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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遍地修罗场 锦葵紫 17948 字 4个月前
🎁网红美女,夜夜笙歌

第071章第71章

荀子微盯着水囊口看了很久,拿起水囊放到自己泛白干裂的唇边,启唇贴上?水囊口,喝她水囊里?的水,喉结来回?滚动许久,将水囊里?的水全部饮尽。

赵锦繁从他手里?接过空了的水囊,问:“还渴吗?”

荀子微盯着她手里?那只水囊,回?道:“渴。”

“您稍等等,我这就去找。”赵锦繁道。她出了屋门提着木桶去井边打水,夜色浓深,看不清摸不着的,捞了半天才打上?半桶水来。

问离娘借了厨房烧水,琢磨了半天灶台怎么用,折腾了一番,刺鼻的浓烟把正在屋里?休息的离娘给引来了。

赵锦繁难为?情地同她道歉:“实在对不住。”

离娘温柔笑说:“不要紧,从前没做惯吧?看你这样子,应该是从京城来的贵家?娘子吧。”

赵锦繁愣道:“啊……嗯。听说娘子你也是从京城来的。”

离娘边帮着她重新生火煮水,边应道:“对。我在京郊长大,后来出了些事,就离京来了这。”她没详说是什么事,但她的语气来听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赵锦繁道:“娘子,我夫君伤成这样子,这几日?也挪动不了,能否在你家?暂住几宿,多有打搅了,等他身体好些我们就走,当然房钱和谢礼我定?然是不会?忘的。”

“自是可以?,你安心住下?便是,只要你不嫌我家?地小。有什么需要只管与?我说,不必客气。”离娘望了眼烟熏火燎的灶台,“可别自己瞎折腾了。”

赵锦繁红着脸应:“好。”

离娘看了眼她起满水泡的手,笑道:“你很爱你夫君吧?”

赵锦繁:“……”

不知离娘是如?何得出这个奇怪结论的?她当然不可能对荀子微有这种?心思,但她又不好否认,只好笑着回?说:“我夫君对我很重要。”

赵锦繁煮完水,提着铜制的水壶和瓷碗回?到屋里?。荀子微不知何时靠在榻上?睡过去了。

听见他清浅规律的呼吸声,赵锦繁长长松了口气,松懈下?来那一刻,无尽疲惫似潮水般涌来,她靠在圆桌上?小睡了一会?儿。

半夜她迷迷糊糊醒来,听见榻上?传来一阵接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她醒了醒神跑去榻边,见荀子微样子很痛苦,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烫得厉害。

赵锦繁忙去找了离娘过来。离娘说:“这没办法,只能靠他自己挺过去。好在有你在他身边,要是他实在烧得厉害,你就用温水替他擦身,让他好受点。”

赵锦繁坐在荀子微榻边,期望他能好起来,但情况并不怎么好,他实在喘得厉害,甚至迷糊到开?始说胡话。

她听见他说,沃城什么,粮草什么,别的就听不太清了。他看上?去像在做噩梦,拼命想伸手抓住什么,她也不知道他梦里?究竟想抓什么,反正梦外他抓住了她的手。

赵锦繁往回?缩了缩手,他却抓得更紧更用力了,生怕她跑了似的,死也不肯放开?。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力,明明病得半死不活的。

没办法,赵锦繁只好由他抓着。

次日?一早,他在一阵咳嗽中醒转,发?觉自己手上?抓了不该抓的东西,愣了愣慢慢松开?手。

赵锦繁靠在榻边装睡,想说这事就算过去了,大家?装作没发?生过就好。

他的状况看上?去似乎比昨晚好些,赵锦繁“醒”来后给他喂了些水。他喝完水,盯着她道:“对不起,我昨晚对你做了过分之事。”

赵锦繁在心里?骂了他几句,假笑了几声:“有吗?许是睡熟了,我不记得了。”

她自认为?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他偏不肯下?,还要说:“有的,我抓着你的手,可能握了一整夜。”

赵锦繁觉得自己没法和他好好说话了。她干笑了几声问他:“饿了吗?”

他点头。

赵锦繁借口替他找吃的,出了屋避开?他。谁知一出房门,就

见院门前离娘正与?一男子亲吻,两人情不自禁,在那难舍难分。

“……”

非礼勿视,赵锦繁一时不知所措,手忙脚乱间重新回?了屋。

荀子微问她出了什么事,怎么她的脸那么红。赵锦繁摇摇头,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只说没事。

原来男人和女人接吻是这个样子的。

荀子微的情况时好时坏反反复复,到了晚上?他又如?昨夜一般发?起了高?热。这次的高?热来得比昨夜更凶猛,他难忍地闷哼,情况似乎越来越不妥。

“仲父。”她唤了他几声,“还好吗?”

他没应,脸上一片死白,生气全无。

赵锦繁挣扎了一会?儿,去取了铜盆和温水来。他们好不容易撑到这一步,不能在这种?时候前功尽弃。

荀子微半睁着眼,看着她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赵锦繁手抖得厉害,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心一急直接用力一扯,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荀子微忽捉住她乱来的手。

赵锦繁颤着眼睫,解释:“我、我在救你。”

荀子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带着她的手到他胸口,似乎是想告诉她:该解这里?。

赵锦繁在他的指引下?,顺利解了他衣,温热的帕子一遍接一遍擦过他脖颈,腋下?,后背。他的后背还有那日?在水下?,被她指甲抓起的印子。

赵锦繁低头抿唇,告诉他请他放心,过后她会?把一切都忘记。

但他这个人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人都快病死了,还非要在这种?时候,说上?一句让人窘迫万分的话:“可我忘不了。”

擦完身,他看上?去好一些,闭上?眼复又睡了过去。一整夜反反复复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到后半夜一直迷迷糊糊地要水喝。

赵锦繁取了水碗给他喂水,但他意识不怎么清醒,水碗放在嘴边没喝下?多少,全洒枕头上?了。

他还在要:“水……”

