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窿 kulng(1 / 2)

吉祥纹莲花楼·玄武 藤萍 19095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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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群尸</h2>

&ldquo;窟窿&rdquo;就是洞的意思。离州小远镇的百姓对&ldquo;窟窿&rdquo;自是熟悉得很,在镇后乱葬岗上的那个洞一直是他们的心头大患&mdash;&mdash;此地除了传说曾经出过什么价值连城的祖母绿宝石,也就乱葬岗上的那个洞闻名四方&mdash;&mdash;但据说今天,距离那个乱葬岗&ldquo;窟窿&rdquo;发出怪声二十五年之后,终于有一位胆大心细的英雄,挖开洞口的浮土,要入洞一探究竟了。

听闻如此消息,小远镇的百姓们纷纷赶来,一则看热闹,二则看那胆子奇大的&ldquo;英雄&rdquo;生得什么模样,和自家闺女有缘否,三则看英雄将从洞底下挖出什么东西。怀有如此三门心思,故而小远镇乱葬岗今日十分热闹,活人比死人还多。

阿黄是做花粉生意的担头,有人要下&ldquo;窟窿&rdquo;去看究竟这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恐怕已是到第二十二人了,但不可否认他来得很快,在&ldquo;窟窿&rdquo;周围的人群里抢了个看热闹的好位置。

黄土堆上,那圆溜溜的&ldquo;窟窿&rdquo;口的确已被人用铲子挖开了一个容人进出的口子,底下黑黝黝深不见底。那挖开&ldquo;窟窿&rdquo;正往外抛土的年轻人,也就是传言里那位不畏艰险的英雄,身穿灰色儒衫,衣角微略打了一两个小小的补丁,一面挖土,一面对围观的众人回以疑惑的目光,似乎不甚明白为何他在地上挖坑,村民便要前来看戏&mdash;&mdash;难道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别人在地上打洞?

&ldquo;喂,读书人,你做什么?&rdquo;人群中阿黄看了一阵,忍不住开口问。那年轻人咳嗽一声,温和地道:&ldquo;我瞧见这里有个洞,恰好左右欠一口水井,所以&hellip;&hellip;&rdquo;人群中有个黑衣老者,闻言冷笑一声:&ldquo;在乱葬岗上打井?岂有此理!你是哪里人?是不是听见了这洞里的古怪,特地前来挖宝?&rdquo;小远镇村民闻言一阵大哗,阿黄心里奇怪:这人也不是本地人,本地人从来不爱打井,喝水都直接上五原河挑水去,还有这害死人的&ldquo;窟窿&rdquo;里有什么&ldquo;宝物&rdquo;,他怎么也不知道?

&ldquo;这洞里本就有水,只不过井口小了些。&rdquo;那灰袍书生满脸茫然地道,&ldquo;我的水桶下不去&hellip;&hellip;如水下有宝物,我定不会在此打井&rdquo;他喃喃地道,&ldquo;那水一定不干净&hellip;&hellip;&rdquo;那黑衣老者嘿嘿冷笑:&ldquo;敢把&lsquo;窟窿&rsquo;当成水井,难道还不敢承认你是为&lsquo;黄泉府&rsquo;而来?普天之下,知晓下而有水的人,又能有几人?阁下报上名来吧!&rdquo;那灰袍书生仍旧满脸茫然:&ldquo;这下头明明有水&hellip;&hellip;&rdquo;他拾起一块石子往洞下一掷,只听&ldquo;扑通&rdquo;一声水响,人人都听出那下面的的确确是水声,又听他歉然道:&ldquo;其实&hellip;&hellip;是我那日掉了二钱银子下去,才发现这下头有水,恰好左右少个水井&hellip;&hellip;&rdquo;

阿黄越听越稀奇,他自小在小远镇长大,还从来没有听说这里有什么&ldquo;黄犬府&rdquo;,&ldquo;窟窿&rdquo;下头居然有水他也是第一次听说,眼看这两个外地人你言我语,牛头不对马嘴,他暗暗好笑。此时那位黑衣老者满面怀疑之色,上下看了灰袍书生几眼:&ldquo;你真是在此打井?&rdquo;灰袍书生连连点头。那黑衣老者又问:&ldquo;你叫什么名字?&rdquo;灰袍书生道:&ldquo;我姓李,叫莲花。&rdquo;

阿黄突然看见那黑衣老者的双眼突然睁大,就如看见一只老母鸡刹那变鸭还变了只姜母鸭,脸色忽然从冷漠变成了极度尴尬,而后突然胡乱笑了一下:&ldquo;哈哈,原来是李楼主,在下不知是李楼主大驾光临,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见谅啊!哈哈哈哈哈&hellip;&hellip;&rdquo;李莲花温颜微笑:&ldquo;不敢&hellip;&hellip;&rdquo;&ldquo;哈哈哈哈哈,我说是谁如此了得,竟比我等早到一步,原来是李楼主。&rdquo;那黑衣老者继续打哈哈,&ldquo;既然李楼主在此,那么这&lsquo;窟窿&rsquo;底下究竟有何秘密,不如你我一同下去看看。&rdquo;李莲花歉然道:&ldquo;不必了&hellip;&hellip;&rdquo;黑衣老者拍胸道:&ldquo;我黑蟋蟀话说出口绝不收回,李楼主若能助我发现黄泉府所在,这底下的宝物你我五五平分,绝无虚言。&rdquo;李莲花道:&ldquo;啊&hellip;&hellip;其实你独自拿走就好,我&hellip;&hellip;&rdquo;黑蟋蟀大声道:&ldquo;李楼主若是嫌少,那么黄泉府中所有奇珍异宝我拱手相送,只要你替我寻到《黄泉真经》,无论什么宝物,黑蟋蟀连一根手指都不会沾上一下!&rdquo;他转身又对围观村民道:&ldquo;只消你们助我挖开地道,这地下宝物,大家见者有份!&rdquo;村民们原本听得津津有味,心里暗忖这书生原来是个大人物,突地闻此一言,面面相觑,有些年轻人便纷纷答应,卷起衣袖来。

