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垂泪 guanychuilei(2 / 2)

吉祥纹莲花楼·玄武 藤萍 22927 字 11个月前

方多病心头砰砰直跳,他未曾想到今日竟会看到笛飞声,以他的武功地位,这等大事自论不上他插口,他却情不自禁地瞄了眼李莲花的坐席,不知李莲花可有化解局面的妙法?却见李莲花目不转晴地看着笛飞声,就似也被这传说中的魔头震住了,没有半点反应。这时只听门前地面一声“咯啦”轻响,却是笛飞声踏上了一块稍微翘起的青砖,众人为之一凛:他面对肖紫衿,踏前两步,竟然全身放松,尚未运劲,比之肖紫衿全神戒备,已是胜出一筹,若非对自己极有信心,绝不能如此。

纪汉佛和白江鹑都已将真力运遍全身,一旦发生变故,便当机立断,决计要保肖紫衿全身而退。笛飞声踏前第三步,简单地扬手挥掌,往前劈出。坐在方多病身边的方而优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突然一拍桌面,喝道:“白日销战骨!”方多病吓了一跳,才知这一掌掌力炽热刚猛,乃是笛飞声极其出名的一记杀手,若是被此掌所伤,必定高烧七日而死,自有此掌而来,未曾有人能自掌下逃生。宾客席中多有惊呼,肖紫衿双眉耸动,一掌拍出,竟对笛飞声那一记“白日销战骨”迎了上去。方多病心里佩服,大赞肖紫衿豪勇,只听“砰”的一声大响,既无想象中土木崩裂,飞砂走石之相,也无血溅三尺,惨烈悲壮之幕,却是笛飞声“噔噔噔”连退三步。众人大奇,看这两人对了一掌,竟是肖紫衿胜了!纪汉佛和白江鹑甚是不解,肖紫衿自己也十分茫然,只见笛飞声“嘿”了一声,“这地下木盒,算是你的贺礼。”言罢转身,大步离开,竟而掉头而去。众人面面相觑,均是莫名其妙,浑然不解。

“这魔头岂会安得好心,木盒之中不知是什么东西?”关河梦道。纪汉佛摇了摇头:“笛飞声一代枭雄,虽是滥杀无辜,却从来光明磊落,他既然说是贺礼,那便是贺礼,决计不会虚言欺诈。”关河梦便不说话,肖紫衿酒意已醒,对笛飞声的来意全然摸不着头脑、拾起木盒,打开一看,只见盒中空空,只放着一个小瓶。那瓶子洁白如玉,上有青花小字,写的是“观音垂泪”四字。纪汉佛突然领悟,心中暗道:看来那熙陵中的“观音垂泪”确是被笛飞声取走,他失踪十年,此时方才出现,必是当年受伤极重,无法复出。如今突然出现,只怕是已经服下灵药,伤势已经痊愈,今日挑战肖紫衿,必是为了试验他的武功恢复了几层!方才看似肖紫衿胜了,却不知这魔头施展了几层功力,何况他灵药服下不久,想必武功尚未全复,时日一久,肖紫衿定不是他的对手。

此时肖紫衿已经把小瓶打开,其中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瓶塞拔开,但觉清香扑鼻,嗅之可知其中放置过上佳灵药,却不知笛飞声将此空瓶当作贺礼送与自己,究竟是什么用意?纪汉佛踏上一步,与他低声解释“观音垂泪”的来龙去脉,白江鹑等人退回正席,各自坐了下来。方多病心里对笛飞声的气质风度倒是颇为欣赏,只觉这位所谓“魔头”也并不如何穷凶极恶,其他人却知笛飞声杀人不眨眼,实是松了口气,这顿喜筵是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前头喜筵奇峰突起,洞房之中却也另有别情。乔婉娩头戴红巾静坐洞房之中,突地一阵微风吹过,她在野霞小筑中久居,立刻便知窗户洞开,奇的是这窗户开得无声无息,她的武功虽未称得上一流,却也在一二流之间,窗户近在咫尺,竟未听到丝毫声息。当下撩起红巾,猛地看见窗外有张脸对她一笑,只见黑夜之中那张脸红红白白,却是一张彩绘的鬼脸。乔婉娩着实吃了一惊,那张鬼脸很快被人拿下,鬼脸之下的娇颜令她心头一跳,世上女子貌美之人众多,但这窗前女子的容貌竟能让她也为之怦然,实在是美得异乎寻常,何况容貌虽美,仅是有形之相,此女天然一段绝世风华,仅是眼眸微微一动,便让人觉如流水桃花,清艳交融,令人心魂俱醉。

这面带鬼脸的女子,自是角丽谯。乔婉娩与她十年未见,此女已年逾三十,却依稀比十年之前更美了些,只见她在窗口招了招手。乔婉娩将头戴的红盖头握在手中,心下戒备,却见角丽谯那张色泽柔美的红唇在窗口无声地道:“李、相、夷、还、活、着……”乔婉娩心头大震,失声问道:“他现在何处?”突觉口中一凉,原来角丽谯鬼脸之中暗藏细微暗器,她一张口,那暗器由口而入,随即融化,再也吐不出来,顿时眼前一黑,往前栽倒。

窗前的女子嫣然一笑,若是有人见她这一笑,非倾倒在她石榴裙下不可,只见她纤指一弹,一封红色的书信自窗口射入,堪堪插在床头枕下,随即转身而去。偌大洞房,床椅空洞,只有红衣新娘的衣角和飘落一旁的红盖头,在夜风中轻轻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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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h2>

庭院中众人虽已没了喝酒的兴致,却还在谈论笛飞声的来意。关河梦心神不定,方多病也暗暗奇怪:经过笛飞声这么一扰,苏小慵竟然还不回来?难道真的出了事?但在野霞小筑又能出什么事?喜筵很快散去,大多数宾客纷纷离去,肖紫衿在外送客,未过多时,野霞小筑只余下十来位与他相交较深的好友。方多病已忍不住从方而优身边远远逃开,和关河梦一起四处寻觅苏小慵的下落,方而优却将李莲花叫住。李莲花本坐在第七席发呆,突地被方而优叫住,满脸茫然之色,只听方而优问道:&ldquo;你姓谁名谁,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出生?&rdquo;李莲花&ldquo;啊&rdquo;了一声:&ldquo;我姓李,叫莲花&hellip;&hellip;那个&hellip;&hellip;戊子年,七月初七,子时生。&rdquo;方而优&ldquo;嗯&rdquo;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ldquo;父母为谁,家里可有余产?&rdquo;李莲花歉然道:&ldquo;家中父母双亡,有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名叫李莲蓬。还有发妻一人&hellip;&hellip;&rdquo;方而优眉头一皱,只听李莲花继续说下去,&ldquo;小妾一人,但因家乡贫困,瘟疫流行,发妻和小妾都已过世多年&hellip;&hellip;&rdquo;方而优道:&ldquo;你既是当世神医,怎会发妻和妾氏都因瘟疫而死?&rdquo;李莲花正色道:&ldquo;只因发妻因瘟疫而死,我方才奋发图强,花费十年光阴苦练医术。&rdquo;方而优脸上不见喜怒之色,上下看了李莲花一阵:&ldquo;你家住何方?家乡特产何物?&rdquo;李莲花对答如流:&ldquo;我家住苗疆思毛山,家乡特产乃是一种剧毒木薯,生食有剧毒,用清水浸泡之后再烤熟食用,味道却十分鲜美。&rdquo;方而优微微一怔:&ldquo;你那起死回生的医术,原来出自苗疆?&rdquo;李莲花连连点头:&ldquo;思毛山上有一种异草,果实生满茸毛,共有一百三十五粒籽,颜色是青中带黄,茎上仅有两片叶,籽上茸毛约有半寸长短,折断之后它流出鲜红色汁液,犹如鲜血&hellip;&hellip;&rdquo;方而优沉吟了一阵,他本料定李莲花满口胡言,但却是越听越难以断定他是否胡说,如果李莲花真是出身苗疆蛮荒之地,又曾有发妻小妾,无论何晓凤怎样中意,方氏不能和他结亲。