赵锦繁想了想,换了水囊给他喂水,水囊口子小不容易洒。

她拿着水囊坐到他榻边,低头把水囊递到他跟前,一点一点喂。来来回?回?折腾了整夜,到清晨时,他才安分下?来。

赵锦繁趴在圆桌上?睡了,连日?不得停歇,实在太累了,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之时天已经大亮。

荀子微的烧退了一大半,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离娘过来瞧了眼,告诉赵锦繁:“夫人尽可放心了。”

见荀子微大好,赵锦繁笑了,就像辛勤劳作过后,终于收获了酬劳。想到回?京之后,那群乱党死期将近,她发?自内心地欢喜。

荀子微看见她笑,愣了很久,回?过神来自己也跟着笑了声。

赵锦繁看他脸还很红,猜测是因为?余烧未退。

夜里?,赵锦繁梳洗完回?到屋里?。

荀子微正低头找着什么,见赵锦繁回?来,开?口问了句:“你有看见过一块翠玉吗?”

赵锦繁回?道:“看见了。”

荀子微急问:“在哪?”

赵锦繁指了指他的药碗道:“都在那碗里?了。弃船时什么也来不及带上?,只有这玉佩值点钱,便拿去换了些钱。要不然你以?为?推车、水、干粮、药是哪来的?”

荀子微愣了愣,良久低头“嗯”了声。

赵锦繁瞥他一眼,走到他榻边,装模作样咳了几声。

荀子微抬头看向她,没过多久见她从腰间摸出一块翠玉,递到他眼前。

赵锦繁朝他眨了眨眼:“是这个吧?”

荀子微怔住,才知道自己又被她耍了。但他不解……

“那药钱哪来的?”

赵锦繁叹了口气道:“当然是拿我的匕首换的,不然呢?”

“原本是打算拿你的玉换的,不过后来我改主意了。”她笑道。

荀子微问她:“为?什么?”

赵锦繁看着他道:“因为?这玉看上?去对你很重要。”

第072章第72章

荀子微眸中映着赵锦繁笑起?来?的样子,道了声:“多谢你。”

他从她?手上接过玉,告诉她?道:“是我祖父生前留给我的。”

又问?她?:“你的匕首重要吗?”

赵锦繁道:“只?是一把嵌了宝石的普通匕首,等回去重新做一个便是。就是身上一时少了防身的东西,总觉得不太?妥。”

荀子微道:“匕首我会赔给你,答应你的事我也会做到,我绝不会让乱党动你一根毫毛。”他不忘重点添了句:“你只?会死在我手上。”

赵锦繁瞥他:“最后这?一句,原话奉还?。”

她?哼了声,自顾自拿着从离娘那借的衣裙,去老旧的木制屏风后试穿。前几日?为了照顾荀子微,一直不得停歇,等他见好了,终于得空好好清洗了一番。

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穿女子的衣裳,在屏风后捣鼓了好半天,才穿好出来?。

荀子微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似有些出神。

赵锦繁想到他是第一个见自己穿成这?样的人,莫名有些脸热,也不知道他盯什么盯得那么认真,她?正不知所措,忽听他道:“你的衣裳是不是穿错了?”

赵锦繁:“……”

荀子微的视线对着她?纤细的腰,指了指她?腰上的衣扣道:“这?种衣裙的样式有些老旧,我从前在一册古书上见过,依稀记得这?个扣子应当扣在……”

赵锦繁问?:“哪里?”

荀子微的视线从她?的腰往上滑了滑,立刻收回视线,轻声回道:“胸下。”

赵锦繁眼睫一颤,侧过身跑回屏风后,解开腰上的衣扣重新扣,好半天也没扣起?来?,抿唇焦急道:“仲父,你会不会记错了?”

荀子微道:“嗯?”

赵锦繁别扭道:“你说的地方扣不上。”

屏风外,荀子微默了许久,客观陈述道:“许是这?衣裳于你而言……过小了。”

屋内陡然一阵沉默,一夜无话。

次日?,赵锦繁问?离娘重新要了件合身的衣裳,随意盘了个发,出门替荀子微去药铺抓药。

此地名叫禾高乡,正逢金秋时节,附近田野遍处是金黄。

这?里跟她?印象中的浮州很不一样,浮州这?块地,从前因连年战乱之故,人烟稀少,田地荒芜。也不是没有有志之士想过要好好开垦此地,但都以失败告终。

一则是这?地方人口稀松,能参与?耕作建设的人不多,二则开垦此地需投入大笔物资,这?是场漫长的征程,短时间?内难见成效不说,还?可能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抓药的时候,赵锦繁向药铺掌柜打听了一二。

药铺掌柜说:“这?地方从前的确是一片荒地,人们以前都笑称,禾高乡禾不高。”

“后来?这?来?了位姓沈的县令,把这?的地重新翻了一遍,这?地方才初初有个田地的样子。不过这?位沈县令没在这?呆多久,就高升回京里了。他走了之后,这?地方的壮丁多去修堤坝了,只?留下老弱妇孺还?留在乡里,田地少人耕种,也就荒在那了。直到一年多前,离娘来?了。”

赵锦繁疑惑:“这?跟离娘有什么关系?”

药铺掌柜说:“离娘来?了我们这?地,看见满是荒弃的田地,觉得这?么好的地废了可惜。我们也觉得可惜,但我们这?留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想把地种起?来?也不容易。离娘说她?有办法,只?要我们肯跟她?干,这?事就能成。不过嘛,她?这?话一说出口,立刻有人和她?唱反调。”

赵锦繁问?:“是谁啊?”

药铺掌柜笑道:“小高县令啊。”

赵锦繁道:“小高县令?”

药铺掌柜说:“他是在那位沈县令走后调来?的新任县令,家世又好,又年轻有为,就是心气有点高。他一心想振兴此地,但苦于没有办法。当时他听说离娘一介女流夸下海口,很是不屑,认为离娘不自量力。加之离娘背井离乡到这?,又是个寡妇,他十分看不上离娘。那会儿啊,没少争对离娘。”

赵锦繁道:“那后来?呢?”

