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高汀(1 / 2)

极地恶灵 丹·西蒙斯 5434 字 2024-02-18

解救营

一八四八年八月十七日

八月十七日星期四日落后不久,二十二岁的罗伯·高汀非常激动地冲进解救营,发着抖,几乎亢奋到说不出话来。大副罗伯·汤马士在克罗兹的帐篷外将他拦截下来。

“高汀,我想你应该要和德沃斯先生那一队人一起在海冰上吧。”

“是的,长官,我是。汤马士先生,我原本是。”

“德沃斯回来了吗?”

“还没,汤马士先生。德沃斯先生派我带信息回来给船长。”

“你可以跟我说。”

“是的,长官,喔,不,我的意思是,我不能,长官。德沃斯先生说我只能向船长回报。船长本人,对不起,长官。谢谢您,长官。”

“你们在外面吵什么?”克罗兹一面问,一面从帐篷里爬出来。

高汀结结巴巴地把大副吩咐他只能向船长报告的事再说了一次,跟船长道了歉,然后就被带离围成一圈的帐篷。“现在,告诉我发生什么事,高汀。你为什么没和德沃斯先生在一起?他和侦察队发生了什么事?”

“是,长官,不,我的意思是……不是,船长,我是说,发生了一件事,长官,就在冰上。发生的时候我并不在那里。昨天,德沃斯先生和罗伯·强斯、比尔·马克、汤姆·泰德曼和其他人继续往南走,而我们几个人,就是法兰西斯·珀克、约瑟法·古雷特和我被留下来猎海豹,长官。但是,今天晚上他们回来了,只有德沃斯先生和几个人而已,我的意思是,我们听到霰弹枪声之后大约一个小时,他们回来了。”

“镇定一点,小子。”克罗兹说,他手按压在这男孩发抖的肩上。“你先告诉我德沃斯先生要你传的信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再告诉我你看到什么。”

“他们两个都死了,长官。两个。我只看到一个。德沃斯把那个女的尸体放在毛毯上,长官,整个被撕裂了。不过我还没有看到另一个。”

“哪两个人都死了,高汀?”克罗兹口气急促地问,虽然“那个女的”已经让他知道了部分真相。

“沉默女士和那只东西,船长。那个爱斯基摩女巫和冰原上的那只东西。我看到那个女人的尸体,但是还没看到那只东西的尸体。德沃斯说它的尸体就在离我们猎捕海豹地方一英里远的一个冰靴,我就是来带您和医生一起去看它的尸体的,长官?”

“冰靴?”克罗兹问,“你是说冰穴?在结冻的海冰中的一小池未结冻的海水?”

“是的,船长。我也还没看到冰穴,不过照德沃斯先生和胖威尔森的说法,那只东西的尸体就躺在那里。胖威尔森跟德沃斯先生在一起,像拉雪橇一样拖拉着那张毛毯回来,长官。沉默女士就躺在毛毯上,您知道吗,全身被撕裂而且死了。德沃斯先生叫我只带您和医生过去,而且不要告诉其他人,不然的话,他回来后就会叫强森先生用鞭子抽打我。”

“为什么要带医生?”克罗兹问,“有人受伤了吗?”

“我猜是,船长。我不太确定。他们都还在那个冰……冰中的洞那里,长官。珀克和古雷特照着德沃斯先生的吩咐,跟着他和胖威尔森一起向南走了。不过德沃斯先生要我回来,只带您和医生两个人过去。也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先不要讲。哦……还有请船医带着他的工具和刀子之类的东西,也带一把大一点的刀子来把那只东西的尸体切块。您有没有听到今天傍晚的霰弹枪声,船长?珀克、古雷特和我听到了,而且我们离那个冰靴至少一英里远。”

“我没听到。那些可恶的冰不断在崩裂、劈啪作响,我们不可能分辨得出两英里之外的霰弹枪响。”克罗兹说,“你好好想一下,高汀。德沃斯先生为什么会说,只要找古德瑟医生和我去看那个……管他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他说,他非常确定那只东西已经死了,但是德沃斯先生说,它和我们原先以为的东西不一样,船长。他说,它是……我忘了他用哪个词了。但是德沃斯先生说它改变很多,长官。他希望在帐篷这里的人听到之前,您和医生能先去看一下,并且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克罗兹追问。

高汀摇摇头。“我不知道,船长。珀克、古雷特和我当时在猎海豹,长官……我们射到一只,船长,但是它从冰上留的洞溜回海里去,所以我们抓不到它。对不起,长官。接着我们就听到南方的霰弹枪声。过了不久,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德沃斯先生就和脸上在流血的乔治·凯恩,还有胖威尔森一起出现,威尔森拉着那条毛毯,上面放着沉默的尸体,而且她的身体已经被撕碎,只是……我们应该要赶快回去,船长。趁着现在还有月光。”

的确,那是个难得晴朗的夜晚,就紧接在一场难得晴朗的红色日落之后。克罗兹听到骚动声时,还想从盒子里拿出他的六分仪来,锁定一颗星观察呢。一轮巨大、蓝白色的明月从东南方冰山及杂冰原后面升起。

“为什么要在今天夜里出发?”克罗兹问,“难道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吗?”

