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三封密信(2 / 2)

南海上人脆脆冷哼了两下,目不离信纸内容,微微点了点头,稚气地道:“萧纥遇这小子倒也识得时务,愿为马前卒从旁策应。”忽地面色再寒,目光阴阴,摇了摇头“这让你那天大的野心往哪儿放啊,啊哈哈……哈哈……”言毕竟狂笑了起来。狂笑声大作,就如得了小儿失心疯。

堂下众徒孙听得这年幼的老祖宗刺耳狂笑声,登时一片鸦雀无声。竟没有一个人敢随声附笑,非但如此,这群徒仔子一个个脊背发凉,头皮发麻,竟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更有甚者,数个道行低微的徒孙脊梁上已然冒出了冷汗。片刻间便已濡湿了内衫。

“谁来说说?”许久之后,南海上人笑声戛然而止,把密信随手虚空一扔,那信纸甫一离手,即刻化为一小片纸雾,或者说是纸尘。无风飘散。

消失无踪。

此言一出,本来就静得出奇的大殿,更是死一般的沉寂。众徒孙头压得更低,一个个噤若寒蝉。空气中似充斥着一股无形而有质的且重且怖的压迫感,几乎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在场肃立人等无不额角见汗掌心微湿。

少时,最前排稍左侧一清俊男子斜瞥了一眼此排正中主站位上的一位清丽女子以及她身侧左右的两个轻年男子。眼眸中似有异色闪过,面色稍显复杂,无声短叹,不为人察觉地摇了摇头,踏前一步恭敬行礼道:“回禀师祖,大凤凰城已师出有名”

“哦?”南海上人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地在前排正中站位上女子脸上瞥过。片刻后换了个坐姿,身子靠上右扶手,右肘撑在其上,右拳半握托颌。目光再次地在女子脸上扫过,似笑非笑地淡淡道:“封……”略略尴尬,“缄默,你怎么看?”

语声虽淡,压迫感更足。被唤作缄默的女子身子微微一颤,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稍一踌躇,深吸一口气,蹙着眉头,恭敬行礼道:“可行”

千墨的眉间那一点犹豫之色,自然逃不过南海上人那双久砺成精的毒辣的寒光召子。尽管,那是一双小小少年略显童稚的明亮眼眸。

不知为何,南海上人寒光四射的明眸深处,忽然闪过一丝温柔。继而又悄无声息地掩没进了胸腔中的某个位置。闪念间便即恢复如常。

“既如此,此事你就多费些心吧”南海上人揉了揉额角,摆了摆手,似欲闭目小憩。

众人行礼告退。千墨应了声是,转身随众而去。

“千墨”南海上人叫住她。看他面上神情,似有话想要询问与她。忽而面上神情稍稍一滞,显是又犹豫了一下。也不睁眼,拇食二指轻轻地捏了几下眉心,忽然意趣索然,对着殿门处的千墨摆了摆手,好像很是疲累的样子。

千墨默然行礼,退身出门,转身去了。

自数日前偷袭未遂,无功而返。千墨似乎便染上了些心事,当日之事一直萦绕脑中,总也挥之不去。着实有些烦恼。每每夜深人静时,那张陌生俊颜便会不请自来地在脑中浮现,好生讨厌,直教人好生气恼。

今日大殿之上,师祖面前,居然暴露出了连自己也不能理解的软弱的一面。关于大凤凰城之辞,自己本应当仁不让,可话到嘴边,不知怎地,居然就这般退却了。

难道……。千墨忽然甩了甩头,突然出现而又本不该出现在脑中的可笑念头,此刻也不得不抛诸脑后。闪过,便过了。可不能容它做窝。

……

三日之后,海王殿上。

小小少年南海上人端坐主位之上。堂下徒孙成排成行,肃然而立。

最前排一徒孙排众而出,呈上一封密信。是一封天渊城门主萧纥遇的亲笔信,火漆上加盖着门主印章。

南海上人拿在手中,竟没有看上一眼。以手撑颌,目光慵懒地落在座椅的一侧。淡然如水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动。似乎整个人的身心灵都处于静止状态。

半晌,南海上人忽地一甩手。密信脱手而出,径直射向前排正中肃然而立的清丽女子。

千墨一怔,一闪念间便反应过来。疾疾伸手接住,目光犹疑地望向师祖。却发现南海上人看都不看她一眼,依然是那般神情恍惚的模样。

小心翼翼地拆开。千墨再次向师祖投去征询的目光。南海上人恍惚依旧。千墨内心忐忑,略略有些心神不宁。好像,隐隐然是在畏怯着些什么东西,会突然出现在信纸之上。

白纸黑字,就这般呈现在眼前。咯噔一下子,千墨的心像是被谁搦了一把。竟是这般强烈,强烈到自己也不能置信:我……这是怎么了?

