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飞扬开,拂得眸前忽地迷离莫测。
“二小姐,隽雪实不知风如此大……”隽雪有些许失措,毕竟,这簪是我一直所钟爱的,也是三年前姐姐进宫前的那晚留与我的。心下怅然若失,但亦不忍责她,只自己伏身拾了,仔细收在嵌银镂花妆奁,道:
“无妨,帮我重新拿那枝白荷簪换上吧。”
把发丝细细梳成反绾乐游髻,插上发簪,忽听外面开始嘈杂,远远地,听不真切。
“去看看。”我对镜理完妆,道。
“是,二小姐。”
慢慢起身,在屏风后换上雪月渲竹绉裙,方把裙褶理好。隽雪已急急折回。
恸哭着奔进禀道:
“二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昨日在宫中薨了!”
思绪刹时空白凄迷,心似亦漏跳了一拍,缓缓回过神来,凝着隽雪因哭奔而涨得通红的小脸,定定地斥道:
“隽雪,休得胡语!”我强自镇静,第一次以严厉的语气责道。
“二小姐,隽雪岂敢胡语,方才宫里的公公已传了圣旨,追封大小姐为珞滺皇贵妃,因太后凤体违和,停枢三日恐有冲撞,明日即按皇后之礼出殡!”她跪地,已是泣不成声。
一阵眩晕,忙扶住屏风。在初听噩耗时便已知道这是不争的事实,仅是心存余幸地不愿去相信,或者承认,自幼相对十载的姐姐已然香消玉殒。
素手抚上眼角,却还是干的,流不出一滴泪。
心口尖锐地一阵绞疼,刻骨的锥痛,一丝丝地席卷而来,措手不及的噩耗,硬生生地以不可违抗的死别插入府里每个人心内,没有任何预兆地,就在初秋微凉的这个清晨,点滴的沾染无边的哀愁。
年初的省亲竟是决别,姐妹已如斯的阴阳相隔!心底的疼痛愈来愈烈,然后,我听到清脆的断裂声,心,似是碎成一片片,漫着腥香的碎片蓦地直冲上来,眼前黑意隐现,我听到隽雪大声的呼唤,身体却愈来愈轻,如浮萍般飘漾开去。
我叫安陵宸,这个姓氏,赋予了我出生至今的尊优,却亦是我今后苦难的缘由。
安陵两个字,代表了西周除了天家,最至高的权势,父亲安陵青翦是当朝丞相,位极人臣,却只有我母亲一位夫人。记忆里的母亲是优雅美极的,然早早逝去。
我出生的那晚,蓦地星陨雨落,北极星相大变,三光迭耀,紫升天曌,故,父亲以宸于我为名,但,对我的疼爱却远远不及他给予姐姐的。
兄妹四人,我知道,父亲的骄傲始终只有姐姐。她的美,自小便是夺目而摄人。
她是这样的绝美,在当今天子登基第一年的选秀中即脱颖而出,初以婕妤位入选,其后一年内,诞下双胞帝姬后,便直晋为贵妃,圣宠无以复加。我们安陵一族因此,成了朝中除太尉南宫煦外人人皆奉承的对象。
那年,当姐姐诞下双胞帝姬时,皇上更是恩准以半幅皇后御辇排仗省亲。于是,在三跪九拜的行礼间,我见到了阔别三年的姐姐。她宣我和妹妹言入帘内,轻轻拉着我们的手,我知道姐姐想说的很多,但真到临口,却仅是流泪。最后除了嘱咐照顾好父亲外,竟惟有执手无语,清泪为诉。
姐姐的手,还是那样的温暖。我从小就爱拉着姐姐的手。一起在后花园嘻戏,放风筝。姐姐入宫前的那个春天,风筝,放得是最高的,可,最后,忽然,就掉了下来,没有预兆的。澈哥哥说,是线断了。
唔,线断了,那风筝徐徐坠地,间或旋了一个转子,似最后完美的谢幕,却还是瘫软于地,远离那自由的碧宇穹空。
心中突然湮出来的几许窒息,将我的昏噩的神思终于拖回。
薄雾浓云残荷念(下)
“小宸……”
疲倦地睁开眼睛,眼前浮现出一张英武的脸,是大哥,澈。
“哥哥……”刚想起身,头又是一阵眩晕。
“小宸,适才大夫来看过,你的身体还是太孱弱了。先躺下。其他,不要——去想了。”澈很费力地说完,轻轻帮我把被子继续盖好。我能读到他眼里深蕴的哀伤,但在我面前,却始终要装作坚强。
“我睡了多久?”
“已有一天一夜。隽雪熬好了血燕粥,先用一点。”澈的话语间有着难隐的悲痛,还有对我的丝丝关切。
轻轻摇了摇头,别过脸去,泪还是滑了下来。
一方丝帕替我轻轻试去泪痕,我不回头,强自镇定,问:
“姐姐就这么走了?宫里没有传出因由吗?”
“传旨公公只说是因风寒。父亲托人去探听,也是说上月初九染了风寒,又为太后祈福,在英华殿祈了一晚。回宫没几日就变了肺病。因贵妃不想我们担心,故一直压着没往外传。只是到了前日四更天,突然幼时的心悸病复发,就——就——就薨了。圣上正在彻查太医院,究查是否用药不当所至。”澈说得一直是费力的,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语调里的哽咽,却声声扣进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