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焦 点(2 / 2)

“为何不信?”

“在基地的历史上,有哪个基地公民曾遭到放逐?”杜宾追问,“一个公民倘若涉嫌犯罪,他就有可能遭到逮捕;如果他真的遭到逮捕,他就有可能接受审判;如果他真的接受审判,他就有可能会被定罪;如果他真的被定罪,他会被罚款、被降级、被罢黜、被监禁,甚至被处决。可是,从来没有人遭到放逐。”

“凡事总有头一遭。”

“胡说八道。放逐到一艘先进的军用航具上?哪个笨蛋看不出他是在为老太婆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她指望能骗倒什么人?”

“会是什么样的任务呢?”

“想必是要寻找盖娅那颗行星。”

柯代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大半,双眼射出异乎寻常的严厉目光。他说:“我知道你并不怎么觉得应该相信我的陈述,大使先生,但是我现在要郑重请求你,这次你无论如何要相信我。当崔维兹遭到放逐之际,不论市长或是我自己,都还没有听说过盖娅。几天前,我们两人才头一次听到盖娅这个名字。假如你相信这一点,我们才能继续谈下去。”

“虽说实在很困难,局长,但我会暂时收起凡事抱持怀疑态度的习性,试着接受这个说法。”

“的确很困难,大使先生。假如我突然采用了正式的语气,那是因为当我说完这些话之后,你将发现自己需要回答一些问题,而这些问题并不怎么轻松有趣。根据你的说法,你好像对盖娅这个世界十分熟悉。你怎么会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你被派驻到那个政治实体的首要职责,难道不就是让我们知道你风闻的每件事吗?”

杜宾以和缓的语气答道:“盖娅并不是赛协尔联盟的一部分,事实上,它可能根本就不存在。难道说,赛协尔低下阶层所流传的所有神话和迷信,我都得一字不漏地传达给端点星?他们有些人说盖娅位于超空间,有些人则说,它一直以超自然力量在保护赛协尔,此外还有人说,当年就是它派出骡来劫掠银河的。如果你打算告诉赛协尔政府,崔维兹的任务是要寻找盖娅,而基地舰队的五艘先进战舰来到这里,是为了支援他的探索任务,他们是绝对不会接受的。民众也许会相信有关盖娅的神话,政府可没有那么好骗,而他们也不会相信基地竟然那么天真。他们会认为,你们想以武力迫使赛协尔加入基地联邦。”

“假如我们真有这个打算呢?”

“那将一发不可收拾。想想看,柯代尔,在基地五个世纪的历史中,我们何曾发动过侵略战争?我们打仗都是为了抵御外侮,还败过一次,可是没有任何战争曾经为我们开拓版图。其他世界都是通过和平协议加入联邦的,他们之所以加盟,是因为看到了加盟的好处。”

“赛协尔就没有可能看到这些好处吗?”

“只要我们的战舰停在他们的边境,他们就永远看不到。赶快把战舰撤走。”

“办不到。”

“柯代尔,赛协尔是个极佳的宣传工具,足以显示基地联邦如何宽大为怀。它几乎被我们的疆域包围,全然无险可守,但直到目前为止,它始终安然无事,我行我素,甚至能够肆意维持反基地的对外政策。这是多么好的样板,能让全银河都知道,我们从不以武力使人就范,我们总是伸出友谊之手。赛协尔等于是我们的囊中物,即使拿下它也是多此一举。毕竟,我们在经济上早已宰制他们——虽说并未公开。但是倘若动武将它拿下,我们无异于向全银河宣传,我们已经变成扩张主义者。”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真的只是对盖娅有兴趣呢?”

“那么,我会跟赛协尔联盟一样不信这种鬼话。那个叫崔维兹的人,送了一道电讯给我,说他正要前往盖娅,并请我将那则电讯转交端点星。我照做了,虽然我判断这样做并不妥当,但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结果,在超空间热线还来不及冷却的时候,基地舰队就开始行动了。若不穿越赛协尔的星空,你们要怎样抵达盖娅?”

