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难解的方程式(2 / 2)

尸体还未落地,幽冥双子已然腾空而起。直指毫光将要消失的方向。甚至,他竟不曾回头看上一眼……

东方破,曙光现。

大凤凰城外二十里处,幽冥双子已经与千墨战成一团。而那两个男子,一人腰间挟着一个姑娘,正站在地上观战。

幽冥双子不是千墨的对手,却也有一战之力。纠缠之下,天光已然大亮。

千墨并不着急,只在稳中求胜。非但如此,在她的内心深处似还隐隐期盼着能发生点儿什么。

有人说双拳难敌四掌。其实不然,此时此刻,明显四拳难敌双掌。千墨看得出来,这对长得如美貌女子的老一辈妖人只是想多拖几个时辰。只是她不明白,这对传说中的阉人曾几何时竟入了正道。

这一点倒是让她有所钦佩。单凭这一点,这对老妖怪就与那些名门大派的伪君子们有着天壤之别了。那些王八蛋只会干些落井下石的勾当。

虽势敌我,此时就算唤其一声前辈也是分属应当。

然而,面对面之时,终究是敌非友。须臾之间便决生死两途,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千墨越打越觉奇怪,这两个长相俊秀到令人想想都觉恶心的老怪物武功当真不差。却为何明明只打中一人,另一人也会吃痛?而且看那吃痛的神情,竟似娇弱不堪的样子。莫非这双生子竟心意相通?纵如此,怎么身上少了一样东西便会如此不堪了吗?

南宫聆玥和西陆方晴看着这空中的妖女和妖人激烈地打斗,心里也有好多解不开的疙瘩。她们也吃不准这两个妖人是来救自己,还是想把自己从这妖女手中夺走然后再掳到别处故技重施。

特别是西陆方晴,直到如今依然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心有余悸。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那对妖人好歹败遁而逃,自己千万不要落在他的手上。

日上两竿,幽冥双妖确实没有自己想像中那般经盘弄。双方气刃对撞的那一个间隙,千墨的身子陡然拔高丈余,居高临下,双手结印,迅疾推出一道气弧。

幽冥双子内力有所不济,稍稍慢了半筹。气盾不过刚刚离手三尺便与那道气弧轰然对撞。然前招未及后招又至,几乎就在矛盾俱焚的同时,幽冥双子的双臂已然被气波余势弹开。

此时空门大开,体内气血翻涌震荡,想要回招已然不及。眼看着横向当胸切来的气刃已攻入五尺之内,电光火石间只得强压住翻腾的气血,内气逆运,强冲胸口,只求护住心脉,再不及它想。

一声闷响,如闷棍撸胸,同时一声闷啍。

幽冥双子口中划出两道血弧,自半空箭矢般斜斜坠向地面。

‘轰’地一声大响,地面立时被撞击之物砸出一个丈余方圆的大坑。

土石飞溅,四面飞射,坑至深处,深度竟达三尺。一撞之力,可怖如厮!幽冥双子并肩躺在撞击坑的正中至深处,白皙玉手捂住胸口,勉力起身,意欲再战。未及立稳,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倒卧两侧,整齐划一如镜中影像。

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再欲起身已是不能。

西陆方晴看得清楚,那一口鲜血是红色的。鲜艳的红色……并非想像中的黑色。

千墨缓缓落地。身上有几处伤口。都是皮外伤。好大一会儿,她喘息稍定,站在坑边,望着幽冥双子,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前辈,您二位却是为何?”

这是第二次有与自己为敌的人称呼自己前辈,心中有所触动,此问非答不可。幽冥双子沉默了一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自嘲地笑了笑,细声细气地道:“不怕姑娘见笑,咱们却不知所为何来?”

“这两个姑娘,我是一定要带走的”千墨轻轻地道,言语中多了一份恭敬,没了一惯的骄横和跋扈。

“咱们,……尽力了”幽冥双子笑了笑。笑得那般坦然,笑得那般释然。笑得那般清美。美得让人心动……

千墨心中一荡,无意间有那么一个湮灭的空当,神情竟为眼前人所夺。忽然她竟不愿与坑中之人对视。她扭过头看向别处,淡淡地道:“他日若前辈有机会杀我,尽管动手就是”

“姑娘今日不杀咱们,只怕日后咱们再没有机会杀得了姑娘了”幽冥双子目注于地,幽幽地道。

这话别有深意,千墨也听不甚明白。也不愿再想,拱手行了一礼,以示晚辈之歉意。

幽冥双子微微点头还礼,心中有几分喜悦这个女子。双方如此,倒不是做作,更非作伪,纯至真性情使然。

千墨离开坑边来到南宫聆玥身前,对师弟使了个眼神。师弟会意,松手让南宫聆玥站好。于是她淡淡地笑了笑,开口问她道:“你说这世上的男人,是不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我哥哥就是个好东西!”南宫聆玥急道,忽觉哪里不对,忙改口道:“不是!我哥哥不是个东西!”又不对,再改口:“我哥哥根本不是个东西!”“不是!我是说我哥哥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东西!”