南海上人对众徒孙挥了挥手。徒孙们告退,默然有序。片刻之后,偌大的海王殿大殿之上,只剩下一个小小少年,无精打采地靠坐在椅背上。目光涣散,眉宇间似有淡淡忧伤,不知是不是突然忆起了什么伤心往事。

毫无徵兆地,刚刚还坐在椅上的小小少年,恍惚之间,凭空消失了。

……

同日,玄阴堂方面也接到天渊城的密信。

总堂正殿之上,莫一畿握着密信,倒负双手,眉头紧锁,不停地在大殿之上来回踱步。徒弟门人知道事态严重,无人敢多言多语。

末了,莫一畿面向自己的座椅。向身后轻轻摆了摆手。众人无声告退,只余下莫殇,静静站在父亲身后。

“是祸,终究躲不过啊……”

良久,莫一畿方才叹息一声,忽地冷哼道:“看来我玄阴堂横竖都得死了!哼哼!”言罢遽然转身,对莫殇吩咐道:“无论如何,护着你妹妹”

“是,爹”

莫殇对着父亲行了一礼便行告退。大殿之中,只余下莫一畿一人。背对着殿门口,默然叹息。

刚刚还坚朗的背影,此时看去,竟有了几分佝偻。有了几分孤单和无助。

……

两日后,大凤凰城也接到天渊城的密信。上书南宫城主亲启,火漆封口门主印章加盖。只是南宫栖凤不在,也只有淳于正罡代劳了。其实,说起来,此信应该是写给淳于正罡的。

上面的意识是说,萧纥遇明日将会率众去一趟中部某城,拜访一位朋友。就这么简单。

淳于正罡心里清楚,那是女儿的新家所在。所谓拜访,其意不言自明。既然挑明,难免有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嫌。然而,一力降十会。他敢明着威胁你,自然不怕你有什么应对之策。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技巧,都不过是些花里胡哨的假把式。

刻不容缓,淳于正罡扔信启程。宇日逐星坚持与他同去。眼下形势,轻重缓急,宇日逐星还是掂量得出来。

宇日逐星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不把两个妹妹送去西陆家。一来,那些防御工事看似固若金汤密不可破,却也不能保证便是万无一失。二来,南宫家的秘密工事虽说比不得西陆家那么高明牢固,但好在还有百合和两个师祖婆姐姐这三大高手在。安全系数应该会大些。然后,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此时的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默祈祷上天,求上天保佑姐姐家,保佑妹妹家。南宫聆玥和西陆方晴还蒙在鼓里,以为哥哥是跟淳于叔叔一起去办事。也没往深处想;其实,也没敢往深处想。

这事自然不能瞒着百合她们。自从南宫聆玥说回来娶她的那一刻起,百合再看自己的未婚夫的眼神便与之前大不一样了。此番前往,宇日逐星不得不以身犯险,百合的心境大异从前,多了好多分不舍与担忧。若非‘郎君’把他的两个妹妹托付给了自己,真想就此与他一同前往,同生赴死了。

宇日逐星不敢多耽搁,以最快的速度飞到西陆家。

西陆夫妇正走在通往院中小亭的廊道里,向着小亭边走边聊着什么。忽听警铃大作,正欲逃进最近的一间房间。才至房门口,赫然发现半空那道白影竟是那般的熟悉。

方馨呆立在原地。那一个白色的身影太过熟悉,熟悉到仿佛曾经在心底至深之处划出过一道深痕。一道不知道会不会永远也无法抹去的深痕。

他,落在自己身前五尺处。无声地站在原地,似乎竟忘记了想要说的话。

这些天,方馨在心里胡乱堆砌的对他的防御工事只在白影出现的那个光影明灭间便已土崩瓦解,继而分崩离析。

就那么一瞬间,眼前的人儿,已婆娑成影。身子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了起来。内心的惧怕,使她不敢稍稍动弹。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蓦然间,有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了她的背上,轻推了一下。

“去吧”他在耳边轻轻地说。

脚,再不听使唤。方馨冲进那个人的怀抱中,紧紧将他抱住……

情的魔力有多大?大到连伦德也无法约束。

情之瀚海有多深?深到可以让一个女子溺失理智,深到可以让一个女子不顾一切。

深到,让一个女子痛哭出的泪水,化作苦雨……

有些事,终究不可能……

“大哥”白衣男子颤声唤了一句。声带恐慌,毫无底气。

西陆仁中微微点了一下头,没有说什么。他的心里很苦,也很痛。

“在我来之前,看好我姐姐!”

不知怎地,姐姐两个字,他说的很重。重到可以确定怀中的女子在他心里的位置。重到怀中的女子身子也随之一颤。重到怀中的女子顷刻间被无情地拉回到了现实。重到刚在幻想中有了几许甜蜜,转眼间便化做了茵陈。

然而那极苦的味道中,还掺揉着该有的幸福。

姐姐两个字,好重。不知道她,是否能承受得住……

长话只能短说。宇日逐星说完了该说的话便狠心把她推到大哥的怀中,头也不转地去了。

……

坚强的男人也有泪。更何况,他是一个脆弱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