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记得,曾经那一句:“帅哥,你救了我的命,不如,我就嫁给你吧”
他以为这许多年,自己真心待她,全心全意,生了这许多孩子。这……还不足已让她动了那珍留在心底至深处的最后一份情意吗?
如今,他已无法再欺骗自己:她的心里对自己所存的,有感激之情,有激情,有亲情,有诸般的情,却唯独缺少男女之间的那一份情意。
突兀地,西陆仁中轻声开口道:
“瀚海神舟把定金退回来了”此时提起这些不痛不痒的东西,西陆仁中心里也知道不太合适,这没任何意义。
方馨身子动了一下,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最终,也只是动了一下,仅此而已。
西陆仁中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又道:“如此一来,只怕瀚海神舟会耿耿于怀了”言至最后,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良久,方馨慢慢抬头,满心的愧疚,终于化作歉意的目光,闪烁在他脸上。一只温柔的小手,掌心贴上他的脸颊。
他知道,她需要抱抱。
相拥无言,不知泪已无行。只有女子的啜泣声,充塞着整间屋子。
许久之后,一句深深歉语犹自回荡在他的心间:
“哥……对不起!”
……
已是辰时末,宇日逐星牵着西陆方晴牙印未消的那只小手,走向被他救起的女子所处的客房,二人悬着的心,似乎总也放不下,还是怕她寻短见的念头未消。
行走间,从旁看来,宇日逐星脚步虚浮,稍显踉跄,好像此时他的身子竟已虚弱到不能禁风的地步。脸色更是苍白难看,甚至隐隐还透着淡淡的腊黄颜色。想是这连日来的连番种种,在在无时无刻不在压榨着他本就不堪重负脆弱的心灵。此时此刻,只怕他的魂体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精殚力竭的地步。
此时的他,几乎是全凭着坚忍钢韧的意志在强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去。西陆方晴看在眼里,疼到割心,好想好想让他好好休息,哪怕只睡上一小会儿。
只是他却执着不肯。或者说,他做不到。
西陆方晴没有办法,只能依着他。
跨进房门的那一刻,他与那女子目光相对。确认过眼神,里面有了生的欲望。不知为何,他心下一松,再无识觉……
隐约听到有个姑娘在叫哥哥,恐慌急切,只是声音飘渺,好生遥远,越来越细弱,越来越微小,慢慢慢慢,就听不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宇日逐星感觉自己好似正躺在床上。有好些人围在床边,一团着急忙慌的样子,似还有些嘈杂。正疑惑处,忽觉额头上一凉,又有人在自己额头上放了一块柔软的湿湿凉凉东西。很舒服,因为脑中热得像是着了火。
正此时,又觉有柔和的微风吹入手心,由臂而上,流经全身,泌入心腑五脏,温和纯正。身体里那股如烈火焚身般的灼热每每与之对上,便隐隐有被压制而不得狂放的迹象。
灼烧感慢慢消退,身子仿佛变得轻飘飘的,仿如没了重量。心里空落落的,好似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没有重压的感觉,没有苦痛忧愁,没有悲喜,没有记忆,甚至好像连思想也没有了。没有问,亦没有答,有的,只是安息……
大概又过了很久的样子,忽然又有了感觉。发现自己似乎依然躺在先前那张床上。于是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一片宁静,没有人在,一个也没有。
他想要开口叫唤什么,或者叫唤谁,无奈竟发不出声音,喉咙干痛如火烧。勉力撑起身子扭动酸疼无比的脖颈,四下看了看,好像是白天,却宁静如黑夜。一个人也没有。
他皱了皱眉,正疑惑处,忽地门口处出现一个身影。一个美丽的身影,仙子般的容颜,正微笑着看着他。那般的熟悉,熟悉到铭刻在心壁心底。
“娘——!”突然间喉咙居然可以发出声音来。他心下一慌,急切地想要下床去抱她。才发现,自己竟已不在床上,正站在一条好长好长的白色大道上。
大道无始,大道无终。
瞧不见来路开端,看不到去路尽头……
突然凭空出现一个陌生男人,似曾相识。
那人牵住了娘亲的手,竟二话也无转身而去。娘亲依依不舍,一步几回头,默默流着眼泪,也不说话。
“殊暮!你这鳖孙!放开我娘!”一声怒吼,恨意浓浓。那人仿若充耳不闻,牵着如茵不急不徐地向前走。如茵深深不舍流出好多好多的泪,竟把好宽好宽的大路都哭湿了。只是如茵乖巧,顺从地被那人牵着向前走。
那路……仿佛没有尽头。
说也奇怪,明明没见过那人,却不知为何,竟能第一眼便认出那人是谁。
宇日逐星气怒交集,拔腿狂追。又惊恐地发现,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发足狂奔,却怎么也追不上那人不紧不慢的脚步。反而,距离还越拉越远,甚至娘亲的背影何时起也开始模糊起来。
一丝绝望袭上心头,他开始没命地呼喊“娘——!娘——!娘——!……”
“哥哥!哥哥!哥哥——!……”
忽然背后有女子的悲切的叫喊声传来!是玥儿!
玥儿!
