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四下扫视一圈,疑惑道:“你那寸步不离的随侍呢?”
“臣女想吃蜜饯,叫她去买了。”云葳如实回应。
“蜜饯?孤府上的庖厨还算得力,下次想吃什么让人传话,外头的不干净,别买了。”文昭略显狐疑:
“你这小丫头手里余钱不少?”
“没有。”云葳回绝的干脆利索。
“那便是不差钱了。”文昭才不信她,见她羽睫呼嗒的如风中蝉翼,直言道:
“如此一来,孤乐得省钱,你的月钱孤就不给了。”说罢,她转眸给槐夏递了个眼色,槐夏会意,转头去查桃枝的踪迹。
云葳快步开了房门,垂眸摆弄着茶具,只想躲文昭这精明的老滑头远一点。
云葳点茶的手艺委实算不得好,甚至有些敷衍。
文昭自幼长在深宫,这些功夫水到渠成,坐在茶案后等待的间隙,实在看不下去,干脆起身绕过茶几,手把手教云葳点茶:
“手要稳,力道沉下去,慢一些,又不是让你在外面洒扫。”
温热的鼻息萦绕脖颈,手上感知着文昭手心的温存,云葳有些错愕,手指直接僵住了。
“顺着孤的力道走,愣什么?”
文昭有些不满的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些虽是小事,以后让人瞧出问题指摘,也是落颜面的。”
云葳自幼要强,听得此语,便也顾不得二人紧贴着的局促,全神贯注学了起来。
“不错,孺子可教。”文昭见人很上道,便缓缓松开了手,眼角眉梢添了几分笑意:
“孤几时能喝上满意的一口茶,可都看你了。”
云葳给人打了一盏又一盏,直到手腕酸涩,文昭才心满意足的端起一杯饮了:“尚可,勉勉强强。”
云葳悄咪咪揉着酸麻的皓腕,觉得文昭就是在故意磋磨她,报复自己冷落她多日的不满。
“林老都教过你什么?她官至鸾台侍郎,见地不凡,心思没花在这些杂事上,定是教了你很多正经学问。”
文昭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云葳,话音出口,云葳乌黑的瞳仁肉眼可见的缩了缩,明显起了警觉。
“读书识字,没旁的,臣女年幼,能帮师傅整理书卷就不错了。”云葳垂着眸子扯谎,袖子里的一双手交握的结实。
“哦?”文昭放下茶盏,轻声追问:“那你的医术师承何人?”
“道观里懂医术的前辈很多,日常跟人学些,杂而不精。”
云葳如实回应,她大抵未曾发现,说实话时,她话音沉稳,也不喜眨眼睛。可扯谎时语气很轻,尾音低沉,羽睫总在不自觉地闪烁。
文昭素来擅长拿捏人细微的神态举止,一双犀利的凤眸早就在数次交谈中捕捉到了云葳的习惯。
文昭性情多疑,她下意识地,在此时说出了一件事:
“你叔父身故了,四日前深夜葬身火海,但非朝中人所为。是个叫念音阁的江湖宗门,你听过吗?”
云葳陡然睁大了圆圆的杏眼,显然有些意外。
她今日就是想让桃枝去确认一下,事情办成了没有,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启用念音阁的人,她心里也无把握,不知这些人可愿意支持她的决定。
入眼的只有惊诧,文昭抬手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将方才的疑心打消了,甚至在内心嘲笑自己过于敏感,眼前人小小年岁,又被自己看得紧,怎么可能与江湖势力有牵涉呢?
“未曾听说,此事会让您置身险境吗?”云葳状似诚恳的出言询问。
“孤在你心中,就这般不堪一击?随便什么小事,都会让孤立身悬崖边?”文昭哂笑着与人调侃。
“臣女不敢。”云葳回应的有些敷衍。
“孤的府上,缺个小典签,职分乃是宣传教命,也就是宣教孤的谕令。”文昭正色出言,“不过品阶不高,从八品下,你瞧得上吗?”
云葳满眼惊讶,却惋惜直言:“臣女从未应试,也无功名在身,做不得官的。”
“这是孤的属官,无需科举功名,孤可自行征召,愿是不愿?”
文昭轻笑:“免得你日日无趣的窝在院子里,给你找些事做,也去见见人。”
云葳的脑子有些懵懵的,她自小羡慕师傅,师傅十三岁已是御前的六品职臣了。但突如其来的官职落在身上,她还是有些茫然无措。
“瞧不上?”文昭见她不应,补充道:“还是不想见孤,只想在此躲清静?”
“臣女不敢,全凭殿下决断。”云葳咂摸着她的话音,若是不应这人大抵是要生气的,只得老实应下。
文昭心满意足的勾了勾唇角。
房门忽而大开,桃枝探了身子入内:“小祖宗,你的蜜饯,过来拿!”
云葳尴尬的撇了撇嘴,就在此时,桃枝才大条的发现茶案后的文昭,不好意思的讪笑着唤了句:“殿下,婢子唐突了。”
文昭瞧着桃枝捧着的东西,有些不解的询问:“你举着的,是衣服吗?府上短了你们的用度?”
“未曾。”桃枝坦陈:“婢子难得出去一趟,瞧见成衣铺子,想起姑娘说喜欢颜色清浅的衣衫,就给人买了三套回来。”
文昭扫过云葳身上鹅黄的罗裙,又瞥了眼桃枝手里寡淡的衣衫,有些不悦的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午后让裁缝过来,喜欢什么料子颜色,自己挑。”
文昭自问照顾幼妹颇有经验,熟谙少女心事,这些衣料她都亲自过眼选过,绝非浓烈张扬的庸俗花色,孰料云葳不领情,还颇为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