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善是典型的行动派,想干什么就会立刻去做。只有她想不到,没有她不敢干的。她从不信什么时机成熟,因为她过往的经历告诉她,多余的等待只会让未来充满变数。后悔懊恼一直都是人类永恒不变的话题。
她做了决定,以绝对的强硬手段拿下猎物。
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积极适应了新身份,并且希望猎物也能按照她期望的样子扮演着属于他的角色。猎物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不能太多,多了,就要套条链子拴起来,或者干脆剔除出局了。
顾诚也想谈情说爱,可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交代:“你知道刺杀皇帝多危险吗?往后你千万不能冲动行事了,有什么想法你跟我说,万事有我。”
叶善仰头看着他,目光专注而温柔,她这样看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产生你就是她全世界的错觉:“好,我听你的。”
顾诚还从来没享受过如此待遇,只觉得整颗心都要破胸而出敲锣打鼓了,他绷住自己不准胡思乱想,满脑子礼义廉耻,正人君子,稳重正经道:“无论怎么说皇帝也是太子的亲爹,不看僧面看佛面,要是能杀他,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刺杀君王,这中间涉及的问题太大了,除非想谋朝篡位,当那乱臣贼子。而顾家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是保护太子顺利登上大统。
“好。”
顾诚迟疑了下:“你真的懂了?”
叶善:“其实也不是特别懂,但是你既然说了,不懂的参照第一条,我听你的。”
顾诚面上绷着,看不出什么,实则他真的想表演当场去世,他被甜死了!
叶善靠了过去,头靠在他的手臂上,“我这样乖,你喜不喜欢?”
顾诚从被她扑倒后,全身所有器官都处于超负荷运行状态,此刻还能活着,完全是凭着一股坚强的意志。
他动也不动,眼睛也不敢看她,挣扎着,轻声道:“要不……聊聊咱俩的事吧?”
叶善:“好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顾诚:“!!!”
叶善:“你怎么啦?”
顾诚:“……”
如果可以,他希望立刻马上,但“他本人”和“这段感情”真的是她想要的吗?有时候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然而陷入温柔的陷阱中,人根本清醒不了。理智告诉他,不能趁人之危,要搞明白她的想法,问清楚她为何突然这样?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事不得不如此?他不希望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他想告诉她人应该顺从本心,尤其是感□□,不可强求。然而他感情充沛的心又叫嚣着,管她呢!是她说要嫁我,是她投怀送抱,我又没强迫她,我张开怀抱接着就好了,我好喜欢她,不管她喜不喜欢我,我好喜欢她,我保证一定会对她好,绝不辜负了她!
顾诚在这样的拉扯中,感觉自己快要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直等马车晃晃悠悠的停下,到了顾府门口,顾诚心里的俩个小人还没吵出个结果。
“这样吧,我给你俩个月时间,这段时间在祖母他们面前我会和你保持距离。私下里就由不得你了,我会尽量让你心甘情愿跟我。”你需要时间适应,我给你时间。你要我先了解你,也行吧。
她下了马车。
顾魏目瞪口呆的站在一边,跟他家少爷一样,傻得如出一辙。
原本,她还以为顾诚会比顾魏机灵,现在看来,仆随主,都一个蠢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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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叶善离开许久,顾诚才终于能正常呼吸,然而马车内还留有她的香气,他的脑子还晕晕乎乎的,正常不过来。
“少爷,你今晚打算在马车里过夜吗?”顾魏打开车门。他保证他不是揶揄,是真心发问。
顾诚将他一瞪,“今晚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你就死定了!”
顾魏怎么听都觉得他家少爷这句威胁比之曾经气力不足,他壮着胆子迎着羊角灯一看,只见少爷面色潮红,眼尾都微微泛了湿意。
好端端一个男人,无端让他想到了一个字——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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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诚临下马车的时候看到车内落了一张道符,这不是他身上带下来的,那可能就是叶善了。他捏着符,现在他是不敢去问她了,只想等过了这一晚,整理了思绪再看往后该如何同她相处。
他既兴奋又胆战心惊。不过此刻的他还没深切的意识到,他俩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他说了算,先爱上的就已经输了,输了的人注定要被赢者牵着鼻子走。
他等了等,觉得叶善差不多从父母那离开了,才敢过去说话。
今晚,他的人生发生了重大变故。按理他是没精力管其他的事,可是他的责任心还是强逼着他将今晚看到的事先和长辈知会一声。因为,他感觉接下来的日子,他好像不能正常思考,运筹帷幄了。关于皇帝快驾崩了这么大的事,还是交给他爹好了。
感谢天感谢地,有爹真好。
主要是两件事都发生的太突然了。皇帝这事是大家的事,没有他还有其他人能扛,可商量的人多,能人还不少。而善善这事吧,就奔着要他的命夺他的魂来的,这就非常棘手了。
他现在心里眼里脑子里装的都是善善,不是他想这么没出息,而是他就是这么没出息!
人这一辈子能有多少大事?
