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莫如忧将将便要掠过一座山的山腰时,突然从山中密林某不知名处射出一道如墨乌光,竟是不偏不倚正当胸打了她一个迎击。
莫如忧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后的男子身上。一时不察,对这来犯的墨色弧影猝不及防。及至其袭至胸口前三尺处才突有所觉,悚然惊觉之时已失了防守先机。真气不过刚刚汇聚到胸口处,根本来不及形成护盾。那一股寒戾无比的凌厉气刃已然与刚刚溢出肌肤的真气当胸相撞。
此招偷袭端得是狠辣之极。也亏得莫如忧内功深厚,胸口真气与之对撞之下卸去了其近九层的力道。饶是如此,也是身子剧震,体内气血狂翻不止,几乎便要破体喷射而出。与此同时,体内气机紊乱一片,真气逆涌而上,忽觉口中一甜,‘噗’地一声便是一口鲜血喷将出来。竟是在半空中喷出一片血雾,天光之下艳红一片,让人触目惊心。
还隔七丈,宇日逐星已然对着莫如忧斜下方虚空处推出一道气墙。正此时,山腰密林中遽然腾空而起一黑二青三道光影。偷袭得手后,似欲乘胜追击,看那意思,竟是想要生擒那一个被偷袭的女子。却不料当头顶上一道气墙,慌乱之下,运功破墙之际,已然被阻了一阻。
宇日逐星把握这一息之机,连推数道光墙,分别在三人周身上下各个方向布设了全方位的隔离之墙。
这三人也是猝不及防,略显狼狈。只是宇日逐星所用的乃是防御性的招势,并非攻击性的气刃,所以这三个人自然毫发无伤。只不过连番受阻之下,偷袭之人已然错身而过。
三人中的两个轻年男子看得清楚,错身飞过的是一个如自己一般样貌,或者也许大概差不多稍逊半筹的英俊的年轻男子。左右怀中抱着两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儿。
那一对美人儿哭得真叫人心疼!
莫如忧急坠落地,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冲至山脚草地上的一棵大树下。一只手甫一撑住树干,噗地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片刻之后,宇日逐星落在她的身旁,看她脸色微微苍白,忙运功暗察她的内息。窥其并无甚内伤。吐出这两口急聚于胸的淤血,反而让血脉更顺畅了些,只不过内腑受到震荡,稍稍运功调息一下应无大碍。
想来这偷袭之人,应该是想要活捉于她,所以只有一人出招,并且未出杀招。不难猜测,这位莫姑娘,对于这三人来说,应该有着某种利用价值。
三人不过被阻了片时,宇日逐星刚刚立稳脚跟,这一女二男便已跟踵落地。
两相对峙,宇日逐星这才得已看清,立在眼前丈余处的女子一袭墨色纱衣,衬得她雪白的肌肤微微恍目。墨眉弯睫,双眼皮,乌溜溜的大眼睛,小而尖巧的鼻子,尖尖的下巴,灵动的耳朵半隐在乌黑的鬓发之间。让人第一眼看见,便联想到千年蛇妖。却是半分妖气也无,相反地,这美人儿面颈之上无不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丽出尘之美。若非女子,只怕头一眼看见如此美人,便会暗生恋慕情愫;不能自拔者,恐怕也再所多有。
至于她身后那两个年轻男子,生得倒还清俊。就是那两双贼溜溜的大眼好像不怎么老实,时不时地便会对宇日逐星怀中的美人儿偷瞄那么几眼,端得是十分讨厌。
两方对峙,总是要有人先开口。
黑衣美女俏面生寒,冷冷开口道:“宇日公子先前追杀于她,为何小女子出手,公子反而反手相救?”
此言入耳,宇日逐星面色一凛,心中生疑,微微皱了皱眉,不答反问道:“姑娘何以知道在下姓名?”
黑衣姑娘冷哼一声,冷漠说道:“这有何难!”
