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1 / 2)

🎁网红美女,夜夜笙歌

来卡露内的客人当中,有个姓川原的律师。五十岁左右,在东京都港区的芝设有律师事务所,每个月总会来店里两三次。他喜欢喝酒,偶尔以捉弄店里的小姐为乐。他知道元子没有男朋友,偶尔会半开玩笑地邀她说:“我喜欢搜集浮世绘,改天找个安静的地方,边用餐边为你介绍吧。”

元子打电话到川原律师事务所。有个女性接起电话后,转给了川原。

“哟,你主动打电话来,真是难得。”

“律师,我有事情想您帮忙。”

“该不会是男女间的问题吧。”川原笑着问道。

“没那回事。我现在遇到严重的问题。事态紧急,我极想现在就请您赐教。”

“找律师商量事情,是惹上法律问题吗?”

“是的。”

“你很急吗?”

“嗯,现在就要解答。”

“糟糕!我现在就要去大阪出差,一个星期后才会回来。等我回东京再谈来不及吗?”

“我等不到那时候。”

“你可以在电话中先讲个梗概吗?”

“我可以说个大概,但那不只法律判断而已,我需要您的协助。”

元子语尾夹带着嗲声,虽然是出自真诚,但仍得盘算对方对她的情意深浅。

“听你这么说,事情好像蛮严重的?”

“是啊,我可以打扰您三十分钟吗?”

“真不巧,我现在得赶去东京车站,时间不够。”

“啊,那我该怎么办?我快走投无路了。”

“走投无路?你说得太夸张了。”

“不,我是说真的。我被逼得快自杀了。”

律师顿时陷入沉默,他感觉得出元子不是开玩笑。

“这样好了,我派个我们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给你,他很年轻,是个优秀的律师,应该可以处理你的问题。我会请他跟你谈过后打电话到大阪给我,我再听他的报告。”

“谢谢您!那么下午两点我在银座附近的‘罗赛达’咖啡厅等他。”

“我知道了。我会请小池律师准时赴约。”

一个三十几岁,脸型细长、戴着深度眼镜的男子来到罗赛达咖啡厅。他的言谈举止恭敬有礼,是属于川原律师事务所里的律师,也就是尚未独立开业的律师。

下午两点左右,咖啡厅里客人稀少。坐在角落的元子,虽然并未对律师小池寄予厚望,但仍将要买鲁丹俱乐部时付给长谷川庄治四千万日元定金,最后却因故无法成交,导致得依约支付八千万日元赔偿的经过仔细叙述。

小池律师推了推眼镜,记下重点。

“长谷川先生确实这样约定,但我实在没有能力再支付四千万日元。签约的时候,原本我预计有笔款项足够我买下鲁丹俱乐部,可后来生变告吹。我可以放弃那四千万日元定金,但依法律我真的必须支付两倍的违约金吗?”

“您跟长谷川先生的合约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请您过目。”

元子从手提包里拿出四千万日元的定金收据和合约副本。正本由长谷川庄治保管。

小池律师取下眼镜仔细地阅读着合约内容。元子紧张万分地等着年轻律师的答复。

“这是我的判断⋯⋯”小池抬起头来,戴上眼镜,同情似的对元子说,“合约上既然这样写,您就得依约支付两倍的违约金给对方。”

期待落空的元子登时脸色惨白。

“但这只是双方的约定啊。当初我一心只想买下鲁丹俱乐部,没多加思索就同意长谷川先生开出的条件,完全受制于对方,勉强接受支付两倍违约金的要求。”

“尽管有上述情形,但原口小姐您同意签名盖章,这合约就有法律效用。”

受川原律师之托前来的小池律师慎重地这样判断着,但语气中含有不容更动的意味。

“可是四千万日元这个金额太大了。一般来说,定金顶多六百万日元就够,若赔偿那个数字的两倍还可接受,但对方要没收四千万日元定金,还要我再赔上四千万日元,未免太没道理了。这样岂不是把八千万日元白白送给他吗?法律会承认这种不合理的合约吗?”元子仿佛长谷川庄治就在眼前似的冲着年轻律师说道。

“是啊,依常识来说,要求这样的金额很不合理。可是因为买卖金额太大,也是情有可原。真是遗憾⋯⋯”

小池客气地喝着面前的咖啡。看得出他正想象着川原律师和元子之间的亲昵关系,斟酌措辞地说着。

“就算我在合约上签名盖章,后来发觉那样的要求不合理,难道不能循法律途径取消吗?”元子追问道。

“如果是被人诈欺的话另当别论,否则只能向法院申请调解了。”

元子手头还有一千万日元存款。现在,她卖掉卡露内的一千八百万日元,和那存款加起来也才两千八百万日元,根本不够四千万日元。

当初她就是想买下鲁丹俱乐部,才要卖掉卡露内。眼下鲁丹俱乐部买不成,她若失去卡露内,便将一无所有。卡露内是她辛苦建立起来的城堡,她认为只要拥有这个基础,她就有办法东山再起。可是,她若真的必须依约支付四千万日元,又放弃卡露内,她就不得不背负两千万日元的债务。再说,她根本没地方借钱。

元子在电话中向川原律师说过“走投无路”和“自杀”的字眼,这绝不是夸张的说法,实际上她已预感到走到这种绝境,吓得全身颤抖。

“现在向您说明的只是我的看法,也许川原律师有其他的高见。我这就打电话到大阪给川原律师,向他报告我跟您晤谈的内容。”

“川原律师会有其他意见吗?”