李莲花目瞪口呆,没过多时手里的木铲已给人夺去,村民们一阵乱挖,那&ldquo;窟窿&rdquo;很快变成了一个大坑,底下依稀深得很,日光一照,下头是不是有水根本看不清楚,看得清的是那人头大小的口子破开之后,底下是一个极深的隧道,在潮湿的洞壁上有些一道一道的沟渠,那像是什么东西爬行的痕迹。

&ldquo;哈哈,果然在此!&rdquo;黑蟋蟀大喜,从人群中抓了一人,命他手持火把前头探路。阿黄蓦地被这黑衣老者抓了起来,心里大骇,又见他叫自己下洞,心里一万个不肯,却见黑蟋蟀腰间有刀,又不敢不从。只听黑蟋蟀一声长笑:&ldquo;李楼主,听说你在一品坟中颇有所得,如你在这底下一样好运,你就得能让人享用十辈子的财物,我得天下第一的武功,哈哈哈&hellip;&hellip;我们下去吧!&rdquo;

这&ldquo;黑蟋蟀&rdquo;本是武林道上的一位绿林好汉,武功不弱,在黑道之中,排名也在十九二十之间,但近来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原是为了寻找《黄泉真经》。《黄泉真经》是一本传说中记载着媲美&ldquo;太夷相剑&rdquo;和&ldquo;悲风白杨&rdquo;的武功秘笈,真经的主人自称阎罗王,据说几十年前江湖中十大高手的神秘死亡便是阎罗王下的毒手。但关于&ldquo;黄泉府&rdquo;、《黄泉真经》的种种传闻多是传说,谁也没有真正见到过那位阎罗王。

李莲花十分勉强地走在最后,阿黄十分勉强地走在前头&mdash;&mdash;三人缓缓下到&ldquo;窟窿&rdquo;之中。那洞壁上的台阶非常简陋,就如用钉耙随意挖掘出来的,而洞壁土质和表层的坚硬夯土不同,其中含有不少沙砾,几人行动之间,沙子簌簌掉落。

洞底距离地面很远,加之底下有水,非常潮湿,下到距离地面五六丈处,阿黄突然看见&mdash;&mdash;在微弱的火光照映之下,下边洞壁之中,依稀凸出来什么东西。他本能地一挥火把,往下一看,这一看之间,他惨叫一声,顿时软瘫在一旁不住发抖。

在潮湿的洞壁上,凸出来的,是一个人头。那人头长期处在潮湿泥土之中,居然生出了一层蜡,依然保持着表情&mdash;&mdash;那是一种既诡异、又神秘的微笑,就像他死得其实很愉快一样。黑蟋蟀也是骇了一跳,李莲花&ldquo;哎呀&rdquo;一声,喃喃地道:&ldquo;可怕、可怕&hellip;&hellip;&rdquo;黑蟋蟀拔出佩刀,轻轻往那人头上刺去,只听&ldquo;噗&rdquo;的一声闷响,佩刀触到硬物,他一怔&mdash;&mdash;这人头却是木质,上头涂了一层腊,几可乱真,什么玩意儿!李莲花舒了一口长气,安慰道:&ldquo;这是个木雕。&rdquo;阿黄惊魂未定,李莲花替他接过火把,同黑蟋蟀一起攀在洞壁上仔细端详那假人头,黑蟋蟀佩刀挥舞,将那木雕旁的泥土挖去,那木雕人头突然掉下,&ldquo;扑通&rdquo;一声入水,原来人头下就是浮土,什么也没有,不知是谁将这东西丢在洞里,今日却来吓人。

三人缓缓爬下,又再下了三丈深浅,才到了坑底。坑底果是一层积水,李莲花伸出火把,微弱的火光之下,水中一片森森白骨,却是许多鱼骨。黑蟋蟀&ldquo;咦&rdquo;了一声:&ldquo;这底下倒有这许多鱼。&rdquo;李莲花漫不经心地&ldquo;嗯&rdquo;了一声,阿黄瑟瑟躲在李莲花身后,突地一声大叫:&ldquo;鬼啊&mdash;&mdash;&rdquo;黑蟋蟀猛一抬头,只见距离洞底三尺来高的地方,有个小洞,洞中有双明亮的眼睛一闪而去,他心里大骇,却听李莲花喃喃地道,&ldquo;猫&hellip;&hellip;&rdquo;阿黄松了一口气:&ldquo;这么深的地方,居然有猫?&rdquo;

&ldquo;这里&hellip;&hellip;有些古怪。&rdquo;李莲花仍是喃喃地道,&ldquo;黑&hellip;&hellip;大侠,这里只怕不是什么黄泉府,不过、不过&hellip;&hellip;&rdquo;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黑黝黝的洞壁,似乎走了走神,没说下去。黑蟋蟀哼了一声:&ldquo;不可能,我多方打听,黄泉府必在此地!那《黄泉真经》必定就在这洞穴之中!&rdquo;李莲花道:&ldquo;这里是一个大坑,土质稀松,地下有水,似乎不宜建造地下宫殿。&rdquo;黑蟋蟀一凛,却道:&ldquo;方才分明寻到木质人头,这里若没有古怪,怎会有那人头?&rdquo;李莲花叹了口气:&ldquo;这里的古怪,和那黄泉府只怕不大怎么相干&hellip;&hellip;&rdquo;黑蟋蟀哼了一声:&ldquo;除了那假人头,我倒什么也没瞧见。&rdquo;

