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丢人啊。
她都那样厚着脸皮主动了,这本来可以作为一个很好的开头,她甚至已经把要对景云川说的话在腹中打好了草稿。
没承想,竟出了这等事。
她怎么可能不难过,怎么可能不尴尬?
景云川在听到她的话后,伸出去的手僵住了。
原来她还是这般讨厌他,讨厌到不愿让他触碰,哪怕只是为了搀扶。
景云川收回了手,垂着眼眸静静地坐着。看起来竟然有几分乖巧。
燕嫆依旧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如一条死鱼。
她的脸颊因有些难为情而泛起红色,哪敢起来?若是被景云川看到她这窘迫的样子,她会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虽然景云川不在乎,但是她在乎。她还是要形象的人。
景云川见她丝毫没有要爬起来的意思,以为她摔出了什么事,于是将手缩在衣袖中,隔着衣袖将燕嫆从地上拉了起来。
燕嫆:......
谢谢你,大善人。
还怪听话的嘞,让他别碰,他还真没碰。隔着衣袖可不就是碰不到了吗?
燕嫆已经快被他整崩溃了,绝望地闭上了眼。
“可有哪儿不舒服?”景云川见她的脸颊发红,微微蹙眉,关心地问道。
“别管我。”
话说出口后,燕嫆才意识到自己因为窘迫与委屈,声音中隐有泪意。
景云川愣住了,他专注地感受着燕嫆的情绪,眼中逐渐迷茫。
她为何要委屈,为何要伤心呢?
是因为他拉起了她吗?虽然隔着衣袖,但依然让她感到了被冒犯的委屈,故而伤心?
“对不起...”景云川低声道。
这回轮到燕嫆愣住了,她诧异地睁开眼睛,看到了景云川微微抿着的嘴。
她不会是产生幻觉了吧?她竟然在景云川身上感受出了一丝淡淡的伤心?她身为乐仙,因由曲生灵,对情绪极为敏锐,而且从未出错过。
他有什么可伤心的?出丑的又不是他。
燕嫆的眼中也浮现出了迷茫。
然后两个迷茫的人就好巧不巧地对上了视线。
燕嫆:......
景云川:......
“咳...是我不小心摔的,与你无关,你不必道歉。”燕嫆觉得自己还是需要解释一下,免得他误会了什么。
景云川的动作微微一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如往常一样不带情绪:“小姐不是因为我扶起你而伤心吗?”
燕嫆:“呃...是有点伤心。”
景云川的眸光暗淡了一些,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嘲弄。
他究竟在期待什么?这些情绪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
“不过你可能误会了。”燕嫆看着他,认真地道:“我当时只是不想起来,所以不让你碰我。可你最终还是把我拉了起来,我自然有些不悦。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才这样做的,所以我并不怪你。”
景云川的身子一僵,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燕嫆将他细小的情绪尽收眼底,知道自己猜对了。真是天助她也,经过此事,她竟因祸得福地得到了一个最最最重要的信息!
这个疯子并不似她想象中的那样心如冰雪、不近人情,而且似乎对她并不厌恶,甚至还有一点点在乎她的情绪。
对于他这样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来说,能让他在乎哪怕一丝丝,都如同石上生花般难得。
她不知道景云川为什么会有些在意她的情绪以及安危,但这都不重要,她只需要知道这个信息就够了。至于疯子的想法,她才懒得花心思揣测呢。
只要疯子不抵触她,她就有感化他让他放弃灭世的把握。
“我承认我之前的确不太待见你,故而也做了一些意图伤害你的事情,虽然你可能并不在乎,但不代表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宽容,我在此向你道歉。”燕嫆决定趁热打铁,拿出名为‘真诚’的必杀技,“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成为要好的朋友。”
燕嫆说话时定定地看着景云川,潋滟的桃花眼中浮现出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这个身体的坚定与珍重,颇有一种一诺千金的架势。
马车内因为手炉的缘故不再寒冷,此刻少女衣衫半敞,发髻因摔了一跤而微微凌乱,微红的脸颊映地眼眸更加鲜活璀璨。她昂着头看向他,展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他甚至能感受到她颈脉中蓬勃的生机,如春日的野草般坚韧又欣欣向荣。
景云川的心中罕见地泛起了令他无法忽视的波澜,他有些无措地从燕嫆身上移开了视线,颤声道:“谢谢。”
“你有什么可谢的。”燕嫆笑着道:“你如此包容我,就算是我想杀你,你都能毫无芥蒂。若要谢,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堵在心中许久的话终于出口,燕嫆松了口气。她向来敢作敢当,从不会逃避曾经做过的事情。她刺杀过他,这是事实。景云川把这事当作没发生过,那是他心胸宽广。若是她也当作没发生过此事,那就是不要脸了。
景云川心中的波澜不减反增,如小溪汇入河流那般逐渐扩大,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他天生便能看透一切,他能读懂别人的情绪,但唯独不懂自己。这大抵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他知道这样不对,他不该如此,也不能如此。
景云川掐断心中蔓延的情绪,淡淡道:“不必对我如此亲近,我不喜与人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