宇日逐星被她一怼,登时无语。片刻,黑衣姑娘冷笑道:“原以为面对共敌,即便你我彼此为仇,尚可假装为友,联手共事,至少还可以落井下石。”冷冷扫了莫如忧一眼,理了理鬓角发丝,又接着道:“公子此番阻我,不知是何用意,还请赐教!”
莫如忧下意识地看向身旁宇日逐星的脸,美眸中有奇妙的光辉一闪而过。唇角不为人所察觉地微微上扬。随即略略低下头来,一时竟不知该把目光落在何处。
虽然不易察觉,但那黑衣姑娘何许人,一眼便看出自己刚刚先入为主的假设多么荒谬可笑。这对男女之间哪里有半点敌意了,只怕还有些不清不楚的东西在里头……
宇日逐星微一沉吟,面色转肃,正色道:“在下并非是要与姑娘为敌,只是路见不平,总不能见死不救”
“哦?如此说来,大凤凰城,可是要与瀚海神舟为敌吗?”黑衣姑娘语声淡漠,却是越发冰冷,已隐隐透出肃杀之气。
这大凤凰城四个字一出,宇日逐星一方四人同时一凛。宇日逐星隐觉不祥,细细斟酌这话语中隐藏着的意思。兹事体大,他也不得不慎重以待。
“或者说,前番之事,大凤凰城也分了一杯羹!”黑衣姑娘已是声色俱厉,目光之中已然现出杀意。
“姑娘!你莫要含血潠人!”宇日逐星当然知道她所谓何事,此等恶毒诬陷怎能不令人愤怒。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们这大凤凰城和玄阴堂到底是唱的哪一出”黑衣姑娘冷笑着一指扫了扫宇日逐星和莫如忧。
宇日逐星一脸错愕地转头看向莫如忧,发现她也正如此这般地看着自己。西陆方晴和南宫聆玥心中大骇,不约而同地躲身在宇日逐星背后,一脸惊恐地望着莫如忧。好像只在瞬息之间,这一位美丽的女子,竟已化身为嗜血恶魔。
此番景象黑衣姑娘看在眼里,微微眯眼。对方四人虽表情各异,却不似作伪,莫非两方互相之间竟不知对方底细?这……怎么可能?
黑衣姑娘冷笑连连,笑中带怒:“宇日逐星!你莫不是要告诉我,你并不知道她就是莫一畿的女儿!?”
其实何止宇日逐星,莫如忧也是一脸的不能置信。怎么突然之间便势成水火了?难道真的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仇敌?
思索间,宇日逐星和莫如忧都从对方眼神之中猜中了彼此的心思。几乎就在这目光交接的一瞬间,对方,选择了相信自己。
“宇日公子,大凤凰城与玄阴堂是敌人还是暂时的朋友,全在你一念之间。形势比人强,你可莫要站错了地方!”黑衣姑娘下了最后通牒:“莫如忧,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如此咄咄逼人的口吻,任谁听了心里也舒坦不到哪儿去。一直以来,瀚海神舟韬光养晦励精图治,或许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
如今似乎瞅准了这世间诸大门派不过是些瘦死的骆驼——看着比马大,实则皮包骨。
所以近些年也不再遮遮掩掩,其门人更是骄纵跋扈,眼高于顶,区区玄阴堂之流,又如何会放在眼里。
此番话从这长相美妙的姑娘口中说出,端得是寒戾无比。南宫聆玥和西陆方晴听得浑身直打寒颤,半隐在哥哥肩膀后面的两双大眼睛充满了恐惧,仿佛眼前这长得像蛇妖一般的美人,真的就是一只美女蛇。而且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好像她只须用一句话,就可以灭了整个大凤凰城。妹妹的心里,突然有点儿同情刚刚自己还在畏惧着的玄阴堂女子。
原来,百万人口的大凤凰城,在瀚海神舟的眼里,不过是一大堆的肉。脆弱如斯,直教人心里一片拔凉。
宇日逐星心念电转,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一个决定,真的会牵动大凤凰城的生死存亡。他不想成为快马臀后扬起的马鞭。大凤凰城早晚得死,且死在瀚海神舟之手。
除非……
“你……要她……做什么啊?”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南宫聆玥躲在哥哥后面怯怯畏畏,竟是向着那美女蛇弱弱低低地问了一句。
