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画中的微音(2 / 2)

“哥,她怎么一……唔……”同一个问题,出自另一张小嘴,却被同一张大嘴咬住,又咬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

两个妹妹乖巧了下来,艰难地张开眼睛,好想故技重施,才发现竟想不起自己刚刚说过什么。

百合怯怯地望着他,小口半含着自己的两只小拳头,脑瓜里面有些热,心里有些慌。

“你是不是也要问?”宇日逐星语带威胁,厉色相向。

百合立时头摇得像波浪鼓。随即心中大悔。

“真乖”宇日逐星口中吐出一口浊气,一颗心慢慢松驰了下来。

“哥哥,她……唔……”

这丫头一点都不乖,居然使了一手欲擒故纵。

良久的沉默过后,妹妹都安静了下来。

“她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宇日逐星眉现思索之色,喃喃自问道。

“是啊,哥,你说她……”

嗖!

白影闪过,哥已不见了踪影……

……

天渊城。

借来的骡子车总是要拉东西,不然白借,还搭了草料。

按着越离的吩咐,一应作画所需,微音已让人置办齐全,虽不及越离亲手密制,却对他的画技也算是一种考验。

微音把他借来就是要他画自己。从此便把他藏在心里,斩断一切幻想和念想,不再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越离的名头很响,天渊城的人都知道。萧纥遇以及阖府上下都很好奇这小子到底要画什么。不过让萧纥遇郁闷无比的是:画就画吧,竟还关门闭窗,躲入内室。更奇怪处,女儿自打进了屋就再没出来过。难不成这丫头竟是让他画自己吗?纵如此也不必躲入内室吧?随便找个山清水秀之地画个山水仙子图不就成了?

对此门主夫人也是大惑不解,最后不知是想通了什么关节还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处,竟是暗下里吸了好几大口凉气,险些呛到自己;更觉心痒难耐,好想立时成画,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先睹为快。

内室中,微音面对越离有些紧张。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在男子面前脱衣服,而且还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越离更紧张,紧张到目光躲来闪去,不敢正眼看她。

褪尽尘世铅华(本无铅华可褪),脱去人世衣衫。人体之美,才是返璞归真的内涵与真义;才是欲之所望的本体与实质;才是面具之下的真容。

微音一丝不挂,满面娇羞,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想必心也跳得厉害。微垂着头,不敢再触碰他的目光。千万次的心理准备,终不如亲身体会。此时的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以至她竟产生一种错觉:是他强要采撷自己这朵花蕾,而自己却只能顺从接受。心已跳到嗓子眼儿,身子似乎有点儿冷,下意识地,她以双臂掩住胸口。

越离心中狂跳,不得不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深深呼吸……

慢慢地,他张开眼睛,缓步走到她的身前。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以为他要干什么,心里大大地惊慌,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似有一阵微弱的柔风抚过自己的身子,她感到他错身而过,走向了自己的身后。

原来他,只是搬了张座椅,放在了她的身后近身处。

“坐下”他吩咐道。

这两个字让微音的心里一下子好失落,好失望;却也好无奈。她只能听话地坐在上面,任他摆布。

越离让她半躺在座椅上,弯起一条腿搭上椅帮,用手肘撑在膝弯上,以手托颌,另一条腿自然垂地,身子和头靠在椅背上,以一个很慵懒并且很放荡的姿势呈现在越离的眼前。而这个让她羞到半死的姿势,却是曾经有人用过。只不过那幅画已在一场大火中付之一炬。

越离不得不重新调整心态和呼吸。许久之后他才颤抖着手,拿起第一只画笔。

就在他的手触到画笔的那一个瞬间,身心灵一切的欲望和反应统统消失无踪。整个世界刹那间只余下三幅画:一幅画在眼前;一幅画在脑中;一幅画在纸上,还没有成形。

三幅画,却是一幅。

每一天,微音都会被他摆成同样的姿势。每一天,那一份深深的羞意不减反增。

他的要求很高。躺上座椅的那一刻,不准动;不准羞;不准有表情变化,比如痛,比如烦燥不安。只要那份慵懒;那份遐思;那份专注中浸透着的漫不经心;那一份期待;那一份纯真……

渐渐地,微音在不知不觉间,又多加了几分幻想,几分欲望,几分忧伤……

纵是道行修行高深如她,每日下来,腰酸背痛得厉害不说,人也已是精殚力枯,苦不堪言。以致于入夜之时,头才一沾上枕头——天就亮了。

他就侧躺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入睡。静静地看着她醒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专注地看着自己。就好像是要记住自己身上面上的每一个细微处,哪怕是极细小的毛孔和瑕疵;

只是,她的脸上没有瑕疵,身上……或许也没有。

就连躺在床上他都不允许自己着装。她渐生哀怨,继而怨恨。心里面的那一个自己无数遍地埋怨枕边之人,为什么你不肯上来?为什么你不肯伸手?至少……趁我睡着的时候做些什么?