“我亲爱的杜宾,显然你没有注意自己讲的话。仅仅几分钟之前,你还明明告诉我,盖娅假如真的存在,也不是赛协尔联盟的一部分。我想你总该知道,超空间并非任何世界的领域,谁都可以自由进出。如果我们从基地的疆域——我们的战舰目前正在那里待命——经由超空间进入盖娅的疆域,从头到尾始终不占赛协尔一立方公分的星空,赛协尔又怎么会抱怨呢?”

“赛协尔可不会这样解释,柯代尔。盖娅假如真的存在,虽然并非赛协尔联盟的一部分,却被联盟整个包围在内。根据星际惯例,赛协尔可将它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至少对敌方战舰可以如此解释。”

“我们不是什么敌方战舰,我们准备跟赛协尔和平共处。”

“我告诉你,赛协尔有可能因此宣战。他们明白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不会指望赢得军事胜利,但问题是,这场战争足以引发泛银河的反基地风潮。基地新近采取的扩张政策,会促使反基地的势力骤然壮大。联邦某些成员也会重新考虑和我们的关系,我们很可能会因为内部动乱而战败。五百年来,基地一直在成长茁壮,这样一来,就注定要走回头路了。”

“得了,得了,杜宾,”柯代尔不以为然地说,“你这种说法,好像把五百年的绩业一笔勾销,好像我们还活在塞佛・哈定的时代,正准备对抗那个袖珍王国安纳克里昂。事实上,即使跟银河帝国黄金时代的国势相比,我们现在也比他们强大许多。我们随便一个分遣队,都能在战士们不知不觉间,就击败整个帝国舰队,占领银河任何星区。”

“我们可不是跟银河帝国作战,我们的敌人来自当今各个行星和星区。”

“他们都没有像我们这么先进的科技,我们现在就足以收服整个银河。”

“根据谢顿计划,五百年内,我们都还不能那么做。”

“谢顿计划低估了科技发展的速度。我们现在就能这么做!请你听清楚,我不是说我们现在‘将要’这么做,甚至不是说现在‘应该’这么做,我只是说我们现在‘能够’这么做。”

“柯代尔,你一辈子住在端点星上,完全不了解银河的局势。我们所拥有的舰队和科技,的确能够击败其他世界的军队,可是我们若以武力征服他们,注定会造成一个叛乱此起彼落、处处充满敌意的局面,我们并没有能力统治这样的银河。赶快撤走那些战舰!”

“我说过办不到,杜宾。你想想看,万一盖娅并非只是神话呢?”

杜宾顿了顿,趁机打量柯代尔的脸孔,仿佛急于窥知对方的心思。“位于超空间的世界还不是神话?”

“位于超空间的世界当然是迷信,但即使是迷信,核心也可能藏有真相。那个人,那个遭到放逐的崔维兹,照他的说法,盖娅好像是普通空间中的真实世界。万一他说对了呢?”

“荒唐,我可不相信。”

“不相信?能否请你暂且相信它是真实的世界,曾经保护赛协尔免于骡的侵略,如今又帮助它对抗基地!”

“你这样说是自相矛盾,盖娅如何帮助赛协尔人抵御基地?我们不是正派出舰队吗?”

“舰队的目标不是赛协尔,而是盖娅。那个世界如此神秘莫测,又如此处心积虑地销声匿迹,它明明在太空某个角落,却有办法让邻近世界以为它在超空间中。甚至最精确、最完整的电脑化银河地图,也未能搜录它的资料。”

“那么,它必定是个极不寻常的世界,因为它必定有办法操控心灵。”

“而你刚才不是也说过,根据赛协尔的一则传说,骡就是盖娅派出来劫掠银河的?而骡不是也会操控心灵吗?”

“那么,盖娅是个住满了骡的世界?”

“你确定不是吗?”

“这样说来,它又为何不能是重生的第二基地呢?”

“是啊,为何不能?难道不该好好调查吗?”

杜宾渐渐冷静下来。他本来一直挂着轻蔑的笑容,现在却低下头,扬起眉毛瞪着对方。“如果你此话当真,这样的调查难道不危险吗?”

“危险吗?”