李莲花睁大了眼睛,奇道:&ldquo;你什么也没瞧见?&rdquo;黑蟋蟀一怔,怒道:&ldquo;这里除了你那把火把的光,伸手不见五指,能瞧见什么东西?&rdquo;李莲花喃喃地道:&ldquo;有时候,人瞧不见也是一种福气&hellip;&hellip;&rdquo;黑蟋蟀越发恼怒,却不好发作,阴沉沉地问:&ldquo;有什么东西好看的?&rdquo;李莲花手中火把骤地往上一抬,那幽暗的火焰不知怎地&ldquo;呼&rdquo;的一声火光大盛,刹那间将&ldquo;窟窿&rdquo;坑壁照得清清楚楚,只听&ldquo;啊&rdquo;的一声惨叫,阿黄当场昏倒,饶是黑蟋蟀闯荡绿林,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也是大吃一惊。

在&ldquo;窟窿&rdquo;坑壁之上,正对着那小洞口的地方,悬挂着两具尸骨。两具黑黝黝的尸骨被许多铁环扣在了洞壁上,此地虽然土质疏松,但两具尸骨悬挂的地方都有岩石,铁环牢牢钉在岩石之中,那自是万万逃脱不了的。除却两具尸骨,那片岩石上依稀生着一些莹翠色的细小砂石,火焰下散发着诡异的淡淡绿色,望之森然可怖,还有不少刀痕、剑痕,甚至插入箭头的痕迹,也有疑似火烤的一片焦黑印记,其中一具尸骨还缺了三根肋骨,显然那两人在生前受到过虐待,说不定便是虐杀。黑蟋蟀惊骇过后,一看那两具尸骨的状况:&ldquo;这两人大概也已经死了几十年,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rdquo;

&ldquo;有吊猪的铁环,有死猪,有刀痕。&rdquo;李莲花突然一笑,&ldquo;这里自是个屠场,专门杀人的地方。&rdquo;黑蟋蟀一阵寒毛直立,如此隐秘的屠场,究竟被杀的是何人?而要杀人的人,又是何人?只听李莲花悄声在他耳边道:&ldquo;说不定杀人的人就是你要寻的阎罗王哦。&rdquo;一个激灵,黑蟋蟀竟起了一身冷汗,心跳急促。&ldquo;根据村民所说,这底下曾经看到有光、有烟雾,每日夜间会有很大的声响。&rdquo;李莲花继续悄声道,&ldquo;你信世上有鬼么?&rdquo;

黑蟋蟀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李莲花正色道:&ldquo;若不是有鬼,自是有人了。&rdquo;黑蟋蟀颤声道:&ldquo;但是这里并无出入口,&lsquo;窟窿&rsquo;的口子只有头颅大小,根本不可能容一个活人出入。&rdquo;李莲花叹了口气,&ldquo;连黑蟋蟀也想不明白的事,我自是更想不明白&hellip;&hellip;&rdquo;突地往东一指,&ldquo;那只猫又回来了。&rdquo;黑蟋蟀回头一看,并没有看到什么猫,却是瞧见了那洞壁洞口上依稀有些凌乱的古怪痕迹。&ldquo;咦?&rdquo;他低低地叫了一声,走过去一看。

有猫出入的洞口是个很小的口子,离地不过三尺来高,火光照去,里头依旧黑黝黝的一片。靠近洞口的泥土虽然潮湿,却有些零乱攀爬的痕迹,黑蟋蟀用伸手一摸,脸色略略一变,&ldquo;夯土!&rdquo;李莲花点了点头,有夯土,就说明是人为打实的黄土,和&ldquo;窟窿&rdquo;里稀松的砂土全不相同。那夯土上的痕迹就像是人或兽的指甲拼命挖掘留下的痕迹,但洞口着实很矮,难道洞中有什么非取到不可的宝物?黑蟋蟀伸出佩刀往洞口一刺,洞内空空如也,他挥刀一晃,只听&ldquo;当&rdquo;的一声,竟是金铁交鸣之声!这洞口的另一面有铁!黑蟋蟀和李莲花面面相觑,莫非此地有门?但经黑蟋蟀敲敲打打,除了那极小的洞口外一圈夯土,整面坑壁完好无缺,依稀都是一触即落的砂土。折腾一阵,落下许多沙砾,黑蟋蟀兴致索然,收刀道:&ldquo;看来黄泉府的确不在此处。此地稀奇古怪,不宜久留&hellip;&hellip;&rdquo;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只听一声惨叫,阿黄的声音震得坑中砂土簌簌直下:&ldquo;死人!死死死死人啊&hellip;&hellip;&rdquo;

李莲花蓦地回头一看,只见坑底积水因为他们走动缓缓流动,有些鱼骨晃动了一下,坑底露出一具白骨出来,看来此地除了吊在墙上的两具尸骨,尚有第三个死人。阿黄惨叫之后仰后&ldquo;扑通&rdquo;一声再次昏倒,栽进水里。黑蟋蟀将他提了起来,李莲花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具白骨,半晌之后才道:&ldquo;半个&hellip;&hellip;&rdquo;黑蟋蟀仔细一看&mdash;&mdash;那淹没于水中的白骨,的的确确,只有半截,有头颅双臂,骨骼延伸到腰际胯下,突然消失不见,胸腹部缺了三根肋骨,有些骨骼像突然断去的,有些却又生成和常人全然不同的扭曲。

难道此人天生就只有半截?黑蟋蟀心里暗忖,看这情形,莫非是这可自由活动的怪人将两位死者吊在这土坑里?但不知何故这怪人突然死在坑中,以至于此坑荒废至今?正当他满心胡思乱想的时候,李莲花自言自语:&ldquo;我道牛头马面何等声威,居然会死在这里,原来竟然是牛马分离之故&hellip;&hellip;&rdquo;黑蟋蟀骤然一呆,脱口问道:&ldquo;牛头马面?&rdquo;

李莲花的火把缓缓移向左壁被悬吊起来的那具尸骨:&ldquo;喏。&rdquo;黑蟋蟀的目光骤然盯在那尸骨之上,看了许久,突而醒悟&mdash;&mdash;那尸骨缺了三根肋骨,和水池中的白骨一模一样,水中半截的白骨没有双腿&mdash;&mdash;难道说这两具尸身其实乃是一具?其实被扣在那左壁上的是一个双头双身而仅有双腿的怪人?

