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合卺禮,新人先饮下一半椰瓢里的酒,然后交换杯子,必须饮尽。
金虞姬心中叫苦,怀疑这是杨青儿背后捣鬼,故意唆使丫鬟灌醉夫君,让他洞房不成。
康应乾望向两人,仍旧一脸坏笑。
刘招孙却像没事儿人一样,大咧咧拿起半截葫芦瓢,一饮而尽。
金虞姬含情脉脉,见夫君喝完,也端起葫芦喝了下去。
接下来是结发礼。
结发礼,指的是新娘将自己与新郎的的头发绾结在一起,放入结发囊中。所谓结发夫妻,便是这样来的。
浑河血战,刘招孙背着金虞姬走了五六里山路才回到大营。当时两人血流不止,鸳鸯袄上的血迹干涸,粘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最后,老宋头只得用剪刀把战袄剪开·····
两人之间的感情,已不是结发夫妻能形容了。
金虞姬小心翼翼剪下夫君一缕长发,和自己的青丝绾结缠绕,用一个香囊装了。
……
这套明制婚礼花费了两个时辰,所以仪式结束,已是二月初七,子时初刻。
大厅里虽有炭火取暖,到底是辽东二月,屋外冰冻三尺。
乔大嘴有伤在身,熬不得夜,刘招孙谢过众人,让大家回去歇息。
一众心腹纷纷向新人贺喜,他们忙前忙后,都忙了数日,困乏至极,祝福了几句,便各自散去。
康应乾走在最后,他强打起精神,对刘总兵呵呵傻笑,不停伸手在自己袖中摸索。
刘招孙看这动作,便知他是在掏金刚散。
“留给你自己吃吧,康监军,时候不早,快些回去安歇。明日还要筹划朝鲜之事。”
“平辽侯,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不好好陪美人,还找我这糟老头子议事?过几天再说朝鲜的事!”
刘招孙笑笑,亲自送他出了总兵府。安排吴霄、林宇护送康应乾乔一琦回兵备道衙门。
自从上次乔一琦被刺杀,刘总兵开始注意加强对手下文官的保护。
眼下开原势力迅速扩张,得罪的人越来越多,刺杀或许会会成为常态,多一份小心总是没错的。
待送走众人,回到正厅,屋内只剩金虞姬和丫鬟芍药,小丫头布木布泰早早和杨青儿回厢房睡了。
刘招孙让芍药去厨房热些膳食来。
支开芍药,刘招孙和金虞姬相视一笑,入了卧房。
卧房被芍药杨青儿装扮一新,墙壁上挂着些花灯,窗棂桌椅上贴满了喜字。
临窗香案上摆着对红彤彤的龙凤香烛,映照的卧房光影绰绰。
花灯内蜡烛都未点亮。
刘招孙感受不到浪漫气氛,只觉屋内光线昏暗,不甚真切,嘟噜道:
“都说洞房花烛明,只有两支蜡烛怎么成?”
说罢对着火折子吹了口,挨个将案头香烛点亮。
顿时灯火通明。
金虞姬如灼灼芙蓉,含情脉脉。
刘招孙以为她饿了,从袖中掏出个饼子,用手摸了摸,还有温热,递了过去。
“奴家不吃饼。”
“刚才不是说饿的厉害?”
刘招孙见金虞姬不吃,便自己咬了口。
饿了一天,这普通肉饼到了口中,如山珍海味一般。
“不吃饼,要吃什么?我让芍药去厨房拿来。”
金虞姬将凤冠取下,放在自己膝头,抬头望向夫君,曼声道:
“吃··你··”
刘招孙不去理她,吃了饼子。
忽觉有些口渴,心跳厉害,眼前有些晕眩。
想起康应乾临走时的坏笑,才恍然大悟:
“没想到身边人竟给我下药。”
刘招孙全身燥热,忍不住想tuo掉那件仙鹤补子袍服。
这时外面响起沉沉敲门声,芍药推开虚掩的门,端进来碗热粥和只烧鸡,把床头燃尽沉香换去,换成新香。
刘招孙想问她下的是什么药,芍药嘿然一笑,已经退了出去。
他将热气腾腾的粥端到金虞姬身边。
“一天没吃东西,身子刚恢复,赶紧垫垫肚子。”
“夫君也来吃。”
一对新人肩并肩挨着坐在案前,吃起了夜宵。
刘招孙不停给她夹菜。
金虞姬嗔笑:“夫君为何不吃?”