“玥儿!别把哥哥当成东西!哥哥怎么可能是个东西!”西陆方晴听出她话中的错谬之处,急忙纠正她。

“我知道!哥哥当然不是个东西!可是她……她说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人家实在气不过嘛!”

那俩叫做师弟的家伙直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满心的郁闷:说来说去,你哥哥……到底是不是个东西?

于是乎,这个问题又抛给了千墨,并且似乎又上升到了哲学的层面:古人为何要说男人不是个东西?若男人真不是个东西……那他……又是什么?她皱眉苦思,一时无解……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男人没有……,幽冥双子默念此句,不觉失神……

有一阵风吹过,似乎扬尘迷了眼睛。千墨揉眼甩头,定了定神,面色渐渐趋冷。她转头看向西陆方晴,眼神中似有几分讥嘲:“你哥哥若果真是个好东西,那他为何不来救你?”之后又瞥了一眼南宫聆玥,眼神中似有一丝恨意闪过,怨黩道:“莫非……他死了吗?!”

“你哥哥才死了呢!我……我哥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南宫聆玥厉声驳斥,心里啐了她一家老小一十八遍。

千墨回头看了看大凤凰城的方向,略略有些失望。黯然回头,心想:看来那宇日逐星,真的不是个东西了。

“哥——!”一声尖叫,狂喜莫名,竟是同时发自两个女子之口。想要冲去,却被人死死抓住。

千墨美眸中华光一闪,霍然转过身来。

一道红白相间的如飞雀般的光影赫然出现在北方天空之中。不是宇日逐星又是何人!

千墨心中暗暗一喜,一瞬间便站错了队。心里恶狠狠地道:本姑娘豁出性命,今日便要赌上一把,倒要看看你这厮到底是不是个好东西!

破空之声戛然而止。来人正是宇日逐星。

“你这厮姗姗来迟,莫不是到哪里偷腥,被人给打了吧!”千墨斜乜了他一眼,见他破衣浴血,心中无由触动,嘴上却是恶毒的狠。

“看来这天底下的男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不等他有所反应,千墨再次抢道。

其实这话与前句无关,实是意有所指。只是如此,话茬比较顺些而已。

如果一个人的怨恨淤积于心,总会无由发火,伤人伤己。但是,如果不发,也许便是千古遗恨。

“可对!”千墨目光如刀,割向两个师弟。

二厮心中一惧,内里发虚,抓着姑娘的手心立时见湿。竟都一时无言以对。

其中一个心里老大的不服,终于忍不住反驳道:“师弟以为,这小子还算有情有意!”

“放屁!”不料千墨竟已歇斯底里,南宫聆玥和西陆方晴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儿便又失了禁。其他人也是一惊,不知她哪根弦搭错了神经。

“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畜牲都不如!还有那杀千刀的南宫栖凤!把葵姨害得那么惨……那厮根本就不是人!是畜牲!畜牲——!”

幽冥双子神志已渐渐迷糊,然而此言入心,过往种种浮现于心。内里触动,不禁暗道一声:骂得好!

老爹被骂,南宫聆玥却不敢还嘴。反而觉得她骂得有理,竟心疼起了那个在记忆中早已模糊不清的人儿。

“你们说!”千墨指着两个师弟恨恨道:“千语姨为何会落得那般可怜的下场!”再一指宇日逐星“还有!若这畜牲是个好东西,那三个女人被强暴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宇日逐星心忧如焚,拼了死命追赶到了这里。却不料竟被这妖女污言秽语狠狠痛骂了一通。竟还被骂得张口结舌欲驳无言。内心里憋屈窒闷,直如明黄热铁突然间被投进了瀚海至深之处的海底。呼不得,吸不得,发不得,收不得。

个中滋味,谁品谁也不一定能知道。

“今日我便让你们瞧清楚,这张人皮下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宇日混蛋!老娘今日便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语罢一指南宫聆玥和西陆方晴“这两个贱人你可以任选一个带走”顿了一下,冷冷看了一眼宇日逐星,恶毒一笑,又道:“至于另一个……便会被卖到异人国”

“我想你还不会愚蠢到想要过来抢人!”