至少……这样我便曾经拥有过……

漫长的痛苦,终有熬到头的时候。才发现,竟是如此的至暂至轻。搁笔的那一刻,微音才觉悟到,借来的东西——再好,终究是别人的。

她想抢,真的想抢,想要强抢。像强盗强抢民女那般的抢。她默然坐在座椅上,双手互握在双腿间,美丽的双眸哀怨地望着地面。恨死了那件他亲手披在她身上的薄氅。她恨眼前这个男人,恨到想要对他用强。尽管,她不知道该怎样……

这世上的画家分两种:一种你随时都可以和他在一起;另一种,你要么在他画你之前和他在一起,要么你在他画你之后再相逢之时和他在一起,否则他没办法和你在一起,他做不到。

微音开始厌恶自己,厌恶自己内心的卑劣自私,厌恶自己的龌龊肮脏……。与此同时,另一个自己也开始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的胆小懦弱,厌恶自己的优柔寡断,厌恶自己的瞻前顾后,厌恶自己还要为他人着想……

她厌恶死了自己,厌恶到恨死了自己。恨到追悔莫及。悔到肝肠断,悔到心寸绝,悔到泪交流……

泪,在下巴的尖端交汇成溪。她以为自己不会恨他,不会以这般恶毒的目光盯着他的后背,盯着他卷起画卷,系上丝带,轻轻放在桌上。她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有秽语出口,却已在心里骂了他千万句‘孬种!’

无意间,她窥见有两道泪痕,曾几何时竟已闪烁在他的脸上。忽然间心中吃痛,一瞬间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情绪被那泪痕扯得粉碎。

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贴身在他的背上,紧紧地抱住他,才发现自己,竟已无语凝噎。

……

某日,微音把越离送回大凤凰城,送还给了泪湖夜泛舟的淳于嫣知。原封未动,物归原主。

他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只给她留下了一幅画。静静地,无声无息地躺在桌上……

偷偷地,有一只纤纤玉手,极小心地伸出,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系着画卷的丝带。似乎发现没有危险性,于是又有一只小手伸出,与那只小手一道捏住那蝴蝶结的蝶尾。踌躇了一下,不知是否是它的主人忽然心虚不安,似又马上说服了自己,笃定这画的主人不会对自己发飙,遂稍稍使力,轻轻扯动蝶尾……

丝带柔顺而解,画卷缓缓展开。

啊——!

音儿她!她!她!……被!被!……被?……?

一声女子的尖叫过后,尖叫后的女子随即醒悟过来。

女儿的脸赫然出现在纸上,仿佛被人以妖术禁锢在了画纸上,不过转念之间已然迷魂归来,却依然惊魂不肯稍定!

这……真的是画吗?这越离……到底是人,还是……?

纵然阅历见博如她,终不曾见过如此画作。她惊为天人,惊为魔妖,内心的震荡,久久不能平息。她一屁股坐在了某把很特别的座椅上,斜靠椅帮,单手撑眉,揉捏了几下眉心,忽地自嘲一笑,略作沉思状,挺了挺胸脯,瞟了一眼桌上才刚展开一小部分的画卷。

今日所受惊吓,全是这该死的好奇心惹的祸,搔得自己心痒难耐,无论如何今日也要满足它。

所谓凡事有始有终,欣赏画卷,哪有不看完全幅的道理。就如相亲看人,即便是处身在一个看脸的时代中,总没有只看脸不看脚上穿的什么鞋子的道理吧?

啊——!

音儿她!她!她!……被!被!……被?……?

尖叫过后,一颗心再不能平静。迷魂再不能归来。当真是画不惊人死不休,如何一个伤风败俗可以盖述而论。她心里千呼万唤:女儿啊,你!你!……好不知耻啊!娘可真是助纣为虐了!你!……你让我还有什么颜面面对你爹啊!