药铺掌柜道:“后来?离娘就跟他打了个赌。赌说半年之后,她?会让他看见遍地金黄。若是没做到,她?便滚出禾高乡,若是她?做到了,就请小高县令也付出相应代价。小高县令觉得此女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他拼尽全力都难以完成之事,凭什么一个外乡来?的弱质女流就能做到?他欣然接受了这?场赌局,就等着看离娘出

糗。”

赵锦繁道:“所以离娘做到了。”

“当然。”药铺掌柜道,“离娘是个能干的女子。她能种出一种生命力极强的稻子,这?种稻子打理起?来?省时省力,长势又好。加上离娘很勤快,又长袖善舞,鼓励留守家中的妇人出来营生,多劳多得,带着一群娘子军,日?日?耕作,不到半年就初见成果,狠狠打了小高县令的脸。”

赵锦繁挺好奇地道:“那这?位小高县令输了以后付出了什么代价?”

药铺掌柜神神秘秘地说:“还能是什么代价,不就把自己整个人都赔进?去了呗。”

赵锦繁:“啊?”

药铺掌柜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赵锦繁不知怎么想起?了昨日?院门前离娘与一男子情难自禁的那一幕。

原来?争锋相对的敌人也是可以那样亲吻的。

她?听完离娘的故事,抓好药,沿着田埂走回去,看着一路黄澄澄的谷子,心情甚好。

回去的时候有些晚了,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见荀子微惨白着一张脸,缓慢地朝她?走来?。

赵锦繁一愣:“您怎么出来?了?才刚好些,不能吹风。”

荀子微看着她?道:“你去了很久。”

隔壁正在收稻子的婶子瞥了两?人一眼,道:“娘子你可算回来?了,你夫君担心你担心得不行,老早就出来?探你了。我说你那么大个人了不会走丢,他说怕你怀着身孕在外多有不便。”

荀子微:“……”

赵锦繁:“……”

稻田里不知哪来?的田鸡呱呱叫了几声,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沉默。

赵锦繁瞥见荀子微腰间?隐隐抽现的软剑,猜想他大概是担心她?出门许久不归会有危险,毕竟他是一个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的人,答应了要护她?周全,就会拼尽全力。

尽管他现在身上只?有能杀鸟的力气……

赵锦繁叹了口气,搀着她?脸色难看弱不禁风的夫君回了院里。

刚回院里,听见院前槐树后传来?人与?人接吻吸吮时发出的啧啧水声。这?个声音赵锦繁太?耳熟了,昨日?她?在院门前也听到过。

赵锦繁低头面红耳赤,扯着荀子微快步进?了屋。比起?她?来?,荀子微看上去很淡定,似乎对男女情爱之事毫无欲念。

夜里梳洗前,她?坐在问?离娘借来?的小铜镜前拆盘发,她?不会梳女子的发式,早晨出门前随意弄了一个,现在要拆才发觉后边头发全缠在一起?,捣鼓了好一阵也没梳开。

荀子微换好伤药,往她?那望了眼,道:“你过来?,我帮你。”

赵锦繁带着木梳坐到他榻边。荀子微从她?手里接过木梳,一点一点梳开她?纠缠在一起?的发丝。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温柔。

带给赵锦繁无限遐思,她?跟他说:“小的时候,我看见贵妃给她?的小女儿梳髻很羡慕,我问?母妃,她?能不能也偷偷给我梳一个?她?说绝对不可以。如果我再敢跟她?提这?件事,她?这?个月就不会再来?看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些,大概是因为他知道她?的秘密,她?不必像在面对其他人时一样,在他面前遮遮掩掩。又大概是因为此时此刻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只?有他是她?最熟悉而能信任的人。

荀子微问?她?:“那你现在还?想梳吗?”

赵锦繁愣了愣:“现在?”

荀子微道:“我会一点。”

赵锦繁道:“您怎么会这?个?”

荀子微道:“从前见过一个男人常给人梳。”

赵锦繁顺嘴问?:“谁?”

荀子微抿了抿唇,凉凉笑了一声道:“我父母。”

赵锦繁听他语气沉重,还?以为触到了他伤心事,对他道了声:“对不起?,我不知道令尊令堂已?经?……”

荀子微道:“没死。”

赵锦繁:“……”

后来?赵锦繁才知道,他的父母感情甚好,只?是好到经?常抛下独子结伴去各地游历。

荀子微问?她?:“你要吗?”

赵锦繁眼睫颤了颤,没有犹豫,只?是很轻地说了声:“要。”

她?有些许紧张,手心紧紧抓着裙摆,不知过了多久,荀子微告诉她?说:“梳好了。”

她?迫不及待跑到小铜镜前照了照,从镜里看见自己的样子,弯眉笑了笑。

深夜,熄灯后。

屋子很小,赵锦繁靠在用凳子拼成的狭窄小床上,闭眼回想刚刚那件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临睡前还?执着要梳发。

她?侧过身朝躺在榻上的伤者看了眼,听见他规律的呼吸声,心想他已?经?入眠。

夜静得出奇,她?却?辗转难眠,一直磨蹭到了半夜,隔壁离娘屋里传来?床板嘎吱嘎吱的响声。

村屋简陋隔音不是很好,加之此刻正是万籁俱寂之时,她?听得格外清晰。

她?分不清隔壁屋里的人到底是痛苦还?是欢快。隔壁屋里的香顺着土墙渗进?来?一些,赵锦繁觉得自己有些热,抬眼瞥见桌上水囊,拿起?来?喝了几口缓了缓。

刚准备把水囊放回去,听见身后传来?荀子微的声音。他问?她?:“有水吗?”

赵锦繁愣道:“有。”

“您要?”

