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诚身负重伤,地宫里被顾魏背出来,中间醒了一次,交待了几句话,何不忆满口答应,这才放心的晕了过去。
这一晕就昏睡了三天两夜。
醒来的时候,屋内很安静,一抬眼就看到叶善坐在对面绣衣裳。他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一会又觉得自己浑身疼得受不住,他就想起来他第一世大战梁军时遭了暗算,那时也是这般感觉整个人都不行了。他盯着叶善乱七八糟的想,难怪我这么喜欢她,原来我这么早以前就认识她了啊。一会又迷迷糊糊认出这是他自己的房间,他回了家,大家都告诉他,他母亲给他办了场冥婚,他现在已经是有妻子的人了。他觉得他娘真是胡闹,他死了,害了人家姑娘一生。他侥幸活了,他也不可能和没有感情的女子过一辈子,害得是他们俩个。
随即,他后知后觉的想起,啊,是善善呐。是我喜欢的善善啊。
他开心的笑了起来。
真好啊。
房门开了又合上,有人惊喜叫出了声,“呀!少爷醒了,少爷醒过来了!善善,你看少爷醒了!”
叶善当然知道他醒了,她早就看到他醒了,就是懒得管他。画屏开心的叫了起来,她又不得不起身,神色自然,面带笑容:“是的呢。”
画屏欢快的跑了出去:“我去叫大夫。”
顾诚被画屏吵得彻底清醒了过来,想说话,口干舌燥的难以成调。他渴得不行,艰难道:“水。”
叶善歪了歪头。
顾诚看着她:“善善,水。”
叶善牵起嘴角,没动。
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大夫先一步跨了进来,他的药箱都在屋内,不一会顾老太太,侯夫人等等都进来了,屋内顿时挤的满满堂堂。
叶善站在人后,看着这副喜极而泣的场景,心想,如果我也受了伤,她们会这样子吗?
她不知道。因此她又拿起针线继续绣衣裳。
她的静和屋内的忙乱像是割裂的一幅画,如果这些忙乱的人能静下心来,仔细观察这诡异的场景,大概会头皮一凉,毛骨悚然吧。
顾老太太就在这混乱中,鬼使神差的看向了叶善,本就是随意一瞥,见她安静的坐在角落绣衣裳,这本也没什么,可是当她的目光停留了那么两息,叶善忽然抬头。
那一瞬间,老太太只觉得心脏都停了。
也就那么一小会,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叶善已脸上堆满了笑容,轻轻放下衣裳,朝她走了过来,乖巧道:“奶奶,有事吗?”
顾老太太定定看着她。
叶善扯了扯她的袖子,嘴角慢慢拉下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奶奶,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顾老太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年纪大了,容易眼花。”
叶善顺势扶住她,“那我陪奶奶休息去吧。”
叶善会在顾诚的房间,是因为顾诚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她,这本是会叫人多想的。
太子说:“赤王将善善姐绑了当人质,千钧一发之际,善善姐自行挣脱,表哥一定是受了极大惊吓,才神魂难安。”
何不忆说:“我们在地下宫殿时,几次走失,密道漆黑,顾诚就会不断的叫善善,善善,所以……喏。”
太子说:“如果表哥是因为善善姐神魂难安,不如让善善姐在屋里陪着,也许就好了。”
何不忆说:“我觉得太子说的有理,总不能一直让他睡不踏实。要是顾诚叫一声,叶姑娘应一声,也许就好了。”
二人说完后,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懂了“表哥/好友有违人伦的秘密”。
大夫说:“或许可以一试。顾大人一直不能得到彻底休息,对他的恢复极为不利。”
后来侯夫人请来叶善,顾诚再叫她,她答应了一声。来回答应了三声。顾诚就再没乱挥乱抓说胡话,彻底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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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太太握着叶善的手,二人先回了老太太的房间。
叶善说:“奶奶,我给你捶捶腿吧。”
老太太放平了腿,“那好呀。”
叶善侧身坐下,力度适中,手法精巧。
舒服是真的很舒服,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学会的,因为看似简单的捶捏,其实对穴位力道的掌控要极为精准。很多宫里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师傅都不见得有这手艺。
老太太说:“我记得以前问过你,你父母是谁,老家哪里。你说你不知道。”
叶善:“不知道。”
老太太:“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叶善仰头:“奶奶当我的父母好不好?奶奶的家当我的家好不好?”
