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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仿佛什么都懂,他每天看新闻联播和晨间早报,当我还沉迷于樱木花道的时候他已经活到了成人世界。他家很早就有电脑,是我认识的人里最早会玩“大富翁”的一拨人。他说我很像孙小美。他帮我做所有的小明和小红向着对家走,却永远一个快一个慢,错失彼此的悲情应用题。
也就是他,告诉我,我们马上要进入千禧年了。我问他,什么是千禧年?他说就是所有电脑一起中病毒死机。我又问他,什么是病毒?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可能是嘲笑我知识贫瘠,也可能是他也讲不出来。
我说,千禧年来了,我们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说,哪里都会不一样的,但是我们还是会一样的。
我问,哪里一样的?
他说,就是我还是会帮你做应用题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正在帮我写“答:综上所述,他们不会相遇,所以选d”。
临近千禧年,我家有了第一台电脑。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哭天抢地让我爸安装“大富翁”,想看看孙小美长成什么样子,而电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中病毒。
屏幕一黑,我在游戏里辛苦买来的北京上海成都香港,全都没有了。
后来我跟很多朋友说过,我长得像孙小美,朋友全都笑得前仰后合,说,你怎么不说你像哥斯拉呢?
也是长大后我才知道,说我长得像孙小美、波多野结衣、新垣结衣的男孩,都有一个共性,就是说这个话的时候很爱我,爱得眼都瞎了。我也是一样的,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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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小字条事件,有一个讽刺的结尾。
在我们那个时候,北方这种热血沸腾的城市,老师抽学生耳光,是一件平凡的小事。各自叫人打群架或者联手打群架,都是很正常的事。刚来到上海,我发现学生可以公然开老师玩笑,吓得虎躯一震。本来这件事就应该这样过去的,但在学期末的最后一天,z突然拉着我跑到办公室,我们躲在楼梯的转角,看着年级组长在教训那个数学老师,和他打z一样,一耳光抽到他脸上。我惊呆了,扭头看z。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老师打老师。而z脸上出现的那个笑容,和海燕当初赢了我时的一模一样。
震惊的我听到年级组长说,你知不知道明天他爸要给我们学校买二十台微机,你还打他?奶奶个熊,你活腻了吧?
后来我才知道,z也讨厌海燕的原因是,他们两家当年都开始捣鼓电子产业的生意,微机、大哥大还有游戏机、网吧,想做我们那里的垄断,两家打得不可开交。海燕家有一些政府关系,估计z的爸爸也没少在家里说海燕一家的坏话。
这件事突然让我觉得,其实z没有什么不同。
我也没有什么不同。
我们都会长成一样无趣龌龊自作聪明的大人。当时我是想不出这种词,只是觉得,这样好像不对,可我又是这种不对的受益人。
这让我觉得,z其实也没有很爱我,但我的确因为这些小恩小惠喜欢他。
很快,我们各奔东西,他初中去追全校最漂亮的女孩,大眼睛,长头发,会跳新疆舞。的确,丝毫没有假装,她的自信只来自自己的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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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最初的迷惘中和全世界盲目的狂欢中我们进入了千禧年。那一年朴树在春晚上唱了《白桦林》;大批的小卖部关门变成乏味的超级市场;聊天室渐渐普及,导致了无数家庭妇女从陌生男人的言语中,找到了自己的第二春;大哥大变小了,bp机的寻呼小姐纷纷失业。我的大龄男青年叔叔终于要结婚了,他相亲时带回来过不少女朋友,只有现在的婶婶送了人生中第一个塑胶笔袋给我,我就觉得她一定会成为我的婶婶。后来我送了不少男生家人礼物,却没成为他们任何一个的家人。
前几年,我春节回济南和朋友出去玩,发现大哥成了酒吧的陪酒经理,声音沙哑,穿得紧绷,油腔滑调。他一定不记得我了。关于海燕,我也偶尔得知消息,好像也是一直平顺地当着公主。z呢,他最后追到了那个女孩,去了外地,剩下的我不知道。
这不是一个故事,本来就是记忆的碎片,就别去强求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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