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意志疲累中,愰惚如梦?
随风而来的微凉感觉还在,似乎并未随风而逝。这般清晰,仿佛身上衣物不过只是虚幻的存在;疑惑中触摸胸口衣襟,似还有质感,很奇怪的触感,是真实的,仿佛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虚渺感觉。
惊怔不过瞬时之间,再不敢体会身上如梦似幻的变化所带来的微妙舒惬的感觉。
玥儿在蓝苍山!身心灵当中,只有这一个意念。
这意念如炽烈的地狱硫磺之火,立即将那一切莫名而来的怪诞感觉焚烧净尽。然烈火中,仿佛另有一道赤焰,明炽如烈日之光,无处不在,不可捉摸,却如悲伤而深情的目光,充塞着绵绵恨意,裹挟着万般无奈和绝望中的哀愁,充满了不舍和心痛,默然无声,注视着他,透视着他;
如时光凝滞中的烈焰。就这般静静地,静静地,凝望着他。
不知为何如此,也不知还要多久……
宇日逐星知道,真知道。却没有去思想那烈焰般的目光,或者目光般的烈焰。
此时此刻,他的思想当中,没有空余的地方。
再望前方,蓝苍山已在眼前。
山峦起伏,苍翠碧绿间,姹紫嫣红奇葩遍野。
似从未到过的另一番天地。
月下,有鸟唱悦耳,却不悦心。遍野哀歌,千里绵延,却不知为谁哀悼。
目光所及处,如日光之下的异世界,清晰而美丽无方。
或者,……竟已是日光之下?
这横亘在眼前的美丽绚彩天地;碧蓝的天空,不知远近的洁白洁白的白云,而那白云之巅,更远处的白云背景,衬托着一座七彩的城堡。
那般高远,又似近在咫尺。
心随意动,不自觉地,他向着白云下方看去。
云下是一座好高好高的山,像一座青葱翠绿的擎天柱,遍山有异美的奇葩点缀,山巅有虹灵任意翱翔,轻逸盘旋,却看不出,虹灵是要飞向天空之城,还是要飞落山巅。
他从没见过这异世界的灵鸟,不知为何,却知道这灵鸟叫做虹灵。
山下,溪边。
有一棵散发着七色柔光的小树,
小树下,有一个姑娘,背对着他,抬头凝望……
玥儿——!
他狂叫着冲了过去。
泪,在空中,日光之下,划出一道亮线。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幻。迷蒙中,隐约看出有四名男子,高矮参差,壮瘦不一。不过,这只是互相比较而言。看体形轮廓,尽皆彪汉无疑。
而身量至高大的领头之人,其肩膀上,还扛着一个软物;
似有挣扎,好像一个女子,像玥儿?
玥儿——!
他狂叫着冲了过去。比之前更快,几乎化做了一道虚幻光影。
那姑娘闻得叫声,惊急中抬头,看到后方追赶之人,拼了命叫哥哥。声未起处,泪已流出。那凄惨的叫声,撕心裂肺,仿佛荡起了回声。
只不知道,首先撕碎的,却是谁的心……
视线渐长,叫声愈小,四歹人并不回头,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身后有人追赶。亦或说,根本就不在意。
粗蛮侃笑间,脚步不急不徐,渐行渐远。
后方追赶之人飞快如电,却仿似缓慢中,向着所追赶的方向悖道而退。迷雾渐起愈浓,玥儿的哀呼声已隐约,或不可闻。
而那污言侃笑声愈加大了起来。好似可以直接刺入宇日逐星的脑海深处,横冲直撞,回声不断,却越加响亮,几令他无法忍受。
惊恐和绝望潮涌而来,顷刻间将他淹没,几乎便将他溺毙在深恐无助当中。
蓦地!一切归于寂静。
不知何时,又像是突然间,前番景象又清晰起来。只是此番大有不同,四歹人闻听身后有人追赶,纷纷住脚回头。
有两名女子,急唤着一个名字。不真切,不知是谁的名字。而那两名女子如箭矢一般飞向所追数人,
正是百惠和千柔。
百惠千柔,泪撒如雨,真的……似雨。
柔弱的女子,如飞蛾般再不后顾,又如两只嫩弱的羔羊,无怨无悔地冲入四狼方阵。
不知道,她们,可是为了心中念想着的谁?
看似粗豪的莽汉,只这一个照面,已然看出来者武功极高,绝非可易于之辈。几乎就在身后两名女子呼唤的声音传入耳中的同时,已然转身布好了最佳防御阵形。而看似无脑莽撞的恶汉,虽惊不乱,来袭者出手之先,成功布出护体结界之余,显是还有些许严阵以待的空暇。俱皆镇定的目光中,透射出十分的谨慎,还额外多了一分意外的狂喜和难掩的期待之激动情绪。
难道爷爷踏破了乌晶鞋,今日竟天降了饕餮宴?!
