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手机里推送的本地新闻,程夕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那新闻里说的就是陈父涉嫌毒杀邻居的事,新闻并不长,很冷淡客观地介绍了事件起因、经过,还有结尾,关于冲突的原因,里面只说陈父是因为旧怨而蓄意杀人,那些邻居则是因为轻信和贪吃河豚味美,所以才中了招。
三条人命,就终结在一个意味不明的旧怨里。
“怎么了?”身边的同事倒水回来,看她脸色不好,问。
程夕勉强笑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所以精神有点差。”
“唔,你昨晚又守了24床病人一个通宵?”老实说,仁医精神科出名,精神科医生治疗的手段也很敢创新,可是像程夕这么创新得快要累死自己的,还是很少见的,“你这样到底行不行啊?”同事先质疑而后劝她,“她这病本就罕见,病情相似到底还是不同,你一味推祟那种所谓人道的治疗方法,不见得在她身上就真有效。跟你说,精神病人有时候就像熊孩子,温柔劝说没有用,可能简单粗暴一点反倒效果意外的好,你要不试试?”
这比喻还挺形象的,程夕听得笑:“好,我会考虑。”
和同事又说了两句,程夕起身去巡查病室,到陈嘉漫病房的时候,她停在门口许久,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经过饭店老板娘一事后,陈嘉漫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甚至更糟,因为虽然她不会再大吵大闹但却完全放弃了画画,也听不得任何声音,她曾经若隐若现对程夕敞开的那扇门,被彻底关闭了。
下午程夕有课,因为状态不好她一连讲错了几个地方,再次被指正后,她忍不住扶额。
底下的学生都笑,坐在前排的一个男生还开她玩笑:“老师,这么不在状态,你不会是失恋了吧?”还安慰她,“真失恋了你不上课也没关系啊,就坐在那看我们复习也好嘛。”
程夕心情好,会和他们说笑几句,但今天她实在是没有兴致,就当真拉过凳子在那坐到下课。
她的学生也乖觉,没谁去乱撩她,老老实实自己看了半节课的书,下课时都乖巧得不得了地和她说再见,有些还暗戳戳地给她递纸条,程夕一张一张看过去,写的都是“老师加油”、“老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以及“老师,你回头啊,回头看看,你学生我一直在的哦”诸如此类的话。
程夕看得发笑,心里却也有些暖:这些孩熊归熊,却也总算没白教他们一场。
那个总在她课上睡觉的男孩仍是走在最后,难得他今日没有睡,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她面前,站了好一会,朝她伸出手。
他的掌心,摊着两颗颜色素雅包装很是精致的糖。
“请我吃吗?”程夕问。
男孩点头。
程夕就从他手里拈起一颗糖,“一起吃吧。”剥开糖纸塞进嘴里,那糖是巧克力味道的,没有小松鼠那么甜,微微带了点苦意,苦后回甘,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看她吃下去,男孩颇欢喜地笑了,耳朵尖都微微有点红,手里攥着另一颗糖蹬蹬蹬跑了出去。
程夕只觉这孩子内向到都不像个大学生,但他貌似只是个旁听生,她也没多事,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收拾东西去了蔡懿的办公室。
蔡懿今日正好在,见她过来,倒有些惊讶,不过她眼睛毒,一眼就瞧出了她的不妥,把室内其他人都请了出去,只单留下她,问说:“怎么了?状态好差。”
其实何止差,程夕看起来像是随时随地都要哭出来了。
程夕也真的哭了,蔡懿一问,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蔡懿并没有多惊讶,心理医生也是人,也有难过得无法排解的时候,所以她没有急着问她什么,而是领着她让她在边上坐下,让她以最轻松的姿态,尽情地哭了个够。
哭完了,递给她一杯水:“口渴了吗?”
“嗯。”她点头,抽了抽鼻子,端起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这难得孩子气的举动让蔡懿忍不住莞尔,看着她:“说说吧,怎么了?”
程夕还有些难过,摩挲着杯子过了好一会才说:“我收的那个行尸综合症的病人,她因为受到外界刺激,病情又出现了反复。然后,她爸爸把曾经欺负过她的那些孩子的家人都聚到一起,请他们吃带毒的河豚肉,死了三个。我咨询过律师,他这种情况,就算死刑可免,死缓也是少不了的。”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但是我很难过,我逼迫过他,我明知道帮陈嘉漫翻案很难,却还是逼着他去做……”
蔡懿看着她:”所以你觉得你错了?”
“是。”程夕捂着脸,有些艰难地承认,“我错了,我不应该无视您的告诫,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而妄图想要扮演正义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