老太太顿了顿一时没有回答。
叶善面带微笑,片刻后,略显失望的低下头,更用心的捶腿。
老太太:“善善?”
叶善抬头:“嗯?”
老太太发现,她的笑容跟之前低下头时一模一样,不增不减,像是戴了一副面具。老太太呼吸一窒。很多事情,当你不去关注的时候,一切如常。一旦留心了,很多小细节就会接连冒出,而后串联到一起,无端让人头皮发麻。
然而人非冷血之物,并不是一切都能靠理智判断,就像老太太现在拉住叶善的手,就会觉得这手又小又软而且暖暖的。当她用力回握自己的时候,老太太的心尖儿都跟着颤了一颤。
她用甜甜的声音问:“奶奶,你怎么啦?”
老太太说:“从来没问过你,你为什么对奶奶这么好?”
叶善:“因为你是奶奶啊。”
老太太:“?”
叶善:“因为我喜欢奶奶啊。”
老太太:“那你也喜欢你婶婶吗?”
叶善:“喜欢的呢,非常喜欢。”
老太太:“所以你才会不顾危险,折返密道,帮你婶婶找回狐裘披风?”
叶善:“我不许别人抢走奶奶和婶婶的东西。”
老太太不知心里是何感受,又拍了拍她的手:“乖。”
而后,她过了好一会,才艰难的问出了她从开始就想问,而一直没好意思问的问题:“那你为什么想做我们的家人?是……是因为顾诚吗?”
叶善睁着一双不解的眼。
老太太意识到不对,索性直接问出来,“你喜欢顾诚吗?”
叶善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不过她很会收拾情绪,又面上堆笑,温温柔柔道:“奶奶希望我喜欢他吗?”
顾老太太察人入微,虽然叶善像一团谜。很多地方都让她不解。但她可以确信,善善对她的依恋信任是发自内心的。而她也可以肯定,她对顾诚没有男女之情。
“时候不早了,你也去隔间休息吧。”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
最近因为顾诚的缘故,叶善住在顾府老太太的院子。原本她和画屏一起守上半夜,后来画屏出去了下,才暂时剩她一个在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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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诚整整睡了两天三夜,醒来后,就有些睡不着了,但他实在受了很严重的伤,脊椎都有损伤,为了尽快恢复,只能听大夫的话,一动不动。
窗外寒风呼啸,他寂寞的想,要是成亲了就好了,就能有个人不分昼夜的陪着自己,说说话了。
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是有几分失落的,因为在他脑子不受控制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时候,他心里已经认定善善是他的妻了。虚幻和现实的差距让他备受打击。不过他很快又想通,恢复斗志昂扬。
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前一世,说明他的腿还是好好的,他有一副好身体,可以更好的保护自己的家人。
他不懊悔过往,只看重现在,描绘未来。
窗户“咔嚓”一声轻响。
顾诚似有所感,朝那边看去。只见一道轻巧的人影落了进来。
泼猴儿还在屋内,今晚他守夜。四只眼睛一起看向她。
泼猴儿一时纠结了起来,他作为一个内应,不知该表现的吃惊还是吃惊?好吧,他现在已经很吃惊了。
顾诚又惊又喜,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善善。”
泼猴儿谨记大夫的叮嘱,扑过去,“少爷,您不能起来。”
顾诚听不见,眼睛一直追着叶善动。
泼猴儿:“少爷,老太太和夫人让我看着您呢,您快躺下。”
叶善脚步一顿,看过来:“躺下。”
这话就像是仙人的术法,顾诚当即躺下。
顾诚满脸写着高兴:“善善,你来看我啦?”
叶善将落在他屋里的衣裳抱在怀里,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就这么走了。
顾诚:“善善……”
贴了个冷脸的顾诚讪讪的闭了嘴,然后他看到了杵在屋里的泼猴儿,他想,善善是不想让我知道她为了知道我的情况安插了泼猴儿在我的屋里才故意装作冷漠还要假装不认识泼猴儿。他的心理活动委实复杂。却又自己给自己整忘了,泼猴儿分明是他自己安排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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