
自称是公关部长的男子,故作夸张地回望着手下。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旋即走近。
“部长,我们是受所长的命令来的,这里的妈妈桑若有什么不满,请她直接向所长说,今晚我们先接管营业,客人就快来了。”
“嗯。”
公关部长对着部下,不,应该是说对着他的手下说了几句话,然后以锐利的眼神逼视元子。
“诸位要在这里营业?”元子问道。
“嗯,这里将是圣荷西俱乐部的分店,今后将由‘圣荷西俱乐部’的波子妈妈桑掌管。”
波子!
元子听到这个名字,旋即血冲脑门,怒火中烧。
“您是说⋯⋯波子要来接管这间店吗?”
元子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她因为过度气愤,连声音都变调了。她凝视着公关部长田部颧骨瘦削的黝黑脸庞,眼前一片模糊。
“我们买下这间店,本来就是要把它作为圣荷西俱乐部的分店,当然是由波子妈妈桑掌管。”田部吊儿郎当地慢慢说道。
田部的声音中,隐藏着充分的算计。看来他的目的是在激怒对方。
田部没有直接叫“波子”的名字,而是以敬称为“波子妈妈桑”,因为她是老大的女人。他是故意的。
“买下这间店?您是说波子买下这间店了吗?”
“买下店的是我们所长,经营则交由波子妈妈桑。”
“我可没把这店卖给高桥先生。今天早上,我收到法院寄来的假扣押通知书,那是长谷川先生把这店的预付租金作为未付款的抵押。不过这笔未付款,我可不承认。所以长谷川先生根本没有道理把这间店卖给高桥先生!波子若敢来这里,我绝对会把她赶走!”元子气得语声颤抖。
“这可麻烦了。原口小姐,我可没听所长说您跟人家打官司的事,但从今晚开始卡露内就是‘圣荷西俱乐部’的分店,所长交代我们来卡露内作准备,才会把店里的小姐和调酒师请到外面去。”
“这样不就是暴力胁迫吗?”
听到元子这么一说,各自喝酒的手下随即抬头看向他们。
“请您不要说什么暴力胁迫。我们又没做什么。”
田部的双手往旁一伸,扭动着手腕。他边做这个动作又回头看着那些部下。
“喂,你们也这样认为吧?”
“是啊,我们什么也没做,不是吗?”
那些男子时而像遭抢劫似的双手抱头转动着,时而冷笑着。
饱受嘲弄的元子大发脾气。
“你们都给我出去!”元子怒声喊道。
“哎,原口小姐,你冷静一点嘛。”田部做出劝阻的手势说。
“⋯⋯”
“那么这样子好了。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们并没听所长说您跟人家打官司。其实我们可以把您的话向所长报告,但又怕问题愈讲愈复杂,难保我的报告不会出错,这样就更麻烦了。也就是说,只会徒增误会而已,倒不如由您直接向所长说明?”
“高桥先生会来这里吗?”
“不,劳您大驾到原宿的总公司去,这样我就不会挨所长臭骂。劳烦您了。”
田部点头致意道,跟在后面的手下也依样向元子欠身致意,这回看起来出自真诚。
照理说对方应该主动来访,用不着她专程前往,她很想予以拒绝。但转念一想,高桥不可能马上前来。他是个自视甚高的职业股东,为了摆出威严架势,总要花费时间,也许得等到明后天才会来,这段时间她可无法安心做生意。
另外,高桥若来店里,肯定会在店里的小姐面前争论,到时候她可能会露出丑态,失去镇静,对她不利的流言就会迅速传开。她若主动前往,多少可以免除尴尬。
再说,去信荣大楼可以见到波子,当面痛快地骂个够。现在回想起来,这个诡计绝对少不了波子,因为波子恨元子把她跟卡露内开在同大楼的酒吧巴登•巴登搞垮了。加上元子以逃漏税威胁波子的幕后金主、妇产科院长楢林谦治,使得她失去了金钱支持,波子对她可说是恨之入骨!
——妈妈桑,我的前途都被你给毁了!你用身体抢走我的男人,还毁了我辛苦开设的酒吧⋯⋯
——我抢走你的男人?啍,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冷静一点!
