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2)

🎁网红美女,夜夜笙歌

十一月中旬了。

凌晨十二点多,原口元子只带着店里的小姐里子来到位于六本木的寿司店。这里的店家开到凌晨三点左右,许多演艺人员常来这里光顾。

平常,元子都会带着两三名比较贴心的小姐来这里吃夜宵,但今天晚上只带着里子来。十一点左右,元子就附耳邀里子下班后一起吃寿司。

来到寿司店,里子内心非常紧张,因为老板娘只邀她一人,不知道要谈什么事情。

看着里子接连吃了鲔鱼中腹肉、乌贼、比目鱼等手握寿司之后,元子估量里子大概已经吃饱,便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是啊,我有个妹妹。目前跟我一起住在公寓里。”里子放下大茶杯答道。

“我听说你有个妹妹,好像跟你差五岁吧?”

元子早就听里子提过妹妹的事。

“是的,妈妈桑。”

“你妹妹现在在哪里上班?”

“不,她没出去工作。”

“不会是身体不好吧?”

“她身体可比我强壮呢。虽说我们都是在信州的乡下长大,但我妹妹更像乡下人般健朗。”

“她不喜欢上班吗?”

“她在学习日本画,目前在加藤老师的画室学艺。加藤老师是日本美术展览会的评审委员中林老师的高徒。”

“噢,她想当画家吗?”

“她是这么说。每天都在公寓里学画画。当我像这样晚归回家,她都会帮我准备夜宵,也帮忙做早餐、打扫和洗衣服。算是帮了我不少忙,而我就像在养我妹妹一样。”

“这样子啊。”

元子又跟绑着头巾的寿司师傅点了干贝寿司,并鼓励里子多吃一些。里子点了份海胆寿司。

“学日本画很花钱吧?”咽下干贝寿司后,元子又问道。

“是啊,日本画的材料费比西洋画的还贵呢。岩画具价格昂贵,丝绸也不便宜。学费更是一笔大开销呢。”

“这些费用都由你出吗?”

“有什么办法呢。”里子一脸苦笑。

“她的画作卖得出去吗?”

“差得远呢,她还没有那个功力。”

“是吗。看来在她结婚之前,你还得多担待呢。”

“她说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我正伤脑筋呢。”

皮肤略黑的里子即使化了妆仍没有变白多少。她们姐妹都在信州的山村长大,而妹妹又更像乡下人般健朗,因此她可能比里子更黑、更健壮吧。

“对了。”元子靠近里子的脸庞,“不知道你妹妹短期间有没有工作的意愿?”

里子看了元子一眼,露出拒绝的眼神。

“不是在我们店里上班。你妹妹讨厌酒吧的工作吧?”元子抢先说道。

“嗯,她的确不喜欢酒吧的工作。”

“不是酒吧的工作,而是地道的差事。只是有点特别。”

“虽然还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工作,但我妹妹说,她正专心学习日本画,什么事也不想做。我正为这件事伤透脑筋呢。”

“又不是长期工作,顶多两个月,算是临时的差事。虽说这期间会暂时中断学习,可是收入很高,多少可以赚点作画的材料费。”

“那是什么样的差事?”

里子替妹妹关注起来了。这样做不仅是为了妹妹,也可以暂时减轻自己的负担。

元子默默地喝着茶。寿司师傅探身看到元子的茶剩不到半杯,马上斥喝年轻的服务生赶紧添茶。

寿司店里人声杂沓。这附近大多都是晚归一族驻足的地方,此时柜台和桌子已经坐满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他们不是在附近电视台上班,就是下班后的酒吧小姐携带男伴来此吃夜宵,整间寿司店充斥着高声谈笑的喧嚣。

沉思着啜饮热茶的元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小纸片,小心翼翼地把它递给了里子。

那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里子把它半握在手里迅速地瞥了一眼。四个粗大的字体,下面还有几行细字。

“诚征女佣。供膳宿,限龄三十五岁以上,薪资面谈,周休一天,本人经营医院,家中无幼儿。有意者请洽楢林谦治——青山绿町二之一四五七。”

这是一则征人启事。

里子看到这则“诚征女佣”的启事,露出惊讶的神情。起初她感到有点意外,稍后则有些沮丧。因为她把元子所说的工作地点想象成在公司上班。

“我不是要她真的去做女佣。其实是有点缘故的。”元子在里子来不及拒绝之前抢先说道。

“您是说不是真的去当女佣?”