江湖传说,黄泉府阎罗王座下第一号人物,叫做&ldquo;牛头马面&rdquo;,穷凶极恶,模仿那地狱使者,杀人如麻,且杀人后必定留下&ldquo;阎罗要人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rdquo;字样。此人乃是一人双头四臂,兄弟连体,共用一双腿子,一人号称&ldquo;牛头&rdquo;,一人号称&ldquo;马面&rdquo;,数十年前在江湖中极富盛名。如此一人双头的情形极为罕见,如今竟二人分离死在&ldquo;窟窿&rdquo;坑底,此地四壁陡然,却散发着一股极度诡异恐怖的气息。

&ldquo;牛头马面居然会死在这里!&rdquo;黑蟋蟀脸色大变,不知是喜是忧,&ldquo;如此说来,此地当真和黄泉府有极大干系!那《黄泉真经》多半真在此处!&rdquo;李莲花的火把慢慢移向右边悬挂的另一具尸骨,略略一晃,黑蟋蟀脸色又变,欢喜之色大减,顿时起了一阵恐惧之色&mdash;&mdash;若左边死的是&ldquo;牛头马面&rdquo;,那右边死的是谁?

若死的是阎罗王,那究竟是谁,能将牛头马面生生分离,且杀得死当年如日中天诡秘残忍的阎罗王?若阎罗王已死,那本《黄泉真经》还会在这里吗?此处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是谁进出&ldquo;窟窿&rdquo;毫无痕迹,那个有猫出入的洞口之后,是门么?

&ldquo;这&hellip;&hellip;这&hellip;&hellip;&rdquo;黑蟋蟀颤声指着那具尸首,&ldquo;那真是阎罗王么?&rdquo;李莲花摇了摇头,黑蟋蟀喜道:&ldquo;不是?&rdquo;李莲花歉然道:&ldquo;我不知道&hellip;&hellip;&rdquo;黑蟋蟀一怔,怒道:&ldquo;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枉费偌大名声,你究竟知道些什么?&rdquo;李莲花唯唯诺诺:&ldquo;我只知道一件事&hellip;&hellip;&rdquo;黑蟋蟀追问:&ldquo;什么?&rdquo;李莲花正色道:&ldquo;猫是不会打洞的,那个洞后面,一定是个门。&rdquo;黑蟋蟀大怒:&ldquo;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rdquo;他恶狠狠地瞪了那&ldquo;门&rdquo;一眼,虽知必有古怪,却委实不知如何下手。正在此时,&ldquo;簌簌&rdquo;一阵轻微的声响传来,黑蟋蟀凝视着那个&ldquo;洞&rdquo;,依稀是有些沙子从洞壁上滚了下来,那洞口&hellip;&hellip;似乎看起来和方才不大一样&hellip;&hellip;李莲花蓦地一声惊呼:&ldquo;小心&mdash;&mdash;&rdquo;他只听&ldquo;啪&rdquo;的一声,突觉眼前一黑,尚未醒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眼前迅速暗去之前,依稀有些血液喷了出来,在空中喷溅成一道黑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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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好死不如赖活</h2>

&ldquo;那后来呢?&rdquo;当方多病听说李莲花&ldquo;重伤&rdquo;,千里迢迢从家中赶来的时候,却见那重伤的人正在市场里买菜,饶有兴致地盯着别人笼筐里的鸡鸭,看得人家鸡鸭的羽毛全都乍起来了。当他把正在买菜看鸡的李莲花抓回莲花楼问话的时候,李莲花把故事说了一半,却停了下来。

&ldquo;后来嘛。&rdquo;李莲花慢吞吞地道,&ldquo;黑蟋蟀就死了。&rdquo;方多病正听得心急,阎罗王和牛头马面居然被人囚禁而死,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事,偏偏这亲眼所见的人却又不讲了。&ldquo;他是怎么死的?那个村民阿黄呢?你又是怎么受伤的?&rdquo;

李莲花摊开手掌,只见他白皙的掌心里微略有一道红痕。方多病将他的手掌提了起来,对着阳光看了半天,半晌问:&ldquo;这是什么?&rdquo;李莲花正色道:&ldquo;伤啊!&rdquo;方多病皱眉,端详半晌,沉吟道:&ldquo;这是&hellip;&hellip;烫的?&rdquo;李莲花点头:&ldquo;不错&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勃然大怒,指着李莲花的鼻子怒道:&ldquo;这就是你在信里说的&lsquo;不慎负伤,手不能提,望盼来援&rsquo;?&rdquo;

李莲花咳嗽了一声:&ldquo;事实确是如此&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重重地哼了一声,恶狠狠地道:&ldquo;我不想听!黑蟋蟀是怎么死的?你这点&lsquo;伤&rsquo;又是怎么来的?阿黄呢?&rdquo;李莲花握起拳头,在方多病面前一晃:&ldquo;杀死黑蟋蟀的,是从那洞口里射出的一只铁箭。&rdquo;方多病&ldquo;啊&rdquo;了一声:&ldquo;那洞口竟是个机关?&rdquo;李莲花慢吞吞地道:&ldquo;是不是机关倒也难说,但很奇怪的是,&rdquo;他又摊开手掌,&ldquo;那只铁箭烫得很,就像在火炉里烤过一样。&rdquo;方多病恍然大悟:&ldquo;啊,是你出手救人,抓住铁箭被它烫伤,黑蟋蟀却还是死了。&rdquo;李莲花连连点头,赞道:&ldquo;你的确聪明得很。&rdquo;方多病又哼了一声,悻悻然道:&ldquo;功夫太差!&rdquo;李莲花的话,尤其是好话,万万信不得。