“德沃斯先生说不行,船长。他要我跟您问好,并且拜托您带着古德瑟医生离开营地走大约两英里路,去看看冰屑旁边的东西。虽然有些冰墙,但是这段路不需要花两个小时就可以走完。”

“好吧。”克罗兹说,“你去告诉古德瑟医生说我找他,请他带着他的医疗工具袋,并且告诉他衣服穿暖和点。我会在小船附近和你们会合。”

高汀领着四个人下到海冰上。克罗兹没有照着德沃斯的口信只带着船医过去。他反而命令水手长约翰·雷恩和底舱班长威廉·哥达尔两个人带着霰弹枪跟着一起去,接着进到冰山与大冰岩构成的乱冰堆里,然后翻越三座相当高的冰脊,最后穿越一片冰塔林。在冰塔间的积雪上还看得见高汀先前的靴印,雪地上也插了一些一路从惊恐号运来的细竹竿,标示着高汀回营地时走的路。两天前,德沃斯这群人就带着一些竹竿过来,用来标示回程的路;在发现开放水域、想叫其他人拉小船过来时,这些竹竿也可以用来标示穿越冰原的最佳路径。月光明亮,在冰上看得见竹竿的影子。即使是最细的竹竿也像月晷一样,将一条条阴影投射在蓝白色的冰地上。

第一个小时只有沉重的呼吸声、皮靴踩在冰雪上的嘎吱声,以及周遭海冰的破裂声与呻吟声。后来克罗兹问:“你确定那个女人已经死了,高汀?”

“谁,长官?”

船长有点泄气地吐了一口气,马上成为一小团冰晶云,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这里有多少个女人?你这笨蛋,当然是沉默女士。”

“喔,是的,长官。”男孩窃笑着,“她的乳房都被撕掉了。”

船长和高汀越过另一座低矮的冰脊,走到一座散发蓝光的高大冰山阴影中,他瞪了高汀一眼。“不过你确定那是沉默女士吗?有没有可能是别的原住民女子?”

高汀似乎被这个问题考倒了。“这里还有其他的爱斯基摩女人吗,船长?”克罗兹摇了摇头,用手势叫高汀继续带路。

在他们离开营地约一个半小时后,他们到达了那个“冰屑”——高汀现在这么称呼它。

“我记得你说的是更远一点的地方。”克罗兹说。

“我之前也没到这么远的地方。”高汀说,“德沃斯先生发现那只东西时,我是在后面那里猎海豹。”他们现在就站在冰中池水的旁边,而他边说边用手势大略指向他们左后方。

“你说我们有些人受伤了?”古德瑟医生问。

“是的,胖艾力克斯·威尔森脸上有血。”

“我记得你说的是乔治·凯恩脸上有血。”克罗兹问。

高汀摇头强调他现在说的才对。“啊,啊,船长,是胖艾力克斯在流血。”

“那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其他人或其他东西的血?”古德瑟问。

“我不知道,”高汀回答,他的声音几乎有些不悦。“德沃斯先生只是告诉我叫你带你的医疗用具。如果德沃斯先生需要你去治疗他,那我猜总是有人受伤了。”

“好吧,这里并没有人。”水手长约翰·雷恩说,他沿着直径还不到二十五英尺的冰穴边缘,小心地走了一圈,先是向下盯着比冰层低八英尺的黑色海水,接着望向四周的冰塔林。“他们在哪里?德沃斯先生离营的时候,除了你以外,还有八个人跟他在一起,高汀。”

“我不知道,雷恩先生。这就是他叫我带你们来的地方。”

底舱班长哥达尔用两只手在嘴边搭成杯状,然后大喊:“哈?德沃斯先生?哈?”