“你用其他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表示你心中没有合理的答案。如果敌人是一大群骡,或是第二基地,几艘战舰又能派上什么用场?事实上,万一这些推论成立,有没有可能盖娅正在引诱你们自取灭亡?听好,你说虽然谢顿计划只完成了一半,但基地如今已有能力建立一个帝国,而我也警告过你,你们这样做会冲得太快太远,谢顿计划一定有办法逼你们慢下来。假若盖娅真的存在,而且身份正如你所料,那么这一切或许就是个刹车的策略。现在就退兵吧,否则你们很快便会被迫撤退。现在还能以和平而不流血的方式收场,坚持下去就会演变成悲惨的败退。我再说一次,赶快撤走那些战舰。”

“办不到就是办不到。老实告诉你,杜宾,布拉诺市长打算亲自登上战舰。而且,我们的斥候舰群已经飞掠超空间,顺利抵达理论上的盖娅领域。”

杜宾的眼珠几乎要爆出来。“我警告你,这注定会引发一场战争。”

“你是我们的大使,你要设法阻止。不论赛协尔人需要什么保证,你都可以拍胸脯。同时,你要否认我方有任何不良企图。有必要的话,你索性告诉他们,最好的对策便是隔山观虎斗,等着让盖娅收拾我们。你爱怎么说都行,总之别让他们轻举妄动。”

他顿了顿,凝视着杜宾目瞪口呆的表情,然后又说:“真的,就是如此而已。据我所知,基地船舰不会登陆赛协尔联盟任何一个世界,也不会穿越属于联盟的任何空间。然而,如果赛协尔船舰离开他们的疆域,也就是进入基地的势力范围,想要向我们挑衅,就会立刻化成一团烟尘。把这点也跟他们切实讲清楚,别让赛协尔人轻举妄动。如果失败了,我们会好好跟你算账。直到目前为止,你做的都只是闲差事,杜宾,但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未来几周将决定一切。假如你令我们失望,那么银河虽大,也没有你藏身之地。”

当通讯陡然终止,影像消失之际,柯代尔脸上早已没有愉悦或友善的表情。

杜宾仍张大嘴巴,瞪着刚才柯代尔现身之处。

<h4>05</h4>

葛兰・崔维兹猛扯了一阵头发,仿佛想借着痛觉来判断自己的精神状况。他突然对裴洛拉特说:“你现在的心理状态如何?”

“心理状态?”裴洛拉特摸不着头脑。

“对啊。我们被逮到了,我们的太空艇遭到外力控制,被硬生生拉向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你有没有感到惊慌?”

裴洛拉特的长脸显露出些许忧郁。“没有。”他答道,“我并未感到欢喜,也的确有点担心,可是没有惊慌失措。”

“我也没有,这不是很奇怪吗?我们应该万分慌乱,为什么没有这种反应呢?”

“这种不寻常的事,葛兰,正是我们所预期的。”

崔维兹转身面向屏幕,它始终锁定着太空站的画面。只不过现在太空站变得更大,代表他们更接近了。

在他看来,那座太空站外形没什么惊人之处,看不出有任何超人的科学。事实上,它似乎还有点原始——但它有办法制住太空艇。

他说:“我的思绪仍然条理分明,詹诺夫,简直怪透了!我很想相信这是因为我并非懦夫,在巨大压力下也能有优异的表现。这令我引以为傲,我想每个人都免不了。事实上,我现在该坐立不安,还会冒出一点冷汗。我们或许预期到了会有不寻常的事,但那于事无补。我们现在仍旧一筹莫展,而且可能会惨遭杀害。”

裴洛拉特说:“我可不这么想,葛兰。如果盖娅星人能从远方接掌太空艇,难道就不能远距离杀害我们吗?既然我们还活着……”

“但我们并非完全安然无事,我说过我们太过冷静。我想,他们给我们打了无形镇静剂。”

“为什么?”