李莲花又道:&ldquo;铁箭射出的力道十分惊人,不像人力射出,但要说这二十几年的洞穴里还有机关能活动,还能活动得这么恰到好处,实在让人难以置信。&rdquo;方多病眼睛微微一亮,&ldquo;你的意思?&rdquo;李莲花叹了口气:&ldquo;那底下有人。&rdquo;方多病啧啧称奇:&ldquo;十来丈的土坑底下,两具几十年的老骨头旁边竟然躲得有人,真是一件奇事,这么多年,难道他吃土为生?&rdquo;李莲花喃喃地道:&ldquo;谁知道&hellip;&hellip;&rdquo;他突地&ldquo;啊&rdquo;了一声,方多病吓了一跳,东张西望:&ldquo;什么事?&rdquo;李莲花提起买的两块豆腐:&ldquo;大热天的尽顾着说话,豆腐馊了&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斜眼看着他手里拎的两块豆腐:&ldquo;我带你上馆子吃饭去。&rdquo;李莲花歉然道:&ldquo;啊&hellip;&hellip;破费了&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带着他大步往镇里最好的饭馆走去,突地回身问了一句:&ldquo;你真的不是故意让豆腐馊掉的?&rdquo;李莲花正色道:&ldquo;自然绝不是故意的&hellip;&hellip;&rdquo;

小远镇,豆花饭馆。

方多病要点这饭馆里所有能上齐的菜色,李莲花却说他要吃阳春面,最后方多病悻悻然地陪李莲花吃了一碗阳春面,支付铜钱八个。给了铜钱,方多病要了壶黄酒,嗅了嗅:&ldquo;对了,那阿黄怎么样了?&rdquo;李莲花摇了摇头,方多病诧异道:&ldquo;什么意思?&rdquo;李莲花叹了口气:&ldquo;我不知道&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大叫一声:&ldquo;你又不知道?活生生的人后来怎么样了你不知道?&rdquo;李莲花歉然道:&ldquo;黑蟋蟀被射之后,我手中的火把被箭风熄灭,等摸到黑蟋蟀的尸身,却怎么也摸不到阿黄的影子。把黑蟋蟀背出&lsquo;窟窿&rsquo;后再下去找,还是找不到,他就此不见了。&rdquo;方多病道:&ldquo;可疑之极!说不定这小远镇的胭脂贩子阿黄,就是射死黑蟋蟀的凶手!&rdquo;李莲花又摇了摇头:&ldquo;这倒决计不会。&rdquo;方多病满脸狐疑,上下打量李莲花,半晌问道:&ldquo;如此说来,对这档子事,你是一点头绪也没有?&rdquo;李莲花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却不回答。

正在二人吃面喝酒之时,隔壁桌忽然&ldquo;乓啷&rdquo;一声,木桌被掀,酒菜被泼了一地,一位衣衫污秽的老者被人推倒在地,一名胸口生满黑毛的彪形大汉一只脚踩在老者胸口,破口大骂:&ldquo;死老头!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家里藏的是金银珠宝,你欠我那一百两银子今天非还不可!&rdquo;他将老者一把从地上揪了起来,高高提起,&ldquo;拿你家里那些珍珠翡翠来换你这条老命!&rdquo;

那满身污秽的老者哑声道:&ldquo;我根本没有什么珍珠翡翠&hellip;&hellip;&rdquo;大汉狞笑道:&ldquo;谁不知道严家几十年前是镇里第一大富?就算你那女人带走了你大部分家产,难道你就没有替自己留一点?我才不信世上有这样的傻子!你打坏我高达韩的杀猪刀,那把刀是我祖传的,拿一百两银子来赔!不然我把你告到官府上去,官老爷可是我堂哥家的亲戚&hellip;&hellip;&rdquo;

方多病皱眉看着那大汉:&ldquo;这是什么人?&rdquo;李莲花道:&ldquo;这是镇里杀猪的刀手,听说几年前做过没本钱的买卖,不知在道上受了谁的折辱,回乡里杀起猪来了。&rdquo;方多病喃喃地道:&ldquo;这明明干的还是老本行,做的还是没本钱的买卖,看样子横行霸道很久了,竟然没人管管?&rdquo;李莲花慢吞吞地瞟了他一眼:&ldquo;那是因为世上除强扶弱的英雄少年多半喜欢去江南,很少来这等地方。&rdquo;正说话之间,高达韩将那姓严的老者重重摔出,方多病眼见形势不好,一跃而起,将人接住:&ldquo;到此为止!朋友你欺人太甚,让人看不过眼。&rdquo;

那高达韩一见他一跃而起的身手,脸色一变,虽不知是何方高人,却知自己万万敌不过,顿时哼了一声,掉头就走。方多病衣袖一扬,施施然走回李莲花身旁,徐徐端坐,华丽白衣略略一提,隐约可见腰间温玉短笛,一举一动,俊朗潇洒,富丽无双,若面前放的不是只阳春面的空碗,定会引来许多倾慕的目光。