正在此时,突地方多病从厢房中快步奔了出来,大叫道:&ldquo;死莲花快来,苏姑娘受了重伤&hellip;&hellip;&rdquo;他一句话未说完,肖紫衿横抱一人自洞房中大步走出,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颤声道:&ldquo;婉娩她&hellip;&hellip;她被角丽谯下了剧毒&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一句话哽在咽喉,瞪大眼睛看着昏迷不醒的乔婉娩,心里惊骇异常。众人听闻苏小慵出事的消息本已吃了一惊,猛地又见肖紫衿把乔婉娩横抱了出来,更是大吃一惊!有人咬牙切齿地道:&ldquo;我终于明白,笛飞声那恶贼为何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原来是声东击西,让角丽谯这妖女对后房的两位姑娘下手!真是奸诈险恶,可恶之极!&rdquo;稍有头脑的却不免奇怪:角丽谯给乔婉娩下毒自是大有道理,却为何只是伤了苏小慵?以角丽谯的心性武功,一百个苏小慵也是顺手杀了。

李莲花也是大吃一惊,却见肖紫衿抱着乔婉娩大步向他走来,腾出右手一把抓住他,脸色苍白异常,沉声道:&ldquo;跟我来!&rdquo;李莲花&ldquo;喂&rdquo;了一声,肖紫衿的武功何等了得,他伸手来擒,饶是笛飞声也未必能轻易避开。李莲花被他一抓就抓正衣领,肖紫衿比他高大,手臂一抬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大步走向最靠近的一间厢房。众人眼见肖大侠出手抢神医,目瞪口呆,只听那厢房的门&ldquo;砰&rdquo;的一声重重关上,将李莲花、肖紫衿和昏迷不醒的乔婉娩关在了里面。

方多病忍不住奔到那房门前,鼻子突然撞上一堵肉墙,他倒退三步,才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白江鹑已挡在房门之前,脸色有些变。白江鹑身肥如梨,体形硕大,居然轻功了得,这一掠无声无息,方多病竟然没半分警觉,只听他道:&ldquo;等一等。&rdquo;方多病揉着很痛的鼻子:&ldquo;可是苏姑娘那边也&hellip;&hellip;&rdquo;纪汉佛冷冷地截断:&ldquo;那里有关河梦。&rdquo;石水目光奇异地看着紧闭的厢房,嘴边似笑非笑,看不出究竟他是变了脸色,还是幸灾乐祸。

厢房之中,肖紫衿抓着李莲花大步入内,左手轻轻把乔婉娩放在床上,右手却牢牢地抓着李莲花,脸色苍白之极,目中神光暴长,近乎狠毒地盯着他,一字一字压低声音道:&ldquo;我不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活她!算我&hellip;&hellip;求你&hellip;&hellip;&rdquo;李莲花目瞪口呆,&ldquo;你&mdash;&mdash;&rdquo;肖紫衿另一只手掐住他的咽喉,极低沉地道:&ldquo;相夷&hellip;&hellip;求你&hellip;&hellip;救她&hellip;&hellip;&rdquo;李莲花道:&ldquo;我不是&hellip;&hellip;&rdquo;肖紫衿手上加劲勒住他的喉头,目中神色痛苦异常:&ldquo;你不用争辩,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怎能认不出你?你救她!这世上除了&lsquo;扬州慢&rsquo;,谁也&hellip;&hellip;救不了她&hellip;&hellip;&rdquo;李莲花被他勒得脸色苍白,眼色很是无奈,叹了口气:&ldquo;我不是不救她,紫衿你要先放开我。&rdquo;肖紫衿怔了一怔,缓缓松开了掐住李莲花脖子的手,突然颤声道:&ldquo;我绝非怪你不死&hellip;&hellip;&rdquo;李莲花微微一笑:&ldquo;我明白。&rdquo;他拍了拍肖紫衿的肩,&ldquo;你们今日成婚,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rdquo;肖紫衿目中流露出复杂之极的痛苦神色,低低一声如负伤野兽般地嚎叫:&ldquo;你先&hellip;&hellip;救她&hellip;&hellip;&rdquo;

李莲花在乔婉娩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掠了掠她的发丝,肖紫衿从怀里取出一张揉得不成形状的信笺,缓缓放在乔婉娩枕边。那是一张喜贴,也就是肖乔联姻所发的红色喜贴,上面写着几个字:&ldquo;冰中蝉,雪霜寒,解其毒,扬州慢。&rdquo;这&ldquo;冰中蝉&rdquo;之毒,在天下剧毒之中名列第二十八,因其入口冰寒,容易察觉,所以并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毒物,也很少有人会中其毒。冰中蝉毒入口,只要口中没有伤口,及时漱口吐出,并无大碍。但若是口中有伤口,又误食&ldquo;冰中蝉&rdquo;,那剧毒顺血而入,直下肠胃,半个时辰之内,内腑会结成冰,将人活活冻死。解救之法多为驱寒取暖,但往往驱寒药物尚未生效,身体尚未被捂热,病人就已冻死,所以难以救治。唯一比较可行的治疗之法,便是寻觅一位内功精纯的好手,以至纯内力护住内腑,借之与剧毒相抗,等候&ldquo;冰中蝉&rdquo;药性发作过后,病人不但平安无事,而且自此终生不畏寒冷,可谓因祸得福。而天下内功心法,论至纯至和,首推&ldquo;扬州慢&rdquo;,这抗寒的内力若是有一丝霸气,便会伤及因受冻而极其脆弱的腑脏,令病人速死。

乔婉娩的脸色仍很红润,新娘的丽妆犹在,她显得端庄典雅,犹如陷入浅眠之中,只是触及她的肌肤,便会觉得一丝寒意自肌肤深处渗透出来,接触得越久,那丝寒意越是让人难以忍受。李莲花看着那红色喜贴上十二个秀丽的小字,那字迹虽然潦草,却不知为何有一股风姿摇曳的极美之态,他叹了一口气:&ldquo;角大帮主可谓煞费苦心&hellip;&hellip;&rdquo;他未接着说下去,肖紫衿突然醒悟:角丽谯给婉娩下毒,只怕便是为了试验李相夷是否还活着,只要乔婉娩毒伤痊愈,便知李相夷还活着。但就算他还活着,给乔婉娩疗伤也必元气大伤,许久不得复原,便万万不是笛飞声的对手。李莲花见肖紫衿脸色大变,突然微微一笑:&ldquo;因为这十年之中我得到了一本医道奇书,上面载明了各种伤病的治疗方法,这&lsquo;冰中蝉&rsquo;的解毒之法,以&lsquo;红心鸡蛋三个,寒冬梅花六十朵,十日之内的落雪三升,蜂蜜一升,五彩公鸡一只,烈酒五升&rsquo;,大火熬制一碗水服下就好,倒也不必以内力救治。&rdquo;肖紫衿沉声道:&ldquo;这都是易得之物,我去找。&rdquo;李莲花看他推开房门,身形刹那消失,那轻功身法比起对敌快得多,不免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后悔,早知他武功进步如此,实该说要红心双黄鸡蛋一斤,寒冬金盏白梅六百六十六朵,天山雪莲蜜一升,有四条腿的公鸡一只,大内上膳美酒一坛才是。念头转完,他扶起乔婉娩,垂眉闭目,&ldquo;扬州慢&rdquo;至纯至和的内力自她背心透入,瞬息之间游遍她全身经脉,助她抗寒。

他确是四顾门当年坠海失踪的李相夷,只不过十年光阴,在这个人身上留下的印记比谁都多,当年&hellip;&hellip;他只是个孩子&hellip;&hellip;如今他身负笛飞声&ldquo;摧神&rdquo;掌伤,两年之内便会理智全失,变成疯子,一身武功早已毁去十之七八&hellip;&hellip;若是滥用真力,疯狂之期便会提早。事到如今,当年红颜嫁与挚友,悲伤么?悲哀么&hellip;&hellip;李莲花微笑,他已不再是个孩子,能看到悲伤,也能看到欢乐,有些事,其实未必如看起来那般不好,比之嫁与李相夷,能嫁与肖紫衿,或许是幸运得多。他的功力已经毁去十之七八,若让肖紫衿在旁边看着,必定会看出端倪&hellip;&hellip;角丽谯不是要让他功力减退,她是要他发疯&hellip;&hellip;那些糟糕的事,实在不该让今日成亲的人知道&hellip;&hellip;李莲花徐徐运气,乔婉娩体内的寒毒一分一分减退,屋里一片寂静。

