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高处不胜寒(2 / 2)

众人落定,南海上人上前恭敬地行礼,道:“南海小子见过轩辕前辈!”

轩辕采惜甫一见到南海上人,心下也是一阵惊诧莫名。万万没想到,这小子果然一条歪道走到了黑,终于还是没有放弃那阴邪的长生道。不过看着这小家伙却是生得俊俏,略带几分喜气,竟莫名其妙地平添了几分亲切之感。

正当她笑嘻嘻的看着这少年行礼,一时竟没料到居然莫名其妙地‘前辈’加身,登时转喜为气,撅嘴跺脚,气恨恨地腻偎到风逐月的怀中,一手伸出柔巧的食指指着那少年娇嗔道:“月月~!你看他~啦~!”

这一番撒娇,直看得对方不知多少少年郎神魂激荡,险些稀里糊涂便忘记了自己站的队伍姓什么名谁。

风逐月自然清楚的很——师父她老人家最怕别人把她喊老,一时气结,寒着俏脸厉目相向。

南海上人怔住,一脸的狐疑。却不知自己这见礼的种种,到底哪儿出了问题?想来想去,没毛病啊?

“欸!小家伙!叫谁前辈呢你!”风逐月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指着这‘小家伙’的鼻子,恨恨地道。

南海上人面色一沉,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脑瓜子缺弦,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揭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伤疤,若非是在广众之下,不得不强压住心中怒火,只怕会当场便吐出几大口血来。饶是如此,面部已然阵阵拉丝,倒是与一个十岁少年应该有的表情极不相称。

闭目深深呼吸,缓缓张开眼睛,又是一副恭敬表情,“轩辕前辈……”

“你还叫!要不要脸了你!叫姐姐!”不等他接上下文,风逐月已然气到不行,恶狠狠地打断了他,居然还骂上了。

南海上人气血上涌,几乎怒不可遏,还好虽然脾气够大,却也活的够久,勉勉强强算是又把火给压了下去。

其实他有这般反应,也属正常。毕竟,这南海老小子依然还是那一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秉性,迂腐陈泯到不行。如今却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当着自己的徒孙徒重孙们的面叫成了什么小家伙!更甚处,居然还当众辱骂自己不要脸,这口气当真便如吃屎一般难以下咽!

看来这张老脸,还真就要不得了!

轩辕采惜听她骂的解气,转过脸来扬起脸蛋儿,双眉一横,嗔道:“就是,你还要不要脸啦!”

徒孙徒重孙们哗然一片,喝骂声四起,正要上前动手。南海上人忽然抬手,不待徒众噤声,再也耐受不住心中怒火,怒极反笑:“好!好!好!既然你为老不尊,那就休怪晚辈不敬了!”一个敬字还没有完全出口,右手上已然青光大盛。

轩辕采惜叹息一声,一手推开风逐月。不想用力过大,居然把风逐月摔了个屁股墩儿,一时有点儿糗。

风逐月俏脸一红,眼神幽怨地抬头看了一眼师父那婉约娉婷的俏丽背影,忽地没来由一阵感动。一时竟突然对敌对的那帮人的哄然嘲笑声没了脾气。

“死丫头!丢死人了你!还不赶快爬起来!”轩辕采惜头也不转,低低地嗔了她一句。想来多半是怕自己骂徒儿这话被对方听到。不过她只所以没有回头,却不是怕南海老家伙偷袭,那小子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断然不屑使出那等下作的手段。再说即便他趁机偷袭,却也无妨,这一点儿自信还是有的。只不过若是转身,岂不显得太过幼稚。

风逐月乖乖爬起身来,撅着嘴偷偷瞄了一眼师父的后背,自觉地闪到一边。

“南海小家伙!放马过来吧!”

