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望楠也是蝉,不过他是幸运的,身后没有螳螂。他站在大客厅的窗前,看着前院,目光焦虑。桑霞推门进来,他回过头,看见桑霞浓密的短发湿漉漉的,身上穿着带马来民族风味的居家衣裤,桑霞冲他打招呼:“我来拿今天的报纸。”
在王家相遇,双方客气得像是陌生人。洪望楠上下打量着桑霞说:“你穿这身衣服,更像热带姑娘了。”
桑霞纠正说:“不是像,就是个热带姑娘。我生在热带,长在热带,就是热带的一部分。现在我走出了热带,可是热带不会走出我!”
洪望楠又审视一遍桑霞:“听你这么一说,再看你,还真是的!”
桑霞走到摊着杂志和报纸的茶几前,翻看着,好像无意地问:“你好像给困在这里了?”
“嗯。本来准备乘夜班车离开上海。”洪望楠看看表,苦笑,“现在车都快开了。”
桑霞抬起头,一双眼睛充满疑问:“离开上海?”
“哦,出去办件事,一两天就回来。”洪望楠好像保证似的,“我会按时赶回来给老贺办出院手续的。”
桑霞微笑着轻轻摇头:“不要来回赶,你忙你的,到时我去接老贺出院。”
洪望楠的语气斩钉截铁:“不行。法肯斯坦是我的朋友,结账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跟他杀杀价。这个老犹太对你们这些陌生人,在账单面前会很无情的。”
桑霞看着洪望楠,脱口说出一句:“我当然盼你能早点回来。”这话就有了亲近的意味,洪望楠的心不禁又有些心神激荡。
桑霞没有再刻意掩饰自己的关心,轻声说:“上海之外,到处都是战场,很危险的。你回到上海,才能证明你脱险了。”
洪望楠的眼光充满柔情,桑霞却回避了他的目光,拿起一份报纸站起身来:“报纸找到了!”
洪望楠目送着桑霞。桑霞在门口停住,似乎要回头,但是克制了自己,慢慢走了出去。这里是王家,这家的人和洪望楠的关系非同一般,在这里搞情调,搞柔情蜜意,多少显得有些可笑。
夜总会的灯光总是朦朦胧胧的,这里才是适合搞情调的地方。菲律宾爵士乐手们演奏着一支慢节奏的爵士乐,忧伤的旋律中,稀稀拉拉的几对舞伴在朦胧的灯光里曼舞。凡达伦坐在僻静的角落,桌上放着一杯酒。他在等人。
三伯伯推开门快步走来,凡达伦欠起身,向三伯伯招招手。三伯伯点点头,一边将帽子和外衣交给一个穿黑色礼服的服务生。然后走到凡达伦的桌旁,随便地坐下来,两人直接用英语交谈。
简单问候过后,凡达伦很快将话题引入正题:“很好,假如你带来了我需要的东西,就更好了。”
三伯伯环顾四周,悠悠地说:“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东西就能到手。”
“这话你好像说了三遍了。”
三伯伯微微一笑:“四遍——那要看谁在计数。钱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你想要法币还是美元?或者黄金?”凡达伦紧盯着三伯伯,“或者,你想要比钱更有价值的东西?”
三伯伯微微一笑:“没有比钱更有价值的东西。”
凡达伦反驳:“有啊,比如大米和原棉。”
“那是暂时的。”
凡达伦顿了顿,说:“感兴趣斯大林和希特勒正在干什么吗?”
三伯伯看着凡达伦,这个荷兰人由于认识一些尖端人员,总能够提供一些不太寻常的消息,不过他表面却不动声色,就好像把这些消息当成街头新闻一样。
“他们准备签订一项互不侵犯条约。德国、苏联一旦和解,美国和英国很可能会把抵抗法西斯的重心转向欧洲,大大消减他们在亚洲的投入,降低对中国抗日力量的援助,这对政治、经济形式又是一次颠覆。”凡达伦观察着三伯伯的反应,“还有一线可能性,就是苏、德和解之后,苏联会把更多军事力量调到远东,这样就会牵制部分日军在中国的部队。你不想尽早弄到关于苏德谈判的细节,再贩卖给需要这些细节的人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