在另一间厢房之中,关河梦却是惊怒交集地看着昏迷不醒的苏小慵。苏小慵倒在乔婉娩闺房隔壁的厢房之中,厢房中四壁都是血迹,显然苏小慵和人动手,在房中负伤而战了很久,只是房外喜乐震天,人人都在关注肖乔的婚礼,竟没人留意到这间房内的动静。墙上的血迹横七竖八,苏小慵身上的伤口也很奇特,有些似是尖锐的器物深深刺入,有些似是被刀刃所伤,有数道伤口深达脏腑,若不是方多病借口去找苏小慵,又复及时寻到,等到喜筵结束,她早已死了。

关河梦面对苏小慵奄奄一息的躯体,剑眉紧蹙,双手微微颤抖,全神想要如何诊治。在他身后来到的白江鹑几人却是打量着墙上的血迹,脸色甚是诧异。

这间厢房足有两丈见方,墙上的血痕道道笔直,或横或竖,地上有一大滩已经变色的血迹,显是苏小慵所流,此外并无其他血点。每一面墙都有血痕,房内桌椅都已翻倒,连床上的枕头都已跌下地来,被褥委地,显是曾经打斗得非常激烈。关河梦验看苏小慵的伤势,越看越是心惊,她身上的刀伤刃口虽小,却是刀刀入肉,那些锐器刺入也是极深,若非这两样凶器似乎都有些短,差了毫厘未及心肺,她早已死了。最可怖的伤口在胸口和脸颊,胸口被连刺两下,两下都扎断了肋骨,侥幸断骨未曾刺入心肺;另一下是刺在脸颊上,那锐气刺透腮帮,从左脸插入了咽喉,伤势也十分严重。这下手之人十分残忍狠毒,杀人之心昭然若揭,却不知是谁,竟在肖紫衿和乔婉娩的婚礼之中,残害如此一位年轻女子。苏小慵年纪轻轻,在江湖中尚未闯出名头,又有义兄关河梦为靠山,有谁要杀害这样一名娇稚纯真的小姑娘?

白江鹑人虽肥胖,心却极细,苏小慵重伤的情形给他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似是有哪里明明违反了常理而他却尚未发现,只是思来想去不明白。关河梦见他皱眉不语,只道他对苏小慵之事毫不关心,心下怒极,暗道这等人高高在上,自不把常人死活看在眼里,堪堪止住了苏小慵伤口的血,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走了出去。白江鹑尚在思索究竟这房中是何处不对&hellip;&hellip;突见关河梦将苏小慵抱出房去,不由得一怔。石水站在他身边,侧身一让让关河梦出去,等他出去了,方才阴恻恻地道:&ldquo;嘿嘿,第一次杀人。&rdquo;白江鹑嘻嘻一笑:&ldquo;苏姑娘也是第一次被杀。&rdquo;石水阴森森地道:&ldquo;这人是第一次杀人,方才不知道要往何处下手才能将人一杀就死,徒自弄了许多血出来。&rdquo;白江鹑哈哈一笑:&ldquo;这人不但是第一次杀人,而且武功差劲得很,实在应当让老四教他一教才是。&rdquo;

关河梦将苏小慵横抱出来,方才知道原来乔婉娩也身中剧毒,昏迷不醒,众多宾客多已散去,其余众人多在关心乔婉娩的毒伤,心里更是愤懑,下手欲杀苏小慵的人必定就在方才宾客之中,却不知究竟是谁,此刻必定早已离去。眼见无人关心苏小慵的死活,他提一口气,展开轻功,将她稳稳抱在怀中,竟自扬长而去,奔回武林客栈去了。方多病见他出来,本要上前打招呼,却见他沉着脸突然抱着苏小慵大步出门,奇怪之余,不免嘀咕这位江湖少侠未免跑得太快。

而自肖紫衿出门之后,李莲花和乔婉娩还关在房内,众人的确都在关心李莲花这医术通神的神医到底能否救活乔婉娩,十数双眼睛都是牢牢地盯着房门。过不多时,房门&ldquo;咯啦&rdquo;一声开了,李莲花走了出来,回身带上了门。方多病抢先问了一句:&ldquo;怎么样了?&rdquo;李莲花&ldquo;嗯&rdquo;了一声:&ldquo;她身中冰中蝉之毒&hellip;&hellip;&rdquo;众人等着他的下文,半晌却没有听到什么下文,反而是他奇怪地看着众人:&ldquo;听说苏姑娘被人伤了?&rdquo;众人点头,李莲花问道:&ldquo;她人呢?&rdquo;众人摇头。方多病叫道:&ldquo;死莲花,她被人伤得满身是血,就在乔大姑娘的闺房旁边。乔大姑娘呢?她怎么样了?&rdquo;李莲花道:&ldquo;她身中冰中蝉之毒&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不耐烦地道:&ldquo;我知道她身中冰中蝉之毒,然后呢?然后如何?&rdquo;李莲花叹了口气:&ldquo;她身中冰中蝉之毒。&rdquo;方多病又听到这句简直要发疯,幸好他终于接了下去,&ldquo;除却寻觅到如李相夷、笛飞声、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之类的奇人为她练气抗毒,唯有与她至亲至爱之人洞房花烛,方能解毒。&rdquo;众人一怔,暗道这倒不难,就算她不中剧毒,今夜也是要洞房花烛,只是新郎官却到何处去了?李莲花说完那&ldquo;解毒妙法&rdquo;,对方多病满脸不信之色只作不见,正色道:&ldquo;苏姑娘在何处受伤?&rdquo;方多病往山下一指:&ldquo;我看到关大侠客抱她下山去了。&rdquo;李莲花微微一笑:&ldquo;我下山看看。&rdquo;言罢施施然对众人供了拱手,转身径自下山去了。方多病追之莫及,心里大奇:莫非他把乔婉娩医死了,故作神秘,打算逃跑?李莲花行事一贯慢如蜗牛,今日这么快就走,分明其中有鬼!

正在议论纷纷之时,肖紫衿却已回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人,一人手里抱着半棵梅花树,一人抓着一只大公鸡,一人提着两个大圆坛子。肖紫衿一贯寡言少语,行事稳重,众人见他突然搬运来如此稀奇古怪的东西,鼻中尚闻到一阵酒香,不由得心中各自忖道:莫非他气急攻心,得了失心疯&hellip;&hellip;却不知肖紫衿年轻时性情浮躁,喜好奢华,刚愎自负,本不是冷静的性子,李莲花满口胡说八道,他心急如焚之时,却是深信不疑。

&ldquo;咯啦&rdquo;一声,肖紫衿推开房门,突然一怔:房中已不见了李莲花的影子,乔婉娩呼吸均匀躺在床上,被褥盖得整齐温暖,不见方才僵冷的模样。他抬手阻止身后人将花树公鸡扛进房内,轻轻闭起了门,走到她床前,试了拭她额上温度。乔婉娩被人点了穴道,一时半刻不会醒来,但触手温暖,冰中蝉剧毒已解。肖紫衿此时心中已然明白,所谓解毒之方的妙用不过是要他暂避一时,只是为什么&hellip;&hellip;李莲花给她疗毒的时候,不愿他在旁&hellip;&hellip;难道他&mdash;&mdash;难道他其实还是对她&hellip;&hellip;对她&hellip;&hellip;肖紫衿呆呆地站在床头,拳头紧握,过了好半晌,目中流露出一丝恨意。

你要是真死了,那有多好?