“你仔细看看登广告的是谁。”

里子依指示看着这则广告,突然抬起头来:“妈妈桑,楢林谦治不就是来过我们店里的那位楢林医师吗?”

“没错。征人启事还写明他是医院的经营者,而且住址也吻合,不可能是同名同姓。”

里子忖度不出元子的本意。

“事出突然想必你也感到惊讶,这算是我无理的请求。你就帮我向你妹妹拜托看看。”

里子“咕噜”吞了一下口水。因为元子突然厉声粗气起来,眼角微微上扬着。

就在里子无从响应的时候,元子借周遭噪声的掩护下继续说道:“事情是这样的,通过我居中介绍,有个朋友跟楢林医师发生了金钱纠纷。所以,我想请人调查楢林医师的财务关系,或者探听他的家庭状况。要不这样我很难安心。问题是,这种事又不能随便拜托他人,况且我也不希望动用到信用调查公司或私家侦探公司,我不愿意看到有人拿楢林医师的隐私做文章。所以,跟你妹妹拜托一下,只需两个月就好,如果她觉得两个月太长,一个月也行,请她去楢林家当临时的女佣,替我打探内情。”

依元子的话意听来,楢林医师想要透过元子巨额融资,元子便把他介绍给某金融业者,但对元子来说,不知道楢林的背景来历,终究是不放心。

“楢林医师跟波子是不是有特别的亲密关系?”里子稍作犹豫之后问道。

“嗯。我问了波子,她居然恬不知耻地说,一个月前,楢林医师在赤坂帮她买了一栋豪华的公寓呢。她的交际手腕真厉害。”

有关这个传言,里子在店里也略有听闻。

“楢林医师为波子大肆砸钱。照这样来看,他肯定还帮波子买了珠宝或大批昂贵的服饰。”

“刚才听你说,你妹妹身体很健朗。那么,她当一个月或两个月的女佣应该不成问题吧?”元子逼问道。

听说楢林医师的确有乱花钱的习惯,可能对居中帮忙的金融业者造成困扰,因此元子感到不安和责任深重——里子从元子的话里推估有这样的意思。

“嗯。”里子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供膳宿的女佣月薪大概可拿十万日元,另外,每个月我还会给你妹妹三十万日元。”

“咦?”里子表情惊讶地盯着元子。

“这钱不是我出的。算是对方补助的调查费。”元子再次强调那名金融业者的存在,“这样加起来,合计每个月有四十万日元,应该够支付学画的材料费吧?”

“简直太多了,妈妈桑。这样我便可以减少负担。”

“这则征人启事需要本人面洽。为了确认应征者的身份,或许还需要户口誊本,你的本名叫作桑原幸子吧?”

“是的。”

“那么,对方就不会知道她的姐姐在卡露内上班的事。你妹妹跟你长得很像吗?”

“不,一点也不像。我妹妹长得像家父。平常,我就很少坐楢林医师的台,而且最近店里又多了几位小姐。”

夏天过后,卡露内又增募了几名女公关,目前店里共有七名小姐。

“可是,妈妈桑,我妹妹若只做了两个月的女佣就辞职,会不会对楢林医师不好意思?”

里子似乎决心说服妹妹当女佣了。

“这也是情非得已。到时候就说要结婚,楢林医师就不会勉强挽留。如果你妹妹嫌两个月太久,只待一个月也行。”

里子对元子通情达理的说法招架不住,只是低头嘟囔着:“我总觉得这样对楢林医师过意不去。”

“你不要顾虑那么多嘛。”

“是吗?”

“不过,请你妹妹多观察楢林医师家里的状况,再通报我。只需一个月的时间,大概就能了解情况了。”

“楢林医师的住家就在医院里面吗?”

“因为那是家私人医院,院长的住家不是在医院的后面就是在旁边吧。有些医院的走廊跟住家是相通的。”

“我再请教一件事,女佣要负责医院护士的伙食吗?”