“嗯。”

他似乎很渴,走了过来?,问?赵锦繁要走了她?刚喝过的水囊,启唇贴上水囊口,喝光了水囊里剩下的水。

赵锦繁想开口跟他说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

第073章第73章

荀子微似乎没细想水囊有什么问题。

他喝完水,唇上沾了水迹。赵锦繁看见那点水迹,下?意识抿了抿唇。

“睡吧。”荀子微对她道。

“嗯。”赵锦繁复又躺回?用凳子拼成的狭窄小?床上。

那股恼人?的香,沿着土墙渗开,飘散在室内。她靠在冷硬的木凳上,闭上眼想到的却是那天在水里他坚实的胸膛。

那晚她不知熬到几时才睡。次日一早,她拿伤药去给?荀子微,见他里衣被汗水浸透了,他看见她过来,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不愿意想起的事。

赵锦繁听说人?在大病过后,身体虚弱,是容易发虚汗的。

次日早晨起来,他又出了一身虚汗,赵锦繁把他被汗浸湿的里衣放进脏衣篓里。

他脸色看上去很难看,莫名其妙对着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语气听上去很郑重又带着几分羞愧。

赵锦繁想他大概是怕麻烦她洗衣,忙道:“不用道歉,这些不是我洗,我不太?会这些,给?了隔壁刘婶一些铜板,请她帮忙洗的。”

荀子微从她一张一合的饱满唇瓣上挪开视线,对她说:“以后不会了。”

赵锦繁笑道:“没关系,这种事你又没法控制。”

荀子微怔住,脸色愈发难看。

到了第?三?日,他醒来时依旧汗水淋漓。这一次他扶额,自嘲地笑了声:“我疯了。”

身体不好?发虚汗也是没办法的事,赵锦繁安慰他说:“过些日子就好?了。”

他闻言忽如?释重负,松了口气道:“你说得对,过些日子就会好?。”

荀子微的身体日渐好?转,赵锦繁不用再时刻围着他转。得空的时候,就跑去田里转悠。

和那的姑娘婶子们打成一片,询问浮州开垦现?状。离娘说,她正?在培育一种稻谷,这种谷子也许能在北方一年三?熟,倘若能在浮州大地种满这种稻谷,一年三?次遍地黄金的景象定然?很美。

赵锦繁想帮着她们做些活,不过那的姑娘婶子们看她“有孕在身”,不让她多干。

傍晚,荀子微来田间找她,那群姑娘婶子打趣她道:“臻娘,你夫君又来接你回?去了。”

打趣完她,还不忘对荀子微说:“三?郎放心,我们可没有让你夫人?干重活。”说着朝赵锦繁平坦的小?腹看了眼。

荀子微道了声:“哦。”

赵锦繁听见那声“哦”,一阵别扭,跨过泥泞的田埂地,走到他身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您应什么应!”

荀子微道:“你都敢撒那种谎,还怕别人?应吗?”

赵锦繁别过脸不看他,道:“我当时那么说也只是权宜之策,又不会变成真的。”

“的确,不可能变成真的。”荀子微看上去对这一点很是认同。

“那当然?。”赵锦繁朝田间遍地金黄望了眼,打了个比方,“看到那的谷子了吗?未耕耘未播种,如?何能在沃土之上结出沉甸甸的稻穗?就如?同太?阳不会从西边升起一样,便是做梦也不可能。”

荀子微听她如?是说道,不知为何脸色一白,久久无?言。

正?是丰收时节,禾高乡的姑娘婶子日日都在田里忙着收割,田边堆满了刚收割的稻子。连续半月都是放晴日,这夜却忽起了狂风暴雨。

暴雨如?注,自屋檐倾泻而下?,疾风拍得窗框直响。离娘穿上蓑衣斗笠连夜跑去田间,和乡里的姑娘婶子们一道,紧赶慢赶把堆在田边未来得及收的稻子运回?就近粮仓。

这要是动作不快点,好?些收成要毁。赵锦繁去了粮仓帮忙把运来的稻子搬进仓里。才搬了没几捆稻子,荀子微跟来了。

“你身子不便,还是我来。”他还没忘了他们之间的戏。

赵锦繁道:“可你的伤……”

荀子微道:“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力舞剑就行,做这些没问题。”

一旁的姑娘婶子也劝赵锦繁不要硬撑伤了“胎气”,赵锦繁只好?跟着年纪大的几个婶子去了灶房给?那些冒雨在田里的人?煮姜汤。

众人?分工明确,齐心协力,忙碌了一夜,终于在日出时分将所有能收的粮都带回?了粮仓。

赵锦繁去田里送完姜汤回?来,那群婶子正?围在一起说笑,见她过来开口,指着那头荀子微调笑她道:“臻娘真是好?福气哟!”

赵锦繁跟着笑了笑:“啊……嗯。”

“你夫君不仅模样好……力气也足。”旁边有婶子那胳膊肘意味深长地撞了撞赵锦繁。

赵锦繁笑容僵在脸上。原来她们说的是那种福气!

对不起,这个福气她享不了。

荀子微朝她走了过来,见那几个婶子对着他和赵锦繁笑,不解问她:“在笑什么?”

赵锦繁扯了扯嘴角:“笑你长得好?看。”

“还有力气足!”右后方一位大胆的婶子替她补充道。

赵锦繁瞥了眼荀子微。见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很难看,和他出虚汗的那几日早晨一样难看。

这天半夜,赵锦繁睡在用凳子拼成的小?床上,忽被一阵响动吵醒。她睁开惺忪睡眼朝榻上望了眼,见荀子微直起身坐在榻上扶额低喘。

怕他伤势有异,她缓缓从凳子拼成的小?床上起来,走到榻边询问:“您怎么了?”

深秋的夜,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里衣,稍觉有些凉。他身上却满是汗意,汗水浸透了他的里衣,精瘦健实的身躯若隐若现?,赵锦繁稍稍撇开头去。

荀子微闭上眼对她道:“我们……”

赵锦繁眨了眨眼:“我们什么?”