李莲花正走在半山腰上,突然打了个喷嚏:&ldquo;阿嚏&hellip;&hellip;谁在骂我?&rdquo;他停下脚步,回头望远在山顶的野霞小筑,悠悠叹了口气。这时却有人冷冷地道:&ldquo;不做亏心事,怎会时时担心有人骂你?&rdquo;李莲花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却见身后不远处的草丛之中,有一男一女,那女子躺在草地之上,那男子在草丛中寻觅着什么,正直起腰来,正是关河梦。李莲花歉然道:&ldquo;不知二位在此,有失远迎&rdquo;关河梦脸色青铁:&ldquo;在下义妹失血过多,恐怕撑不到山下,你可有盛水之物,让她喝水?&rdquo;李莲花&ldquo;啊&rdquo;了一声:&ldquo;让我看看苏姑娘的伤。&rdquo;言罢弯腰穿过树丛,钻到草丛之后,一看之下,他也是一怔,苏小慵身上奇异的伤势令人难以理解。他从怀里摸出一只羊皮水袋:&ldquo;里头有水。奇怪,这是什么事物所伤?&rdquo;关河梦接过水袋,扶起苏小慵,将水袋口凑近她唇边,让她喝水,一边僵硬地道:&ldquo;似是刀刃和铁锥。&rdquo;李莲花伸指点了苏小慵胸口四处穴道:&ldquo;亦有可能是蛾眉刺。&rdquo;关河梦脸色越发阴沉:&ldquo;关东鸳鸯铁鞋,鞋头带刃,西北双刃矛头,都有可能。&rdquo;李莲花干笑:&ldquo;若是鸳鸯铁鞋或者双刃矛头,苏姑娘只怕早就&hellip;&hellip;哈哈&hellip;&hellip;&rdquo;关河梦一怔,若是鸳鸯铁鞋或是双刃矛头,苏小慵只怕早已一命呜呼,绝不可能活到现在,只听李莲花继续道:&ldquo;那人把苏姑娘弄成这般模样,一种可能是因为他的武功不如苏姑娘;另一种可能是凶手心性特异,故意要将人弄得痛苦万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dquo;关河梦一凛,李莲花道:&ldquo;对自己有自信的凶手,不会把人杀得满身是血,且又不死。&rdquo;关河梦心里一缓:&ldquo;今夜婚宴,武功不如义妹的人倒是不多。&rdquo;李莲花微微一笑:&ldquo;今夜究竟来了哪些人,问肖大侠便知。&rdquo;

此时苏小慵喝下许多清水,脸色稍微好了一点,李莲花和关河梦将她抱下小青峰,到武林客栈中疗伤。苏小慵伤势虽然沉重,侥幸凶器刃短,尚未伤及内腑,只是外伤极重,敷上了关河梦上好的金疮药,在他急救之下,她终是捡回了一条命来。只待她醒来,就知道是什么人将她伤成这般模样,关河梦心里虽然焦急,却比方才安定了些。

李莲花大半个晚上帮关河梦扇火熬药,收拾废弃的绷带针药,抹桌扫地,关河梦只看着昏迷不醒的苏小慵发怔,眼角眉梢全是僬悴之色,他对这位姑娘的心意,已是昭然若揭。

这一夜无眠,第二日早晨,康惠荷、梁宋、龙赋婕、杨垂虹等人从野霞小筑下来,不住议论昨日乔婉娩中毒之事,联想到苏小慵同时为人所伤,这事多半是同一伙人所为,要知道究竟是谁想要对乔婉娩和肖紫衿不利,只稍苏小慵醒来,说出与她搏斗之人是谁,就能清楚。

苏小慵却一直高热,昏迷不醒。关河梦日日为她煎药,日日皆是酉时煎煮,戌时服下,从不稍差半分,如此过了几日。

肖乔联姻之后的第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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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夕阳无语</h2>

方多病在李莲花走后没过多久就借口溜了出来,李莲花那日尚在半山腰施舍水袋,方多病就已回了武林客栈,还因四处寻找不到关河梦、苏小慵、李莲花几人和掌柜的吵了一架。幸好关河梦三人适时回来,才免去掌柜的被方多病屈打成招,承认自己是一个叫做&ldquo;脚力乔&rdquo;的苦力的同党。

这日已是乔婉娩嫁与肖紫衿的第四日。听闻苏小慵重伤,乔婉娩和肖紫衿也来看过,不知为何,这对新婚的神仙伉俪脸色都有些苍白,并没有什么喜气,倒是行色匆匆,留下许多名贵药物,来了便去,好似都怀着十分沉重的心事。方多病心下希罕,但左邻关河梦因为义妹之伤而憔悴如死,心情愤懑;右舍李莲花这几日却说人不舒服整日躲在房中睡觉,他无聊得紧,只得在杨垂虹房中玩耍,他本要去找人赌钱,杨垂虹却说要联句,方多病憋了半天,硬生生说了句&ldquo;好&rdquo;。这几日他便哈欠连天地和两位文武全才的江湖俊彦联句,什么&ldquo;一朵梅花开,开完又要开&rdquo;,什么&ldquo;暖玉温香抱满怀,销魂暗解轻罗衫&rdquo;,什么&ldquo;红颜未老恩先断,从此萧郎是路人&rdquo;,如此这般的绝妙好辞层出不穷,直联得他头昏眼花,心里大叫救命,而那两人却诗兴大发,佳句连篇,仿佛这一辈子没有作过诗一般。联到第三日,好不容易捱到酉时,方多病供了拱手:&ldquo;兄弟肚子饿了。&rdquo;言罢溜出门去,不管身后人如何招呼,他是万万不会再回来了。

肖乔联姻之后,如杨垂虹、梁宋这般的江湖少年尚有不少留在扁州,一则是因为此地仍有不少武林大豪未走,二则是因为笛飞声和角丽谯都现身此地,留此不走,说不定会看到些热闹。方多病却是因为老爷方而优先走了,他便在此多留两日,并且昨夜联句之后实在无聊,他竟跑去小乔酒店大大地醉了一场,日上三竿方才回来,回来之后,李莲花却还没有从他那客房里出来。

&ldquo;死莲花,李小花,吃饭&hellip;&hellip;&rdquo;他敲了敲李莲花的房门,李莲花睡了一天,再不起来就要发霉了。&ldquo;咿呀&rdquo;一声,房门一敲就开,方多病一脚踩进李莲花的房间。&ldquo;李小&mdash;&mdash;&rdquo;他突然怔住了,&ldquo;李莲花?喂?李莲花?&rdquo;

李莲花拥被坐在床上,一双眼睛黑而无神,茫然看着门口。方多病不是没见过李莲花两眼茫然的模样,但&hellip;&hellip;不是这样。

不是这种空洞得像死人眼睛的眼神。

方多病一触及那目光,倒抽一口凉气,竟觉得全身都寒了起来,那分明是一个很熟悉的人,但怎会有这样的眼神&mdash;&mdash;就像李莲花的身体里进去了一只吃人的恶鬼,那只鬼透过李莲花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ldquo;喂?李莲花!&rdquo;他顿了一顿,全身冷汗都出来了,李莲花却毫无反应,仍是眼睛眨也不眨,阴森森地盯着门口。方多病终是忍耐不住,大步走过去摇晃了他一下:&ldquo;李莲花?&rdquo;

&ldquo;啊&hellip;&hellip;&rdquo;李莲花全身一震,终于转过目光看了他一眼,&ldquo;你&hellip;&hellip;你&hellip;&hellip;&rdquo;他眨了好几下眼睛,微微一笑,&ldquo;是你啊。&rdquo;方多病全身鸡皮疙瘩还未消退,他仍觉得李莲花方才根本没有认出他来:&ldquo;你怎么了?&rdquo;李莲花道:&ldquo;没什么。&rdquo;方多病半信半疑:&ldquo;真的没什么?&rdquo;李莲花道:&ldquo;没什么,苏姑娘怎么样了?&rdquo;方多病道:&ldquo;也没怎么样,大概今晚就会醒了。&rdquo;李莲花问道:&ldquo;关大侠呢?&rdquo;方多病道:&ldquo;不知道,你若是关心,不如去看看,在这房间里睡了三天,也不嫌闷?&rdquo;李莲花歉然道:&ldquo;这倒也是。&rdquo;言罢钻进被窝,换好了衣裳,慢吞吞地从被里钻了出来:&ldquo;我们去看看苏姑娘。&rdquo;

