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2 / 2)

她要我对您说,您的信她接到啦,她非常感激您的好意;她叫我通知您,她的丈夫在十点到十一点钟之间不在家。

福斯塔夫

十点到十一点钟之间?

桂嫂

对啦,一点不错;她说,您可以在那个时候来瞧瞧您所知道的那幅画像,她的男人不会在家里的。唉!说起她的那位福德大爷来,也真叫人气恨,一位好好的娘子,跟着他才真是倒楣;他是个妒心很重的男人,老是无缘无故跟她寻事。

福斯塔夫

十点到十一点钟之间。大嫂,请你替我向她致意,我一定不失约。

桂嫂

嗳哟,您说得真好。可是我还有一个信要带给您,培琪娘子也叫我问候您。让我悄悄地告诉您吧,在这儿温莎地方,她也好算得是一位贤惠端庄的好娘子,清早晚上从来不忘记祈祷。她要我对您说,她的丈夫在家的日子多,不在家的日子少,可是她希望总会找到一个机会。我从来不曾看见过一个女人会这么喜欢一个男人;我想您一定有迷人的魔力,真的。

福斯塔夫

哪儿的话,我不过略有一些讨人喜欢的地方而已,怎么会有什么迷人的魔力?

桂嫂

您真是太客气啦。

福斯塔夫

可是我还要问你一句话,福德家的和培琪家的两位娘子有没有让彼此知道她们两个人都爱着我一个人?

桂嫂

那真是笑话了!她们怎么会这样不害羞把这种事情告诉人呢?要是真有那样的事,才笑死人哩!可是培琪娘子要请您把您那个小意儿送给她,因为她的丈夫很喜欢那个小厮;天地良心,培琪大爷是个好人。在温莎地方,谁也不及培琪大娘那样享福啦;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要什么有什么,不愁吃,不愁穿,高兴睡就睡,高兴起来就起来,什么都称她的心;可是天地良心,也是她自己做人好,才会有这样的好福气,在温莎地方,她是位心肠再好不过的娘子了。您千万要把您那童儿送给她,谁都不能不依她。

福斯塔夫

好,那一定可以。

桂嫂

一定这样办吧,您看,他可以在你们两人之间来来去去传递消息;要是有不便明言的事情,你们可以自己商量好了一个暗号,只有你们两人自己心里明白,不必让那孩子懂得,因为小孩子们是不应该知道这些坏事情的,不比上了年纪的人,懂得世事,识得是非,那就不要紧了。

福斯塔夫

再见,请你替我向她们两位多多致意。这几个钱你先拿去,我以后还要重谢你哩——孩子,跟这位大娘去吧。(桂嫂,罗宾同下)这消息倒害得我心乱如麻。

毕斯托尔

这雌儿是爱神手下的传书鸽,待我追上前去,拉满弓弦,把她一箭射下,岂不有趣!(下。)

福斯塔夫

老家伙,你说竟会有这等事吗?真有你的!从此以后,我要格外喜欢你这副老皮囊了。人家真的还会看中你吗?你花费了这许多本钱以后,现在才发起利市来了吗?好皮囊,谢谢你。人家嫌你长得太胖,只要胖得有样子,再胖些又有什么关系!

巴道夫持酒杯上。

巴道夫

爵爷,下面有一位白罗克大爷要见您说话,他说很想跟您交个朋友,特意送了一瓶白葡萄酒来给您解解渴。

福斯塔夫

他的名字叫白罗克吗?

巴道夫

是,爵爷。

福斯塔夫

叫他进来。(巴道夫下)只要有酒喝,管他什么白罗克不白罗克,我都一样欢迎。哈哈!福德大娘,培琪大娘,你们果然给我钓上了吗?很好!很好!

巴道夫偕福德化装重上。

福德

您好,爵爷!