这时,元子才深刻体会到“溺水者攀草求援”这句俗语的意思。

“我也不大清楚⋯⋯”

小池对前辈川原律师的想法不便揣测,但是他的表情就是向元子说:“我们的意见当然相同。”

“原口小姐,我不知道川原律师会提出什么意见,为了尽快解决这个问题,我说点个人的感想。”

“您请说。”

“您要不要考虑跟长谷川先生调解?”

“调解?”

“为了尽早解决问题,我认为只有这个方法可行。您请求他不要收两倍的违约金。”

“⋯⋯”

“我想对方已收了四千万日元定金,再要求您支付四千万日元,内心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一旦已经签了合约,虽然没办法叫他全额不收,但请他少收一千万日元,或是减半只收两千万日元也是可能的方案。”

小池建议元子用两千万日元与长谷川调解。

然而,这样非得把卡露内卖掉不可。乍听下,请求长谷川把违约金减半是个不错的调解方案,但这等同于失去卡露内。尽管可免除负债,元子却将落得一无所有。

傍晚六时许,川原律师从大阪打电话到卡露内来。

“妈妈桑吗?”

“哎呀,是川原律师啊?谢谢您,我已经拜会小池律师了。”

“嗯,我在电话中已经听过小池的报告了,看来事情蛮棘手。”川原律师语气显得有些沉重。

“川原律师,这事情⋯⋯没有转圜余地吗?”

“你旁边可能有人,所以你只听不要问话,我简单告诉你。”

“我知道了。”

“从结论来说,你已经在合约上签名盖章,就有义务履行合约内容,没有多余的谈判空间。小池说得对,你最好跟对方调解,请对方只收一千万日元。”

之前小池说,可用两千万日元与对方交涉,听川原律师这样说,难道用一千万日元即可摆平吗?

“话说回来,妈妈桑你若坚强点,其实还有更好的方法。一般来说,合理的定金约是卖价的一成。那四千万日元是几成?”

“卖价是两亿日元,所以是两成。”

“两成太多了。虽说签约时,你是迫于无奈同意支付两成定金,但怎么说都不合理。其实只需支付一成,即两千万日元,但你已经付给对方四千万日元,就算违约受罚,那些钱也足够了,没必要再付。”

“可对方不会同意吧?”

“是啊,所以他会告你不履行合约义务,官司一打得花费两年,但这样你就不必支付四千万日元。总之,就是把对方导向对你提起诉讼。所谓收了两成定金,违约时又要加收两倍的违约金,都是违反商业习惯和社会观念。”

“但对方不会要求扣押我的财产吗?”元子用手遮住话筒,不让别人听到似的问道。

“冒昧请问一下,你有多少财产?”

“我没有不动产,只有酒吧的预付租金。”

“扣押酒吧的预付租金,只是酒吧不能买卖而已,还是可以照常营业。就算预付租金被扣押,也跟做生意无关。如果你银行有存款的话,最好趁早藏到别处。”

川原律师的锦囊妙计果真与年轻的律师截然不同。

元子打电话到长谷川贸易公司,社长刚好在办公室里。

“早安,妈妈桑。”长谷川的语声显得格外高昂。

“早安!我知道社长非常忙碌,但我现在想去拜会您。”

“现在吗?”

“是的,我有急事想找您。”

“嗯,请等一下⋯⋯啊,没关系,欢迎您来。”

“那我就冒昧造访了。”

“妈妈桑,日期愈来愈近了。哈哈哈。其实我也正想去找您呢。”长谷川大声地笑着说。

长谷川大声朗笑,元子却愁眉苦脸。长谷川似乎贸然断定元子将把尾款一亿五千四百七十万日元带来。他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元子要解除合约,从他笑得那么开朗即可想见。

元子走出酒吧的时候,店里的小姐们无不惊讶地看着元子的表情,因为她的脸色苍白,连原本作势欲语的里子也吓得把话吞了下去。

元子已做好心理准备,待会儿就要与长谷川庄治展开决战。对方是酒吧业的龙头老大,绝不是简单的对手,她紧张得眼睛布满血丝。

银座的酒吧街上灯火通明。她从未像今晚感受到这街灯的明亮。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卡露内,一旦失去它,她岂止不能再回到银座,还可能就此流落街头。

“妈妈桑!”兽医牧野像蝙蝠般从走廊下走了出来。

“哎呀,是您啊!”

兽医莲步轻移似的走来,用女人般的声音在元子耳畔问道:“鲁丹的事情已经谈妥了吗?”

“嗯。总算⋯⋯”元子支吾其词。

“恭喜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