荀子微缓慢地睁开眼,道:“我的伤已愈合得差不多了,我想我们是时候该道别了。”

赵锦繁一愣,应道:“嗯。”

他的伤能再休养几日最好?,但他似乎有急事,很着急想要离开这里。

次日一早,赵锦繁开始收拾行礼和盘缠。得知他们要走,离娘有些不舍。

离娘道:“今夜乡里办丰收酒会,反正?你们明天才走,不如?一道过来玩玩。那天雨夜多亏你们帮忙,今晚我请乡长为你们备酒就当替你们践行。”

盛情?难却,赵锦繁答应了,问了声荀子微愿不愿意去,他说可以。

乡里的酒会和宫殿奢华的晚宴全然?不同,在一块露天之地,堆起篝火,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吃烤肉喝米酒,谈天说笑。

最后一晚做夫妻,荀子微也算善始善终,装得有模有样,坐在篝火旁烤肉给?赵锦繁吃。

赵锦繁不客气地接过他烤的肉,一口咬下?,嘴里汁水满溢。

荀子微颇有自信地瞥她:“味道如?何?”

赵锦繁一双眼亮晶晶的,真心实意地夸道:“好?得不得了,我从来没尝过比这更好?的了!”

荀子微淡笑了一声。

他做的东西口味极好?,不过以后不会再吃到了。思及此,赵锦繁心里莫名泛上了点酸意,脸上笑容一滞。

荀子微一直在看她,见她失了笑,忽愣了愣。

酒过三?巡,众人?开始玩“转酒坛”的游戏。把酒坛横放在地上转圈,最后酒坛口对着谁,就要拿谁来取乐子。

离娘运气不大好?,第?一轮就被酒坛口指中。不过大家没太?为难她,只让她讲个故事给?大家乐呵乐呵。

离娘笑说:“我不大会讲故事,不过听人?说起过一段离奇的故事。”

有几位婶子好?奇地问道:“什么故事,快说来听听。”

离娘道:“说从前有位姑娘,家中贫寒,父母为了供幼弟读书,把她送去给?了当地有名的地头蛇做妾。那个地头蛇生性残暴,常常殴打家中妻妾,那位姑娘是被折磨得最厉害的。”

有人?问:“为什么?”

离娘道:“因为她不肯屈服。越是不肯,地头蛇就越来劲。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终于在一个晴朗午后彻底结束。”

又有人?问:“这又是为什么?”

离娘道:“因为他死了。被不堪忍受他折辱的妻妾合谋杀了,伪装成了病死的样子。当然?杀死他的那个主意是那位姑娘出的。”

众人?皆默,有人?尴尬一笑:“这故事听着是离奇,但好?像不怎么乐呵。”

离娘掩唇笑道:“所以我才说,我不会讲故事嘛。来来来再转,可别再转到我了。”

酒坛继续转,这回?转到了荀子微。

村里的婶子看看他,又看了看赵锦繁,笑问他道:“我们就想问,三?郎你这快做爹了,心里是什么感觉?”

赵锦繁:“……”

荀子微淡定开口:“很高兴。”

又有人?问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荀子微道:“女孩。”

有人?追问:“为什么?”

他直言道:“像我夫人?,美。”

赵锦繁眼睫一颤,低头藏起通红的脸。

还有人?问:“将来想和臻娘生几个娃娃?”

荀子微道:“问她。”

他就这么轻飘飘把问题抛给?了赵锦繁。众人?的目光都朝赵锦繁看去。

赵锦繁脸愈发红了,尴尬笑了几声,踢皮球似的,重新把问题抛给?了荀子微道:“夫、夫君觉得呢?”

这次他没再躲,直接道:“一个就好?。”

赵锦繁由?衷地想,不愧干大事的人?,这种话他都能面?不改色说出来。

荀子微回?答完问题,酒坛继续转。酒坛口好?巧不巧又转到了离娘身上。

众人?正?想着要拿离娘作什么乐子,人?群中一位穿着得体,相貌端正?的男子站起身走到离娘跟前,道:“说说你自己的故事。”

赵锦繁觉得那男子眼熟,这人?应该就是那位和离娘争锋相对却吻得难舍难分的小?高县令。

离娘笑他道:“你不是知道吗?守了寡又无?依无?靠便辗转流落到了此地。”

小?高县令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能种出那种生命力极强的稻子?”

这一点赵锦繁也很好?奇。

第074章第74章

“对啊离娘,说来听听,我们?也?都想知道。”篝火旁众人起哄道。

人群中立刻有几个婶子出声道:“那?哪成!离娘从前过得不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旧事?重提岂不是让她?自揭伤疤?”

众人闻言立刻静了下来,小高县令低头,对离娘道了声:“对不起。”

离娘笑笑说:“不要紧。好好的酒会可别为我扫了兴,大家继续。”

酒坛继续转,接连指了几位婶子,那?几位婶子被众人追问与自己?夫君的情史,臊得面红耳赤。赵锦繁正跟着?大伙一起笑,没想到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

“臻娘,你跟你家那?位是怎么好上的呀?”众位婶子探究的目光落在赵锦繁身?上,笑得意味深长。

赵锦繁一噎。没有的事?,要她?怎么说?

