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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秃头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将内衣裤和一身简单的日装放在床上,那件衣服看上去像是手织的棉织品,他向我开口道:“请先生更衣。”
我承认,在此人转身走出房门的过程中,我一直默默地盯着他。蓝皮肤,明亮的蓝眼睛。没有毛发。他……它……肯定是我有生以来看见的第一个机器人。如果被人问及,我肯定会说,海伯利安已经没一个机器人了。在陨落前,制造机器人是非法的。虽然他们在具有传奇色彩的哀王比利的手下扮演了重要角色,并于几世纪前在北方建造了大多数的城市,但我从来不知道,他们中的成员竟然还活在这颗星球上。我摇摇头,穿上衣服。虽然我的肩膀很宽,腿很长,完全算不得普通人的身材,但那件日装竟然合身极了。
我走回窗前,此时,机器人又推门进来。他站在敞开的门口,张开手臂朝我招了招。“安迪密恩先生,这边请。”
我克制住一问究竟的冲动,跟在他身后,攀上塔楼的楼梯。顶上的这间房间占据了整个上部空间。午后的日光从红黄相间的彩色玻璃窗涌入。至少有一扇窗户开着,风从山谷中升涌而起,从遥远的下方传来树叶华盖发出的飒飒声。
这间房间跟我的那间单人房一样白,毫无装饰,除了圆形空间中部堆积的一堆医学设备和通信控制台。送我抵达后,机器人便离开了,临走时关上了厚重的大门,一秒钟之后,我终于发现,那堆设备的核心处坐着个人。
至少,我觉得那是个人。
这男人躺在一张流沫悬椅型卧床上,床被调整到了坐姿。管子、静脉滴管、监控细线和仿器官脐线的一端连接着设备,另一端则接到椅子中那个形容枯槁的人身上。我说他“形容枯槁”,可事实上,他的身体看上去简直就是个木乃伊,皮肤皱纹层叠,仿佛古旧皮夹克的褶皱,脑袋上布满了麻点,秃得几乎寸发不生,四肢羸弱,看那程度就像是退化了的附肢。这老人的姿势让我想到一只皱巴巴、没有羽毛的雏鸟,却从鸟窝中掉了出来。那山羊皮似的皮肤带着蓝色的色调,我脑中闪过机器人的念头,但我又看到了不同色调的蓝,手掌、两肋、前额上是淡淡的鲜蓝,我终于明白,我眼前是个名副其实的人类,他已经享受——或者说是忍受了——几个世纪的鲍尔森疗法。
现在再也没人接受鲍尔森疗法了。这项技术早已在陨落中失传,就像产自各星球的原材料在时空中遗失一样。或者只是我的揣测,但现在,这里就坐着个人,至少有好几百岁,他在几十年前必定接受过鲍尔森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