找一个合心意的人,过一辈子,这绝对是所有人生大事中最最要紧的一样。
反正就顾诚目前的心态来说,什么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他都不记得了,暗暗瞧不起顾侯“英雄气短,父女情长”那也肯定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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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理了思绪,将这事跟他爹说了。
顾侯果然狠狠吃了一惊。皇帝要不行了,这绝对是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顾侯让顾诚去把他奶奶请过来商议对策。顾侯身份不便,不好在府内随意走动。
顾诚现在特别怕见到叶善,犹豫不肯。
顾侯想了想,忽然特别感慨,一掌拍在他肩上,说:“果然是长大了,知道心疼祖母了,也是,咱们不能什么事都习惯找老太太商量,该自己拿主意就要自己立起来,惹她老人家烦心,是我们做子孙的不孝。”随后他绕着屋子转了圈,一连报了六七个人名,让他连夜去将这些叔伯请来商议。
顾城听令行事,半句废话都没,他现在干事一点都不想带脑子,因为脑子已完全调整成善善模式,不能思考。
于是这一晚上,任劳任怨,听他爹差遣,一句反驳的话都没。
侯夫人很惊讶。儿子这是转性了?竟然没跟他爹唱反调?
顾侯很满意,儿子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养儿子比养条狗强。
人都叫齐了,与他爹同辈的叔伯们窝在房里一通商议争论,顾诚抱臂想心事,一句话都不插嘴。顾侯偶尔抬头看一眼,暗叹,我儿虽然小事上臭毛病多惹人心烦,大事上真不含糊。
于是顾侯非常难得的向他发问,“顾诚,关于刚才你吴伯父提出的问题,你怎么看?”
顾诚抬头,愁眉深锁,嘴上说:“爹,你怎么看?我听你的。”心里想的却是,我明天见到她,我该说些什么呢?
顾侯一愣,面上显出狂喜之色,忽然皇帝要不行的事都不是事了,得意洋洋起来。
姓吴的叔伯是一名武将,家里也有一个刺头儿子,父子俩颇不对付,隔三岔五就要干上一仗。原本他心里还有些安慰,因为老伙计顾侯和他儿子也不对付,现在突然见别人家儿子乖顺如狗,心里的冲击可想而知。
吴将军:“他……怎么就……”
顾侯:“其实关于养儿子这事,我之前就同你们讲过,抓大放小……”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忽然就演变成了顾爹爹育儿小课堂,一众爹爹们求知若渴。
关键顾诚一直在走神,全程围观,还没拆台,说到顾诚小时候光着屁.股往军营的大水缸里撒尿,被他爹罚扫了半个月的茅坑也没甩脸子走人。
众人彻底信服了顾爹的养儿小配方,击掌赞叹不已。
顾侯在一干老友面前长了脸,易发想显威风耍能耐,说:“儿子,你学声狗叫我听听。”
众大人一脸殷切的看过来。
顾诚突然被点名,不明所以,见叔伯们都看着自己,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朝堂更替这么大的事,叔伯们都在殚精竭虑的想办法应对,偏他这个本该冲在最前头的年轻人却因为儿女私情乱了阵脚。心中一阵惭愧。
顾侯:“儿子,你学一声狗叫?”
顾诚心中有愧,还当叔伯们商议出了什么接头暗号之类的,心虚之下,不敢多问,迟疑了下:“汪?”
顾侯抚掌大乐,“看!我说的没错吧,我是他爹,他当然得听老子的,老子指东他不敢往西,指西不敢往东。”
顾诚一听,什么玩意?
这次再不敢走神,凝神静听,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在说如何应对曹家发难,拥护太子登基吗?
怎么把教育儿子跟训狗联系到了一起?
这都什么跟什么?
顾诚生生被他爹气成了河豚,转身就走。
看到了没?
这就是他和他爹一直不对付的原因。
从小到大,他爹在他眼里就没靠谱过。给他脸就能蹬鼻子上脸那种。
另外,如果顾诚当时听见他爹又在胡言乱语他乱撒尿的话,一定会跳脚,都多少年的往事了,当初是他年幼不懂事,自以为豪气干云,给兄弟顶缸了。
后来长大了,回头看幼时觉得捅破天的大事也不过是一句笑料,他爹再挤兑他的时候,他就解释清楚了。没想到他爹那老东西脑子不好使,又给选择性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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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何不忆就过来了。
没旁的事,按照年前和顾诚说好的,偷偷带顾侯去看看那石棺,顺便见见“女鬼”。
石棺安置在郊外,女鬼养在城内小巷一户不起眼的人家。
顾侯换了装扮,先去见了女鬼。
顾诚迎面一看,女子的气色比几天前又好了许多,记得之前抓住她的时候只觉得是一具人形排骨,头发稀疏,浑身恶臭。现在打理整洁了,模样竟然还挺清秀,戴了块黑纱,遮住半张脸,露出的眼睛倒挺好看的。只是还是太瘦了,细胳膊细腰仿佛一掐就断。
屋内摆了许多木雕小玩意儿,他们过去的时候,女子正在刻东西,神情专注。边上放了副拐杖,一条腿半悬着,一看就是被顾诚踹断的那条。
顾诚正要进去,被何不忆拦下了,说:“你就别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