“她?家那?位”正看好戏似地望着?她

?。

赵锦繁脑中一片空白,手?心紧抓着?裙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见他?第一眼就很喜欢。”

想了想补充道:“家里门当户对,他?刚好少个夫人,我们?就成亲了。”

这世上没有比一见钟情更省时省力不费脑筋的爱情故事?了。

她?说完松了口气,抬头却瞥见荀子微怔在那?里,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看她?。

赵锦繁干巴巴笑了声:“前面那?句话您不会当真吧?我编的。”

荀子微道:“不会。你乱说的话太多了。”

之后他?们?彼此都静默不语,直到酒会结束。

住在一起的最后一夜,他?背对着?她?靠在榻上,很早就睡了。赵锦繁心里想着?同他?分开后,自己?即将要去见的人,又期待又忐忑,辗转反侧。

半夜,她?出门找水喝,听见离娘和那?位小高县令坐在院中谈话。

那?位小高县令似乎还在为之前酒会上的冒犯之言向离娘赔罪道不是。

离娘风轻云淡地笑了声:“倒不是不能告诉你,只不过我说了你也?不爱听。”

小高县令忙道:“怎会?你说什么我都要听。”

离娘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道:“那?我就当个故事?,说给你听吧。”

她?抬眼望向漆黑夜色道:“从前有位姑娘,幼时经历过饥荒,侥幸活了下来。她?看见饿殍遍野,心想此生再也?不要看见同样的场景。”

“她?家乡的水不宜种稻,她?就想能不能种出一稻,一种在恶劣环境下也?能结出成串穗子的稻。但这并不容易,她?想找方法?就得先识字,可惜父母不准她?识字读书?,家里也?没闲钱供她?,就算有也?只会给她?兄弟。”

小高县令问:“那?后来呢?”

“后来她?就偷跑去了学?堂听讲,不过被那?的先生赶出来了,去几次赶几次。不过她?很幸运,有位学?识很好的公子觉得她?倔得有趣,答应得空就教她?识字。那?位公子教会她?很多,她?很感激他?,也?很……喜欢他?。不过门第有别,她?也?没抱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后来那?位公子和他?兄长搬走了,她?想她?跟那?位公子之间的交集到这就结束了。”

“多亏那?位公子,她?认得了许多字,借着?去镇上书?铺帮人抄书?的机会翻遍了所?有她?能看到的书?,终于在一册古籍上找到了一些关于改良水稻的记载,那?些记载很模糊,她?照着?书?一次又一次地试,终于在数不清错了多少次后,摸到一些门道。”

“再后来那?位公子考取了功名,衣锦还乡,她?又再次见到了他?。那?会儿他?一心想在乡里做出功绩,天天跑来田里。知道她?在种那?种水稻就天天来找她?,那?时候让每个乡民都吃饱饭,是他?们?共同的愿望。孤男寡女交集多了,一来二去也?就生出了些不一样的情愫。”

赵锦繁站在门后,听见这话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别扭。

离娘继续道:“后来上天眷顾,她?终于种出那?种生命力极强的稻子。那?位公子知道了之后很开心。他?说只要有了这种稻子,他?们?就能成亲在一起。她?还以?为他?说的是,她?做成了这件了不得的事?,他?父母兄长还有百姓们?会因此而认可她?,可惜她?错了。”

“他?拿着?她?种的稻,告诉所?有人这稻子是他?潜心多年种出来的。因为这件功绩他?很快就获得了高升。他?说只要他?得以?高升,就能拥有更多话语权,就算家里人反对他?也?有力量护她?,娶她?。他?也?确如他?所?说得那?样,不顾所?有人反对娶了她?。”

“很奇怪,明明多年心愿得偿,她?却感觉不到一点高兴。他见她整日闷闷不乐,就劝她?说,她?一个女人,就算告诉别人自己?做出了成果,也没多少人瞧得上。这稻子只有说是他?种的,才能为更多人所?用所?熟知,他?这是在帮她。更何况夫婿高升,她?也?脸上有光。”

“不过她?不觉得脸上有光,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依然?是所有人眼中最卑贱的存在。人们对她?的鄙夷和暗讽,并不会因为她的夫婿是谁,就减少或消失,相反愈演愈烈。”

“但她?的夫婿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拒绝身份高贵的贵女,而娶她?为妻是对她?的回报和恩赐,她?应该感到受宠若惊和欢喜。可惜这样的回报和恩赐,实在让她?讨厌到了极致。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相处愉快的时候,比如和她?一起想怎么才能在北方种出一年三熟的稻子之时。那?个时候她?总觉得他?们?好像又回到过去,回到了一心只为让更多人填饱肚子而付之一切的岁月。”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她?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下,稻子的事?初见成效。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高兴,她?的夫婿就已经迫不及待对世人公布说他?很快就能种出一年三熟的稻子。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晚上,他?告诉她?,他?很快又能高升了时兴奋又贪婪的嘴脸。”

不知为何,说到此处离娘忽话音一顿,陷入了沉默。

小高县令追问了一句:“那再后来呢?”

离娘目光幽深道:“再后来他?……病死了,我守了寡,跟人四处打?听到了浮州,辗转来了这里。在这之后的事?你都清楚了,不……”

离娘朝他?笑道:“应该说在这之前的事?,你也?清楚。你这个人啊,要不是从哪里打?听到了些跟我有关的事?,心里憋得慌,是不会这么着?急要要问我的。”

小高县令道:“你说得对,我是去打?听了。我得清楚我未来妻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离娘道:“多谢你青睐,不过我没有再成婚的打?算。”

小高县令愣住,咬牙切齿问她?:“那?我们?之间又算什么?”

离娘抬起食指点了点他?的胸膛,笑着?告诉他?:“算……特别的朋友,你很不错,我很满意。”

小高县令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良久叹了口气,对她?道:“离娘,不,华娘。我不管那?个男人是怎么死的,我只希望你能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

离娘道:“我当然?会留在这里。”

她?笑望夜色下茫茫田野道:“为了脚下这片黑土,也?为了我自己?。”

“浮州可是块宝地啊。”离娘朝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笑道。他?身?后的那?个男人没说话,走到她?跟前低头开始吻她?。

赵锦繁懵住了。这两人怎么一言不合,就莫名其?妙亲了起来?