“为了让我们的精神状态完好如初吧,我这么想。可能是希望审问我们,之后或许就会把我们杀掉。”

“假如他们想要审问我们,就代表他们有足够的理性。因此,如果没有什么正当理由,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杀害我们。”

崔维兹上身往椅背用力一靠(椅背立刻向后弯曲,他们至少没有剥夺座椅的功能),双脚摆到书桌上,那里原是他的双手与电脑进行接触的地方。他说:“他们也许相当聪明,足以罗织一个自认为正当无比的理由。话说回来,他们即使影响了我们的心灵,也没有做得太过分。比方说,换成骡的话,他会让我们渴望赶快走,我们会迫不及待,会血脉贲张,每一根神经都会狂喊着赶快。”他伸手指了指太空站,“你有这种感觉吗,詹诺夫?”

“当然没有。”

“你看,我也没有什么变化,仍然可以尽情地冷静分析和推理。实在太奇怪了!可是我能肯定吗?我是不是处于一种惊惶、慌乱、疯狂的状态,却产生了一种幻觉,以为自己正在尽情地冷静分析和推理?”

裴洛拉特耸了耸肩。“我觉得你的精神很正常。或许,是因为我的精神跟你一样不正常,处于同样的幻觉中,可是这种论证无济于事。也许所有的人类全部精神不正常,通通陷在一个集体幻觉中,而宇宙则是一片混沌。这种说法同样是无法反证的,可是我们除了相信自己的理智,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然后,他突然改变话题说:“事实上,我自己也在作一项推论。”

“是什么?”

“嗯,我们曾经猜想盖娅也许是骡的故乡,或是死灰复燃的第二基地。但是你有没有想到过,还有更合理的第三种可能性?”

“什么第三种可能性?”

裴洛拉特没有望着崔维兹,他的眼睛似乎在凝视自己的内心,他的声音则变得低沉而意味深长。“不知道从多久以前开始,盖娅这个世界就在全力保持绝对的隔绝状态。它从未试图和其他世界接触,连它的近邻赛协尔联盟也不例外。如果他们击毁舰队的传说属实,它某一方面的科学必定极为先进,而他们现在有能力控制我们,当然更是一项明证。但他们却未曾试图扩张势力,唯一的要求只是不要受到打扰。”

崔维兹眯起眼睛。“所以呢?”

“这都不像人类的行径。人类两万多年的太空发展史,就是一部连续不断的扩张史。如今,能够住人的已知世界差不多都住了人。在殖民银河的过程中,几乎每颗行星都曾遭到你争我夺,几乎每个世界都跟邻邦抢过地盘。如果盖娅在这方面如此异于常人,或许因为它真是——非人的世界。”

崔维兹摇了摇头。“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裴洛拉特用急切的口吻说,“我曾经告诉你,人类是银河中唯一演化成功的智慧生物,而这是一个大谜。万一事实并非如此呢?难道就不可能在某颗行星上,还有另一种不像人类那样具有扩张倾向的智慧生物?事实上,”裴洛拉特愈说愈激动,“银河中搞不好有百万种智慧生物,却只有一种是扩张主义者,那就是我们。其他的都安分守己地待在母星,隐藏起来……”

“简直荒谬!”崔维兹说,“果真如此,我们早就遇到他们了,因为我们早已登陆那些世界。他们会发展出各式各样和各种阶段的科技,大多数都无法阻止我们。但是,我们从来没有遇到任何一种。太空啊!我们甚至从未发现非人文明的遗迹或遗址,对不对?你是历史学家,请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

裴洛拉特摇了摇头。“的确没有发现过。可是葛兰,眼前也许就有一个!就是这个!”

“我可不相信。你说它叫做盖娅,那是源自一种古代方言,意思就是地球。怎么可能是非人文明呢?”

“盖娅这个名字是人类帮它取的,谁知道又是为什么?至于和地球的古称相似,也许只是巧合罢了。你好好想一想,我们被引诱到盖娅来——这点你曾经仔细分析过——现在又被硬生生吸过去,这都是盖娅星人并非人类的佐证。”

“为什么?这跟他们是不是人类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们对我们——也就是对人类好奇。”

崔维兹说:“詹诺夫,你已经语无伦次。数千年来,盖娅周围的星空满是人类,他们为何现在才感到好奇?为什么以前没有好奇心?即使现在才好奇,又为何会选上我们?如果他们想要研究人类与其文化,何不利用赛协尔各个世界?为何大老远把我们从端点星引到这里来?”

