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的防洪堤坝脆弱得像一张薄纸片,如何能抵挡得了滔天海啸。炽烈的狂潮将她的身心烧融,一波又一波的巨浪,把她的自我无情地冲走,再难觅其踪。
无尽的委屈向谁诉,她不过是一个卑微而又弱小的,心的奴仆。没有力量守护自己的身子……只能任由仇敌予取予求。唯一对她不离不弃的,只有流连在腮边那两行委屈的泪水……
她恨自己,甚于她的仇敌。
天,亮了。
云海上架起了彩虹桥。一直通向天的那一边;
那里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男人走出房门,妻子安稳地睡在他的怀中。
远远地,他回头看了一眼。
破败的门洞边,倚靠着一个美丽的女子。穿着彩虹做的衣服。她慵懒地枕靠着门框,对他抿嘴微笑。
房中某处传来咯吱声,随后传来坍塌声。女子漫不经心地回头瞥了一眼,抿了抿唇。那时,有美丽的光华在她的明亮眼眸中变幻出晶丽的色彩。她回过头来,目光却慢了半拍。
她再对他微笑,笑意中,掠过一抹玩味和戏谑。他听见,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送来一句娇嗔:不塌才怪!
还有那一句深深的,……我想你。
那,是她的心上人。
微风吹拂,吹动她美丽的长发。她随风而去,飞向那通向未知世界的彩虹桥。
宇日逐星遥望彩虹桥的尽头,他想知道,这一个在风中化做彩虹的彩衣女子,是否会在天的那一边,遇见她的心上人……
数日后,夔啸山。
客堂中,姐妹和女儿各就于位。
“姐姐,他……真的在紫云峰吗?”
“我怎么知道!我跟他又不熟!”姐姐气呼呼地道。
“姐姐~”东方初月听出姐姐话里的酸味,慌忙伸出双手去抓她的手。旁边抱小孩儿的东方彩雩吐了吐舌头,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一物降一物。看来这从未曾见过面的若蓟阿姨还真是娘的剋星,好多年不见了,上来就给妹妹一耳光,打得那叫一个狠。擦药时还不准喊疼。可是这老虎娘什么时候喊过疼,怎么一到她姐姐这儿竟变得娇弱起来,擦点药就疼得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掉,不鄙视她都对不住自己这双眼睛!
这位若蓟阿姨名叫恭施若蓟,与她的帕妹东方初月好多年没见过面了。只是姐妹情深,相离愈浓。日话夜谈间,自然互知这分开多年之后的许多事。她和那个叫暮的淫贼的的确确不熟,直到如今她还是觉得自己吃了老大的一个暗亏。可是这死丫头自打把那紫云峰三个字听入耳中,便三句话离不了‘他’,如何不让人气恼。
不过在东方彩雩看来,她这蛇蝎美人一般的娘亲,在她这失联多年的姐姐面前居然乖顺的像一只小猫。
古圣有言:拉屎尚需蹲坑,打虎还得武松!总有人治得了你!
其实,东方初月心里有多苦,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的姐姐也帮不了她什么。曾经,她只想忘记他。如今,她好想再见他一面,一面就好,然后忘记他,哪怕忘记一切。她反反复复地把话头扯到他的身上,只是想多知道一点儿他的事,她甚至没敢往深处奢望能在什么地方再见他一面。
东方彩雩逗弄着小孩儿,支棱着耳朵分出心偷听。无非是想多知道点儿初月姑娘少女时候的浪漫韵事,以便今后母女吵架的时候能拿出来揶揄嘲谑她几句,说不定还能占个上风。
妹妹心忌,不敢再继续关于他的话题。
“姐姐”妹妹眨巴着眼睛,声音里掺进撒娇的味道。
“嗯?”姐姐有一种被妹妹算计的感觉。
“抱抱人家啦”
“死丫头!打什么鬼主意!”姐姐笑骂着,眼角有意无意地扫向别处。双手却老实听话地把妹妹抱在了自己的双腿上。
妹妹倚躺在姐姐怀抱里,就像一个娇气的小女孩。
抱小孩儿的小女孩听在耳中看在眼里,整个人都不好了,抱着个小火炉还觉浑身打冷战,鸡皮疙瘩扑扑簌簌掉了一地。
娇气的小女孩才不管她这些,相反,她还向抱小孩的小姑娘投来炫耀和挑衅的得意目光。
并且,变本加厉,“姐姐亲我!”她把脸蛋儿伸到姐姐的唇边,像强盗一般。
“还要不要脸了你!”姐姐咬耳朵,把声音压成耳语。好不甘愿地快速亲了妹妹的脸颊,就像蜻蜓点水。间中偷瞟了抱小孩儿的小姑娘两眼,双颊已至赧红。