福斯塔夫

您好,先生!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福德

素昧平生,就这样前来打搅您,实在冒昧得很。

福斯塔夫

不必客气。请问有何见教?——酒保,你去吧。(巴道夫下。)

福德

爵爷,贱名是白罗克,我是一个素来喜欢随便花钱的绅士。

福斯塔夫

久仰久仰!白罗克大爷,我很希望咱们以后常常来往。

福德

倘蒙爵爷不弃下交,真是三生有幸;可我决不敢要您破费什么。不瞒爵爷说,我现在总算身边还有几个钱,您要是需要的话,随时问我拿好了。人家说的,有钱路路通,否则我也不敢大胆惊动您啦。

福斯塔夫

不错,金钱是个好兵士,有了它就可以使人勇气百倍。

福德

不瞒您说,我现在带着一袋钱在这儿,因为嫌它拿着太累赘了,想请您帮帮忙,不论是分一半去也好,完全拿去也好,好让我走路也轻松一点。

福斯塔夫

白罗克大爷,我怎么可以无功受禄呢?

福德

您要是不嫌烦琐,请您耐心听我说下去,就可以知道我还要多多仰仗大力哩。

福斯塔夫

说吧,白罗克大爷,凡有可以效劳之处,我一定愿意为您出力。

福德

爵爷,我一向听说您是一位博学明理的人,今天一见之下,果然名不虚传,我也不必向您多说废话了。我现在所要对您说的事,提起来很是惭愧,因为那等于宣布了我自己的弱点;可是爵爷,当您一面听着我供认我的愚蠢的时候,一面也要请您反躬自省一下,那时您就可以知道一个人是多么容易犯这种过失,也就不会过分责备我了。

福斯塔夫

很好,请您说下去吧。

福德

本地有一个良家妇女,她的丈夫名叫福德。

福斯塔夫

嗯。

福德

我已经受得她很久了,不瞒您说,在她身上我也花过不少钱;我用一片痴心追求着她,千方百计找机会想见她一面;不但买了许多礼物送给她,并且到处花钱打听她喜欢人家送给她什么东西。总而言之,我追逐她就像爱情追逐我一样,一刻都不肯放松;可是费了这许多心思力气的结果,一点不曾得到什么报酬,偌大的代价,只换到了一段痛苦的经验,正所谓“痴人求爱,如形捕影,瞻之在前,即之已冥”。

福斯塔夫

她从来不曾有过什么答应您的表示吗?

福德

从来没有。

福斯塔夫

您也从来不曾缠住她要她有一个答应的表示吗?

福德

从来没有。

福斯塔夫

那么您的爱究竟是怎样一种爱呢?

福德

就像是建筑在别人地面上的一座华厦,因为看错了地位方向,使我的一场辛苦完全白费。

福斯塔夫

您把这些话告诉我,是什么用意呢?

福德

请您再听我说下去,您就可以完全明白我今天的来意了。有人说,她虽然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好像是十分规矩,可是在别的地方,她却是非常放荡,已经引起不少人的闲话了。爵爷,我的用意是这样的:我知道您是一位教养优良、谈吐风雅、交游广阔的绅士,无论在地位上人品上都是超人一等,您的武艺、您的礼貌、您的学问,尤其是谁都佩服的。

福斯塔夫

您太过奖啦!

福德

您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我这儿有的是钱,您尽管用吧,把我的钱全用完了都可以,只要请您分出一部分时间来,去把这个福德家的女人弄上了手,尽量发挥您的风流解数,把她征服下来。这件事情请您去办,一定比谁都要便当得多。

福斯塔夫

您把您心爱的人让给我去享用,那不会使您心里难过吗?我觉得老兄这样的主意,未免太不近情理啦。

福德

啊,请您明白我的意思。她靠着她的冰清玉洁的名誉做掩护,我虽有一片痴心,却不敢妄行非礼;她的光彩过于耀目了,使我不敢向她抬头仰望。可是假如我能够抓住她的一个把柄,知道她并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我就可以放大胆子,去实现我的愿望了;什么贞操、名誉、有夫之妇以及诸如此类的她的一千种振振有词的借口,到了那个时候便可以完全推翻了。爵爷,您看怎么样?