从他们右边传来响应的喊声。声音并不是很清晰,有点被蒙住,但是听起来很兴奋。

克罗兹打手势叫高汀回来,然后自己领着几个人穿过十二英尺高的冰塔林。风吹过像是雕刻出来的冰塔时,发出呻吟及轻哼的声音。他们都知道冰塔的边缘就和刀锋一样锐利,而且比大多数船刀还坚硬。

在前方的月光下、冰塔之间一小片平坦的空地中央,一个人的黑色身影单独站在那里。

“如果那是德沃斯,”雷斯轻声跟船长说,“他就是把八个人搞丢了。”

克罗兹点头。“约翰、威廉,你们两个人走向前,慢慢地,把霰弹枪准备好,将击铁扳到一半。古德瑟医生,你和我跟在他们后面。高汀,你在这里等。”

“是的,长官。”威廉·高达尔说。他和约翰·雷恩用牙齿咬掉连指手套,以便使用还戴着内层手套的手指。他们把枪举起来,将双膛枪其中一块沉重的击铁扳到一半,然后小心地朝在冰塔林外被月光照亮的空地走去。

这时有个巨大的阴影从最后一个冰塔后面走出来,猛力将雷恩和高达尔两个人的头颅撞在一起。两个人就像被屠宰场重槌击打的牛一样,直接倒了下去。

另一个阴影击打克罗兹的后脑,克罗兹试着要爬起来时,这人将他的两只手臂压背后,用一把刀子抵住他的脖子。

罗伯·高汀抓住古德瑟,拿一把长刀抵在他的喉咙上。“不要动,医生。”这个男孩低声说,“不然就换我在你身上动手术了。”

巨大的身影抓住高达尔和雷恩的大衣后领,把他们拉到冰上的空地。他们的皮靴前缘在雪地上刮出几条沟。第三个人从冰塔后面出来,捡起高达尔和雷恩的霰弹枪,将其中一把交给高汀,自己拿着另一把。

“到空地这里来。”理查·艾尔摩说,同时用霰弹枪的枪管比划着。

克罗兹的喉咙还被那黑色身影用刀抵着,但是他现在已经从那人身上的味道辨认出他就是懒散的乔治·汤普森。船长站着,脚步不稳地被他从冰塔的阴影下往前推,朝着站在月光下等他们的人走过去。

马格纳·门森把雷恩和高达尔的身体丢在他的主子哥尼流·希吉前面。

“他们还活着吗?”克罗兹粗声问。船长的手还是被汤普森压在身后。不过现在有两枝霰弹枪的枪口对准,所以已经没被刀子抵住他的喉咙了。

希吉俯身看那两个人,就像在查看伤势一样,却轻松利落地动了两下,就用手中突然冒出来的刀子将两人的喉咙割断。

“啊,现在他们已经没活着了,至高无上又伟大的克罗兹先生。”副船缝填塞匠说。

在月光下,流到冰上的血看起来是黑色的。

“你就是用这招杀死约翰·厄文的吗?”克罗兹问,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发抖。

“去死啦,你!”希吉说。

克罗兹瞪着罗伯·高汀说:“我希望你可以拿到出卖耶稣的三十块银钱的报酬。”

高汀窃笑着。

“乔治,”副船缝填塞匠对站在克罗兹身后的汤普森说,“克罗兹大衣的右口袋里有一把手枪。把它拿出来。狄克,将那把手枪带过来给我。如果克罗兹敢动一下,就把他杀了。”

汤普森把手枪拿出来,艾尔摩则继续用他偷来的霰弹枪对准克罗兹。接着,艾尔摩走过去拿手枪,以及汤普森找到的一盒弹药,然后退回来,把霰弹枪再对着克罗兹。他穿越过被月光照亮的一小片空地,把手枪交给希吉。

“大自然给我们的折磨已经够多了,”古德瑟医生突然说,“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再加增呢?我们人类为什么总是要如数承受上帝给我们的苦难、惊恐及死亡,然后再把情况弄得更糟?你可以回答我吗,希吉先生?”

副船缝填塞匠、门森、艾尔摩、汤普森及高汀都盯着船医看,仿佛他突然说起亚拉姆语来了。

法兰西斯·克罗兹,也看着他。

“你要什么,希吉?”克罗兹问,“除了杀死更多好人来当你们旅途上的食物之外?”

“我要你闭上你他妈的那张嘴,然后慢慢地、痛苦地死掉。”希吉说。

罗伯·高汀笑得像个精神错乱的男孩。他用手上霰弹枪的枪管拍打古德瑟脖子后面的刺青。

“希吉先生,”古德瑟说,“你知道的,不是吗?我是不会顺你们的意去帮你们肢解同船伙伴。”

希吉在月光下露出他的小牙齿。“你会的,船医先生,我跟你保证。不然的话,你就要看着我们把你自己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给你吃。”

古德瑟没有说话。

“汤姆·强森和其他人会找到你们。”克罗兹说,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哥尼流·希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