那几乎摔倒的老者站了起来,只见他面上皱纹甚多,生着许多斑点,样貌十分难看。李莲花连忙将他扶稳,温言道:&ldquo;老人家这边坐,可有受伤?&rdquo;那老人重重喘了一口气,声音沙哑:&ldquo;半辈子没遇见过好人了,两位大恩大德&hellip;&hellip;咳咳咳&hellip;&hellip;&rdquo;李莲花斟好一杯黄酒递上,那老人双手颤抖接过,喝了一口,不住喘气。方多病好奇问道:&ldquo;老人家怎么和他结上梁子?&rdquo;那老人叹了口气,却不说话。李莲花问道:&ldquo;老人家可是一名铁匠?&rdquo;那老人点了点头,沙哑地道:&ldquo;那高达韩拿他的杀猪刀到我店里,说要在杀猪刀上顺个槽,刀入肉里放血的那种槽,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一不小心把他的刀给崩了。他一直找我要赔一百两银子,我哪有这许多银子赔给他?这年头,都是拳头说了算数,也没人敢管,我一个孤老头活命不容易啊。&rdquo;方多病同情得很,连连点头:&ldquo;这人的确可恶得很,待我晚上去将他打一顿出气。&rdquo;李莲花却问:&ldquo;那高达韩为何定要讹诈你的钱财?&rdquo;那老人道:&ldquo;严家在这镇上本是富豪之家,几十年前,因为庄主夫人惹上了官司,全家出走,只留下我一个孤老头&hellip;&hellip;咳咳咳&hellip;&hellip;镇里不少人都以为我还有私藏银两,其实我若真有银子,怎会落到这种地步?咳咳咳&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越发同情起来,李莲花又给那姓严的老头斟了酒,那老头却已不喝了,摆摆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离去。

&ldquo;恶霸,真是四处都是。&rdquo;方多病大为不平,盘算着晚上究竟要如何将那高达韩揍上一顿,李莲花对店小二招了招手,斯斯文文地指了指方多病,轻咳了一声:&ldquo;这位爷要请你喝酒,麻烦上两个菜。&rdquo;方多病正在喝酒,闻言呛了一口:&ldquo;咳咳&hellip;&hellip;&rdquo;那店小二却是玲珑剔透,眼睛一亮,立刻叫厨房上两个最贵的菜,人一下窜了过来,满脸堆笑:&ldquo;两位爷可是想听那严老头家里的事?&rdquo;方多病心道:谁想听那打铁匠家的陈年旧事了?李莲花却道:&ldquo;正是正是,我家公子对那老头同情得很,此番巡查&hellip;&hellip;不不,此番游历,正是要探访民间许多冤情,还人间以正道,还百姓以安宁。&rdquo;猛听这么一句话,方多病呛在咽喉里的酒彻底喷了出来:&ldquo;咳咳咳咳&hellip;&hellip;咳咳咳咳咳&hellip;&hellip;&rdquo;那店小二却眼睛骤然发光,悄悄地道:&ldquo;原来是二位大人微服私访,那严老头遇到贵人啦,这位爷,您虽是微服私访,但穿这么一身衣衫故意吃那阳春面也太寒碜,不如您这伴当似模似样,真是尊贵惯了的&hellip;&hellip;我一见就知道二位绝非等闲之辈。&rdquo;李莲花面带微笑,静静坐在一旁,颇有恭敬顺从之态,方多病却坐立不安,心里将李小花死莲花破口大骂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去,竟然敢栽赃他假冒巡案!面上却不得不勉强端着架子,淡淡地应了一声,顺道在桌下重重踢了李莲花一脚。

&ldquo;我们公子自是尊贵惯了的人。&rdquo;李莲花受此一脚,巍然不动,满脸温和地道,&ldquo;此时你我谈话切莫告诉别人。&rdquo;那店小二悄声说:&ldquo;爷们放心,过会儿我就拿块狗皮膏药把自己嘴巴贴了。&rdquo;李莲花压低声音:&ldquo;那严家究竟&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严家是三十几年前搬来的,那时我还没出生,听我爹说,那搬来的时候可威风得紧,有几十个人高马大的家丁,严家的夫人美得像个仙女,严家的小儿子我是亲见的,也漂亮得很,仙童一样。这严老头当年是严家的管家,有几年说话都是算数的。&rdquo;店小二悄声道:&ldquo;后来,也就在二十几三十年前,有人一大早起来,就见严家夫人的马车往镇外跑去,就此再也没有回来。严家只剩下那个孤老头,因为只出去了一辆马车,谁都猜测那家里的金银珠宝都还在老头手上,谁都想敲他一笔。&rdquo;李莲花好奇地问:&ldquo;为何那严家夫人突然离家出走?&rdquo;店小二声音压得越发低:&ldquo;据说&mdash;&mdash;是因为那严老头,勾搭了严家夫人,这事千真万确,镇上许多人都知道。&rdquo;方多病&ldquo;啊&rdquo;了一声,正要说这老头如今这般模样年轻时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居然能勾搭上人家貌若天仙的老婆?突地脚上一痛,却是李莲花踩了他一脚,只得又淡淡地道:&ldquo;一一招来。&rdquo;

&ldquo;听说严家老爷和夫人夫妻不合,严福从中插入,取得了夫人的芳心。&rdquo;店小二神秘兮兮地道,&ldquo;有一天夜里,月黑风高,阴云密布,这个是飞砂走石,伸手不见五指啊&hellip;&hellip;&rdquo;李莲花道:&ldquo;那天夜里如何?&rdquo;店小二得人捧场,精神一振:&ldquo;严家夫人手持一把利刀,砍了严老爷的头。&rdquo;方多病吃了一惊:&ldquo;杀夫?&rdquo;店小二道:&ldquo;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这可不是我造谣。严夫人杀了严老爷,抱着孩子驾马车逃走,严福留下看管家业,但那女人去了就没再回来,估计是水性杨花,另嫁他人了。&rdquo;方多病眉头大皱:&ldquo;胡说!这女人就算和严福私通,也不必害死夫君啊,杀了严老爷她匆匆逃走,岂非和严福永远分离了?&rdquo;店小二一骇:&ldquo;这个&hellip;&hellip;这个&hellip;&hellip;镇上人人都是这么说的。&rdquo;&ldquo;那严老爷的尸体呢?&rdquo;方多病问。

&ldquo;官府追查严夫人,没个结果,死人的头也给他们弄丢了,就把严老爷的无头尸体搁在义庄,之后义庄换了几个守夜的,那些无名尸也就不知哪里去了,多半被野狗给吃了。&rdquo;店小二道,&ldquo;两位爷,我可是实话实说,没半分掺假,您尽可以问别人去&hellip;&hellip;&rdquo;李莲花道:&ldquo;原来如此,我家公子明察秋毫,自会斟酌。&rdquo;店小二不住点头。方多病草草结了帐,在李莲花&ldquo;护卫&rdquo;之下快步离开饭馆。那店小二站起身眨了眨眼,只见片刻之间那微服私访的官大爷已经走出去七八丈,不免有些迷茫&mdash;&mdash;这官大爷&mdash;&mdash;竟然跑得比赖帐的还快?

