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一阵急切的止息蝉鸣过耳,文昭给秋宁递了个眼色。
秋宁快步走出庭院,没入窄巷。
她主仆三人在此过了一夜又一日,如今已是新一天的黄昏。
槐夏捡回了一条命,文昭也感觉到乏力的身体在渐渐恢复。
云葳带着桃枝,一大早就出去了,中午还曾送过饭食来。
“如何?”秋宁警惕的环视四周,与一小贩模样的人攀谈。
“只查出这二人七日前打从外乡来,落脚城南客栈。姓甚名谁,底细如何都不知。”那人回话时有些心虚。
“这处民房呢?房契是谁?”秋宁急切地追问:“主子落到今日田地,你们实在失职,连这些小事都查不好了吗?”
“房契户主便是桃枝,可属下查问方知,这是别人抵债所赠,桃枝户档不在此处,还在查。”
“再探那小丫头近日踪迹。寻常人的背景怎会如此干净,查无可查?”
秋宁心底直打鼓,甚至有些后怕昨夜劝文昭喝那碗药汤了。
“主子可要离开此处?属下都安置妥了。”
“等吩咐。湖州情势如何?”秋宁无奈的扶额轻叹,换了个话题。
“长主车驾行至湖州境内山路,半路受灾而生的流寇与山匪拦路截杀,谋财害命,长主不知所踪。这是湖州官府的结论,正装模作样的四下寻人呢。但替身伤重,情况不妙。”
“嗯,走吧。”秋宁听得这个消息,心底泛起一股冷意。
陛下当真凉薄,自幼照顾他成人的长姐,竟舍得狠下杀手。
见鬼的流寇山匪,约莫都是平陵侯的死士。
文昭看着归来一脸落寞的秋宁,淡然发问:
“说吧,小丫头是谁派的探子?没有平白无故的好意,更何况,碧落毒,唯禁中人和寥寥太医清楚,她会解毒本就奇怪,孤早猜到她动机不纯了。”
秋宁羽睫忽闪如风,嗫嚅低语:“未能查出,求您恕罪。但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她呢,您放心。”
文昭凤眸一凝,神色略显意外,她的指尖叩着桌沿,忖度半晌才道:
“明早离开此处,今夜孤再会会这小东西。”
“殿下,”秋宁挣扎良久,才局促回禀:
“湖州…您安置的替身被人所伤,不知所踪,如何安排那边的口风?”
文昭冷笑一声,面色含霜:
“事情做绝了,退路何在?孤这弟弟,还真性急。先不必管,让他演戏吧,如此,孤行事更自在。实情早些传讯太后,莫让她老人家忧心。”
“婢子明白。”秋宁敛眸低语,即便文昭面色不显,她自幼与人相伴,也能猜出,此刻文昭的心定被伤透了,绝非表面这般漫不经心。
槐夏早已转醒,也能饮些清粥。日落月升,浮光飞逝,外间转瞬繁星遍布。
“殿下,婢子拖累您了。”槐夏嗓音沙哑,支撑着虚弱的身子半坐榻前,甚是歉疚地望着立于窗前的文昭。
“再说这话,把你扔这不要了。”文昭语气清冷,不大高兴,转眸问着秋宁:
“什么时辰了?那丫头怎不回来?”
“快到亥初了,婢子伤势无碍,您让婢子去寻人吧。”
秋宁抱拳请命,余杭流民颇多,云葳此时不归,不该是流连于街头巷尾,只怕想悄然溜走。
“嗯。”文昭眸底的光芒犀利,垂眸扫过手中捏着的药方上娟秀的字迹,沉声道:
“若逃了,抓回来。”
彼时,余杭城南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内,云葳与桃枝对坐在一张圆桌前。
云葳眉心添了些许沟壑,思忖良久,举起烛火来,将手中握着的书稿付之一炬,眼角滑落了些许清泪。
“姑娘!”桃枝容色扭曲,伸手想去拦着,却被云葳执拗的挡住,她不解道:“您这是做什么?”
“她们盯着我,我若冒险让人去送此物,便是害人。若我自己带在身上,也没把握能护好。放心,内容我背过了。只是,师傅的手迹…”
云葳的脸上,满是神伤与不忍。跃动的火苗在她的眸子里飘忽,刺得她眼眶酸疼。
桃枝没再言语,云葳性情瞧着淡漠近乎凉薄,其实对她心底在意的人,会交付全部深情。
老观主是她颠沛流离的命里难能可贵的一束光,二人相差五十余岁,师徒情深更甚亲人。
可她唯一的依恋,上个月却与世长辞了。
“走吧,回襄州,不然师傅的月祭赶不上了。”待到灰烬飘零,云葳拎过自己的包袱,起身推门去了。
桃枝快步跟上,自客栈后院悄然离去。
审慎的打量着四下,桃枝低语:“姑娘先走,前头巷口马车,婢子把尾巴剪了。”
“有劳。”云葳头也不回,步伐生风的直奔小马车,与车夫微微颔首,探身钻了进去。
半个身子在车内,半个身子在车外,云葳定在了原地。
“进来呀,这不是你的马车么?某送送小恩人,不过分吧,去哪?”
文昭稳当当地坐在不大的马车内,脸上带着三分玩味的笑靥。
云葳再聪明机警,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姑娘罢了。文昭的突然出现,实在是个不小的惊吓,令她一时语塞,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