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有一种选择,叫别无选择(2 / 2)

嘭!嘭!嘭!嘭!嘭!嘭!嘭!

嗖!再一次错过洞口。虹龙未雨绸缪,时机拿捏得刚刚好:你们想进洞,不好意思,请把小命儿留在外面。一波狂暴冰雨,逼出七道气墙;根本就不给虫儿留下变线时间。

前方距虫子五十丈!……

十五丈六!

五丈五!

三丈三!……

前方距洞二丈二!他们彻底认定了自己哥儿俩是废物这个事实!错身而过的瞬间,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了下来!

多么可亲可敬的救命洞口啊!再没有机会进去了!

巨柱般的獠牙上排与下排已相离至远!如山如云的阴影当头罩下。

五妹,哥哥对不住你!贼大最后默念了一句,在暗影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

文士作了个请的手势。这已是伟大的王降卑到不能再降卑的地步了。前来觐见王的人无不诚惶诚恐佝腰屈膝,无一人可以例外,除了王的朋友。

宇日逐星挽着自己的妻子,条件反射般地高抬腿,要跨过门槛。才发现,适才由于紧张,一时竟没注意到王宫主殿的大门根本就没有门槛。心中自嘲苦笑,握紧了搦得自己手腕生疼的妻子的一双小手。那双小手的手心还在不停地出汗,把他的袖口都给濡潮了。

伟大的王的气场与威严可见一斑!

文士停步门口,肃立在侧。国王端座宝座,不知是不是距离太远还是因为宇日逐星也不太敢直视王的面容,他竟没有看到王的脸。更惊异处,竟也完全感受不到王的气息。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宇日逐星用惊疑的目光看向肃立在门旁的文士,却发现文士目不斜视地正眼望前方,像极了古时正处在待机状态下的人形人工智能。而与之不同之处在于,他是一个人,并且是一个极自律的有着极强自主意识的人,并非是一个唯令是从的傀儡。

他,无需多言,无需多事,也不需要多余的动作和表情。他已执行完了王所吩咐他所要做的一切事。宇日逐星瞬时明白了文士的处境。所以他也再无必要多言,既然是客,是也大可不必行臣民之礼。

他挽着妻子,径直走向王座。

国王高高在上,王的双脚所踏的那一级台阶高过了宇日逐星的头顶。宇日逐星在台阶之下站定。

王的脸蒙着黑色的面罩。

“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宇日逐星开口道。

此话极其傲慢无礼,王却没有怪意。“哦?你是在试探我的底线吗?”国王并没有以王称自居,说话像个普通人。

宇日逐星的猜测是对的:王的身边没有译解语言的臣子在侧,想来王一定听得懂自己的说话(事实上,另一种生命形态的王懂得所有在时空中出现过的人类语言)。

王摘下面罩,现出深邃星空,星空旋转,仿佛无边无际。星空扑面而来,宇日逐星感觉自己一下子变成了星际尘埃,被旋转着的星云吸噬而去。意念还未启动,人已置身在浩瀚的星宇之中。

前方星云缓慢旋转,甩出四条旋臂,如云如雾,如密集星尘;旋臂边缘散发着毛绒绒的微弱星尘光芒。旋臂的尾端已超出目力所及,占满了整个天空(如果眼前所看到的还能称为天空的话)。漩涡的中心亮度极大,亮光的中心却有一个极黑的小点儿,像一粒黑漆漆的尘埃,极大的光亮竟也难以将其完全掩盖。黑点儿像一个极遥远的黑洞,它是漩涡的中心点,那么小,几乎不可见,却又好像可以吞噬一切的存在,围绕着它缓慢旋转的星空只怕最终也难以逃脱被吞噬的命运。

巨大的吸力使他坠向那一个小小的黑点。他不知道自己坠落的速度有多快,只能以极速向身后退去的星空作为参照系,由此判断自己正以极快的速度坠向那遥远的黑暗深渊。

想像中的可怕黑渊仍然只是一粒黑漆漆的黑尘,并没有因他极快的坠落速度而快速或者慢慢变大。他感觉自己正飞向一个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可望而不可及的彼岸,换言之,他觉得自己正漂浮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空虚之中,甚至连星空和黑洞,都只不过是虚而不实的假象或者说眼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象。

他感觉好累。

如此甚好,他想。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或者终于可以抛却一切,就此安息。

“哥,你醒醒吧!”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他没有一点儿方向感,没有上下左右,没有东西前后。他甚至分不清楚哪只手是左手哪只手是右手,也不知道自己是倒立着的还是横躺着的。

分明有一个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耳中,像玥儿?又像晴儿?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只竹筒?

“哥,你醒醒吧!”那声音哀唤,渗露出无尽的孤单和思念。

“你是谁?!”他对着星空大喊。“你拿着竹筒要做什么?”