苏小慵的房间在关河梦隔壁,两人从关河梦房门而过,李莲花足底一滑,抬起脚来,只见那鞋底染上一块黑红色的污渍,他尤自呆呆:&ldquo;这是什么&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却越看越眼熟:&ldquo;这好像是&hellip;&hellip;猪血&hellip;&hellip;血?&rdquo;李莲花大吃一惊,两人相视一眼,齐齐伸出手,猛地推开关河梦的房门。

血迹是从床下蜿蜒出来的,地上丢着一支匕首,血迹顺着匕首刃尖缓缓流向门口,从门槛缝隙中渗了出去。血迹早已干涸,两人目光上移,只见床上一片狼藉,被褥凌乱,被下依稀一个人形,被褥上十数个刃孔,被下人一只手臂垂于床侧,鲜血便是顺着手臂和手指流了满地,最骇然的是床上尚插有一支长箭,直透被褥床铺,箭尖露出床板之底,箭尖下的地面却并无多少血迹。

跌在地上的匕首,短小精亮,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光泽,赫然正是小桃红!而穿过被褥的长箭箭身比寻常箭长而尾羽更短,竟是风尘箭!方多病心头砰砰直跳,迟疑良久,走过去轻轻揭开那盖在床中人脸上的被褥&mdash;&mdash;不出所料,被乱刀戳刺,而后被长箭贯穿胸口的人,是苏小慵,并非关河梦。

李莲花站在门口,文雅温和的眉目有瞬间泛起了一层愤怒之色,方多病狠狠一跺脚,低声道:&ldquo;这&hellip;&hellip;这是怎么回事?有谁要她死?她不过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hellip;&hellip;&rdquo;李莲花按住额头,半倚在门框上,长长吸了口气,而后慢慢吐了出来:&ldquo;是我的错,昨夜我居然没有听到半点声音。&rdquo;方多病眉头一皱,方才李莲花那模样猛地兜上心来:&ldquo;你这几天真在生病?&rdquo;李莲花静了半晌,点了点头。方多病也长长呼出一口气:&ldquo;那我明白,以你那样子,就算隔壁敲锣打鼓你也不会听到&hellip;&hellip;怪不得你。&rdquo;李莲花脸色苍白,苦笑一声。方多病道:&ldquo;重要的是谁&mdash;&mdash;是谁要杀苏小慵?谁和她有深仇大恨,竟忍心把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乱刀刺死?这凶手委实残忍狠毒,泯灭人性!&rdquo;李莲花摇头,声音微微有些沙哑:&ldquo;重要的是关河梦。&rdquo;方多病一怔:&ldquo;关河梦?&rdquo;李莲花慢慢地道:&ldquo;这里是关河梦的房间,苏小慵为何在他床上?苏小慵为人所杀,关河梦却在何处?&rdquo;方多病悚然一惊,不错,这里是关河梦的房间,关河梦却在何处?

苏小慵面容痛苦地闭目躺在床上,衣着整齐,穿着鞋子,她没有睁眼,左颊的伤口让她整个容貌都扭曲了,浑身浴血,看起来十分可怖。李莲花握住苏小慵身上那只风尘箭,用力一拔,那只箭本有倒勾,牢牢勾住床底,却是拔之不起,只得叹了口气。方多病忍不住道:&ldquo;那是梁宋的&hellip;&hellip;难道他&hellip;&hellip;&rdquo;李莲花苦笑:&ldquo;如是他,他把自己成名兵器留下作甚?唯恐天下不知苏小慵是他所杀?何况梁宋侠名昭著,料想不会做这种事,又何况&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问道:&ldquo;又何况什么?&rdquo;李莲花道:&ldquo;又何况梁宋要杀苏小慵,一掌便震死了她,何必杀成这样?&rdquo;方多病干笑:&ldquo;那倒也是&hellip;&hellip;这里还有小桃红,不对啊!&rdquo;他蓦地想起:&ldquo;这只匕首不是送给肖紫衿做新婚贺礼了么?怎么会在这里?&rdquo;李莲花叹了口气:&ldquo;只怕在小青峰上将她刺成重伤的凶器,就是这柄小桃红!&rdquo;方多病毛骨悚然:&ldquo;那&hellip;&hellip;难道凶手是杨垂虹?&rdquo;李莲花叹道:&ldquo;杨垂虹要杀苏小慵,何尝不是一杀便死?他又有什么理由要杀苏小慵了?那小姑娘明明什么也不懂。&rdquo;方多病瞪眼道:&ldquo;你莫忘了她是关河梦的义妹,她虽然什么也不懂,未必有什么仇人,但是关河梦出道三年,行侠仗义,得罪的人不可谓不多,他既然喜欢他这义妹,有人要杀苏小慵有什么稀奇?&rdquo;李莲花漫不经心地道:&ldquo;那也有些道理&hellip;&hellip;&rdquo;抬起头四下张望,屋里其余事物都摆放得有条有理,并没有看出有人动过的痕迹,&ldquo;若在小青峰上将苏小慵刺成重伤的人,也是将她杀死的人,那就是说&hellip;&hellip;他从山上跟了下来,就在我们身边。既然他能用风尘箭和小桃红杀人,说不定就住在这家客栈之中&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大皱其眉:&ldquo;你要说这凶手武功不高,它却能拿走风尘箭和小桃红,你要说他武功很高,他杀苏小慵却杀了两次,又杀得满身是血,花费许多手脚,实在是奇怪得很。&rdquo;李莲花叹了口气:&ldquo;你真的想不明白?&rdquo;方多病摇头,突又瞪眼:&ldquo;难道你就明白?&rdquo;李莲花道:&ldquo;要拿走风尘箭,武功不一定要很高,只要见过梁宋,是借是偷是抢都能拿到;至于小桃红,那日婚宴人来人往,从礼品盘里拿走一样什么,也不困难,难得是他要知道礼品中有这么一件杀人利器。&rdquo;方多病打了一个寒噤:&ldquo;你是说&hellip;&hellip;凶手就是梁宋杨垂虹甚至苏小慵身边的人?&rdquo;李莲花又叹气:&ldquo;梁宋和杨垂虹也很可疑&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忍不住又反驳他:&ldquo;不是你说他们不会把自己兵器丢在杀人现场,何况他们要杀苏小慵也不必如此麻烦吗?&rdquo;李莲花瞪眼道:&ldquo;你又怎知他们不会因为猜到我们会这么想,故意把兵器留下、故意将人杀得满身是血?&rdquo;方多病目瞪口呆,勃然大怒道:&ldquo;那你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hellip;&hellip;&rdquo;李莲花轻咳一声:&ldquo;至少知道了一件事。&rdquo;方多病本打算不再理睬这个满口胡言的伪神医,终还是忍不住问:&ldquo;什么事?&rdquo;李莲花微微一笑:&ldquo;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杀苏小慵的目的是为了关河梦,那么凶手至少要知道关河梦喜欢他这位义妹才成,那就证明凶手和关河梦很熟。他轻易拿到风尘箭和小桃红,也证明他和关河梦的朋友很熟,或者就住在这客栈里,不是么?&rdquo;

方多病突然醒悟:&ldquo;你是说,凶手是参加了这次婚宴,和关河梦很熟,武功也许不高,知道礼品中会有小桃红,很可能也住在这所客栈里的人,并且从肖乔成婚那日到昨日还没有离开扁州!那就是说&mdash;&mdash;&rdquo;李莲花道:&ldquo;就是说,凶手是梁宋、杨垂虹、你、我、关河梦、康惠荷、龙赋婕中的一个&mdash;&mdash;也就是那天看见小桃红的其中之一。&rdquo;