她?一阵手?足无措,转过身?却撞上一堵人墙。荀子微不知何时静悄悄站在她?身?后,看样子像来了有一会儿了。

赵锦繁:“……”

荀子微抬手?将跌进他?怀里的人扶稳,朝后退开一步。

赵锦繁站定?,看见他?的动作后微愣。良久,好像明白了什么,低头笑了声,若无其?事?地解释了一句:“我来找水喝。”

荀子微道:“我也?是。”

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静默。留在禾高乡的最后一夜,在彼此无言中度过。

次日一早,离娘找来了村里的驴车,送他?们?去往就近城镇。村里的姑娘婶子们?来同他?们?道别,在一句句“一路顺风”中,还夹着?几句:“等孩子满月记得给我们?送红鸡蛋过来。”

“一定?,一定?。”赵锦繁在荀子微连连皱眉下,笑着?应道。

驴车顺着?田埂一路直行,乡民们?淳朴的脸渐渐消失在眼前。赵锦繁从驴车稻草堆里站起身?,朝四野望去,金灿灿的稻梗接连着?无边天际。

她?闻着?四野泥土混合着?稻穗的气息,想起昨夜离娘说过的话。

浮州是块宝地,充满无限可能。

赵锦繁对身?边人道:“仲父,您知道吗?”

荀子微

看向她?:“嗯?”

赵锦繁道:“禾高乡的稻穗长得最高,长水乡水塘里的蜃蛤长得最肥美,玉桂乡的蒲草长得最盛,编成的蒲席坚韧光滑……浮州像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假以?时日,定?能绽放光彩,惊艳世人。”

“在我手?上。”她?对他?道。

荀子微笑了声,不置可否。过了好半晌,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凝着?她?道:“拭目以?待。”

到了临近镇口的地方,他?们?从驴车上下来。等驴车走远后,赵锦繁朝荀子微挥手?道了别:“就在此地别过吧,祝您此行一切顺遂,后会有期。”

“以?及别忘了你我之间的交易。”她?笑着?补了句。

她?正欲走,荀子微却叫住了她?:“等等。”

赵锦繁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还有何事??”

荀子微让她?在此处等他?一会儿,没过多久他?骑着?马,带着?一套男人衣冠回来,递给她?道:“此地不比乡间人多眼杂,记得换上。”

“知道。”赵锦繁接过衣冠,在身?上比划了一阵。她?本?也?打?算立刻找来换上。

荀子微别过脸:“不用比,是你的尺寸。”

赵锦繁想到什么,动作一顿:“……嗯。”

“还有。”荀子微从袖中取出一枚响箭交给赵锦繁,“如若遇到危险,打?开此物,这附近有我的人,见到信号会过来。”

赵锦繁接过他?手?里的响箭,道了声:“多谢。”

不过还是希望用不到。

荀子微交代完,骑着?马走了,没过多久消失在了她?眼前。

赵锦繁收起他?给她?的东西,启程去往自己?要去的目的地。她?并不熟悉当地的路,接连三日连问带打?听,摸索着?从与荀子微道别之处,一路往东,途径乌留山,顺着?从山上下来的河,走到了一处繁华小城。

进了城问了好几个路人,才找到了她?想要找的那?处地方。那?是一座宅邸,坐落在城中富人聚集之地。

赵锦繁走到那?座宅邸跟前,望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她?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叩响了门环。过了很久,有位老仆来开门,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找谁?”

赵锦繁眼睫颤了颤,笑道:“我找叶夫人。”

第075章第75章

老仆皱眉道:“哪个叶夫人?这儿没有叶夫人。”

赵锦繁愣了愣,才想起她的母妃如今已经不姓叶了。她改口道:“我想求见贵府的夫人。”

老仆道:“夫人事忙,你可事先有约?”

“没有,但……”赵锦繁道,“烦请你通报一声,就说阿臻来见她了。”

她抿了抿唇,添了句:“夫人她很想我。”

老仆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走去里院通报。

赵锦繁站在朱红大门外等待,手心紧握成拳,期待又忐忑。

她的母妃出身将门,从前?久居雁门关。原本与她那位多情薄幸的父皇无甚交集。

直到有一年?,她父皇出巡北地,途经雁门关,恰好见到了她母妃骑马射箭的英姿。他见惯了京里的温香软玉,这一路出行又素了许久,乍一见这野性十足又难训的美人,立刻来了兴趣。

使尽浑身解数欲夺美人芳心,她越是拒绝他越来劲。终于在这位情场老手,欲擒故纵,英雄救美,山盟海誓等等攻势下,她母妃动了心。

她不顾一切跟他进了宫,起初也得宠过一阵,但很快那个曾经对?她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男人就厌弃了她,另结新欢。

那个男人说她脾气太硬,嫌哄她费力,又说她不懂讨好男人,在床上还?要?他伺候,麻烦又无趣。母妃不懂为什么从前?对?她千依百顺情深义?重的男人忽然?变了样?她不停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越反省越痛苦。

她学?着去小意讨好,放下马鞭和弓箭,又学?琴又吟诗,想要?挽回?父皇的心。可等她变成了父皇口中想要?的样子,他又嫌她失去了自我,没了原来那股劲。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无论她再多做什么,他总能挑出各种?各样的毛病。并不是因为她不好,只是因为他不上心了。从前?她越是推开他,他越是要?粘上来,现在她越是纠缠,他越厌弃她。他越厌弃她,她就越不甘心。

到后来他都快忘记有她这么个人了,她还?在等他回?心转意。赵锦繁成长岁月里,总是能见她省吃俭用,花大笔的银钱,向?父皇身边的宫娥太监买跟父皇有关的消息。她想知道父皇有没有想起过她,但每次听到的都是父皇和其他女人如何欢爱的消息。

赵锦繁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可能她自己也不怎么明白。她也曾寄希望于赵锦繁,希望父皇看在他们有一个“儿子”的份上,多来看看她。可惜事与愿违,因为赵锦繁生辰时刻被?说不吉,父皇更厌弃她们了。

她希望赵锦繁去争去夺,可赵锦繁怎么也“不开窍”。她痛恨地问赵锦繁:“你为什么不争气?”