“别伤害她!求你别伤害她!”他狂呼大叫,可惜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狂叫,只有他自己听得到。虚空对声音的阻隔让他窒息,胸腔里面的空气被无形之力抽空,鼻孔中灌满了不能呼吸的实质,他张大了嘴巴,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前所未有的恐惧燃起了他求生的欲望;求生的本能点燃了体内鼓荡的真气世界。星空燃起了大火,熊熊烈火焚身,他在极痛中大喊大叫,喊叫声才出离他的口唇随即便被火海吞灭。皮肉的焦味没经过鼻孔便直接钻入脑中,一具烧焦了的躯体残骸散发着焦臭的刺鼻气味,烧成骷髅的双手扼住自己没有皮肉的喉骨,那张扭曲变形的脸还可勉强辨认出原来的长相——是宇日逐星,是他自己!

“啊————!”他在痛苦和绝望中嚎叫。粗重的喘气声和擂鼓般的心跳震得他耳朵又痒又痛。不知何时,他的双手竟卡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惊惶中他抬起头,

星空还在旋转,在王的脸上,如果那可以称为脸的话。宇日逐星悚然大惊,慌忙转头看向身旁的妻子。只见她目光呆痴地抬头望着星空,唇角流出涎液,像一具无魂的躯壳,动也不动。她的双手交叠展放在自己的胸口,好像她的心被谁攫了去。

“别看!”他惊叫着把妻子的身子扭向自己。她的双眼黯淡无光,如同心死。四目相对,仿如隔天九重。“你醒醒啊!快醒醒啊!”他抱紧了妻子的身子,拼命摇晃着,想要把她摇醒。

她的身子冰冷,感受不到一丝丝生气;

明明还在怀中,却仿佛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她。

你醒醒啊————!他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终于,他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求求你,放过她!”他双膝跪地,低垂下头,怀里横抱着妻子的躯体,屈下身子,把头叩向地面。

“这……”国王这‘字’有深意,似乎是在犹豫。

“我什么都答应你!”焦心如焚的宇日逐星已再顾不得许多。

“这可是你说的哦!”王轻松的语调中略带几分戏谑和调笑。

“姑娘?”

呵——!慕容蝶语长长地灌进胸中一口气,嘴唇瞬息青紫,转而苍白,好一会儿才慢慢红润起来。她在丈夫怀里剧咳不止,咳出几缕血丝,凌乱散布在他胸口华美的衣襟上。

“你看,我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王的柔和的声音里有一种亲和力,倘若有心人闭目聆听,还会品味出其中蕴含着淡淡如丝的忧伤。

慕容蝶语哇哇地哭了,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小女孩缩在父亲的怀里哭泣。她闭着眼睛张着嘴,上下唇之间扯出细丝状的口水。她吓坏了,是后怕。

“我只求你一件事,但愿你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国王言辞恳切,依然像是有求于人。

“请说”宇日逐星不懂宫庭礼数,但还是用了一个请字。

“说也简单,是这样……”

国王娓娓言诉,大意如下:泰尔弥内特耳山口上有一道禁制,是一块蓝晶,你只需把蓝晶取去,或使它位移即可撤去禁制。蓝晶以其无上神力镇压着山下地底深处的火魔,然蓝晶的法力即将耗尽,火魔也已是苟延残喘,若坐等蓝晶法力耗尽,万一先于火魔灰飞烟灭,唯恐其死灰复燃,顺着镇压光束的通道逃逸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届时只怕天地间一片火海,浩劫过后,天下苍生俱被焚灭殆尽,再无余种。

唯一可行之法:为天下苍生计,在蓝晶法力残存之际,突然将其撤去,随即依靠蓝晶之力由脆弱石柱支撑着的环形山壁将随着蓝晶法力的消失而向内坍塌,新增的半座山的重量都将全部压在早已不堪重负的火魔身上,而那一线通道也随之遭到完全破坏,等于是斩断了它最后一线逃出生天的机会。早已奄奄一息的烈火恶魔再无力回天,将永远被深埋在地底深处,永不得再见天日。

“为了我的族人和国民,我愿意不择手段!”国王坚定地说。他对自己将要做成的事,永远不会感到后悔。

“好,我去做!”

“嗯”国王轻嗯了一声,似还点了一下头“对了”王像是又想起了什么。

“南海上人那老小子几岁了”国王以嘲讽的口吻道。

“这家伙!”不等宇日逐星回答,国王又恨声道:“我与他百多年的交情,他竟不肯帮我这个忙!”