话正说到此处,门口光线微微一暗,有两人走到门口,突然看见门内奇惨的状况,其中一人尖叫一声,全身瑟瑟发抖,另一人居然往前一栽,几乎昏了过去。李莲花和方多病连忙赶出门去救人,那几乎栽倒的人正是关河梦,只见他双目大睁,呼吸急促,脸色惨白,显是急痛攻心,惊怒交集,方多病连点了他几处穴道,心里甚是同情。另一人却是康惠荷,她被房里惨状吓得魂飞魄散,连道:&ldquo;小慵&hellip;&hellip;小慵&hellip;&hellip;天&hellip;&hellip;&rdquo;李莲花只得也点了她的穴道,歉然道:&ldquo;对不住了。&rdquo;方多病点了关河梦几处穴道,却把他抓住摇了摇:&ldquo;你到哪里去了?昨晚你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苏小慵会在你房间里?&rdquo;

只听&ldquo;啪&rdquo;的一声,关河梦怀里跌下一包事物,方多病拾起一看,却是一包金疮药,关河梦极力定了定神,他本已几欲疯狂,此时勉力要镇定下来,沙哑地道:&ldquo;我到药铺买药,本想即刻回来,但一味主药没有了,才赶到临镇去买,一夜未归&hellip;&hellip;怎会&hellip;&hellip;怎会变得如此?小慵她&hellip;&hellip;她&hellip;&hellip;她怎会在这里?我&hellip;&hellip;我&hellip;&hellip;她&hellip;&hellip;&rdquo;他是大夫,只看一眼便知苏小慵确实已死,哀恸之下,突地呆呆地看着李莲花,目中流露出极强烈的企盼之色,李莲花号称能起死回生,若传言是真,世上唯有他能救苏小慵一命啊!

李莲花知他在企盼什么,此时此刻,要说他自己实在不会什么起死回生术,却是说不出口,顿了一顿,叹了口气。方多病却道:&ldquo;你放心,这位李莲花,乃天下第一神医,医术神奇之极,你远远不及,不消十日,定能让苏姑娘起死回生,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大美人。&rdquo;关河梦心知全是无稽之谈,却渴盼自己能够信些,此时浑身乏力,热泪盈眶,只得闭上了眼睛。康惠荷一边看着,突然落泪,掩面而泣。李莲花道:&ldquo;二位请先回去,这里有我和方公子在,关大侠想必累了,还请康姑娘多加照顾。&rdquo;康惠荷点了点头,关河梦却不肯离去,只想再将苏小慵之伤验看清楚,只是被方多病点了穴道,康惠荷将他扶走,他却反抗不得。

&ldquo;如果关河梦真的昨夜不在,究竟是谁把苏小慵搬到了关河梦的房间?又是为了什么?&rdquo;方多病越发奇怪,&ldquo;苏小慵的客房和关河梦的客房一模一样,也和你我的房间一模一样,有谁要特地把她搬到隔壁?&rdquo;李莲花道:&ldquo;啊?&rdquo;方多病又道:&ldquo;我一说你能把她医活过来,凶手为了自保,定会打算向你下手,杀人灭口,这时我方大公子一出手,就能将凶手捉住,给苏姑娘报仇。&rdquo;李莲花道:&ldquo;嗯&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得意洋洋:&ldquo;你放心,在我方大公子手下,决计不会有事,我定能抓住凶手。&rdquo;李莲花道:&ldquo;那凶手若是武功不及苏小慵,明知你在我身边,又怎么敢来杀我?何况李莲花的武功虽然不怎么高强,至少也比苏小慵高强些&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的笑脸突然僵住,只听李莲花很失望地看着他,喃喃地道:&ldquo;你果然聪明得很&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恶狠狠地瞪着他:&ldquo;少说我也想了条妙计,总比你半点伎俩都想不出来的来的聪明!&rdquo;

李莲花在房中环目四顾,方多病方才在说什么他就当半句没听到,苏小慵静静躺在床上,凶手杀人的方法疯狂而简单,却几乎没有留下痕迹。将棉被压在苏小慵身上,小桃红透过棉被刺入苏小慵体内,凶手和苏小慵之间并未接触,而且血迹也不会喷溅到身上。小桃红被弃之地上,凶手并未带走,杀人手法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却是不知究竟是谁&hellip;&hellip;看似无论是谁,也不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事。&ldquo;昨日深夜,大家究竟在做什么,定要好好问问。&rdquo;他喃喃地道。

小青峰。

野霞小筑。

乔婉娩和肖紫衿默默对坐。他们成婚已经四天,殊无欢乐之态,乔婉娩心神不定,肖紫衿双眉之间隐隐约约带着一层杀气,两人静坐着,却是各想各的心事,貌合神离。过了许久,乔婉娩突然道:&ldquo;我还是不信,&lsquo;冰中蝉&rsquo;只有&lsquo;扬州慢&rsquo;能救,如果不是他&hellip;&hellip;我&hellip;&hellip;我怎能活到今日?什么洞房花烛就能解毒,那江湖上无稽之谈,我&hellip;&hellip;我怎会相信?你是不是骗了我?&rdquo;她低声重复,&ldquo;你是不是骗了我?&rdquo;肖紫衿缓缓地道:&ldquo;我平生不屑骗人,怎会骗你?相夷已经死了十年了,他坟上青草年年是你亲手拔去,你怎能不信?&rdquo;乔婉娩蓦地站起:&ldquo;那&hellip;&hellip;那坟里没有他的尸体!他跌进海里,我们什么都找不到&hellip;&hellip;&rdquo;肖紫衿双眉耸动:&ldquo;不错!他跌进海里我们什么都找不到,他早已尸骨无存,早已死了,死人&mdash;&mdash;死人是决计不会复活的!&rdquo;乔婉娩颤声道:&ldquo;可是&hellip;&hellip;可是&hellip;&hellip;&rdquo;肖紫衿猛地将她抱入怀中,亲了亲她的面颊,哑声道:&ldquo;他真的早已死了,婉娩,你可以不信任何人,但是我&hellip;&hellip;我是不会骗你的。忘了他吧,他当年不曾用心待你,你何必为他如此?我会让你下半辈子快活无忧,决计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你难道就不会为我们往后的日子想一想么?&rdquo;乔婉娩呆了一呆,双手抱紧自己的身子,闭上了眼睛,眼角流下眼泪:&ldquo;紫衿,那是我上辈子欠他的&hellip;&hellip;欠他的&hellip;&hellip;&rdquo;肖紫衿吻去她的眼泪,沙哑地道:&ldquo;我是这一辈子欠你的。&rdquo;他再吻上乔婉娩的红唇,缠绵了一阵,低声道:&ldquo;婉娩,我从不骗你,他真的死了,他绝对&hellip;&hellip;&rdquo;乔婉娩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肖紫衿余下几个模糊的字眼她没有听清。

婉娩,我从不骗你,他真的死了,他绝对&hellip;&hellip;是要死的。

武林客栈。

方多病和李莲花微略商量了一阵,将尚留在客栈内的几人分开来询问。此时尚留在客栈中的人是:梁宋、杨垂虹、龙赋婕、康惠荷、关河梦,以及李莲花和方多病自己。听闻苏小慵被人所杀,众人都觉惊骇,昨夜客栈中风平浪静,无人称听到奇怪的声息。武林中人,本自刀头舔血,为人所杀并不奇怪,奇的是并非死于堂堂正正的博杀之间,却无声无息地被乱刀刺死,苏小慵的惨状,未免让人嗅到丝丝疯狂的气息。