南海小家伙的徒孙仔儿们一肚子纠结:这位轩辕前辈比师祖还老,怎么就……就……,不过晚辈不嫌你老,就委屈一下自己娶了你吧,只要你愿意……

“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戏的开场白算是就此完结,双方众人拭目以待,怎料话刚落音,对话二人却凭空消失,一时不见了踪影。

多人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此时,天空之中突然一声晴天霹雳,震耳欲聋,尖锐之极。

所有人惊惶抬头,只见天高极处,有一青一白两道耀眼的光芒,闪电般撞在一起,迅疾分开,再次对撞,复又分开,再对撞,再分开,如此反复。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多少自负绝学之人,此时方知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极高的天空中,二光对撞之速度越来越快,扯曳出的光线也越来越密,竟是织出了一个方圆足有数千丈的球形青白光网,而光网上的光线越来越密,越来越密,最终幻化成一个几达万丈的刺眼光球。

而至始至终,地上众人也没瞧见半个人影。这种震撼的场面,实在乃众人生平仅见,心惊胆战之下,竟有末日来临之感。

仿佛是在天外的巨大光球,遽然无声,却是越来越亮,宛若一个巨大无比的白光炽烈的日头,睥睨着地上正抬头仰望的渺如蝼蚁的后辈众人。

突然间头顶天空之中仿佛传来一股强横无比的铺天盖地的无形气波,刹那间将所有抬头注目之人掀翻在地。然而还有奇怪之处,众人,甚至包括风逐月,虽被掀翻在地,却不见有风,周遭树林草丛也没因这气波袭下而稍有异动。也不知这股怪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此时,忽然天势震动,脚踏之大地也随之微微有些颤抖。片刻之后,忽地一阵恍惚,天地凭空消失,原本站在地上的双方众人,陡然间竟仿佛置身在一个无边的漆黑的虚空当中,无光,无声,无五感,唯一能感觉的是,自己是存在的,是恐惧的,甚至于,是绝望的。

当一个人突然陷入绝望,便会慢慢变得无识无觉,直到再无识觉。

不知过了多久,猝来一阵恍惚。是恍惚的感觉,遂有了知觉,便即清醒。才发现,各人的师父或师祖还站在原来所站的位置,好像刚刚只是一场幻觉,什么也不曾发生。

又是一阵面面相觑,各人眼中大大的迷惑告诉其他人,肯定发生过什么。此时南海上人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手捂胸口喘息了好一会儿,之后却是对着轩辕采惜深深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言语间已然中气不足。原本就白皙的小脸上,此时看去,更显苍白,仿佛是内腑受到了重创一般。言罢见轩辕采惜没有回礼的意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于是转过脸来对众人正色道:“走!”

徒子徒孙们不是傻子,已然看出师祖似受了不轻的内伤,一个个噤若寒蝉,低头不敢言语。待得师祖走出人群腾空而起,众人这才飞身小心跟上。

轩辕采惜抬头望着渐渐远去的鸟群,慢慢消失在天际,这才哇拉一声大哭着转身扑进风逐月怀里。

风逐月差点被她吓死,竟也哇拉大哭了起来,一下子抱住她的身子,哭叫着喊道:“师父!你怎么了啊!”

“疼~!”轩辕采惜在她怀里委屈撒娇,身子扭来扭去,看她如此这般,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疼?哪儿啊?”风逐月心疼担心的要命,听她喊疼,更是害怕,心里祈祷着师父千万可别有事,否则自己怕真的再也活不下去了。

轩辕采惜哭得差不多了,忽地把身子推离风逐月的怀抱,抹了抹好不容易才流到脸上的两小滴泪珠,伸出一个柔嫩的小手指头,一指自己的手臂,娇里娇气地道:“这儿疼!”

风逐月一看,登时气结,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一把掌抽死这死丫头算了!不过想归想,却也只能在心里敢,这死丫头害得自己差点儿心疼死,结果雷声不小,雨点两滴,还都被她自己抹了去。莫奈何之下,也只能捧着她的柔软的小胳膊,又吹又揉。

“这儿也疼!”约摸着风逐月快要揉弄烦了,赶忙又一指身上另一处地方。

风逐月气又气不得,骂又骂不得,只得认了命,叹了口气,小小地嗔了她一眼,柔声道:“好好,姐姐再给你揉揉,啊”

“这儿也疼!”