一时心坠,堕地粉碎……

伤心人,泪两行。千思万想,唯独没有想到女儿竟已堕落如厮,居然沦为男人跨下玩物。连这种轻贱放荡的模样都敢在男人面前摆出来,还一脸的恬不知耻!就算是娘在床上面对你爹,都不敢如此放荡,你!你居然如此不要脸面!还未成亲就!……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害怕。女儿若能嫁于他倒还好过,若有一天他腻烦了一脚踢开。这当娘的可真就不要活了。

失魂落魄的门主夫人一屁股坐在那张与画中人所坐一般模样的座椅上,再不能站立起来。

萧纥遇站在门口,听着屋中幽幽的哭泣声,伸了伸手,最终没有推门而入。他不知道妻子看到了什么,他只知道此刻,自己的妻子需要一个人呆着,直到她扑到自己的怀里。

默然转身,孤影而去。但愿女儿不会有事……

夕阳西沉,扯过夜幕如被。遮盖着大地,哄人沉睡。微音无心睡眠,因为她还在星光下飞。她还不知道,有一个女子正流着泪,伤碎了心在等她归来。

娘亲,娘亲,一个亲字,把一个挂心她的人儿伤得半死……

碧空天光,晨阳如血。再转金黄,继而发出淡金白光。掀开如被夜幕,催促雄啼,唤醒喜好劳作的人们,继续昨日的生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微音跨进门槛,进入内室。赫然发现,母亲正坐在那张有着特殊意义的座椅上,伤心哭泣,眼睛都哭肿了。然而奇怪的是,娘亲的坐姿,居然……有几分熟悉?

难道那幅画竟有潜移默化之能?微音大惊,下意识地看向那张放着画卷的桌子。

“呀——!娘!你!……”微音讶然而惊,下意识地抬脚便欲走向那张桌子。可是母亲那双红肿的眼眶,伤心欲绝的面上神情,迫使她走向了相违的方向。

见女儿走向自己,她缓缓直身。唇角微颤着,眼神当中充满了无助的恨意。

“跪下吧”她有气无力地说,声音有些沙哑。

微音顺从地直直跪了下去,跪在母亲的脚前。

啪!一个脆亮的耳光响过,微音应声倒伏在了一侧,被打得唇角流出一道鲜血。

母女二人,……都是第一次。母亲手上生涩,女儿脸上感觉也很陌生。

一巴掌下去,母亲的心里咯噔一下子,被自己打的生疼。女儿见自己惹母亲伤心,自觉有愧,心里有几分心疼母亲,却也不觉得面上疼痛了。

“你,你,……好不要脸,……居然做男人胯下玩物,我……想死!”母亲悲痛欲绝,死字一出,便真的不想活了。

“娘——!你在胡说什么!”娘说想死,那便是真的想死。微音吓得半死,心下大大地后悔。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对,竟敢要他画……画……。一时倒是忽略了母亲想死的原因。

“若那越离不要你了,……你该怎么办?!”

“娘,我……”这个问题微音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一时语塞,半晌组织不出言语。

“你知不知道,一个贱女人,总有一天,男人会玩腻的啊……”母亲越说越伤心,此时此刻,心里已然认定,女儿已被人像扔败屣弊履一般给随手抛弃了,

或者……也只是时间问题。

“娘!你怎么可以这般糟践自己的女儿!?”微音气恼得不行,不就是……不就是……,怎么就变成贱女人了!

母亲却没有理会她的言语,思绪依然沉浸在悲痛中的自我意识里面:“摆作那般模样,居然还一脸的受用,没有半分羞耻,我!……我!……”说到我字,再不能言语。

微音也无言以对,自己那般模样,又该如何为自己申辩。总不能说,他要我摆作那般姿势,我便照做了吧。

“你倒是教教为娘的,他不要你了,你该怎么办?!”母亲的右手死死攥着胸口衣衫,声嘶力竭,甚至已是歇斯底里。

“他从来就没有要过我!”微音终于大声喊叫了出来,喊出了自己满心的委屈,喊出了内心的伤痛。

她好委屈,好委屈。好伤心,好伤心。却不是因为母亲的误解,也与母亲无关。而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要过我’这句话本身给她带来的一切,的一切……

啪!一声更脆的响声。五指手印,印在了母亲的脸上。她不舍得再打女儿,但她好恨!她不舍得再恨女儿,所以她好恨自己!