分神间,肩扛女子的壮汉陡然惊回过心神。而不过是这极稍微失神间,自己的三个弟兄已接下了来敌所出的所有凌厉之极的首招攻击气刃。
接连三声闷哼,三壮汉略吃了稍许暗亏。
虽并未托大,也足够小心谨慎,却还是在对方武功内力的判断上些微失误。看来,这顿大餐着实有些烫口。对方蓄招的间隙中,三人余光中互视了一眼,俱都看出其他二人惊异眼神,心照彼此意图
——这烫嘴的稀饭,还得慢慢吹着喝!
而先手出招的两位女子,心下却是大大骇然。自己二人投鼠忌器,却是全力强攻除肩扛着玥儿的恶匪之外的其余三人,竟也只使得三匪稍受了点皮外小伤。而且还是在对方明显判断有误的前提下。
一招之下,双方已然衡断出:二对三,或可两败俱伤。二对四,二女绝无取胜的可能。何况,对方还有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那般的柔软,只须轻描淡写地往身前一挡。
也就只须往身前那么一挡,……如此而已。
“走啊!”
玥儿对着百惠和千柔大声哭叫。随即遭到一只大手,在自己的臀上狠狠搦了一把。
“啊——!”
玥儿尖叫号哭:“救我!救我!……”
不知是因为剧痛,还是极度恐惧使然。玥儿的叫声,像乱刀捅进百惠和千柔的胸口,还不罢休,又在心深处纵横搅挑。
而本就脆弱的心,就在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剧痛和恐惧中,迅速地消化了。
玥儿的叫声,又像凭空而生的三双飞翼,结结实实地插在了正反守为攻的三只恶虎的双肩处。
而那一名得意之极的观斗恶匪,此时此刻,如撕开猎物伤口的饿狼,鼻中深嗅着猎物鲜血甜美的气味,再无法在忍耐中自控。一把将肩上女子轻松扯入胸怀之中,毫无怜惜地上下其手,猖狂地,狞笑着,一片一片,撕碎猎物的身外之物。
因狞笑而更显扭曲的面孔上,双眼赤红。流涎如瀑的恶狼头颅的幻影与那张扭曲变形的人脸重合在了一起,让人分不清楚:
这是恶匪,还是恶狼?
百惠千柔浑身浴血,而反而围攻的三人则游刃有余,甚至,根本不需要全力出招,肆无忌惮,破绽百出却毫不在意。狂笑着,戏弄着垂死挣扎的猎物,长了魔爪一般的目光,早已将猎物的皮毛撕碎,意念中,已尝尽盘中美餐……
玥儿的惨叫声,比恶兽的攻击更具杀伤力。像一道道凌厉的气刃,稳稳当当地打在百惠和千柔的胸口上。气血翻涌,冲口而出,源源不绝……
这一个时刻之后,纵使没有玥儿作盾,百惠和千柔也已成了别人的盘中美餐,只还需那么一小会儿,
……一小会而已。
玥儿的双腿被分开,……在千柔的眼中。那一个仿佛突然静止的似曾相识的画面,又刺入百惠的眼中。
一切,一切的一切,都静止了,毫无预兆地……
突然,画面又动了起来,沿着既定的运行轨迹。
千柔不顾一切地冲向对着玥儿满口流涎的恶狼。
一身真元,化做闪光利剑,人剑合一,孤注一掷,直指恶狼首级。宁肯同归于尽,哪怕殃及玥儿性命,也绝不让恶畜的脏体玷污了玥儿的清白。
千柔,就是一把赤烈的火焰之剑!
一往无前,直欲将一切恶畜污物焚割殆尽。而身后,空门全开,任人宰割。
那人正欲施暴,忽觉烈灼如刺,无由地心中一片凛寒。他没想到,
对于别人而言,还有比死,更重要的东西!