&ldquo;死莲花!&rdquo;方多病大步走出十丈之后立刻咬牙切齿地看着李莲花,&ldquo;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让我假冒巡案?若是被人发现了,你叫我犯欺君之罪吗?&rdquo;李莲花咳嗽一声:&ldquo;我几时要你假冒巡案&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一怔,李莲花十分温和地接了下去:&ldquo;微服私访只不过是百姓十分善良的幻想而已&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ldquo;呸&rdquo;了一声道:&ldquo;他遇见你,那是前世造孽,倒了大霉。&rdquo;顿了一顿,他问道,&ldquo;你问那严家的故事做什么?和&lsquo;窟窿&rsquo;有关么?&rdquo;

&ldquo;有没有关系,我怎么知道?&rdquo;李莲花微微一笑,&ldquo;不过这世上只要有故事,我都是想听的。&rdquo;方多病道:&ldquo;我倒觉得严家的故事蹊跷得很。&rdquo;李莲花道:&ldquo;哦?&rdquo;方多病道:&ldquo;严家来历不明,严夫人杀死夫君,随后逃逸,严家管家却又不逃,留守此地几十年,严家财产不翼而飞,本来就处处蹊跷,什么都古怪得很,这家里一定有秘密!&rdquo;李莲花歪着头看了他一阵,慢吞吞地道:&ldquo;你的确聪明得很&hellip;&hellip;&rdquo;

此言耳熟,方多病悻悻然看着李莲花:&ldquo;你要说什么?&rdquo;李莲花叹了口气:&ldquo;我也没想要说什么,除了你越来越聪明了之外,只不过想说那店小二说的故事虽然曲折离奇,十分动听,却不一定就是真相。&rdquo;方多病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怪叫一声:&ldquo;他骗我?&rdquo;李莲花连连摇头:&ldquo;不不,他说的多半就是他听见的,我只是想说故事,未必等于真相。&rdquo;他喃喃自语,&ldquo;这件事的真相,多半有趣得很&hellip;&hellip;&rdquo;突然睁大眼睛,他很文雅地抖了抖衣袖,&ldquo;天气炎热,到我楼里坐吧。&rdquo;

再过了半柱香时间,远道而来的方多病总算在李莲花的茶几边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李莲花亲手泡好的劣茶,那茶虽然难喝,总是聊胜于无&hellip;&hellip;吉祥纹莲花楼位于乱葬岗上,地势略高,窗户大开,清风过堂,如果不是景色并不怎么美妙,倒也清爽舒适。

&ldquo;原来这乱葬岗下还有个水坑。&rdquo;方多病对着窗外张望,顺着遍布墓碑乱石坟堆的山坡往下看,坡下有个很小的池塘,方圆不过二三丈,池边水色殷红,却也不似血色,有些古怪。池塘边有几间破旧的房屋,房屋后长着几株模样奇怪的树,树叶如剑,支支挺拔,树梢上生着几串金黄色的果实。&ldquo;你泡茶的水是从哪里来的?不会就是那水坑里的臭水吧?&rdquo;方多病望见水坑,顿时嫌恶地瞪着手中的茶水,&ldquo;还是那窟窿底下的泡尸水?&rdquo;

李莲花正在仔细地挑拣茶叶罐中的茶叶梗,闻言&ldquo;啊&rdquo;了一声:&ldquo;这是水缸里的水&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ldquo;噗&rdquo;的一声当场将茶喷了出来:&ldquo;那书呆一不洗衣裳二不洗裤衩三不洗袜子,他弄来的水也是可以喝的吗?中毒了中毒了&hellip;&hellip;&rdquo;他从袖中摸出一条雪白的巾帕擦了擦舌头,李莲花叹了口气:&ldquo;正因为他如此懒,你当他会烧水做饭、洗衣泡茶么?所以这些水多半还是我原先楼里留下的那缸&hellip;&hellip;&rdquo;方多病仍旧龇牙咧嘴,两人正围绕着那缸&ldquo;水&rdquo;斤斤计较的时候,门外突地有人恭恭敬敬地敲了三下:&ldquo;请问,大人在家么?&rdquo;

李莲花和方多病一怔,只听门外有人大声道:&ldquo;我家佘大人不知大人巡查到此,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rdquo;方多病还在发呆,李莲花&ldquo;啊&rdquo;了一声,门外又有人道:&ldquo;下官五原县县令佘芒,不知大人巡查到此,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rdquo;小远镇是五原县辖内,这个李莲花自是知道的,门外那位&ldquo;佘大人&rdquo;显是以为让师爷发话,里头的大人不悦,所以赶忙自己说话。

方多病和李莲花面面相觑,李莲花脸上露出谦和斯文的微笑,方多病几乎立刻在心中破口大骂,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咳嗽一声:&ldquo;进来吧。&rdquo;