她再没有气力大发烈怒,心丧若死,语声中再无情感:“我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贱到明知别人不会要她,却甘愿做别人的胯下玩物……”她的声音已变得嘶哑难听,许久,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幽暗而阴沉,阴沉而又阴郁:“如果可以替身,为娘愿意用自己的身子换回你的贞洁……”

“他从来就没有碰过我!”微音伤心欲绝,大声喊叫。

平地一声雷!晴天起霹雳!

母亲差点儿惊掉了心,如何能够置信,如何能够接受这捂眼天黑的谎言。画中那一个放浪的女子,如何竟能恬不知耻地自欺欺人到如此地步。难道没有风,便不会闪了舌头吗?!

“从来就没有男人碰过我!”微音再次大叫,望着母亲的眼神中浮现出几分恨意,却不知是那恨属于谁,是母亲?是那个男人?还是自己?

“你欺骗为娘要到几时啊?!你这假意的安慰让为娘觉得好恶心!你当你娘眼瞎啊!……”母亲多么渴望着女儿这话成真,多么渴望!渴望到面对女儿的谎言,只想一头撞死在南墙上。

母女忽然间相对无言,微音幽幽悲叹哭泣,良久,她无奈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噙泪饮涕,屈声道:“娘,你要怎样才肯相信女儿,……验身吗?”

母亲死灰一般的心,突然间被验身两个字刺激了一下。莫非她竟以为为娘当真舍不得拆穿她那最后一块肮脏的遮羞布?!

“躺到床上去——!”一声厉叱,怒不可遏,誓要拆穿女儿一切的谎言,然后才决定自己什么时候羞愤而死。

微音没有办法,只能流着眼泪顺从地躺到床上。觉得这个叫做娘亲的妇人突然变得好不可理喻。然而此时,她的心里却是对越离的恨怨淡袪了好多,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感激。还好他没有要了自己,不然自己只怕便真的百口莫辩了。念及此处,忽地心情又复杂起来,突然很矛盾。满心的哀怨,满心的感激,二者交融,苦不堪言。渴望着他要了自己,感激他没有要了自己。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心境,如何的滋味?不摊在谁身上,谁又能够体会?

娘!你好狠!如何这般忍心?!……微音心里嘶声叫屈,双手抱着一个软枕,紧紧捂住自己的脸,恸恸地哀哭。好委屈!却只能任凭母亲解开自己的束带,褪下自己下身的衣裤,分开自己的双腿,只相信眼见为实……

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情有多深?深到倘若可行,她宁愿永远把女儿含在嘴里,不容她有毫发的闪失。一个母亲对女儿的谎言有多心痛?心痛到即便亲眼看见,都不敢相信那最珍贵的东西还在。

为什么……还在?明明……?这是她第三次问自己。事不过三,再验一遍真的就说不过去了。明明画上的女子如此那般,怎么可能……?

母亲双腿失力坐在床沿上,不知该如何言语,也不知该作何感想。女儿在哭,哭得好恸,好恸。倔强地保持着母亲把她摆成的姿势,不肯接受母亲行动上的道歉。

“音……音儿,是娘错怪你了,你看,娘知道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娘一般见识,好女儿,乖乖的啊,把脚伸进去吧,好不好……”母亲双手撑开女儿下身的贴身衣物,想给她套上去,她却不肯。

“就不!”女儿捂着枕头,大声哭叫。好像跟母亲还杠上了。

也不知怎么了,一向乖巧懂事的丫头突然变得执拗起来。母亲哀声诚恳认错她也不接受,还嗔到不行。不过母亲声色俱哀,心里面可是喜不自禁,欢愉的紧着呢。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那小子真是个好东西!妥妥的好女婿!……

“宝贝,娘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不该问就别问!”微音哭得正起劲,立即便怼了回去。

“他……是不是,那个……不行啊?”母亲仿佛没听见她说话,不无担心地自顾自问道。

“娘!你别胡说!”微音倏然起身,狠狠地嗔了母亲一眼。语涉心上人的男尊问题,这可得有一说一。

越离行不行,虽说微音没试过,可曾经也算是见过。恨只恨当时自己胆子太小,逃得太快,没有看清楚。不过那也算侧面证明了那一个‘行’字。再说,贴身之时,总还是有那么一股强烈的‘行’的感觉。那是一种直觉,应该很准。对,很准!