“他们或许对基地有兴趣。”

“胡说八道。”崔维兹激愤地说,“詹诺夫,你若一心想见非人智慧生物,那么终将如愿以偿。此时此刻,我猜如果你认为将要遇见非人生物,你就不会担心已经被捕,不会担心束手无策,甚至不会担心遭到杀害——只会担心他们不给你时间,满足你的好奇心。”

裴洛拉特气得结结巴巴,反驳了一大串,这才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又说:“好吧,也许你对,葛兰,但我暂时还不想放弃这个信念。我想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知道谁对谁错——你看!”他突然指向屏幕。

崔维兹由于争辩得太过激动,视线早已离开屏幕,现在才回过头来。“什么东西?”他说。

“是不是一艘刚从太空站起飞的船舰?”

“是有个东西。”崔维兹回答得很勉强,“但我还看不清楚,也无法再将画面放大。放大率已经到了极限。”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它似乎朝我们飞过来,我猜是一艘太空船。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样的赌?”

崔维兹用嘲讽的语气说:“如果还能回到端点星,我们就去大吃一顿,彼此还能请几个陪客,最多不超过,嗯,四个人吧。假如那艘太空船上载的不是人类,就由我请客,反之就记你的账。”

“我愿意赌。”裴洛拉特说。

“一言为定。”崔维兹又开始盯着屏幕,试图把那艘太空船看得更清楚。但他自己也不禁怀疑,究竟会有什么特征,能让他百分之百确定里面载的是不是人类。

<h4>06</h4>

布拉诺的铁灰色头发梳得整齐光洁,看她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好像仍旧待在市长官邸,一点也看不出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二次深入太空。(第一次几乎不能算数,那只是她跟着父母去卡尔根度假,当时她只有三岁。)

她用带着些许厌倦的口气,对柯代尔说:“毕竟,杜宾的职责就是提供意见,并且适时警告我。很好,他的确很尽责,我不会怪他。”

柯代尔跟市长在同一艘战舰上,这是为了方便与她面对面交谈,以避免影像沟通的心理障碍。他说:“他在那个职位上待得太久,想法已经快被赛协尔人同化了。”

“那是大使这一行的职业风险之一,里奥诺。等这件事解决之后,我们让他休个长假,然后把他调到别的地方去。他算得上是个能干的人,至少,他还有点警觉性,晓得及时回报崔维兹的消息。”

柯代尔浅浅一笑。“没错,他告诉我,虽然他判断这样做并不妥当,‘但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就是这么说的。你看,市长女士,即使他判断这样做并不妥当,他也不得不做。因为当初崔维兹刚进入赛协尔联盟的星空,我就通知了这位杜宾大使,要他即刻把关于那小子的消息通通转来。”

“哦?”布拉诺市长换了一下坐姿,好把柯代尔的脸看得更清楚。“你又为何那么做?”

“其实,只是基于最简单的考量。崔维兹驾着一艘新型的基地军用航具,这点赛协尔人必定会注意到。他又是个不具外交身份的小傻瓜,这点他们必定也会注意到。因此,他有可能遇上麻烦,而基地人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不论在银河何处遇到麻烦,都能求助于最近的基地驻外代表。老实说,我个人并不在乎崔维兹遇到什么麻烦,那也许还能帮助他早点长大,对他有莫大的助益。可是你送他出去,是要他当你的避雷针,所以我要确保他发挥功能,当闪电击下时,能让你估算出闪电的源头。因此我特别叮咛最近处的基地代表,好好注意崔维兹的动向,如此而已。”

“我懂了!嗯,现在我才明白杜宾的反应为何如此强烈,因为我也送了一道类似的训令给他。既然他从我们两人这里分别接到指示,难怪只不过几艘基地战舰接近,他就以为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可是,里奥诺,你怎么事先没有跟我商量,就送出这样的训令呢?”

柯代尔泰然自若地答道:“如果我做的每件事都把你扯进去,你就没时间当市长了。可是,你又为什么不先知会我一声呢?”

