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兄弟阋墙合纵连横(1 / 2)

剑客 独孤红 8086 字 12个月前

果然,马车在西直门外不远一片树林中停下。

马车停稳,燕翎睁眼,只见马车停在树林中一座一明两暗的茅屋前,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也不见一个人影。忽听车把式道:“到了地头了,请下车吧。”

燕翎跳下了马车,四外一看,笑问道:“这就是阁下所说的龙潭虎穴麽?”

话刚说完,一个冰冷女子话声传了过来:“你以为不是?”

燕翎循听望,茅屋中闪出了一个美艳少女,一身黑色劲装,娇靥上笼罩著一层浓浓的寒霜,利刃般两道目光,直逼燕翎。

燕翎没等黑衣少女开口便道:“芳驾是翠吟姑娘吧?”

“难怪你能破我‘七煞阵’,果然高明,可惜啊,可惜!”

燕翎道:“可惜什麽?”

“可惜你马上就要死在这儿了。”

“这麽说姑娘是要杀我。”

“我发誓非手刃你不可。”

“姑娘,你我有什麽深仇大恨麽?”

“你自己明白!”

“姑娘,我知道你花费了很大的心血,也知道你作了最大的牺牲,可是,姑娘,我有我不得不这麽做的理由。”

“不错!”黑衣少女咬牙切齿,眉宇间闪漾起懔人杀机:“你有你不得不这麽做的理由,你丧心病狂,卖身投靠,对你的主子忠心耿耿,若是死了胤祯,你的荣华富贵就成了泡影……”

“姑娘错了,死了个四阿哥,还有二阿哥,-阿哥,我那儿都能吃饭,那儿都可以博取荣华富贵……”

“可是胤祯是最具实力的一个。”

“姑娘看准了胤祯能成事!”

“我却不能让他成事,胤祯他阴狠毒辣,倘若让他成了气候,天下的百姓,岂不是水深火热,陷得更深。”

“姑娘又错了,纵然死一个胤祯,还有无数个储君,你这麽做并不能动摇他们的根本。”

“你要耍花言巧语,想让我饶你不死。”

“姑娘再一次的错了,我只是引导姑娘往深处想,并无意让姑娘饶我不死,事实上姑娘也奈何我不得。”

黑衣少女勃然色变,冰冷道:“我却不信。”突然飞起一指点了过来。

燕翎早防著了,而且也知道绝不能往後退,後头还有个莫测高深的车把式。

是故,他一吸气,身子横窜出三尺。

黑衣少女一指落了空。鞭梢儿也带著劲风,“叭!”地一声抽在了地上。

黑衣少女一招落空,如影附形,紧追而至,双掌翻飞,又攻了上去。

别看她是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可比利刃还厉害,尤其招招都是杀著,专找燕翎要害。

燕翎没还手,身躯闪动,一连躲过了八掌。

只听一声沉喝道:“姑娘闪开,让我来。”

话落人到,车把式腾空掠至,掌中鞭恍若灵蛇,飞卷燕翎。

燕翎淡然一笑道:“阁下,我礼让姑娘家,可不能也让你,得罪了。”

右腕一翻,闪电般抓住了鞭梢儿,振腕一抖,车把式一个身躯掠空而过,直往树林中飞去。

黑衣少女厉喝道:“好个丧心病狂的狗腿子。”闪身就要扑燕翎。

忽听苍劲沉喝传了过来:“小翠,退後。”黑衣少女身躯後弹,掠入茅屋中。

燕翎循声望去,只见四面八方出现了二三十名劲装黑衣汉子,一个手持匣弩、喷筒,缓步逼近,正面是个白袍老人,像貌奇特,白发成束,长眉垂颊,巨目,狮鼻,海口,一张脸赤红。

燕翎为之一怔,脱口道:“原来是‘灭清教’!”

白袍老人目光如炬,一闪,冰冷道:“小狗腿子,你也知道‘灭清教’!”

燕翎一定神,笑道:“知道,知道,当然知道,我要是连‘灭清教’都不知道,岂不是以太孤陋寡闻。”

他表面上很轻松,暗地里却揪著心,他不怕人多,却不敢不把这些匣弩、喷筒放在眼里。

看这阵仗,很显然地,“灭清教”是非置他於死地不可了。

对面这白袍老人是燕家旧识,他可以轻易逃过这一关,可是他怕“灭清教”的人良莠不齐,泄了他的身份,坏了他的大任务,却不能对白袍老人当面证明,甚至根本不能让对方知道,他就是当日那蒙面人。这怎麽办?这怎麽办?