“玥儿——!”宇日逐星遽然转过身来,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他震骇之极:玥儿正被一个彪形大汉扛在肩上狂笑着大步向前走去。她拼命挣扎,无助地伸出一只柔弱的小手,绝望地呼喊着自己,那大汉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个个身形魁梧,一看之下,尽皆不是好人面相,俱都狂笑不已。
宇日逐星如身处绝境而腹背受敌,一时有如万箭穿心,当即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他再度催逼全身内力,发了疯似的狂追猛赶。
可无论他如何拼命,那些贼人终究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一片迷蒙之中。
“天哪!我该死——!你劈死我吧!……”
他终于完全绝望,万念皆灰,颓然跪地,仰天忏悔。
有雨滴落,滴在脸上,清清凉凉。“天……”才要呼喊,忽有一柔软温润物事堵在嘴上,难以发声,正要发出的自我咒诅忽地窝在喉间,变作了‘唔唔唔唔’的声音。
他缓缓闭上眼睛,渐渐平服了下来,那柔软物事慢慢离开了他的口唇。好像是片刻之后,复又贴了上来,一股温热的苦水涌流进口舌之间,好苦好苦!苦如茵陈!苦到他的身子竟不自主地痉挛。
正此时,掌心再次传来那一股柔和的微风,行遍全身,舒畅无比。那一股苦水从喉间流入腹中,顿觉腹中一热,却并不是先前的燃烧感。正舒服处,那柔软的物事再次离了唇,复又回来,又一股苦水再次流进口舌,流入腹中,如此反复数次。终于,没有再贴上来。
宇日逐星只觉心腑舒畅,浑身疲乏没有半点气力。知觉仿佛也渐渐模糊,将要完全失去知觉的时刻,忽觉有一片柔软的温暖贴在了自己的胸腹上,再没有离开……
某时,
宇日逐星悠悠醒来,好像已是清晨。浑身疲乏之极,使不上半分力道,头脑中一涨一涨地疼。想要运功使力,才发现体内真气静如死水,竟不受自己意志催持引动。吃力地向外转了转头,发现床边站着一位姑娘,有点儿模糊不清,好半天才认出,这位竟是被自己救起的姑娘。
此时胸中有些莫名其妙的憋闷,好像胸口上压了什么东西。触手柔顺处,感觉竟好像是女子的青丝秀发。并且,还有轻微细密的鼾声。
“晴儿!”一声呐喊,由心发出,冲至喉咙处,一阵撕裂般的干痛袭来,痛得宇日逐星呲牙咧嘴。只是浑身使不上半分力道,动弹不得。
床边女子不自禁地上前半步,似乎想要扶他起来。犹豫了一下,欠身坐在床头处的床边。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他的手掌,与他掌心相对。
一股柔和纯正的真气自掌心传来,缓缓由手臂而上,慢慢传遍全身,最终停留在心脉处,帮助牵动他体内真气,缓慢有序地沿经脉运行,最终交由他自己的精神控制力接手,如此持续约半盏茶的功夫,他便已可以完全自己运功调息。
如此约小半个时辰,宇日逐星体力精气已恢复过半。精神上也好了很多,气色上也好看了不少。本欲起身,无奈身上还有一个昏睡不醒的可怜的小妹妹。只是她半坐半趴的姿势太过别扭,想来一定很不舒服,若不是疲乏到了极点,很难睡得这般沉实。
宇日逐星心里好不是滋味,想把她的姿势调整得舒服一点,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一手护好她的头颈,一手箍紧她的腰身,缓慢地向内侧扭身以期让她的身子能慢慢顺到床上而不被自己弄醒。
还好她只是把头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几下,好像没钻进去的样子,便放弃了。宇日逐星停下动作,待她完全平静下来,才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只是动作更加轻柔缓慢。就像是一个母亲想要把浅睡眠中的恋怀孩子放到床上那般小心。
接着又费了好大劲才把她身下的被子抽出,慢慢扯过,轻敷在她身上。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默默凝望着她熟睡的脸,目光中充满了无限温柔。
好想吻她的唇,怕把她弄醒,只好苦忍了下来。良久,他依依不舍的转过了身子。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轻声对站在床边一言未发的女子道:“让你见笑了”
移不开目光的女子,羡慕之情溢满双眼,隐有晶晶亮光闪动。她抿了抿孤单而热切的淡淡红唇,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任何取笑之意。
“我……昏迷多久了”他微微抬头,目光在她脸上飘忽了一下,没敢看她的眼睛。
女子抬起一只手,伸出三只柔巧的葱白玉指,动作轻柔地打了个反正。宇日逐星大吃了一惊,面上神情陡然变化,竟是深深吃痛的表情,就像是谁突然在他心上捅了一刀顺势又横切一刀,再一刀,又一刀……。
怕把她弄醒的理智再胜不过吻她的冲动。
他义无反顾地低头,深深地一吻!
热切的火,印上她柔柔的干白嘴唇。无声的泪水滚落在美丽的容颜。滴湿了,那长长的睫弯……
为什么……心中的伤口从不曾愈合?为什么……心中的伤口总不曾愈合?为什么……真情,是痛苦的滋味?
曾借陈词滥调说:少年识尽痛滋味,欲欢还休,欲欢还休,为赋新词不言愁。而今久忘痛滋味,郁上眉头,郁上眉头,复念旧诗伪作忧。
为什么,那尝尽痛滋味的少年,偏偏是他?
……
哥——,下雨了吗?
嗯。
那雨怎么是温热的?
那是云在哭。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