“本来,他帮我就等于帮他自己!”国王抽身而起向巨大的巨柱承托着的后殿殿门走去“本来他可以帮他自己!可惜!”国王好像摇了摇头,又好像只是由于脚步的摆动而至头部的摇晃。

“明日子时”国王定出时间,“白日里需要疏散工奴与督管,我不想伤及无辜”说完这句,王拖着地面的披风尾端便没入后殿殿门。

王步入寝宫,阵风吹过,撩起王的披风,把披风扯落。哗啦啦一阵乱响,王的盔甲散落成堆,头盔叮叮噹噹在地面上弹跳着向床榻的方向滚了一段,原地旋了几圈,最终停了下来。头盔的面部空洞正对着寝宫敞开着的门口,只是不见王的真身。

王,不在盔甲里面……

……

咔砰!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云翻山摇。虹龙巨口砰然合拢,以一个极其怪异陡削的角度向上空冲去。贼兄贼弟被强横的气波吹向头顶高空,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们仿佛听见了自己的骨头被碾碎的声音在巨大的声浪中荡起一圈细小之极的波纹。

二人被强蛮的气流吹出云层,就像狂风中的枯叶,身不由己地在气旋中翻滚不休。

已冲出云层的虹龙怒吼连连,凶悍霸道的气波生生将其周身方圆十里之内的云气向四围吹散。

浓厚的云层被撕出一个大圆洞,连番的暴怒吼叫使得圆洞久久不能复原,像一个无法愈合的圆形伤口。

虹龙甩了甩头,一只巨眼的眼瞳上出现了一大片暗红颜色,在它眼球上就像一个蚊虫大小的小红点儿。竟是莫名其妙地吃了点儿暗亏。好不容易稳定了身形的二兄弟还在晕头转向,头疼恶心的厉害,虽还能勉力定在空中,身子却是散了架一般的剧痛难忍。

一身破烂,包括衣服在内。唯有贼大手中的灵芝,仍然完好无损。虹龙停止了狂烈的怪啸,与二贼遥遥对峙(对于二人来说是遥遥对峙,其实在虹龙来说不过相离半个身位),圆瞪着巨瞳,恨怒已极的目光中多了一分警惕。

二贼顶着蓝天,却是一头雾水。他们搞不清楚状况,明明已被从天、地两个方向合拢而来妖物的口唇遮蔽(如果它有唇),难不成到了它嘴里的鸭子也能逃出生天?还是它嫌哥们儿有狐臭,又给吐出来了?

感谢狐臭!贼大暗自庆幸。

感谢大哥的狐臭!贼二也这般在心里瞎扯淡。

“你们为何要盗摘七色灵芝?”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是一个普通却极富磁性的成年男子的声音。

二贼哇呀一声怪叫,惊慌转身间已在身后布下两道气墙。

两方隔墙对峙,搞得虹龙一时竟有些摸不着头脑,由于它的眼睛太过巨大,看不出它此刻正看着两相对峙的哪一方。

“你们为何要盗摘灵芝?”墙那边的青衣男子淡淡地问。

干你娘的鸟事!贼二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青衣男子扫了他一眼,他慌忙改口,把你字改写成了我字。想必此刻他心里也回过了味儿来:多半是这家伙救了自己哥儿俩一命。

“不瞒恩人,咱们兄弟是为了得到忘情水才甘冒奇险!”贼大开诚直言道。

“走吧,如果想活命的话!”青衣男子一直凝神戒备着虹龙,不再与二人废话。他腾身而起,对着虹龙的巨大眼瞳连斩数十道气剑。

吃了暗亏的虹龙一时搞不清此人水深,警惕中失了先机,被动应对之时,盗芝者已溜之大吉。

三波贼人只顾逃命,没人知道虹龙浑身上下只有眼睛是最脆弱的地方,虽然仅凭这些人的道行修行也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但眼里揉不进沙粒的道理似乎通用。

小沙粒,大*麻烦!

贼虫逃之夭夭,这一股毒怨只能统统发泄在这青色虫子身上。然而青虫也不是傻卵孵化出来的傻缺。它也知道虹龙飞行弱势在哪儿。

同样的方法,绕山飞行,陡转入洞。不同之处在于,青衣男子一飞到底,直堕地底黑暗深渊。

虹龙穷追不舍,

事不过三,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你过会儿再死!

虹龙越逼越近,护盾爆烈声也越来越密。黑暗的深渊中闪光不断,间或照映出一蛇一虫追逐的身影。

死亡在闪烁中逼近,频闪的影像前方或者说正下方有一道发出微弱亮光的闪电结成的小口,像一张嘴。

虹龙的巨口越迫越近,前方的小口也越来越大。

好像真的已是穷途末路,前方有堵截,身后有追兵!两张嘴似乎都已张到最大,再没有开合上的变化。

虹龙的嘴没什么变化,前方的闪电之口却越来越大;那口,像撕裂的天空?

口中自有天地?……?

咔砰!虹龙的巨口不得不砰然合拢。那闪电巨口貌似没有它张得大。要么你吞下它,要么它吞下你。

不吞下它,就被它吞下!这便是森林法则!

奇怪的是,在虫儿冲进闪电巨口的时刻里,它已做出了选择——被它吞下。

虹龙最终,选择被它吞下。

那是一道被撕裂的闪电,

就像曾经被撕裂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