“长了痘,吃不得肉,过几日才好,待会儿陪我喝酒,行酒令。”
“你那酒量,三杯就醉,行酒令没意思,玩点别的。”
刘招孙正是长青春痘的年龄,这几天忙碌,天天熬夜到子时才睡,脸颊长了两个痘痘。
忽觉一阵奇异香味幽幽传来,似有似无,缕缕不绝,闻香色动。
芍药刚才换上的迷香,或是龙涎香。
起身把香折断,扔出门去,对金虞姬笑道:
“底下人真是无法无天,明日看我好好收拾他们!”
金虞姬噗嗤一笑,放下筷箸,用牙刷子(注释1)拌了苦参末青盐苏荷药膏,在窗前洗漱。
她漱了口,又把脸上的胭脂水粉都洗了干净。
刘招孙望着眼前美人,心动神摇。大红通袖麒麟袍底下穿着方领短比甲冬。
“屋子里冷,你,”
再看时,金虞姬身上只剩下交领衫,露出桃色主腰。
但见肩若削成,杨柳小蛮腰如水蛇游走,妖娆动人。
刘招孙忙把仙鹤袍服给她披上。
“还要行酒令吗?”
“不行了,别冻着了,睡觉睡觉。”
刘招孙怕金虞姬着凉,轻轻搂,住她,深情道:
“娘子知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金虞姬低声呢喃,没听懂夫君说话,刘招孙贴鬓云,又说一遍。
“官人从浑江来,从萨尔浒来,那夜在军营见你时,你就是大英雄。”
刘招孙笑笑。
“我不是什么英雄,我是被一束花带来,从天而降的花。”
金虞姬被挠到痒处,咯咯乱笑。
想起她在浑江岸边做的梦。
“官人被花砸中,所以才来此处,这些,妾身早知道了。”
刘招孙一惊,自己穿越这事还从没给别人说过,金虞姬是如何得知的。
金虞姬见他样子,忍住笑说:
“那日漫天花瓣,我们在花瓣下成亲。这是妾身梦到的。还有你打败建奴,裂土封侯,妾梦见的都成真了。咦,你真被花砸中过?”
“不是花瓣,是一束花,不知是哪个混蛋高空抛物……”
“我本不属于这里,这些时日好累,好累。”
刘招孙动了真情,不再隐瞒,要把前世今生都给说给金虞姬听。
不管她能不能听懂。
穿越之初的记忆变得格外清晰。
“那晚夜袭镶蓝旗,是抱定必死之心,我憎恨大明,憎恨那束玫瑰,憎恨它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只想离开。可是,现在,我不想回去了。”
刘招孙低声讲述自己的过往。
这些秘密,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所以连本书作者都不知晓。
他以为死去就能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996人间。
不曾想,那只萨尔浒战场上扑火的小小飞蛾,一年不到,便风云际会,扶摇直上,成了九天鲲鹏,气吞山河横扫宇内。
金虞姬嫣然一笑,起身搂住夫君。
“那日在大松树下说过,永不分离。妾不管官人是哪里来的,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在妾眼中,你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妾只要如那鸿雁,天南地北,双宿双飞,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穿越者城防被击溃,高耸入云的雷峰塔轰然倒塌。法海和尚的咒语连同一切清规戒律,都在这雪夜子时,消失不见。
金虞姬身上那件二品仙鹤补子的袍服无声滑落,刘招孙见美人香艳,只觉一缕情丝摇人魂魄。
胸中砰砰乱跳,抱起金虞姬,拥之入帐,灯影绰绰,不知东方之既白。
注:
1、明代冯梦龙《童痴二弄》第八卷:“吃个镜子来里做眼,编筐着弗得个蓬尘,牙刷子只等你开口……”可知牙刷在明代已普遍使用,当时称为牙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