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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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身份低贱,没有资格在屋子里吃饭,他们自觉到一旁拿出个小桌子,准备摆在院儿里当饭桌。
琛夫人攥着绣帕,掩过头顶挡住晃眼的阳光,她眯着眼看向万里无云的蓝天。
对两人勾勾指头,道:“进里面来吃。”
季珑正拿着张湿帕子擦掉桌上灰尘,闻言,疏离婉拒:“夫人有心,敬谢不敏。”
琛夫人今日身着烟青,头戴金镶碧玺点翠钗,眉若远山,眼似秋水。她好笑地说:“你们把自己晒成了鱼干,谁来伺候本夫人?”
指尖对着庭院虚空一指,道:“这里的花草需人打理。”
随即调转方向,指向自己鼻子,又说:“而我,也等着你们侍奉。”
说罢,并未给出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她径自掉头进屋,不多时,门外传来了收桌子的声音。
两个男孩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饿得快,吃得也多。
季珑胃口其实比阿幸大,但他吃得慢条斯理,动作优雅,尽显矜贵。相比之下,阿幸就要粗鲁许多。他吃东西时常弄得碗筷乱响,用餐也毫无仪态可言。
阿幸注意到旁边的少年进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悄悄瞥过去一眼,随即,低落垂头。
这一切徐碧琛都看在眼里。
她保持端庄的的姿势,小啜口茶饮,神态雍容。
少年心里‘咯噔’一下,感到非常不妙。这女子行为举止颇有大家风范,比之他见过的皇室成员也毫不逊色。
难道她之前撒了谎,当真是自己哪个不成器的叔叔养在外面的妾侍吗?
可真不是他瞧不起自家亲戚,一圈转下来,没哪个扶得起,谁有这能耐降住她?
他一边动筷,一边出神,将能叫出名字的亲戚都给数了一遍。
莫非是勤叔叔?他任江东王已久,家底丰厚,样子俊朗不凡。不过之前看他和婶婶感情和睦,连个姨娘都没有,怎么会养外室…
那是文叔叔?他的花心是远近闻名的,红颜知己遍布天下,完全干得出这种事。可他模样丑陋,满脸横肉,又不善经营,压根没几个钱,如何养得起这朵艳丽生姿的人间富贵花?
光是她手上那个镯子,恐怕就能抵文叔叔大半家财了。
而徐碧琛对少年现在想的完全不知情,等他们吃完,把东西收下去后,她一脸和善,道:
“吃饱了吗?”
季珑向来心高气傲,过惯了被人吹捧的日子,他可不像阿幸那样受了点恩惠就感激涕零。在他看来,被一个女人买回家当奴隶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知道自己现在奴役的是谁吗?也不怕折寿!
嗯…不过这里的饭菜还可以,勉强能入口。天生爱抬杠的少年绝不承认他还想吃第三碗饭。
少年磨了磨牙,小声哼了下,刚准备说‘还行’,就被女子接下来的话惊掉了下巴。
她轻笑一声,放下茶杯,青花瓷与桌面相碰,发出短促的响声。
“本夫人仪态万千、知书达理、蕙质兰心,又有仙子容颜,刚来到此地便引无数人瞩目…”
季珑无语,从没见过有谁这样明目张胆夸自己的,而且他们关注你是因为这些吗!还不是因为你太有钱!一掷千金,挥金如土!
但他细想之后,竟然又无从反驳…好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话锋一转,嫌弃道:“你们是我的奴隶,代表着夫人的脸面,旁人见不着我,就会以你们的举止来揣度本夫人。若是循规蹈矩便也算了,可你们自个儿瞧瞧,自己可有半分礼仪可言?实在是让我脸上无光!”
季珑快要气笑了。
他出身尊贵,受的是最好的教育,说他没仪态?
放什么屁呢!
看到少年不服的表情,琛夫人忍不住嗤笑,不知从儿抽出根鸡毛掸子,对着他头敲了下,挑衅道:
“怎的,吃饱了就犯浑?”
“《礼记·曲礼》有言:共食不饱,共饭不择手,毋搏饭,毋放饭,毋流歌,毋咤食,毋啮骨。毋反鱼肉,毋投与狗骨。毋固获,毋扬饭,饭黍毋以箸,毋捉羹,毋刺齿。敢问这位长相粗犷的小奴隶,你都做到了吗?”
她随口说来一段书中语,惹得季珑又生出些许疑惑。《礼记》他当然也是读过的,但他读过背过的书多得不得了,想搜罗出一两句话,不太可能瞬间记起,多半要费个几息去思索。
而她,似乎张口就来?现在的女子都能出口成章了吗?
他来不及思考太多,脸蛋微红,有点不好意思。其他方面他都做得很好,唯有一点,共食不饱,没有履行。
每日消耗这么大,肚子如同无底洞,饿得半死不活,怎么还能节制食量呢!
可无论他有多少理由,仍不能掩盖他失礼的事实。
他虽爱抬杠,也不是胡搅蛮缠的性子,知道理亏后就不再多言。
琛夫人满意地挑起眉毛,对他二人说:“明日会有礼仪师傅上门,你俩就跟着几个师傅学规矩,不得心烦气躁,不得惹是生非,尤其是…”媚眼扫过麦色少年,似笑非笑,收了话茬子。
“琛姨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晓得大家有性格,有想法,这很好。”她两个梨涡一显出来,立刻让人防备顿减,可爱得很。
“天热,火大可以理解,想耍性子无妨,夫人这里备着好几筐青菜,连着吃个五六天白水煮青菜,你们就算发的是三昧真火也能给消下去。”
脾气很大的两人:“……”
只吃青菜?
他们又不是兔子!
“好的,夫人。”不情不愿,无可奈何,满心愤懑,但最终认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