“那倒不用。我想医院应该有请专职的厨娘做饭。一般来说,医院要提供住院病患伙食,通常是由厨娘负责烹调,除此之外,厨娘还得料理医生的午餐和在医院膳宿的护士的三餐。女佣只需负责楢林医生的家事,从征人启事中写明家中无幼儿这点来看就可证明。”

“说得也是。”里子再次将视线投向征人启事的文字。

“我曾听波子说,楢林医师家里只剩太太和念高二的女儿和他三个人,他的长子已经结婚搬到外面了。如果他们家里只有三个人,你妹妹当女佣应该也不至于太忙。”

“是啊。”里子沉思了一下,抬眼看着元子的脸庞,“我可以再请教一个问题吗?”

“没关系,你问吧。”

“当医生的应该很会赚钱吧。而且课税又少,报纸上经常这样报道。可是,楢林医师的医院有可能发生财务困难吗?”

“那是因人而异。有些医生很会赚钱,却花钱如流水,到头来还是口袋空空。”

“楢林医师在波子的身上砸下那么多钱吗?”

“我也不大清楚,所以才请你妹妹到他家里调查实情。毕竟这关系到金钱问题。”

“说得也是,楢林医师每次到我们店里消费,出手都很阔绰。”

“你也见识过吧?对我们店来说,他是难得的贵客,可是从另一方面来看,他的阔绰反倒令人担心呢。”

“是啊。”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她叫作和江。”

“那么,这件事就麻烦你拜托和江了。请她委屈一阵子。”

“嗯,我会转告她。”

“如果和江答应的话,请她明天就去楢林医师家应征,否则若让别人捷足先登,事情就难办了。”

“我妹妹若同意了,我会催促她的。”

元子见事情已经谈妥,神情安然地看了看手表。那是一只款式豪华、镶有金边的手表,绿色的字盘镶着四颗闪闪发光的碎钻。

“哎呀,已经凌晨一点半了。和江还没睡,在等你吗?”

“她大概还没睡吧。”

“真是辛苦呢。”元子对着面前的寿司师傅吩咐道,“师傅,帮我装一盒两人份的高级寿司。”

然后,她对着里子投以微笑。“这件事可能没这么快就谈定,到时候或许你肚子又饿了,这个给你跟和江两人当夜宵。”

里子看到元子的细眼洋溢着关切之情。

她们二人走出寿司店。即使在深夜,这附近仍是灯光灿烂,给人才刚天黑不久的错觉。不过,街上的行人的确寥落许多,晚秋的夜寒不禁令人瑟缩着脖颈。

“里子,我送你到家门口。”元子拦下出租车回头说道。

“妈妈桑,不好意思啦⋯⋯”里子小声喊道。

“没关系,只是多绕了点路而已。快坐上车吧。”

元子先送里子坐上车,自己坐在她的旁边。

“请问到哪里?”中年的出租车司机头也不回地问道。

“请开到市谷。”里子毫不客气地说道。膝上放着那盒高级寿司。

元子不在车内谈重要的事情,而是拿里子的故乡信州当话题。里子回答说,信州的山田已经降霜了,再过一个月就会下雪。

凌晨两点的街道上车流显然减少了许多,沿路上出租车闯了几个红灯,到达市谷时不过用了二十分钟。车子拐进护城河畔的对面,朝陡峭的坡路直奔而上。半路上有间规模较大的印刷厂,除了那里有炫目的灯光之外,其外的坡路都像是静谧无声、暗淡的巷弄。

“请停车。”里子告诉司机,然后差怯地对元子说道,“就是这间公寓。”

元子朝外面探了探,黑暗中矗立着一栋三层楼建筑的楼房。每户窗户都已熄灯。

“噢。这里离新宿和银座也不远,地点蛮不错的嘛。”元子称赞里子的住处有地利之便。

“可是这公寓已经很老旧,房间又小。”

“说着说着,我好像有点口渴了,你要不要请我喝杯茶呀?”

里子面对元子的突然要求有点措手不及。

但是她又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惴惴不安地说道:“我的住处很脏乱呢。”

“我只叨扰五分钟就好。司机,请你在这里等我五六分钟。待会儿,再载我到驹场那边。”

司机慨然应允了。

她们走下出租车,或许是听到关门声,二楼右边的窗户随即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