燕翎正自思忖对策,周围的“灭清教”人已逼近两丈内,白袍老人一抬手,“灭清教”

的人都停住了。车把式出现在白袍老人身旁,一身狼狈,满面羞怒,咬牙切齿道:“雷老,杀。”

白袍老人道:“放心,今天说什麽他也留不住这条命了!”

燕翎脑际灵光一闪,道:“雷老!看尊驾的像貌,打扮,再加上这声称呼,让我突然想起了个人,尊驾莫非就是一向隐於长白天池,冰天雪地之中的雷老人?”

白袍老人一怔:“小狗腿子,你才多大年纪,居然知道雷老人?”

燕翎道:“这麽说,尊驾果然是雷老人。”

雷老人道:“老夫是雷老人怎麽样,不是雷老人又怎麽样?”

燕翎没马上回答,上下打量了雷老人一阵,然後摇了头:“看像貌打扮都像,只是……,恕我直言一句,尊驾恐怕是个冒牌雷老人。”

雷老人又一怔,怒声道:“老夫是冒牌的?小狗腿子,你这话什麽意思。”

燕翎道:“我生得晚,没亲眼见过雷老人那些神奇的事迹,可是我听人说过,我有十成把握,雷老人不会带著人,用这麽多匣弩、喷筒,对付一个後生晚辈。”

雷老人两眼暴睁,霹雳般大叫:“小狗腿子住口。”

燕翎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

车把式忙道:“雷老,这狗腿子玩心眼儿,您可别上他的当。”

雷老人暴喝道:“你也闭上嘴,老夫过的桥比他走的路都多,还能不知道他玩的是什麽心眼儿?”

车把式硬没敢再吭气儿。

燕翎道:“这倒是,你阁下尽可以放宽心,这位冒牌的雷老人,不会把这些要命的家伙撤走的。”

“闭上你的狗嘴,”雷老人哇哇大叫:“你敢再说老夫是冒牌的,就折了你。”

燕翎笑笑道:“还是用这些狠玩艺对付我吧,要不然你很难把我这条命留下。”

雷老人须发暴张,一袭白袍吹了气似的倏地鼓起,戟指燕翎,厉声道:“小狗腿子,你,你,你……,好,你们都给我听著,老夫要亲自诛杀这小狗腿子,不许你们任何一个轻举妄动,你们要是有谁敢不听老夫的,别怪老夫翻脸无情。”

车把式急道:“雷老……”

“住嘴,你敢不听我的!”

“属下不敢。”车把式躬身低头。

“那就什麽也不要说,给老夫退後,教主责怪下来,自有老夫承担。”

车把式一句话没说就退向後去。

雷老人一双巨目之中,突然暴射两道比雷还亮的厉芒,脚下移动,缓步逼向燕翎,一袭白袍仍然鼓著。

燕翎暗暗凝功:“阁下,设若我侥幸能胜你一招半式呢?”

“小狗腿子。”雷老人切齿咬牙:“不必费那麽大事,老夫只发三招,倘若过了三招你仍活,老夫就放你走。”

燕翎心里猛地一跳,道:“阁下,君子一言。”

雷老人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老夫若是失信於你,愿亲手摘下这颗白头。”

说话间,人已逼近一丈,只听他道:“小狗腿子,你小心,老夫要发招了。”

燕翎道:“只管发招就是。”

雷老人一声暴喝,腾空而起,电射而至。

燕翎只觉一片强大已极的劲气迎面撞了过来,心头一惊,就要躲闪,却猛觉自己被这片劲气牢牢罩住,竟然难以动弹,不由大惊。

就在这时候,雷老人一只右掌已当胸递到,五指如钩,抓向燕翎胸腹之间要害。

燕翎大急,急之下,猛提真气,功力聚至七成,腾身再往上拔。

这一下,顺利拔起了,脱出了雷老人的劲气圈,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

燕翎腾起之後,身躯横移近丈落地,道:“阁下,这是头一招。”

雷老人一怔:“好小子,怪不得你敢跟‘灭清教’作对,你的能耐是不小。”

燕翎道:“只怕你更要杀我了。”

雷老人怒笑道:“你怎麽知道。”

“‘灭清教’断不会留我这种人在世,跟你们作对的。”