——你这个坏女人!你这个坏女人!
元子想起了之前那一幕,波子泪流满面地跑了进来,伸出涂着红艳指甲油的手指朝她的脸颊抓去,另一只手揪扯她的头发。那时候波子的表情简直像个女鬼。那时的痛楚元子至今还记忆犹新。
波子跟楢林分手后,辗转成为职业股东的女人。这女人简直像个妓女,为了金钱什么男人都来者不拒。她之所以叫高桥出资开设气派豪华的圣荷西俱乐部,显然是为了报复卡露内。她真想撕下波子的脸皮,朝她吐口水臭骂一顿才会消气。所以,现在去原宿的信荣大楼岂不是个机会?
“好吧,那么我直接到信荣大楼拜会高桥先生。”元子断然说道。
“噢,您愿意前往?真是太感谢了。”田部脸颊上堆着深深的酒窝,眯着眼睛。不过他的笑脸仍显得阴沉。
“不过,我想先找个人商量,说不定也可请那个人一起拜会高桥先生。”
“他是什么人?”田部紧皱双眉。
“恕我不能透露,等他同意之后我再告诉您。”
“总共有几个人?”田部似乎以为来者势众。
“一个人。”
“一个人?”
这时田部才解除心防。
“没问题。您方便就是。”
“我现在打电话给他,请你们暂时离开一下。”
“嗯。喂,兄弟们,我们先到走廊去。妈妈桑要打电话给朋友,我们在场的话会妨碍她讲话。”
大哥一声令下,手下接连站起来推开门到外面去了。
元子拿出记事本看着通信簿,拨打电话之前先看了一下手表。不知川原律师是否还在办公室?
一个职员接起电话,轻声请元子稍等一下,川原律师还在办公室。果真是他的声音。
“律师,今天早上谢谢您的解说。”元子先感谢律师对法院寄来假扣押通知书一事的说明。
“不客气。”
“可是我到店里来,情况却变得糟透了。”
“什么情况?”
“我简直吓呆了。”
由于事发突然,元子没时间说清楚,只大略说明东都财政研究所自称向长谷川庄治买下卡露内,今天派了五六名男子占据店里的经过。
“他们那么过分?”听元子这样描述,律师怒然说道。
“⋯⋯今天早上,我已在电话中告诉您,酒吧的经营权还是归您所有,长谷川先生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径自把它卖给第三者是违法行为,主张当然无效。您这样告诉那些人,叫他们统统回去。”
“我已经说了,可那些人就是占据着不走,还叫我到他们原宿的事务所直接找所长洽谈。我不希望在店里发生任何纠纷,所以我现在就要去找对方。但是我一个人去又觉得孤立无援,虽然您事务繁忙,如果您方便的话可否与我同行?”
元子希望律师用法律条文驳倒对方。
“我刚回到办公室,跟您同行也无所谓。您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吗?”
“对方是东都政财研究所的所长,叫高桥胜雄。公司在原宿的信荣大楼里。”
“他叫高桥什么来着?”
“叫作高桥胜雄。”
“他不是超级职业股东吗?”
“好像是的。”
“嗯⋯⋯”律师在电话中沉吟着,“我跟您同行的话,有点不方便。”过了一会儿,律师的口气有点改变。
“咦?”
“我们干律师的不方便跟那种职业股东正面交锋。这次我不去了。”
川原律师听到高桥胜雄的名字后,突然取消同行的打算。一般人可能不了解,但他当然知道高桥胜雄是赫赫有名的职业股东。
职业股东向来是靠智慧借机敲诈,但近来的职业股东与暴力集团合作愈来愈密切。高桥胜雄是职业股东中的翘楚,他每年利用暴力集团的力量向各企业和金融机构勒索的钱财不计其数。信荣大楼就是靠这些钱盖起来的,与此同时,波子开设的圣荷西俱乐部资金也是来自这些不义之财。
元子并非不知道川原律师听到高桥胜雄的名字而感到恐惧。对川原律师而言,没有必要为了酒吧假扣押这等芝麻蒜皮小事,与有暴力集团撑腰的职业股东争执或起冲突。做律师的当然会这样判断。
元子推门而出。
田部从聚集在走廊下的男子当中走了过来。
“噢,您打完电话了吗?”