这困扰古人千万年至今的旷世难题终于在今时今日抛给了宇日逐星。古人曾把这方程式推算到了婆媳这一层,却是遇到了瓶颈。千千万万的男子被卡住了脖子。无论你聪明与否,学识曾否渊博,是否身在尊位,可有美名大财……。但凡遭遇此题,无不心痛到无法呼吸。终不得其解。

所以,有人动起了歪脑筋。千般回避,万般取巧,非哄即骗,混淆视听,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于是乎,婆媳之战愈演愈烈。从井里打到沟里,再从沟里打到河里,最后发现河太小敌人容易被路人救起,不得不把战场转移到了海里。救援队也并非一无是处,似乎总也能蒙混过关。

然而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婆媳两党俱都是厉害角色,如何会那般好糊弄,直逼得弱势群体走投无路,只能在惊涛骇浪中战战兢兢地选边站。

站错了队,挫骨扬灰。站错了另一队,生不如死。万般无奈之下催生出了一门深奥的学问——和稀泥。

和稀泥。说得轻巧,在瀚海里面和稀泥——简直是痴人说梦!就算那矮婴屎蛋儿和牛臀以及那屎地坟薅命根三雄再世会诊,难保不会被这旷世难解的方程搞得头大如球。

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可怜无助的年轻人。脚步踉跄,重伤在身,望着两个妹妹的双眼,满了心疼与不舍。

片刻间,他已问过自己亿万遍——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说!”一声怒喝,断魂夺魄。

一个女子,一句话,把一个人,逼上一条绝路……

噗——!

一口鲜血喷出。如迷雾,如红云,如赤色烟岚……

宇日逐星单膝跪地,大声悲泣。

南宫聆玥和西陆方晴吓坏了,哭叫着,挣扎着想要冲过去抱他。钳制着她们的男子心有不忍,却是不敢放手。

宇日逐星别无选择,心中最后一次默默念了两个妹妹的名字。

霍然抬头,一瞬间竭运内力,遽然前冲双掌齐出。两道利刃陡然射向两个男子面门。

男子们大惊之下,却是不及躲闪。身子向后急掠,双掌连挥,瞬间在面前结出数道气盾。

咚咚咚咚!对撞声连响,两道利刃在撞破第五道气盾时便已烟消云散。与此同时,千墨的两名师弟也已连退了五步。

千墨冷笑,双掌毫光厉现,

就看是你先杀我,还是我先杀她们!

最后的散功,结成两个光球。在气刃甫一离手之际已然接蹱而出,径直飞向两个妹妹。而自己的身子,就像断了线了风筝,无助地飞向前方妖女。

有泪,被气流吹向身后……

一念之间有多长?

长到可以让你看到自己的一生。长到可以让你呼唤心系之人千万遍……

千墨没来得及杀她们,她本不欲杀她们。这小子重伤在身,根本不是自己单手之敌。他把最后的真气一分为二,化为结界护住自己的妹妹,只为比妹妹先死。他是一个脆弱的男人,不敢面对失去妹妹的痛苦。那份痛苦……他留给了自己的妹妹。

他,被卡住了脖子,双膝跪地,闭目待死。

只需轻轻一捏,他便从此身首异处。

妹妹在结界中拼命地捶打着那一道薄薄的透明气墙,绝望地哭叫嘶喊着哥哥……哥哥……

千墨抬手的那一瞬间,南宫聆玥和西陆方晴颓然倒伏于光球之中,就此昏厥。

啪!啪!……

“蠢货!臭男人!……”

斥骂声与清脆的耳光声交响。从未有过的泪水在眶中打着旋,冲来撞去,却被某种力量禁锢着冲不出来。

好难受,好难受……

千墨打累了,打得手疼,震得胸口微痛。还不解气,再一脚把宇日逐星踹翻在地,又狠狠踢了两脚。终于再忍不住,蹲在地上抱膝痛哭。

“葵姨——!

为什么你没有遇到这个男人?!”她放肆地哭叫,旁若无人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你竟没有遇到这个男人。

如果遇到了,又怎样呢……?

两个师弟不敢吭气,看着刚刚还凶神恶煞般的师姐,突然感觉师姐不是坚冰做的,她是水做的,师姐的心……是柔软的。

柔软的让人心生敬畏……

好久,好久……

天空中有三道毫光,向着南方疾驰而去。她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是怎么的命运。她……突然间不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