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善爬上树,坐在高高的树杈上,看着人马渐渐靠近,神情冷淡,像是没有情绪。
画屏老远就在招手,兴奋的大呼小叫,山洞内的人接连走了出来,早上还奄奄一息的侯夫人奔了出来。顾侯跳下马,侯夫人扑到了丈夫怀里。
顾诚双手搀住了老太太。
一家子久别重逢,喜极而泣,欢声笑语。
叶善知道自己被骗了。
她抬头望向天上的云,看着好像很近,怎么就够不上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远近近的传来呼喊她的声音。
“善善……”
“善善……”
听着倒挺情真意切的。
顾诚最先发现了她。她坐在一株高.耸的巨树上,树杈很细,她轻飘飘的落在上面像是没有重量,阵阵风过,她随着风轻轻摇摆。
顾诚想,怎么就这么皮呢?爬那么高干什么?
“善善,你在上头无不无聊啊?我上来陪你啊!”
他撸了把袖子,作势就要爬树,忽然自上落下来一样东西,寒光一闪,顾诚退开一丈。一柄斧子深深的扎进地里。
“喔!善善,高空抛物危险啊,万一砸到人就不好了!”他嬉皮笑脸道,仿佛根本不知道这本就是朝着他来的。
更多的人自远处过来了。
叶善纵身一跃,在树林间穿梭,转眼就没了踪迹。
等顾侯到了,四处一看,问:“人呢?”
顾诚:“跑了。”
顾侯:“你怎么不拦住她?”
顾诚:“想拦,跑不过。”
顾侯翻了个白眼瞪他:“那你可真能!”
顾诚:“谢爹夸奖!”
父子俩个往回走,顾老太太迎上他们,面露愁容,叹气:“善善一定是觉得我们骗了她,心里气。”
顾诚:“没有的事。”
侯夫人心情也不好:“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诚:“她不是小气人。”
顾侯:“你懂什么!”
顾诚:“我懂。”
众人齐齐看向他,表情各异,谁都没说话。
山下走不多时,停了两辆马车。顾诚扶祖母和母亲上了马车。顾侯已翻身上了马,顾诚却站在马下迟迟没有上马。
顾侯外粗内细,心有所感,面上却故意道:“还不走?新皇尚未登基,后面的事还有得忙,别在这耽误时间了。”
顾诚难得露出认真的神色:“爹,你一个人能忙的过来吗?”
顾侯装腔作势,清了清喉咙:“说吧,你是不是有事求你爹啊?”
“那倒不是,”顾诚表情严肃道:“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爹就同我说过,人生的岔路口一定要慎重抉择,一旦选错,错过的就会是一辈子。所以做人一定要分得清轻重缓急。而人的一生总有几样大事,必须自己去做,旁人帮不了也代替不了……”
“那是,就像追媳妇这事必须得自己来,别人能代替?”顾侯已经忍不住接话了,“是缺那一顶帽子吗?”他真受不了他儿子这一本正经,搞得他像是要棒打鸳鸯似的。
二十多年不对付的俩父子,在这一刻竟奇迹般的心意相通了。
不过他爹说的那叫什么话!
“爹,你忙得过来吗?”顾诚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深感羞愧。
顾侯顿觉被鄙视了,心中极不痛快,大声嚷嚷:“大晋国是一天建成的?离了你皇帝就不能登基了?你当那些拿着朝廷俸禄的文武百官都是死的?真给你点脸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你说你一个小小的京卫营指挥使能干什么?顾魏都能顶上你!滚去吧,留得住王八留不住壳。能耐的你,也就会唱几首歌,卖弄风.骚,勾勾搭搭小姑娘!”
顾老太太拉开车帘:“你父子俩个吵什么呢?还走不走了?”
顾侯立马变脸,一脸的大孝子:“走走走,这就走!”又挥挥手,轰赶儿子:“滚!”
顾诚站在一边,忽然道:“爹,等这次事了,您跟我娘再给我多生几个弟弟妹妹吧。”
顾侯笑得肆意:“好!”
侯夫人在车厢内听到了,红透了脸,低声咒骂:“臭不要脸。”
车帘掀动,侯夫人偶然看到儿子停在路边,扑过去:“小诚,你在干什么?走啊!”
顾诚:“娘,我还有事。”
顾老太太心中有数,不知是该喜该忧。
**
顾诚重新回到山洞,看到里里外外的布置,忽然笑了起来。
还怪有意思的!