猎物几乎已被摆放在了餐盘之中,结果仍然还有可能不可测,不可控。
四匪俱皆没有料到,那一个已战斗到内力几乎枯竭,体力早已透支的女人,还有这最后,舍弃自己生命的杀招。
曾有那么一个光线明灭间,她的对手,黑暗的内心深处,至麻木的地方,被未知的力量,砸了一记闷棰。有轻微的震颤,转瞬即逝,仿如一瞬间的错觉。
至黑暗处,有四个模糊的人形幻化而出,面对着那一位血衣女子,面对着那一面耀目而不可直视的光洁之剑,肃然而生发出敬畏之意。
继而,又隐身在至暗之中。
那黑暗,如有实质,将那本就模糊的人形虚影,无声无息地迅速融解。
无尽的黑暗,是否曾有浮现过不属于它的东西。这一刻中的一刻,无迹可寻,无迹可循,无声可闻,视线……也不能穿透它。
走神处,那皎洁的利剑,已欺近那人护体结界之外五尺处。那人惊出一身冷汗,就像古人疯狂赛车中,极速冲线之际,凭空出现一面混凝土巨墙,轰地一声砸在正前方百米处,左右延伸,没有尽头。
除了刹止体内如瀚海狂潮般汹涌的激欲,此时此刻,那兽性大发的狂暴巨兽已别无选择。
一声狂啸,不似人声,亦不似兽嗥。
那人狂催护体真气,做梦也不曾想到,情势居然陡转直下,乐极生悲。
夺命利剑,寒光暴闪,直指眉心。体内狂潮却如怒啸着的仿佛被殒星坠海所激起的百丈浪墙,极速逼向海岸边薄如蝉翼的脆弱堤坝。
噗——!
剑未至,暗红的液体已从口中狂喷而出。才刚升至一半的结界剧烈震颤中,摇摇欲坠。
嘭!
闷响声起处,那一把一往无前,无坚不摧的利剑——偏离了目标的方向。
另有一道光刃,斜斜劈砍在血衣姑娘的侧背上,半边身子的血色衣物炸裂,散碎空中,如鞭炮爆炸散落的碎片,似雨纷落。
有鲜血飞溅在空中,以姑娘失去控制的身子为中心,球面散射而出。
原本,斩向她的气刃,是三道。
她的姐姐,为她挡下两刀。
再不看反手蓄招的二匪一眼,径直冲向自己自由落体一般的妹妹,而从她口中划出的那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色光线,
好长,……好长……
从四匪人的左眼,一直划过右眼,炫出一道不容亵渎的美丽弧线。不容豺狗秽目逼视,
否则,会亮瞎了狗眼!
妹妹的身上,没有了布衣,却穿上的血衣。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如细雨滋润过的泥泞小道,触手的一刹那,
百惠的心,
碎成了水……
涌出窗口,汇流在她嘴角流淌着的明亮而美丽的小溪之中。
明亮晶红的珠串坠落,仿如划向空中的红线,直划向天边的白月光,或者,没有温度的白日光……
“住手!”匪首一声断喝,有血呛进了喉管,他剧烈地咳了起来,手按胸口,佝下了身子。
三匪急急收手,险险便收止不住,一刀劈向那血衣女子的后背。几乎就在手字落音的同时,三人将视线齐齐转向自己的大哥,微有惊疑,略感诧异。而四匪的双眼中,俱都闪过一道从未有过的异光,一道本不该属于野兽的异样光芒,似曾见过。在多年前,离开众兄独自而去的妹子眼中……
“走!”
匪首如扛一条空无重量的褡裢一般把再无布丝遮体的已在惊吓中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女子重新扛回肩上。再不多言,当先向另外的方向不远处的迷雾中飞驰而去。
无声,而又无息。
众匪紧随其后,片刻隐没于迷雾之中,再不曾转头……
……
未知的山岗,遍山花香,有青鸟脆鸣。远处的翠绿林梢,似有微风轻柔抚过,缓步而来,又轻轻抚动花瓣。羞涩中,微风的指头,划过女子垂向花瓣的发丝,仿若被轻风拂过的青青垂柳丝条,告诉你风儿要去的方向,然后,慢慢飘回……
“姐姐……,我……想他”千柔的手吃力地抚着姐姐涂满了鲜血的原本白嫩细润的脸颊,凝望着她的眼睛,艰难地说:“我……好想……”
妹妹的小手……,
垂落在她自己的胸口,手上还能感受到的余温,
渐渐流逝而去,离开了妹妹的身子。
百惠静静地坐在花草丛中,视线锁在妹妹曾经的视线中。有晶美的水滴,无声地落在千柔眼睛里,流连了一下,又从她的眼角处,流落在姐姐的臂弯,再寻不见。
“你知道吗?
……姐姐也想……”
……
散功中,有两把清柔如水的秀美短剑,有精美的剑穗,如女子飘逸的长发,像天一样蓝。
那一双剑,剑尖直指苍穹,互绕盘旋而上,如两个亲密的姐妹,互挽着姐妹的手臂旋转轻舞,直上那深邃纯澈的滴水蓝天……
有人说:在这世间,曾有两把宝剑,只适合亲如姐妹的女子修练,唯有姐妹情深,对剑招的领悟才会更深。
剑谱,藏在剑中,双剑合璧,幻妙无方,奇异难测,威力无俦。
那两把宝剑,一名百惠,另一位……叫千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