大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两位骨瘦如柴的老学士一穿青袍,一穿灰袍,怀中抱着一大摞文卷,颤巍巍地站在门口。李莲花大为歉疚,连忙站起,请两位老人家坐。寒暄起来方知这位青袍瘦老头姓佘名芒,乃是五原县令,那位灰袍瘦老头乃是师爷,听说有巡案大人到县内微服私访,两人立刻从县衙赶来。问及这位巡案姓名,李莲花含含糊糊地道姓花,佘芒暗自点头忖道听说朝中有&lsquo;捕花二青天&rsquo;,其中姓花者相貌猥琐,骨瘦如柴,果不其然啊,只是衣裳未免过于华丽,不似清官所为啊。

方多病不知佘县令正对自己评头论足,问起两人怀中的文卷,师爷道说这就是严家砍头杀人一案的文卷,当年也震动一方,既然巡案为此事而来,佘大人自要尽职尽责,和大人一起重办此案。李莲花不住颔首,恭敬称是,方多病心中叫苦连天,却不得不故作&ldquo;对严家一案十分感兴趣&rdquo;的模样,不住询问案情。

原来三十多年前搬来的这一家姓严,主人叫做严青田,家中有仆役四十,其妻杨氏,其子严松庭,管家严福,在小远镇买下十里地皮修建房宇,盖了庄园。庄园的匾额叫做&ldquo;白水&rdquo;,又称白水园。三十年前一日清晨,严家夫人杨氏携子驾马车狂奔离开白水园,严青田被发现身首异处死在家中,家中仆役逃窜一空,管家严福对所发生之事一问三不知,坚称应是强盗杀人。此案因杨氏逃逸,严福闭口不谈,且无旁证、物证及杀人动机,已成五原县积案。因此听说巡案大人要查此事,佘芒提心吊胆,只得匆匆赶来。

&ldquo;严家之事我已大致了然,想请教佘大人一个问题。&rdquo;方多病问道,&ldquo;前些日子镇上一位叫阿黄的村民失踪,大人可有消息?&rdquo;佘芒一怔:&ldquo;阿黄?大人说的可是黄菜?&rdquo;方多病道:&ldquo;正是。&rdquo;佘芒道:&ldquo;正巧昨日有人击鼓,说河中飘起一具男尸,仵作刚刚查验了尸体,乃是小远镇村民黄菜,溺水而死,并无被人杀死之痕迹。大人怎会知晓此人?&rdquo;方多病&ldquo;啊&rdquo;了一声,在桌下重重踢了李莲花一脚,李莲花温颜微笑:&ldquo;大人可知小远镇&lsquo;窟窿&rsquo;之事?&rdquo;佘芒道:&ldquo;窟窿闹鬼之事早有耳闻,想是村民以讹传讹,子曰:&lsquo;敬鬼神而远之&rsquo;,故下官平日绝口不谈此事。&rdquo;

这位老县令有点迂,方多病肚里暗暗好笑,但做官却是十分认真。&ldquo;前些日子我命人挖了&lsquo;窟窿&rsquo;,当时点了阿黄为我开路,又请一名身手不错的&hellip;&hellip;护卫,以及我这位&hellip;&hellip;李师爷,下洞一探究竟。&rdquo;余芒佩服道:&ldquo;大人英明,不知结果如何?&rdquo;方多病脸色一沉,缓缓地道:&ldquo;我那护卫在洞下被一支铁箭射死,李师爷身受重伤,此时阿黄又溺死水中&hellip;&hellip;佘大人,此地是你的治下,怎会有如此可怕之事?&rdquo;他疾言厉色,佘芒自不知这位微服私访的巡案三句话中两句不实,乃满口胡说八道,顿时吓得脸色青白,连忙站起:&ldquo;怎会有这等事?下&hellip;&hellip;下官实在不知&hellip;&hellip;这就&hellip;&hellip;这就前去查明。&rdquo;

&ldquo;佘大人且慢,既然今日佘大人登门拜访,我家公子想请教大人,不知大人觉得,&lsquo;窟窿&rsquo;底下发生的怪事,和严家当年的血案,可有联系?&rdquo;李莲花道。佘芒道:&ldquo;这个&hellip;&hellip;下官不知。&rdquo;李莲花道:&ldquo;&lsquo;窟窿&rsquo;之中尚有两具无名尸首,观其死状,只怕也是死在三十年前,三十年前正是严家血案发生之时。&rdquo;佘芒满头是汗,&ldquo;尚无证据,下官岂敢轻下断言。&rdquo;李莲花一笑:&ldquo;佘大人英明。&rdquo;方多病和李莲花多年默契,插口问道:&ldquo;不知严家当年凶案之前可有什么异状?家中可有出入什么形状怪异、形迹可疑之人?&rdquo;佘芒为难道:&ldquo;当年县令并非下官,依据文卷记载,似乎并无可疑之处。&rdquo;

&ldquo;那当年检验严青田无头尸首的仵作,可还健在?&rdquo;李莲花道。&ldquo;那位仵作年岁也大,已于去年过世,严青田的尸首也早已失踪,要查看当年致命之伤,只怕已是不能。&rdquo;佘芒苦笑。李莲花&ldquo;啊&rdquo;了一声,未再说什么,方多病等了半日,不见李莲花继续发问,只得自己胡乱杜撰,问道:&ldquo;严家当年号称富贵,怎会落到如今严福以打铁为生?难道严夫人当真是杀夫携带所有细软逃走?没有给严福留下半点?&rdquo;佘芒道:&ldquo;那是因为凶案后不久,严家着了一场大火,所有细软给烧了个干净,就此不复富贵之名。&rdquo;方多病又问:&ldquo;那火是谁放的?&rdquo;佘芒沉吟道:&ldquo;根据文卷上记载,那火是深夜烧着,只听白水园内轰隆一声,自严青田和严夫人的主院内喷出一团火焰,很快把严家烧得干干净净,即使是几个人同时纵火也不可能烧得如此之快,所以应是天火。&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