&ldquo;昨夜天黑到天亮,梁兄都在做些什么?&rdquo;方多病坐在梁宋对面,直截了当地问,&ldquo;为何梁兄的风尘箭会插在苏姑娘身上?不知梁兄作何解释?&rdquo;梁宋本来见到那风尘箭插在苏小慵尸身上就满脸惊骇,被方多病这么一问,更是神情绷紧:&ldquo;昨夜我一早就上床睡了。&rdquo;方多病大是奇怪,半晌道:&ldquo;昨夜你明明和我联句联到三更半夜,哪里上床睡了?你昏了头么?&rdquo;梁宋一呆:&ldquo;正是、正是&hellip;&hellip;昨夜我是和杨兄和方公子联句&hellip;&hellip;&rdquo;他神思不定,自从见了那风尘箭后便神情恍惚,方多病皱眉问道:&ldquo;难道是你杀了苏小慵?&rdquo;梁宋大吃一惊:&ldquo;不不,不是我,当然不是我&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怒道:&ldquo;你一会儿说在睡觉,一会儿说在联句,难道昨日联句之后,你便悄悄杀了苏小慵?&rdquo;梁宋连连摇头:&ldquo;不不不,方公子你可为我作证,昨夜我确实和两位联句,直至深夜,我和你出门之时都已过了三更,怎有时间去杀人,又怎么能杀人杀得无声无息?再说就算有仇人,我也定要按照武林规矩&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嘿嘿一笑:&ldquo;不必说了,昨夜你我走的时候是二更过后,距离天亮尚有一个时辰,要杀人绰绰有余。定是你在婚宴上盗取了小桃红,潜入苏小慵的房间将她刺死,然后在她身上装模作样插了自己的风尘箭,妄图证明是有人栽赃嫁祸给你&hellip;&hellip;&rdquo;梁宋脸色尴尬:&ldquo;方公子!&rdquo;方多病道:&ldquo;我说得不对?&rdquo;梁宋苦笑,沉吟良久:&ldquo;苏姑娘确实不是我所杀,只是&hellip;&hellip;只是&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问道:&ldquo;只是什么?&rdquo;

&ldquo;昨夜三更之后,我的确是看到了些东西。&rdquo;梁宋道,&ldquo;我看见了凶手。&rdquo;方多病奇道:&ldquo;你看到了什么?&rdquo;梁宋沉吟了半日:&ldquo;昨日夜里,我从杨兄房中出来后不久,我听闻有夜行人自我房上跃过,身手矫健,武功不弱,手里尚提着一柄长剑,我觉得来者不善,于是开弓射了一箭。&rdquo;方多病一怔:&ldquo;你是说那支箭是你射出去的?可是怎会插在苏小慵身上?&rdquo;梁宋摇了摇头:&ldquo;对于此事我也十分奇怪,昨夜我射了那一箭之后,那夜行人很快隐去,我心里存疑,在客栈四下走了一圈,没有发现那夜行人的踪迹,倒是看见&hellip;&hellip;看见&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问道:&ldquo;看见什么?&rdquo;梁宋低声道:&ldquo;我看见龙姑娘从关兄的房间开门出来。&rdquo;方多病大奇:&ldquo;龙姑娘?龙赋婕?&rdquo;梁宋点了点头,脸色甚是尴尬:&ldquo;昨夜我只当其中有男女之事,不便多看,便回房睡下,怎知&hellip;&hellip;怎知苏姑娘却死在里面。&rdquo;方多病喃喃自语:&ldquo;龙赋婕昨夜竟从关河梦房里出来?难道苏小慵是她杀的?真是奇怪也哉&hellip;&hellip;岂有此理&hellip;&hellip;&rdquo;

杨垂虹房中,李莲花勤勤恳恳倒了两杯热茶,请杨垂虹坐下:&ldquo;昨夜寅时,杨兄都做了些什么?&rdquo;杨垂虹怫然道:&ldquo;我做了些什么何须对你说?不知李兄昨夜又做了些什么?&rdquo;李莲花歉然道:&ldquo;我近来伤风咳嗽,接连睡了几日,对昨夜发生何事全然不知&hellip;&hellip;&rdquo;杨垂虹脸现不屑之色,显然不信,李莲花继续道:&ldquo;说不定我在睡梦中起身,稀里糊涂杀了苏姑娘也未尝可知。&rdquo;杨垂虹一怔,李莲花诚恳地道:&ldquo;苏姑娘昨夜被杀,人人皆有嫌疑,不止是杨兄如此。&rdquo;杨垂虹心里暗道李莲花此人倒也诚恳。&ldquo;昨夜&hellip;&hellip;&rdquo;他微略沉吟了一下,&ldquo;我和方公子、梁兄在房中联句饮酒,他们回去之后我便睡了,倒是没做什么特别的事。&rdquo;李莲花点了点头:&ldquo;你并未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rdquo;杨垂虹立刻摇头:&ldquo;没有,昨夜饮得多了,整个人有些糊里糊涂,就算是真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我只怕也是听不出来。&rdquo;李莲花&ldquo;嗯嗯&rdquo;两声:&ldquo;多谢杨兄。&rdquo;

方多病问过了梁宋,前脚走出梁宋房门,便要直奔龙赋婕的房门。李莲花也刚从杨垂虹房中出来,见他一副见了鬼火烧屁股的模样,奇道:&ldquo;怎么了?&rdquo;方多病悄悄地道:&ldquo;乖乖的不得了,梁大侠说他昨晚看见龙赋婕从关河梦房间出来,那时绝对已经寅时,苏小慵十有八九已经死了,她却居然装作不知。&rdquo;李莲花吓了一跳:&ldquo;当真?&rdquo;方多病指指龙赋婕的房门:&ldquo;我这就去问问,康惠荷那里就看你了。&rdquo;李莲花点点头,两人在院中交错而过,各自询问下一个目标。

&ldquo;龙姑娘。&rdquo;方多病一脚踏进龙赋婕的房间,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门口,劈头就道,&ldquo;有人昨夜看见你从关河梦房间出来,半夜三更,龙姑娘一个年轻女子,进入关河梦的房间,究竟所为何事?那时苏小慵应该已经死了吧?你为何不说?&rdquo;他本料这一番话定能让龙赋婕大吃一惊,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承认自己是杀害苏小慵的凶手,不料房内正自梳头的素衣女子淡淡地道:&ldquo;昨夜我的确去过关大侠的房间。&rdquo;方多病一怔,气焰顿时收敛:&ldquo;当时房内情况如何?&rdquo;龙赋婕不答,安静了一会儿,答非所问:&ldquo;我看见了杀害苏姑娘的凶手。&rdquo;方多病大吃一惊:&ldquo;什么?&rdquo;龙赋婕缓缓地道:&ldquo;我每在三更过后练气打坐,昨夜也不例外,正当气通百窍,神智清明的时候,听到了有人从我房顶掠过的声息,并且有弓弦之声,非同寻常。&rdquo;方多病心里一震:这是第二个说见到夜行人的人,看来夜行人之说,并非虚妄。只听龙赋婕继续道:&ldquo;我恰好坐息完毕,就悄悄跟了出去,结果看见有人从关大侠房间的窗口跃入,给了床上人一剑。我很吃惊,所以即刻追了上去,也跟着进了关大侠的房间。&rdquo;方多病不由得紧张起来:&ldquo;那杀死苏小慵的人,究竟是谁?&rdquo;龙赋婕冷冷地道:&ldquo;那人给了床上人一下,即刻从对面窗户翻出,我并没有看清面目。&rdquo;方多病皱眉:&ldquo;你又说你看见了凶手?&rdquo;龙赋婕闭上眼睛:&ldquo;我虽然没有看清面目,但是那人对床上偷袭的那一剑我却看得清清楚楚,那叫&lsquo;落叶盘砂&rsquo;,是&lsquo;白马金络鞭&rsquo;二十四式中唯一可以化为剑招施展的招式。&rdquo;方多病长大嘴巴目瞪口呆:&ldquo;你说&mdash;&mdash;杀死苏小慵的是杨垂虹?那你又为何不早说?&rdquo;龙赋婕冷冷地道,&ldquo;我说了,我只看见剑招,没有看见人脸,世上以&lsquo;白马金络鞭&rsquo;出名的人只有杨垂虹,但是能施展&lsquo;落叶盘砂&rsquo;一式的人何止千百,我怎知就是杨公子?&rdquo;方多病只觉她蛮不讲理,世上能施展&ldquo;落叶盘砂&rdquo;之人明明只有杨垂虹一人,心里狠狠骂了两声&ldquo;女人&rdquo;,悻悻然闭嘴,心里暗想:不知李莲花刚才问杨垂虹问得如何?