“你说对了,小子,接老夫第二招。”雷老人这回没有腾扑,只是缓慢举步。

燕翎明白,这第二招比头一招还厉害,立即功聚八成,静观变化。

雷老人每一步,脚下并未见坑,可是他每走一步,脚下却留下一个跟他的脚印一样的薄薄冰片。同时,他混身上下也冒出白气,望之简直吓人。

燕翎知道这是什麽功夫,绝不能让雷老人发出的任何劲气沾上身,否则非冻僵不可。燕翎的脚下也开始移动,他跟雷老人绕圈打转,两眼紧紧地盯著雷老人一双巨目,一眨都不敢眨。

周围众人,虽是都巴不得雷老人能一招击毙燕翎,可是此刻也都屏息凝神,紧张得不得了。绕著绕著,雷老人突然开始攻击,双臂挥出,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罩向燕翎,像张网也似的。

燕翎身躯疾旋,就在他疾快旋身的当儿,一股劲风撞向那片白茫茫的雾气,撞得那片雾气一顿。

就在这一顿的当儿,燕翎已带著劲风掠出近丈距离,道:“阁下,第二招。”

雷老人白袍突然恢复原状,混身大汗似的,须发尽溢,连白袍都湿了,他凝视著燕翎,一动未动。燕翎也没动,也凝望著雷老人。

一瞬间的静寂之後,雷老人突然开口:“小子,你姓什麽,叫什麽?”

“白,白玉楼。”

“白玉楼?老夫怎没听说过这三个字。”

燕翎没说话。

“小子,老夫要取你性命,头一招过後,此一意念更加三分,而如今这第二招过後……”

“怎麽样?”

“老夫却有点舍不得杀你了。”

“这话怎麽说?”

“老夫爱惜你这身武功。”

“是麽?”

“一点都不错。”

“你爱惜我这身武功,又怎麽样?”

“弃暗投明,老夫荐你加入‘灭清教’,并保你至少是名堂主。”

燕翎笑而不语。

雷老人目光一凝:“怎麽,你嫌这职位低?”

燕翎仍没说话。

雷老人怒声道:“小子,你究竟是什麽意思?”

燕翎淡然道:“人各有志。”

雷老人脸色一变:“你怎麽说?”

燕翎道:“江湖上混不出个名堂来的,为不辜负我这昂藏七尺躯,为不辜负我这身所学,所以我才离开江湖,投身官家,你让我离开官家,这不是让我舍本逐末麽,再说,如今我身在官家,荣任皇子府的护卫,何等威风,何等神气,你让我摇身一变,成为天下通缉的叛逆,你想我会干麽?”

雷老人勃然色变:“小子,你要知道……”

燕翎道:“我知道,现在你又要杀我了,是不?”

“不错,你这种人,若是不肯为我所用,那便留你不得,你要三思啊。”

“用不著三思,我知道我若是不为‘灭清教’所用,你一定会杀我,不过有一点你也要明白!”

“你是指那一点?”

“你得杀得了我才有用。”

雷老人须发-张,霹雳般暴喝:“小子,你真以为老夫杀不了你?!”

燕翎笑笑道:“这很难说,事实摆在眼前,非常明显,三招之限已过了两招,我的胜算比你大,是不是?”

雷老人一袭白袍倏又鼓起,咬牙道;“好,你就试试。”

话落,一个身躯陡然拔起,直上半空。

燕翎明白雷老人要用什麽绝学,心头不免为之一震。

就这一转眼工夫,雷老人已两臂张开,宛若一只巨鹤似的在半空里作了一个盘旋,然後头下脚上,张开著双臂,飞星陨石般泻落,向著燕翎当头扑下。

燕翎只觉一片山倒似的劲气当头压下,其沉重,其威猛,让他有窒息之感。

他知道,这时候不能躲,除非能一跃掠出五丈外,因为如今方圆五丈内都在威力范围之内。要在平时,他可以轻易一跃掠出五丈以外,而如今,劲气泰山压顶似的,不但让他有窒息之感,而且使他的腾跃之能大打折扣,如何能一跃掠出五丈以外!

他在等机会,等那可以脱出威力范围的一瞬间机会。

就在他心念转动间,雷老人已泻落到他头顶一丈之内,他突然扬声说道:“好俊的‘追魂天罗。’”

雷老人入耳这句话,猛为之一怔,就这一怔神间,由上下压的劲气威力大减。

燕翎把握机会,提口气横跃而出,直掠五丈以外。

雷老人同时落地,地上砂石猛一阵飞旋。

燕翎遥遥抱拳道:“多谢手下留情,告辞。”

身躯倒纵而起,贯日长虹般飞掠而去。

雷老人忙招手叫:“且慢。”

迟了,他还是喊迟了,燕翎已经不见了。

雷老人怔住了,喃喃说道:“他怎麽识得我这‘追魂天罗’,他怎麽识得我这‘追魂天罗’。”

口口口

燕翎回府了,回到了八阿哥府。

他一进门就觉出气氛不对来了,府里愁云密布,气氛低沉,简直就跟死了一样。

他心里登时就明白了八分,正往後走,荣桂横里过来把他拦住了,把他拉到了一处墙角後,才急忙地低声说道:“爷,老八完了。”

燕翎马上又多明白了两分,道:“老八完了?怎麽个意思?”