黑衣女子嘴角一提,毫不掩饰嘲讽之色,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当然是卖到瀚海对岸给那些邪蛮异人当繁育器”说完对着南宫聆玥阴险一笑。
南宫聆玥心里发毛,不敢再偷眼看她,抓着哥哥衣裳的小手,手心里全是汗。
宇日逐星心中一凛,虽不知这繁育器是个什么职份,既然是一个卖字,想必也是为奴为婢,只怕后半生都要过非人的日子。
其实,这一问一答本就多余。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猜得出,这位莫姑娘落在蛇女手里,只有遭罪的份,哪里还能有享福的道理。
既然这黑衣女子毫不避讳,想来已是志在必得,早把她当做自己砧板上的肉。似乎她也料定这宇日逐星并非蠢蛋,应该能掂量出个轻重祸福来。
可惜,事与愿违,这小子今回只怕真的就做了一回蠢蛋。他定意要救她,没有为什么,这是心里面的声音。
“敢问姑娘,这繁育器是做什么的?”宇日逐星不想把脸撕得太狠,明知事已不可为,却还是想不要太过难堪。
黑衣姑娘面色冷峻,却已有些不耐烦。她自然看得出,这宇日逐星的武功并不在自己之下,更可能还在自己之上。若单打独斗,自己比那莫如忧也强不到哪儿去,或者可以惨胜。身后的两个师弟比自己还要差上一截,只怕二对一的情况下也未必能把宇日逐星怎么样。
两相比较,今番若是那宇日逐星与莫如忧联起手来,自己三人无论如何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黑衣女子心念疾转,却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冷哼了两声,扬脸不耐烦道:“在这世上女人还能有什么用处!还不都是囿中的母鸡!”
这话恨意正浓,却是把自己也圈入了囿中。更是把其她三个姑娘吓得够戗。原来这繁育器是这么回事,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凉。即便被卖入青楼也比做这繁育器要好过的多了。
不知怎地,南宫聆玥姐妹听到这话,反倒对这脸上分明有恨的女子突然有了异样的感觉。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众女脑中同时一闪而过:世上的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莫如忧吓坏了,有一个瞬间,她甚至看到自己大着肚子的悲惨模样。下意识地,往宇日逐星的身边靠近了些。原本还要说些大义无畏的话,诸如别因为小女子而连累了公子和大凤凰城云云……。只是这囿中的母鸡万万做不得,想想都害怕。那些还在酝酿中的话早吓没了踪影。若他不肯救自己,
恐怕,也只有自尽一途了。
宇日逐星没有再问什么,转过头看着莫如忧,淡淡地道:“我和她,你愿意落在谁的手里”
莫如忧看着他的眼睛,轻启柔唇,没有发出声音,无助的一双小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这一幕,看在对方三人眼中。说也奇怪,黑衣女子身后的两个俊男明显长长松了一口气。更奇怪处,他们的师姐,似乎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最奇怪处,哥哥的两个妹妹,不经意间,似又多了几许忧愁。
“走!”黑衣女子不愿打没把握的仗。语音刚落,人已化做一道美丽的乌亮毫光,率先腾空而起。两道青光紧随其后,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南方天际。
莫如忧慢慢放开了手,缓缓低下头。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在恐惧面前,竟是这般的脆弱,这般的自私。
瀚海神舟想对大凤凰城下刀,没想到歪打正着,这么快就找到了切入点。至于什么时候切,看心情。
终于,莫如忧鼓起勇气孤身离去。
宇日逐星没有容她这么做,把她带到了大凤凰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