李莲花却在康惠荷房中喝茶。康惠荷相貌娇美,衣饰华丽,客房中也装饰得十分精致,一只绿毛鹦鹉在窗前梳理羽毛,神态如她一般妖媚娇慵。李莲花手中端着的那杯清茶茶香扑鼻,茶杯瓷质细腻通透,十分精秀,他尚未开口,康惠荷幽幽叹了口气,先开了口:&ldquo;我知道很难取信于人,除了方公子和李楼主,我距离关大侠的房间最近,但昨夜&hellip;&hellip;昨夜我的确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早就睡了。&rdquo;李莲花问道:&ldquo;一早睡下了,可有旁人作证?&rdquo;康惠荷一怔,俏脸上泛起一阵怒色:&ldquo;我一个年轻女子,一早睡下了怎会有旁证?你&hellip;&hellip;你当我是&hellip;&hellip;当我是什么人?&rdquo;李莲花歉然道:&ldquo;对不住,我没有想到&hellip;&hellip;&rdquo;康惠荷满脸愠色:&ldquo;李楼主若没有其他要问,可以请回了。&rdquo;李莲花连连道歉,很快从康惠荷房中退了出来。

方多病尚在龙赋婕房里,李莲花绕着庭院缓缓地踱了一圈,再次踏进了关河梦房中。此时已近深夜,自门口看入,苏小慵的容貌隐没于窗影黑暗之中,不见可怖的容色。他点起蜡烛,俯下身细细看苏小慵,想了想,伸手翻开她一角衣襟。衣下丑陋的伤口尽露眼前,一处薄细的刃伤,伤口周围一圈红肿,肌肤颜色苍白,只微微带了一层淡紫色,那是淤血之色。李莲花按了按她尸身,身体已完全僵硬,冰冷之极。数日之前的割伤和刺创尚未愈合,仍旧狰狞可怖,这位豆蔻少女遍体鳞伤,十分惨烈可怜。她胸口箭伤倒是十分干净,颜色苍白,似乎血液已随着那贯胸一箭流光,李莲花皱了皱眉头,转而细看床底箭头。那箭头上设有倒勾,牢牢勾在床底杉木之上,无怪拔之不出,箭上并无多少血迹。他的目光移到地上,突然看到地上有一点淡淡的白色痕迹,那是被什么东西撞击形成的,在灯光下闪着光泽,煞是漂亮,那是什么东西?抬起头来,窗台上一个浅浅的痕迹他方才就已看见,那是一个很浅的半只血鞋印,鞋印清晰之极,连鞋底棉布的纹路都印了出来,依稀是一只男鞋,只有后足根短短的一截&mdash;&mdash;那又是谁的鞋印?

李莲花想了很久,突然打开大门,走进隔壁苏小慵的房间,她房里药味浓郁,床上被褥打开,桌上一个空碗,门并未锁起,地上碎了一个铜镜。他看了一阵,叹了口气,关起了门。&ldquo;死莲花!&rdquo;方多病从龙赋婕房中十分迷惑地走了出来,&ldquo;事情真是越来越古怪,龙赋婕昨日半夜竟然真的去过关河梦房里。&rdquo;李莲花奇道:&ldquo;她真的去过?&rdquo;方多病苦笑:&ldquo;她非但去过,还看见了凶手,凶手居然还施展了一招&lsquo;落叶盘砂&rsquo;,只是她没看清楚究竟是谁。你说古怪不古怪?这小妞的话可信么?&rdquo;李莲花道:&ldquo;可能&hellip;&hellip;可能可信吧?&rdquo;他喃喃自语,&ldquo;无头命案多半都是连凶手的影子都摸不着,昨夜居然有两个人看到了&lsquo;凶手&rsquo;&hellip;&hellip;总而言之,昨夜寅时过后,梁宋、龙赋婕和杨垂虹都到过关河梦房中,至少也到过房外&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不耐烦地道:&ldquo;这些我都知道,死莲花,你到底想出来谁杀了苏小慵没有?说不定杀苏小慵的人就是角丽谯&hellip;&hellip;&rdquo;李莲花瞟了他几眼,突然叹了气,十分认真地道:&ldquo;如你这般聪明&hellip;&hellip;实不该处处问我。&rdquo;他整了整衣裳,居然做出一副教书先生嘴脸,一本正经地踱了两脚方步,指了指关河梦窗口的血鞋印:&ldquo;看见了么?&rdquo;方多病被他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皱眉道:&ldquo;你当本公子是瞎子?当然看见了,早就看见&hellip;&hellip;这当然是凶手的鞋印。&rdquo;李莲花摇了摇头,眼神很遗憾,打开房门,两人走了进去,他指着地上那一点淡淡的白色痕迹:&ldquo;看见了么?&rdquo;方多病道:&ldquo;没看见&hellip;&hellip;现在看见了&hellip;&hellip;李莲花你疯了么?&rdquo;

&ldquo;一旦我日后真的疯了,如你这般愚笨,实在是放心不下。&rdquo;李莲花叹气道,&ldquo;我定要将你教得聪明一些&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怒道:&ldquo;李莲花!你竟敢戏弄本公子!&rdquo;李莲花又摇了摇头,低声叹道:&ldquo;孺子不可教也&hellip;&hellip;方大公子,&rdquo;他站在房门口,反指轻轻敲了敲房门,&ldquo;昨夜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龙、杨、梁、康四人都已说了些,若大家说的都是实话,那么昨日寅时在这房门口发生的事便是:关河梦出去买药之后,有夜行人掠过梁、龙二人房顶,到了关河梦房中杀死了躺在床上的苏姑娘、梁大侠和龙姑娘都听到声息,追了出来,龙姑娘先到一步,她看到了杀人凶手施展&lsquo;落叶盘砂&rsquo;刺死苏姑娘,而后她从窗口追入,那夜行人从对窗逃出,龙姑娘从大门出来,却被梁大侠看见&hellip;&hellip;对不对?&rdquo;方多病点头:&ldquo;杨垂虹和康惠荷你问得如何?&rdquo;李莲花道:&ldquo;他们都在睡觉。&rdquo;方多病哼了一声:&ldquo;不尽不实。&rdquo;李莲花微微一笑:&ldquo;那么单凭这些,你想得出谁比较可疑?&rdquo;

&ldquo;龙赋婕!&rdquo;方多病斩钉截铁地道,&ldquo;她既然看到人行凶,怎会从窗口追入,却从大门出来?她干吗不追到底?为何不出声叫人?何况半夜三更这小妞不睡觉,本就可疑得很。&rdquo;李莲花连连点头:&ldquo;还有呢?&rdquo;方多病一呆:&ldquo;还有?还有&hellip;&hellip;还有&hellip;&hellip;&rdquo;他冥思苦想半晌,恶狠狠地道,&ldquo;还有那夜行人不知是真是假,梁宋说不定和龙赋婕串通一气,满口胡言。&rdquo;李莲花这下连连摇头:&ldquo;不是如此、不是如此。&rdquo;方多病怒道:&ldquo;不是如此,那要怎样?&rdquo;李莲花咳嗽一声,摇头晃脑道:&ldquo;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岂可轻易疑人&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勃然大怒:&ldquo;你就是君子,我就是小人?&rdquo;李莲花仍是摇头,正色道:&ldquo;凶手在当日看到小桃红的几人之中,那么关、杨、龙、梁、康五人之中,必定有一个是凶手,也就是说他们五人所说的昨夜行踪,必定有一个有假。&rdquo;方多病道:&ldquo;不错&hellip;&hellip;&rdquo;

李莲花又道:&ldquo;关河梦对苏小慵情真意切,想必不是凶手,他若要杀苏小慵,大可在半路上悄悄杀了,何必在小青峰下弄得满城风雨?所以关侠医所说前去买药,大是可信,何况他究竟是不是去买药一问药铺便知,倒也假不了。&rdquo;方多病道:&ldquo;有道理。&rdquo;李莲花继续道:&ldquo;如此说来,凶手就在龙杨梁康四人之中。而他们所说的昨夜行踪,简单来说便是:龙姑娘说施展&lsquo;盘砂落叶&rsquo;的人是凶手,其实也就是指认杨垂虹是凶手;梁宋指认龙姑娘是凶手;杨垂虹和康惠荷都说在睡觉,也就是他们都说自己不是凶手,是不是?&rdquo;方多病脑筋乍停,想了半日,勉强想通:&ldquo;哦&hellip;&hellip;&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