福斯塔夫

白罗克大爷,第一,我要老实不客气收下您的钱;第二,让我握您的手;第三,我要用我自己的身分向您担保,只要您下定决心,不怕福德的老婆不到您的手里。

福德

嗳哟,您真是太好了!

福斯塔夫

我说她一定会到您手里的。

福德

不要担心没有钱用,爵爷,一切都在我身上。

福斯塔夫

不要担心福德大娘会拒绝您,白罗克大爷,一切都在我身上。不瞒您说,刚才她还差了个人来约我跟她相会呢;就在您进来的时候,替她送信的人刚刚出去。十点到十一点钟之间,我就要看她去,因为在那个时候,她那吃醋的混蛋男人不在家里。您今晚再来看我吧,我可以让您知道我进行得顺利不顺利。

福德

能够跟您结识,真是幸运万分。您认不认识福德?

福斯塔夫

哼,这个没造化的死乌龟!谁跟这种东西认识?可是我说他“没造化”,真是委屈了他,人家说这个爱吃醋的忘八倒很有钱呢,所以我才高兴去勾搭他的老婆;我可以用她做钥匙,去打开这个忘八的钱箱,这才是我的真正的目的。

福德

我很希望您认识那个福德,因为您要是认识他,看见他的时候也可以躲避躲避。

福斯塔夫

哼,这个靠手艺吃饭、卖咸黄油的混蛋!我只要向他瞪一瞪眼,就会把他吓坏了。我要用棍子降伏他,并且把我的棍子挂在他的绿帽子上作为他的克星。白罗克大爷,您放心吧,这种家伙不在我的眼里,您一定可以跟他的老婆睡觉。天一晚您就来。福德是个混蛋,可是白罗克大爷,您瞧着我吧,我会给他加上一重头衔,混蛋而兼忘八,他就是个混账忘八蛋了。今夜您早点来吧。(下。)

福德

好一个万恶不赦的淫贼!我的肚子都几乎给他气破了。谁说这是我的瞎疑心?我的老婆已经寄信给他,约好钟点和他相会了。谁想得到会有这种事情?娶了一个不贞的妻子,真是倒楣!我的床要给他们弄脏了,我的钱要给他们偷了,还要让别人在背后讥笑我;这样害苦我不算,还要听那奸夫当着我的面辱骂我!骂我别的名字倒也罢了,魔鬼夜叉,都没有什么关系,偏偏口口声声的乌龟忘八!乌龟!忘八!这种名字就是魔鬼听了也要摇头的。培琪是个呆子,是个粗心的呆子,他居然会相信他的妻子,他不吃醋!哼,我可以相信猫儿不会偷荤,我可以相信我们那位威尔士牧师休师傅不爱吃干酪,我可以把我的烧酒瓶交给一个爱尔兰人,我可以让一个小偷把我的马儿拖走,可是我不能放心让我的妻子一个人待在家里;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她就会千方百计地耍起花样来,她们一想到要做什么事,简直可以什么都不顾,非把它做到了决不罢休。感谢上帝赐给我这一副爱吃醋的脾气!他们约定在十一点钟会面,我要去打破他们的好事,侦察我的妻子的行动,向福斯塔夫出出我胸头这一口冤气,还要把培琪取笑一番。我马上就去,宁可早三点钟,不可迟一分钟。哼!哼!乌龟!忘八!(下。)

第三场温莎附近的野地

卡厄斯及勒格比上。

卡厄斯

勒格比!

勒格比

有,老爷。

卡厄斯

勒格比,现在几点钟了?

勒格比

老爷,休师傅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卡厄斯

哼,他不来,便宜了他的狗命;他在念《圣经》做祷告,所以他不来。哼,勒格比,他要是来了,早已一命呜呼了。

勒格比

老爷,这是他的聪明,他知道他要是来了,一定会给您杀死的。

卡厄斯

哼,我要是不把他杀死,我就不是个人。勒格比,拔出你的剑来,我要告诉你我怎样杀死他。

勒格比

嗳哟,老爷!我可不会使剑呢。

卡厄斯

狗才,拔出你的剑来。

勒格比

慢慢,有人来啦。

店主、夏禄、斯兰德及培琪上。

店主

你好,老头儿!