布拉诺以尖酸的口气说:“如果我把每一件事都告诉你,里奥诺,你就未免知道得太多了。不过这不重要,杜宾的警告同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连赛协尔人的大惊小怪也是小事一桩。我最关心的还是崔维兹。”

“我们的斥候舰已经发现了康普。他正在跟踪崔维兹,两艘太空艇都万分谨慎地向盖娅挺进。”

“我有那些斥候舰的完整报告,里奥诺,崔维兹和康普显然都没把盖娅当神话。”

“大家都对有关盖娅的迷信嗤之以鼻,市长女士,不过大家也都在想:‘可是万一……’就连杜宾大使都对它有点忌惮。这可能是赛协尔人的高明策略,是他们的一种保护色。他们捏造出一个神秘而无敌的世界,并将这些故事散播出去,那么外人不但会对那个世界敬而远之,同时也会避开附近的世界,例如赛协尔联盟。”

“你认为这就是骡未曾招惹赛协尔的原因?”

“有可能。”

“基地也从未碰过赛协尔,你不至于认为也是由于盖娅吧?没有任何记录显示,我们曾经听说那个世界。”

“我承认我们的档案中,找不到半条有关盖娅的资料。可是我们对赛协尔联盟一向十分客气,这点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那么,希望赛协尔政府的确相信盖娅的可怕力量,即使相信一点点也好,虽然杜宾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呢?”

“因为这样的话,赛协尔联盟就不会反对我们接近盖娅。他们对这个行动愈是反感,就愈会确信应该袖手旁观,好让盖娅把我们吞噬。他们会想到,这将是个很好的教训,未来的侵略者都会引以为戒。”

“万一这一切都是真的呢,市长?万一盖娅真那么可怕呢?”

布拉诺微微一笑。“你自己怎么也提出‘万一怎么样’的问题呢,里奥诺?”

“我必须提出各种可能性,市长,这是我的职责。”

“假如盖娅真那么可怕,既然崔维兹是我的避雷针,他理所当然会首当其冲。康普可能也会倒霉,而我正希望如此。”

“你希望如此?为什么?”

“因为这样一来,盖娅便会过度自信,情势就对我们非常有利。他们会低估我们的实力,因而变得比较容易对付。”

“可是,万一过度自信的是我们自己呢?”

“我们可没有。”布拉诺说得斩钉截铁。

“这些盖娅星人——不论他们是何方神圣——有可能是我们前所未见的敌人,因而无法准确估算危险的程度。我只是提醒你,市长,因为即使是可能性,也应该加以权衡。”

“是吗?你的脑袋里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呢,里奥诺?”

“因为我觉得,你认为盖娅充其量不过是第二基地。我甚至怀疑,你认为它正是第二基地。然而,早在帝国时代,赛协尔就有一段很特殊的历史。当时,唯独赛协尔拥有相当的自治权;在某些‘坏皇帝’的统治下,唯独赛协尔能奇迹般地免除一些苛捐杂税。简言之,即使早在帝政时期,赛协尔似乎已经受到盖娅的保护。”

“所以呢?”

“第二基地却是哈里・谢顿亲手创建的,是和我们这个基地同时诞生的。第二基地在帝政时期并不存在,盖娅却已经在那里。因此,盖娅绝不会是第二基地。它是另一个组织,而且还有可能,是一个更可怕的组织。”

“我可不打算给未知的事物吓倒,里奥诺。潜在的威胁来源总共有两类:有形的武器和精神的武器,对于这两者,我们都有万全准备。回到你的战舰去,叫舰队通通守在赛协尔外围。我的这艘战舰要单独向盖娅推进,但会随时和你们保持联络,必要的时候,你们要在一跃之后就能和我们会合。去吧,里奥诺,还有,把你脸上那种愁容给我抹掉。”

“最后一个问题好吗?你确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确定。”她绷着脸说,“我也研究过赛协尔的历史,也看出盖娅不可能是第二基地。可是,我刚才说过,我收到了斥候舰的完整报告,从这些报告中……”

“怎么样?”

“嗯,我知道了第二基地的真正位置。我们要一举解决这两个敌人,里奥诺。我们先来收拾盖娅,然后再去收拾川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