……

“这儿”

……

“还有这儿”

……

“肩膀也疼”

“好了~!姐姐再给你捏捏就是”

一阵按摩捏揉,轩辕采惜心情舒畅,身上再也找不出喊疼的地儿,虽然还觉不够,却也只好就此作罢。心想改天单找谁打一架,再让她捏,就说疼得厉害,得好好捏,嘻嘻!

风逐月忽见她笑得有些坏坏,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心下一慌,暗想师父笑得这般古怪,准没什么好事。

又过了一会,轩辕采惜忽地叹了一口气,赞赏道:“这南海小子修为当真不弱,比那叔婆嫚还要高上一筹,居然可以轻松进入流光速度,当初姑奶奶倒还真是小瞧了他了”

“师父,这小家伙当真是南海上人?”风逐月脸现疑惑之色。

“如假包换!”轩辕采惜斩钉截铁地道。

“听说他没有八百岁也有五百岁,怎么……”

“住口!你这死丫头敢说下去,信不信师父把你那欠揍的小屁股给揍成两半!”轩辕采惜吓个半死,差点就听到那两个字,“人家……人家,还要嫁人呢——!”

风逐月一听要挨揍,慌忙双手捂着屁股作惊吓状。赶紧岔开话题:“他,怎么会变这副模样了?”

“这副模样?早晚有一天,他会连拉尿都不知道了”轩辕采惜言至后半句,神情当中无由闪过一丝不忍。似已预见了那凄惨悲凉的一幕。

“师父,他为何要到这流云山来找你啊?”风逐月不解道。

轩辕采惜远眺着鸟群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道:“他为玄冰而来”

“他要玄冰做什么啊?”风逐月刨根问道,忽然心中一动,又道:“莫非……?”

轩辕采惜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淡淡地说道:“玄冰只有一个……”

或许,在这个世代当中,只有轩辕采惜猜得出,这个叫做东野之南的小男孩为何要来抢那块玄冰。

……

山顶洞中,小茵悠悠醒转。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梦到有万丈阳光,暖暖地照着自己,师父从阳光中走来,暖暖地抱着孩童时的自己,又亲又吻,而自己正甜甜蜜蜜地叫着妈妈。

然后,视线渐渐清晰,感觉渐渐灵敏。

原来,师父正抱着自己,轻吻着自己的额头。只不知,在梦中叫妈妈,师父是不是也听得到。

“如果有一天,师父嫁了人,你再叫妈妈好不好?不然师父会嫁不出去的”轩辕采惜语带微嗔,心中幽怨,道不尽的疼惜。

小茵没有羞,也没有感到窘迫。心里泛出甜蜜,泛出几许忧愁,不知道那一位师娘何时才能出现在师父的生命中,

……难道还要师父再等五百年吗?

师父好可怜!小茵哇拉一声大哭了出来,哭得好伤心,好想好想,给师父娶个师娘回来。可是,……可是,师娘!你在哪儿啊!

原来,高处不胜寒。是因为孤单,没有人陪伴。

师父心中的某一大块空缺,唯有那一个叫做师娘的活物才能填补。

……

南海上人自回到瀚海神舟的那日起便开始闭关。门中大小事务皆由千墨打理。门人纷纷猜测,是不是师祖伤势过重,命不久已。各人心中惴惴,不知大敌何日便会来复仇,会不会血洗瀚海神舟。

而至于真情实况,自然只有南海上人心里最为清楚。所谓闭关,虽有疗伤的成份在里头,实则是内心伤痛,闭门大哭罢了。

一次失败,永远失败。这便是他所信奉的真理。他看得清楚,自己就算再苦苦修练百年,也不过能够勉强与现在的轩辕采惜打个平手。可是上天,不会再借给自己百年时光了。纵然上天肯借,可轩辕采惜肯停下来等自己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