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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到了事后回想的时候总这么想:只要娘多有一间屋子,我这辈子的生活就整个儿的两样了。她有的是一种超凡的“悉听天命”的品格,所以假如有人真能了解她时他会不仅爱她品性的柔和,并且爱她灵性的圣洁。可就这一点也就是她倒运的一部分理由。慈善,好,是男人盼望他的妈的德性,可是她妻子一定得近人情,与他自己一样。至于她的“人情”,自有他在看着,他信,不会得变成软弱的。
日子过去了,房子还是没有找着。玛利亚做工很勤,赚下来的钱买了一点家用的纱布,另外还放开几个。有时候,到晚上,大约每星期一次,她伴着季诺出去走路或是上电影馆。她妈总是伴着,虽则这时候季诺还是法西斯的党员,不但顶忙,并且随时有很大的危险。也是她的不幸,玛利亚住家的一带工人居多。不少都是暴烈的共产党,所以她后来不得已单身上街买吃的或是做工的材料时(她妈在一个机匠家里找到了个工钱不坏的事情,带着他家的孩子们出来散步),就因为她定给了一个法西斯党,她那街坊对她就顶过不去的。每回她拿了做得的衣服上奇奥基太太家去,在一条小街上的一所小屋子里,她老是听着不好听的话对着她直喷。玛利亚在离着家不远的那条小街上走去听着的全是存心毁她的废话;许多女人对着她唾唾液,叫着她恶丑的名字,有一个人赶过来突如其来的在她背上打了一下,等她到了奇奥基太太家进了她的卧室,一到那里,她就掌不住淌眼泪哭了。
“玛昨亚怎么回事?对我说呀,孩子,季诺没有什么不是?”
玛利亚替奇奥基太太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工,奇太太知道她的身世,怎样他们想结婚找不到房子,到这时候她又怎样的着急为的是法西斯与共产党每天的暗斗。季诺倒是个好汉,就到了晚上他上街时也不来偷偷掩掩的,虽则路旁多的是专门暗算的窗户,随时都可以有子弹飞下来。玛利亚一天天的变瘦,越来越憔悴了,这紧张实在是太大了。可是眼前的情形又没有法子想;她还得做她的工,碰着麻烦也只能硬着头皮忍了下去再说。
玛利亚住了哭,仰起头来望着奇太太。她那深黑的眼睛,泪汪汪的亮着烈性的勇敢。
“季诺没有什么,是我自己没中用这阵子忽然撑不住了。我是硬挺得过去的。可是你想想那一群街坊我做小孩儿时就认识的,他们也一向喜欢我的,这时候就为了我要爱我自己的国在大街上冲着我吐唾液,叫名字儿骂我,这可不是真的太难了;我是爱我的国家。”
“碰着了些个什么事,玛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