夏禄

卡厄斯大夫,您好!

培琪

您好,大夫!

斯兰德

早安,大夫!

卡厄斯

你们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来干什么?

店主

瞧你斗剑,瞧你招架,瞧你回手;瞧你这边一跳,瞧你那边一闪;瞧你仰冲俯刺,旁敲侧击,进攻退守。他死了吗,我的黑家伙?他死了吗,我的法国人?哈,好家伙!怎么说,我的罗马医神?我的希腊大医师?我的老交情?哈,他死了吗,我的冤大头?他死了吗?

卡厄斯

哼,他是个没有种的狗牧师;他不敢到这儿来露脸。

店主

你是粪缸里的元帅,希腊的大英雄,好家伙!

卡厄斯

你们大家给我证明,我已经等了他六七个钟头、两个钟头、三个钟头,他还是没有来。

夏禄

大夫,这是他的有见识之处;他给人家医治灵魂,您给人家医治肉体,要是你们打起架来,那不是违反了你们行当的宗旨了吗?培琪大爷,您说我这话对不对?

培琪

夏禄老爷,您现在喜欢替人家排难解纷,从前却也是一名打架的好手哩。

夏禄

可不是吗?培琪大爷,我现在虽然老了,人也变得好说话了,可是看见人家拔出刀剑来,我的手指还是觉得痒痒的。培琪大爷,我们虽然做了法官,做了医生,做了教士,总还有几分年轻人的血气;我们都是女人生下来的呢,培琪大爷。

培琪

正是正是,夏禄老爷。

夏禄

培琪大爷,您看吧,我的话是不会错的。卡厄斯大夫,我想来送您回家去。我是一向主张什么事情都可以和平解决的。您是一个明白道理的好医生,休师傅是一个明白道理很有涵养的好教士,大家何必伤了和气。卡厄斯大夫,您还是跟我一起回去吧。

店主

对不起,法官先生——跟你说句话,尿先生。③

卡厄斯

刁!这是什么玩意儿?

店主

“尿”,在我们英国话中就是“有种”的意思,好人儿。

卡厄斯

老天,这么说,我跟随便哪一个英国人比起来也一样的“刁”——发臭的狗牧师!老天,我要割掉他的耳朵。

店主

他要把你揍个扁呢,好人儿。

卡厄斯

“揍个扁”!这是什么意思?

店主

这是说,他要给你赔不是。

卡厄斯

老天,我看他不把我“揍个扁”也不成哪;老天,我就要他把我揍个扁。

店主

我要“挑拨”他一番,叫他这么办,否则让他走!

卡厄斯

费心了,我谢谢你。

店主

再说,好人儿——(向夏禄等旁白)你跟培琪大爷和斯兰德少爷从大路走,先到弗劳莫去。

培琪

休师傅就在那里吗?

店主

是的,你们去看看他在那里发些什么牢骚,我再领着这个医生从小路也到那里。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夏禄

很好。

培琪

夏禄

斯兰德

卡厄斯大夫,我们先走一步,回头见。(下。)

卡厄斯

哼,我要是不杀死这个牧师,我就不是个人;谁叫他多事,替一个猴崽子向安-培琪说亲。

店主

这种人让他死了也好。来,把你的怒气平一平,跟我在田野里走走,我带你到弗劳莫去,安-培琪小姐正在那里一家乡下人家吃酒,你可以当面向她求婚。你说我这主意好不好?

卡厄斯

谢谢你,谢谢你,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一定要介绍许多好主顾给你,那些阔佬大官,我都看过他们的病。

店主

你这样帮我忙,我一定“阻挠”你娶到安-培琪。我说得好不好?

卡厄斯

很好很好,好得很。

店主

那么咱们走吧。

卡厄斯

跟我来,勒格比。(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