“打完了。我现在就去见高桥先生。”
“您的同伴呢?”
“我一个人去。”
田部睁大眼睛,但随即点头含笑着。
“很有胆识嘛。那就跟我来吧。”
“你们这伙人都要跟着去吗?”
元子望着乍见无所事事的那群黑衣男子。想不到一个弱女子的大声吆喝居然发生效用。
“我带路就行了。你们各自散去吧。”田部命令手下撤走。
元子走进电梯之后,只有田部随后跟进。
他们来到外面。站在路上担心事件发展的小姐和调酒师随即跑至元子的身边。
“我出去一下,你们赶快到店里准备招呼客人吧。”
“知道了。”
众人答道,但仍心有余悸地望着跟在元子后面的田部。田部一边对他们说,妈妈桑说得没错,你们赶快进去吧,一边笑个不停。那眼神好像是说,反正你们顶多只营业到今天晚上。
调酒师来到元子的耳畔低声说道:“要不要我陪您去?”
“不用啦,你不必担心。”
元子心想,调酒师跟去也无济于事。
田部见状,疾步走至调酒师的身旁。
“大哥,你怕什么嘛。反正只跟妈妈桑借一个钟头而已。”
调酒师听到那威胁的口气很快就走开了。
一辆黑头车从车流中驶出,停在田部面前。
“请上车。”田部打开车门说道。
这时正是银座行人众多的时刻。行人在路灯下悠闲地漫步着,年轻男女亲密地挽着手臂。不过,这些情景与车内的僵硬气氛毫无关系,车内外像是两个世界。
田部坐在前座,偶尔与司机交头接耳说些什么,司机只是一味点头。
元子觉得像是被护送似的,因而没那么紧张。或许是因为她单身赴会坐上车子后胆量大了起来,她想如果对方大有来头,应该会展现威严和度量。而且原本她就比较站得住脚,若跟对方恳谈细说,或许会给些通融也说不定。
元子听说像职业股东这样的重量级人物,公司和银行高层招待他们到高级餐馆用餐时,他们总是背向壁龛的立柱坐着,这表示他们地位崇高。而且他们还会被尊称为“先生”。虽说这是示弱者的追捧之举,但高桥胜雄既然被尊称为先生,大概不会做出不讲理的举动吧。
车子从赤坂驶往青山,在表参道左转,红色的车尾灯随即没入车流之中。对面车道的车灯炽亮地直射而来,来往的车灯交相照亮,照出银杏林荫大道的暗影。林荫下可见行人漫步着,有个女人的上半身几乎呈现半裸状态,这是元子习以为常的情景,但这时候显得特别遥远和新奇。
车子停下来了。
左侧是信荣大楼,在这一路整排像外国商店街的明亮灯光下,唯独那栋大楼像缺了洞似的幽暗,只有方形的入口处像白昼般敞亮。
田部走在前面,大楼里空荡荡的。他按了电梯按钮,元子抬头看着上方仪表板的数字等待的同时,立在旁边大理石地板上雅致的招牌——“Club San Jose”几个外国字映入眼帘。
元子突然惊觉,对了,她怎么没想到圣荷西俱乐部的波子呢!这次绝对是波子策动高桥这样做的。在此之前,她始终期待高桥身为重量级人物“宽宏大量”的一面,但这是她的错觉。高桥为了他的女人波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谁也料不准。
这时候,她想起波子跑来卡露内时撂下的狠话。
——你给我记住,你这个坏女人!我恨你!我会让你在银座无法立足!
元子想到这里,不由得全身颤抖起来。当她本能地看向紧急逃生口的时候,电梯缓缓而至,电梯门敞开了。
“来,请进吧。”田部推着元子的背后催促着。
走出电梯来到四楼,走廊上没有半个人影,灯光暗淡,只见各办公室的金属把手闪耀着。大概是冷气太强,元子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感到背脊发凉。走在前面的田部踩着亚麻布地毯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