荣桂道:“他不是花钱进宫活动麽,那知不但没活动成,反而招来了大灾祸。”

“说我听听。”

“皇上说他少不更事,他那个妈又出身微贱,不能立为太子,皇上接著又一查,好家伙,他花钱买通人的事儿全败露了,这下他的亲王爵位没了,那些个大员都革了职,佟国维沾了是个国舅的光,只当面挨了几句训叱,大学士马齐最惨,皇上指他离间骨肉,下旨交刑部斩首,要不是满朝文武保奏得快,这会儿脑袋早搬家了。”

燕翎哼哼一笑道:“我没料错,他确是这麽个下场。”

荣桂一怔:“怎麽,您早料著了!”

“要让他成了事,我怎麽向四爷交待,他人呢?”

“在暖阁呢,玉瑶格格跟他那位乾妹妹在陪著他呢。”

燕翎一怔:“怎麽,玉瑶格格来了。”

“她跟老八一向交厚,也最同情老八,听说出了这种事儿,她能不来麽?”

燕翎沉吟了一下,道:“这会儿不去看他了,我回屋躺会儿去,等玉瑶格格走了,你来知会我一声。”

“怎麽,您不愿见玉瑶格格。”

“不是的,有她们在,说话不方便。”说完这话,他迳自走了。

回到了屋里,把门一关,和衣躺上了床,他不是要睡,他眼望著顶棚在动脑筋,思忖下几步棋该怎麽走。他不是要睡,可是毕竟他还是睡著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把他惊醒了,睁眼一看天,天都黑了,他问了一声:“谁呀?”

“我,荣桂。”

他下床去开了门,荣桂一进来就说:“走了。”

燕翎道:“刚走哇?”

“可不?八成儿也是为了等您,见您一直没回来,这才走的。”

“老八呢?还在暖阁?”

“不,上书房去了。”

“找擦把脸儿去见他去。”

“给您留饭了,要不要吃过了再去?”

“不用,这会儿不饿,等会儿再说吧。”

别看荣桂贵为八阿哥的总管,一般不算小的官儿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可是燕翎吃住他,唯独对燕翎,他得服服贴贴巴结著点儿,燕翎说什麽,他也只有连声唯唯!

燕翎擦了把脸之後,上书房去了。

书房里有灯,可是门关著,没动静。燕翎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谁?”八阿哥这一声问得相当粗暴。

燕翎道:“我,八爷,玉楼。”

“噢,是玉楼啊。”八阿哥马上没脾气了:“进来吧。”

进了书房,八阿哥正在书桌後坐著,脸色相当难看,桌上摊著纸,拦著笔,纸上写了划掉,划掉了又写,显示他的心情相当烦燥、相当乱。

“玉楼,你又上那儿去了?”

“您说呢?”

“别招我,我今儿心情不好。”

“我早回来了,也听荣桂说了!”

“怎麽?你早回来了?”

“别怪我早没来见您,两位客人在,我不方便说话。”

“玉瑶又不是外人,有什麽不方便说话的。”

“话不能这麽说,我总认为这种事还是不让人知道的好,也没必要让人知道,玉瑶格格帮不上您什麽忙,何必让她跟著烦心。”

“这麽说我倒是错怪你了。”

“您的心情我能体会。”

“玉瑶一直问你,等你等到刚才才走。”

燕翎没说话,默默地坐了下去。

“玉楼,我完了!”

“我觉得愧对八爷。”燕翎叱一口气,抬起了头。

“别这麽说,我只觉得糟塌了你这个大才!”

“八爷,您……”

“真的,玉楼,这就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一样,我自无能、没用,连带的也把你给糟塌了。”

“八爷,您这麽说,叫人听了心里实在难受。”

“不谈了,咱们谈点儿别的,谈点儿轻松的。”

“听您的口气,您是打算就这麽算了。”

“不算了又能怎麽办?这是命,我天生跟那个座儿没缘,自不量力,白花心血,白费力气。”

话只是普通几句,可透著无限凄凉。

连燕翎都禁不住心里为他难受:“八爷,我不以为……”

“不,玉楼,我等於已被打下了十八层地狱,永远没有赶去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