赵锦繁握着想送给?她的花枝低下头。她太想要?父皇爱她了,可是他半点都不肯,所以?赵锦繁上前?抱了抱她的大腿,告诉她说:“不要?紧,我会?爱您。”

那天是赵锦繁五岁的生辰,父皇在贵妃宫里陪小公主认字,她的母妃紧抱着她哭了很久。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靠在母妃怀里。

她以?为母妃也需要?她,不过没几?天,母妃不知道听哪个宫娥说,父皇是想她的,只不过觉得九皇子不吉,才一直不过来。她给?了那个宫娥一大笔钱,然?后把赵锦繁丢给?了奶母。

赵锦繁抓着她的袖子恳求她,不要?丢下她。哭着追她跑了一路,她都没回?头。她说等父皇来找她,一切都会?好的,到时候她再来接她过好日子。但赵锦繁知道,不会?有这一天。

偶尔母妃也会?过来探望她,给?她带一些好吃好玩的。母妃总说让她再等等,再等等就好。后来她来探望的次数越来越少,赵锦繁也不再期盼她来了。

再后来父皇病倒了,储位之争过后,赵锦繁“幸运”地成为了储君,她很高兴终于能母凭子贵与父皇并肩而立。从前?的贵妃死?了,父皇封她做了新贵妃。

那会?儿父皇还?没病糊涂,封妃典礼上,父皇夸她容颜不减当年?,她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赵锦繁想这大概是这些年?她笑容最灿烂的时候。

她笑着靠在父皇怀里,问他可还?记得当年?他们初见时的样子?父皇说:“记得,当然?记得!我记得你坐在船上采荷,朕还?为你做了首诗。”

她闻言怔住,久久无言。因为她从来没去采过荷,采荷的是丽妃。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又问父皇,可还?记得她的小名,当年?他们彼此交付那晚,他喊了很多遍,说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父皇又答:“记得,当然?记得,你叫……叫阿妙。”

她的笑容彻底消失在了脸上,阿妙不是她的小名,是贤妃的。她精心打扮的脸,在那一刻显得有些滑稽。原来他早就忘了她是谁,可能连她自己也忘了自己是谁。

封妃宫宴还?在继续,宴上笑语欢歌不断,后殿却传来消息说——

叶贵妃自缢了。

好在有宫人察觉不对?劲,冲进去救下了她。赵锦繁赶去的时候,她奄奄一息倒在地上,面如死?灰。赵锦繁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说自己很绝望也很后悔,痴缠了那么多年?,最好的岁月全都错付了,没有办法回?头了,骄傲、自尊全都丢了,呆在这宫里也没脸可活。

她问赵锦繁,她还?能怎么办?赵锦繁说:“错了就错了。没有办法回头,那就向?前?看。东西丢了就再捡起来。但……”

“无论如何千万不要放弃自己。”

虽然?这很难,不过她愿意试试。于是赵锦繁在与她一起出宫祈福时,设计了一场意外走水,让叶贵妃丧生在了火里,得以?重生。

她临走前?抱着赵锦繁,说她舍不得她。赵锦繁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不知是怕动了之后她就立刻会?放开,还?是因为不习惯。

她说等安顿好了就会?想办法悄悄给?赵锦繁传信。前?不久,赵锦繁在浮州收到了她的传信。

她在信里说自己在沿边沥城过得很好。她在入宫前?是个十分能干的女子,出宫之后靠着一百两本金白手起家,不过一年?多功夫

已在沥城商界小有名望。还?和当地最有名望的乡绅有了一段情,那位乡绅很尊重她也很疼爱她,事事以?她为主,继子继女也很孝顺,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信的最后,她说她想阿臻。

此时此刻,赵锦繁站在朱红大门前?,等待着她出现。等了许久,她没来,那位老仆出来说:“久等了,夫人正替小姐梳头,请您先去正堂坐会?儿。”

赵锦繁愣了愣,双手扯着袖子,静默许久后“嗯”了声。

她随老仆去了正堂,在紫檀木椅上坐了大约一刻钟,一位和她一样长得上扬凤眼的妇人朝正堂走来。

她看见赵锦繁坐在正堂,怔了怔道:“竟真是你。”

赵锦繁藏起无措的手“嗯”了声。

她的眼里没有期许,只有错愕:“你怎么会?来这?你不是在浮州?没人跟着你?你私自出来的?那位摄……不拘着你?”

正问话,一位看上去比赵锦繁略小几?岁的小娘子从后院跑来,缠着她道:“母亲,你答应要?陪我翻花绳,怎么就跑这来了?”

她看了赵锦繁一眼,强笑了几?声:“母亲正好……有客。”

那位小娘子闻言,朝赵锦繁望去,好奇问:“这位小公子是谁?好生俊俏。长得还?同您有几?分像呢!”

她尴尬地扯了扯唇角,道:“这位小公子是我……一位远方表亲。”

“那我应该称呼一声表兄才对?。”小娘子朝赵锦繁行了个平辈礼,羞答答喊了声,“表兄。”

赵锦繁默然?看了眼她的母妃,没有应声。

她母妃笑了几?声掩饰尴尬,对?她道:“来了就一道用个午膳。”

赵锦繁“嗯”了声。

午膳时,她母妃夹了几?块葱油煎鱼到她碗里,说她瘦让她多吃些。赵锦繁盯着碗里的鱼没法下筷。

饭用到中途,她母妃向?她提起:“上次在信里问你的事怎么样了?”

赵锦繁微愣:“什么?”

她母妃道:“就是为阿年?谋个好差那事。”

阿年?是她继子的名字。仔细想想她的传信有一半都在跟她说,自己这位继子如何能干,如何了不得,如何能堪大任。

赵锦繁很难过,为自己只看到信的最后一句而难过。

或许当初母妃走时说舍不得她是真心的,不过母妃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家人和新的生活,她不该再打扰了。

用完午膳,赵锦繁没有再多留。她答应过荀子微办完事就要?尽快回?去,现在事办完了,也该启程了。

她背着包袱,骑着马顺着原路返回?,一路行至乌留山已是入夜时分。

山上起了一层浓雾,不便再行路。她在一棵靠进山溪的老树旁暂时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