他不清楚善善会不会回来,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就这么一走了之了,他一定会后悔。
也许善善会回临安,也许不会。
不管她回还是不回,他都担心她。
顾诚从巨树下捡回那个斧子,拎在手里的时候,大逆不道的想:“是该享享我爹的清福了。”
他继续干叶善没干完的活,劈柴打法时间。
他一直以为劈柴很简单,真当自己干了才发觉,都是学问啊。没干一会,斧头崩了,缺了个口,又一会,手柄直接脱落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顾少爷试着用火石点火,打了半天,只看到火星子,想点火?呵呵,做梦呢。
远处传来嗷嗷的狼叫。
他想:不会是真的不回来了吧?那我该去哪找?回一趟临安城?还是直接去清风山庄?
正胡思乱想,外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洞外有微弱的光亮,顾诚一瞧那人影就兴奋的飞起了。
叶善刚要进来,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正要走人。谁知内里忽然传来一声极为跳跃快活的声音,“善善姐!你可回来啦!”
叶善有被这一声吓到,脚步一顿。片刻的迟疑,顾诚已到了跟前,没碰她,而是直接握住她拎在手里的野鸡,矫揉造作道:“我等你等得都快饿死啦,善善姐!”
顾诚捏着鸡翅膀,叶善一直抓着鸡爪,谁都没放手!
僵持大概持续了十数秒,远处有狼嚎声传来,隐隐有渐行渐近的趋势。
叶善松开手,大步入了山洞,先是找出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顾诚跟后头啧啧称奇:“原来咱家有火折子啊,还有油灯呢!”这些东西都是叶善那次带侯夫人下山看病,顺便买的。他们虽是逃命,然而毕竟是权贵人家,身上还是有几样好东西的。叶善半夜出去一趟,偷盗打劫。侯夫人巴拉一两样随身佩戴的宝贝,当了换钱,就买了一堆鸡零狗碎的东西。当时买的时候看上去是要在此久居,做长久打算的样子,实则借口买东西拖延时间留下线索。
这些东西都还没用呢,人就已经走了。
叶善不说话。
屋内亮堂起来,她又开始生火。
顾诚忙说:“烤鸡啊!这个我会。”
“我跟你说啊,这个烤鸡,真的是有讲究的……”他巴拉巴拉,一直没完没了。
叶善全程没说话,只将山洞的房间又收拾了一遍,之前人多,很多东西还很杂,现在人都走了,她就按照她的习惯摆放物品。
等顾诚将鸡肉烤好,屋内物品归置整齐,已非常仅仅有条了。
顾诚说:“姐,过来吃鸡啰!”
叶善过去,打开水袋洗了洗手,将顾诚烤好的鸡整个的放在那种大的黄盆里。顾诚以为她要撕开了分自己一点,谁知她从自己吃第一口开始,就没再抬起头。最后,压着气打了个文雅的饱嗝。站起身,倒水洗手洗脸。
顾诚翻动了下烤鸡,喜悦道:“还成,给我留了俩鸡爪还有鸡屁.股。”他也不嫌弃,真扯下鸡爪就这么啃了。
叶善回头看他一眼。
顾诚抬头看去。
她又面无表情的转过去。
叶善吃过了,吹熄了灯,就往床上一躺,解开外衫,脱了鞋子就睡了。
顾诚:“姐,我晚上睡哪儿?”他刚才只顾着夸她能干,没留心,她将之前的地铺都收了,是没打算给他留地儿睡啊?
先前银烛她们都是地上垫了木板,挨着老太太她们睡的。
顾诚一天没怎么吃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主动将木板搬到火堆旁,守着火说:“姐,你安心睡,我给你守着洞口,不叫狼来咬你,啊呜!”
无聊。
叶善翻了个身。
**
临安城,大理寺。
何不忆将俩个衙役打扮的人领进了监牢。
当值的正打瞌睡,猛然间看见,慌忙起身,行礼,问:“何大人,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何不忆:“突然想到几样要紧机密要提审犯人,你们俩个先出去。”
狱卒不敢违抗,只经过衙役的时候微微偏头。何不忆立刻道:“还不赶紧走,慢慢吞吞干什么呢?”
狱卒忙伏地做小,恭恭敬敬的离开了。
何不忆拿起狱卒的钥匙,临着这二人走到了曹老贼的监牢门口,说:“这是我答应你们的事,现在我办到了,从今后俩不相欠。”
那狱卒抬起头,赫然正是许家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