女儿嗔了自己一眼,当娘的自然很高兴,至少肯坐起来跟自己说话了。这就纳闷了,难不成这小子当真是天外来的仙人,竟不沾人间烟火气吗?那女儿这一厢热情,岂不是要一辈子贴在这位大仙的冷屁股上?这如何能成?

她这脑子里正胡扯八万里,殊不知,

越离又哪里会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飞仙。再者,他也不是被遗落的那位。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有血有肉的正常人而已。有着普通人该有的情和欲,而且肢体里面充满了欲念,蠢蠢欲动,渴望着占有画中女子的身子。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被坐在椅子上哀怨哭泣的画中女子揪得生疼。脑子里面蓄满了水,却不是洗澡水,是妹妹的眼泪。积蓄太多,一个不留神便从眼睛里面淌了出来。

他没有办法逃避妹妹的眼泪。也没有办法掩面不看妹妹哭泣的容颜。妹妹是一道高墙,随时随地挡在他与她中间。妹妹又是一条又宽又长又深的大渊,虽然给哥哥搭了一条索桥,可是哥哥不敢上去,怕不结实。万一堕入无底深坑,便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母亲的话头被女儿喝阻,一时相对无言,气氛有点尴尬。话不投机,女儿哼叽一声,一把扯过母亲手中的衣物,气愤愤地自行穿了起来。

女人,是一个奇怪的生命体……。前一刻欲生欲死,下一刻大笑开怀,也不知其是否是冰与火的融合体。要么把你烧成灰;要么把你冻成冰棍儿。

适才面对女儿要死不活的母亲,此刻好奇心起,也顾不得是否会掉在汤里,心中迷惑,揉搓成了一团乱麻,噎在喉咙口,实在憋得慌,不吐不快。再说女儿终身大事,如何能够不求甚解,刨根究底才是王道,一幅画差点儿要了自己的老命。呸呸呸!自己的美丽的小命!可不敢再大意,一定要知之甚详,不错过每一个细节。对!每一个细节!

“音儿,娘再问你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母亲小意地试探着说道。

“不该问就不要再问!”微音一听又是不该问的问题,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羞慌,下意识地又嗔了她一眼,狠狠地怼了回去。不过怼得虽狠,态度却是软化了不少。

“那般姿势……是他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母亲此刻耳背,没听清她说什么,依然素我。

微音气得跺脚,哼叽了半天,又羞又窘。可望着母亲那一双蜻蜓大眼,居然笑成了两条小缝儿,实在不忍心再怼她。嗫嚅着回答道:“是……他啦!”

“那般姿势你也从!?”母亲小手掩口作震惊状。

“人家原本……原本……是想坐在床边……”女儿稍稍打开了几分话匣,没有再拒着母亲的意思。

“你!”母亲惊叫,忽又压低声音说道:“你,想和他……”

微音瞄了母亲一眼,神色转而黯淡了下来,低眉垂首,低弱着声音道:“他想,但他不动,女儿还能怎么办,就算有心对他用强,人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坐,对准了坐呗!”母亲才忧心女儿于水火,此时却扮演起了居心不良的角色,竟想着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居然给女儿出起了馊主意。

“什……什么啊?”微音目光飘忽,欲拒还迎。

“下次再见,你就……”……。母亲绘声绘色,连绵不绝。女儿听得心惊肉跳,目瞪口呆外加心猿意马魂游象外……

“娘,那样……会不会……伤到他啊?”至关重要处,女儿不无担心地小意问道。

“这个……”这个问题难住了她,胸中的律动有异,脸颊上微微有点儿泛热:“娘也不是太清楚,啊!对了!娘这就去问问你爹!”语罢转身匆匆忙忙地去了,头也不迭得回。

“哦”微音对着娘亲的背影诺诺应了一声,却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急迫。

默然走到桌边,画上的女子映入眼帘,那般的意态不羁而又自然。这真的便是我吗?微音忽然觉得画中的人儿为何竟如此的陌生?在他面前,我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吗?真的便可以放任自我吗?真的可以毫无保留吗?真的可以……

越离,我和你真的可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