小姑娘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于是她逃也似的,抱着小孩儿快步小跑地奔出了门外。小孩儿仿佛映景地抱着她的脸叽叽叽地啃来啃去,想要把口水涂得均匀些。
“姐姐”东方初月倚靠着姐姐的身子,看着那小姑娘跑得远了,她的目光也平淡了下来,稍稍有些黯淡。娇气的小女孩开始变得伤感忧郁。
“嗯”姐姐应了一声,等着她下面的话。
“我还没有找到痴情树”她的声音也黯淡了下来。
恭施若蓟沉默良久,才开口说:“算了吧,就算是为了这小人儿”
“姐姐,我好苦……”
姐姐吻了她的额头,流下伤心的泪水。姐姐知道妹妹的苦,因为姐姐曾经走过妹妹的路。
姐姐走过那路,没走过那路。姐姐依然苦,所以能体会妹妹的苦。为了被人带走了的那只小人儿,姐姐把那满心的苦,装进了闷葫芦。
妹妹的肩头孱弱,扛不动那只高过她头顶的大葫芦。那葫芦大得像一座山,妹妹的身子太单薄。
“姐,那树为何不叫无情树?”
姐姐把脸贴在妹妹的额头上陷入沉思,良久才道:“那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传说,在时间的尽头,有一个美丽的女子从荧惑星来,坐着一只会飞的船。可那星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就是一只会发光的金红色的小点儿,像萤火虫。
那美丽的姑娘为一个男子而来,因为他死了。那男子属于这地,所以她把他埋在了尘土里。
她终日在坟前哀悼哭泣,眼泪一遍又一遍地把土坟浇湿。
从日升,到日落。
从夕暮,到晨曦。
日头常常扯过一片乌云,为她撑起遮阳伞。光线太毒辣,会把她身上的水都晒干,尽管她是水做的。乌云常常落泪,把她都淋湿了,衣物贴在身上,露出处子的柔美,和熟透的热辣。云嫉妒她美好的身姿,于是移开了身子,日头光烈的射线重新回到她的身上,重又把她的衣服晒干。然后再寻找下一片云,一片从来没有见识过她美丽容颜的彩云。
有风吹过,轻佻撩拂着她如丝的秀发,是要分散她的注意力,她不为所动,因为她的心已深深埋在尘土里。
她天天给她的心浇水,用她的眼泪。
星星围住她,推举月亮为代表前来劝她。月亮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只能轻柔地拥抱她。星星在夜空中纷纷点头,让月亮代表它们的心说话,可是月亮真的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它只能拥抱着一个冰凉的躯壳,躯壳不可能感受到它的温柔,因为她的心在坟里。
星星开始哭泣,泪光闪现在遥远的天际。有时候,像是下了一场遥远的天雨。地上的人们会惊奇地大喊大叫,
看!流星雨!
其实,那不是雨,是星星的眼泪。
有一天,有一颗萌芽,在土壤深处冒出一个嫩嫩的小尖儿。小尖儿生长,本该在大地上探出嫩白的它却还在土中,因为它还要再长过一个小土丘才可以呼吸到清甜的空气。
那土丘是湿的,因为每天都会有一个人给它浇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一天,那一个小嫩牙儿长成了一棵大树,树上挂满了果子。女子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树下,她已不能常来给它浇水。
有一个枝桠伸在她的面前,上面挂着一颗成熟了的果子。她轻轻抚摸,没有摘下它,她知道,它的果汁,都是她心里的滋味。
终于有一天,她再不会来给它浇水。她走不动了,躺在了离它不太远的地方。
地拥抱了她,为她做了一座山。多年以后,有清凉的山泉从其中流淌出来,挂出清清的帘。
如果你是有心人,请你路过的时候,在帘下的小水潭中用小木桶打一桶水,浇在那棵树的树脚边。
不然有一天,它的果子会变甜……
“姐姐,她在哪儿啊!”妹妹听到这里,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哭了,好大声。
姐姐摇了摇头,她也好想知道,她在哪儿。
恭施若蓟的眼泪流在妹妹的脸颊上,那眼泪的滋味,散发着淡淡的果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