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数学家(2 / 2)

“为了获得成果,”谢顿继续说,“我必须预测一些结果较为明确的事件,或是一些近在眼前的变故。只有这种预测才能获得大众的回应。不过迟早──也许不会迟只会早──其中一项预测并不会实现,而我的利用价值将立刻结束。这样一来,您的声望也可能随之消失。更糟的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支持心理史学的发展,即使未来的数学能将它改良到接近实用的程度,它也不会再有大显身手的机会了。”

克里昂猛然坐下,对着谢顿皱起眉头。“你们数学家能做的就是这件事吗?坚持各种的不可能?”

谢顿拼了命以和缓的语调说:“是您,陛下,在坚持一些不可能的事。”

“你这个人,让我来测验你一下。假如我要你利用你的数学告诉我,是否有朝一日我会遇刺身亡,你会怎么说?”

“即使将心理史学发挥到极致,这个数学体系仍然无法回答如此特定的问题。全世界的量子力学专家同心协力,也不可能预测单独一个电子的踪迹,而只能预测众多电子的平均行为。”

“你比我更了解你自己的数学理论,就根据它做个合理的猜测吧。我是否有朝一日会遇刺?”

谢顿柔声答道:“陛下,您这是对我设下圈套。干脆告诉我您想要听什么答案,我好直接说出来,否则就请授权给我,让我自由回答而不至招罪。”

“你尽管说吧。”

“您以荣誉担保?”

“你要我立下字据吗?”克里昂语带讥讽。

“有您口头的荣誉担保就够了。”谢顿的心往下沉,因为他不确定会有什么结果。

“我以荣誉担保。”

“那么我可以告诉您,在过去四个世纪中,几乎有一半的皇帝遇刺身亡,根据这一点,我推断您遇刺的机会约略是二分之一。”

“任何傻瓜都能说出这个答案。”克里昂以轻蔑的口吻说,“根本不需要数学家。”

“可是我跟您说过好几次了,我的数学理论对实际问题毫无用处。”

“难道你就不能假设,我从那些不幸的先帝身上学到教训了?”

谢顿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道:“不能的,陛下。历史在在显示,我们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举例而言,您准许我在这里单独觐见,万一我有心行刺呢?这当然不是事实,陛下。”他赶紧补充一句。

克里昂冷冷一笑。“你这个人,你没有考虑到我们的科技多么完善──或说多么先进。我们研究过你的背景,以及你的完整履历。在你抵达后,你就接受了扫描,你的面容和声纹都经过分析。我们知道你详尽的情绪状态,几乎可以说知道你的思想。对你的忠贞若有丝毫怀疑,就绝不会允许你接近我。事实上,是你根本活不到现在。”

谢顿感到一阵晕眩,不过他继续说:“即使没有那么先进的科技,外人也总是难以接近任何一位皇帝。然而,几乎每次行刺都源自宫廷政变。对皇帝构成最大威胁的,就是最接近皇帝的人。想要趋吉避凶,细查外人其实无济于事。至于您自己的官员、您自己的禁卫军、您自己的亲信,您总不能以对待我的方式对待他们。”

克里昂说:“这点我也知道,至少和你一样清楚。我的回答是,我对身边每个人都很好,让他们没有怨恨我的理由。”

“愚蠢……”说到这里谢顿突然住口,显得十分狼狈。

“继续,”克里昂怒冲冲地说,“我已经准许你自由发表意见。我如何愚蠢?”

“启禀陛下,我说溜了嘴。我原本想说的是‘无关’,这和您如何对待亲信根本无关。您一定会疑神疑鬼,否则就不符合人性。一个不经意的字眼──例如我刚才的表现,或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一个可疑的表情,都必定会令您提高警觉,并收回一点信任。而任何猜疑都将造成恶性循环——那位亲信感觉得到,他会恼恨您的疑心,并会改变他的言行举止,尽可能避免让您再度起疑;您则会察觉这个变化,因而疑心越来越重,到头来不是他被处决,就是您遇刺身亡。过去四个世纪的好多位皇帝,都无法避免这样的过程。帝国事务变得越来越难处理,这只是征兆之一。”

“那么,我无论如何无法避免遇刺喽。”

“是的,陛下。”谢顿说,“不过,反之,您也可能属于幸运的那一半。”

克里昂用手指轮流敲打座椅扶手,然后厉声道:“你这个人,你根本没用,你的心理史学也一样。给我走吧。”说完这几句话,大帝转过头去,突然好像比三十二岁的实际年龄老了许多。

“启禀陛下,我早就说过,我的数学理论对您没用。我致上最深的歉意。”

谢顿本来准备鞠躬,但两名卫士不知如何接到了讯号,及时进来将他带走。御书房中还传出克里昂的一句:“这个人从哪里来,就把他送回哪里去。”

<h4>04</h4>

伊图・丹莫刺尔适时出现,以适度尊崇的眼神瞥了大帝一眼。“陛下,您差点就发脾气了。”

克里昂抬起头来,挤出一个显然很勉强的微笑。“嗯,没错。那人实在令我非常失望。”

“但他并未做出能力范围外的承诺。”

“他一点能力也没有。”

“也就没有做任何承诺,陛下。”

“真令人失望。”

丹莫刺尔说:“或许不只令人失望而已。这人是一颗流弹,陛下。”

“一颗流什么,丹莫刺尔?你总是喜欢用许多古怪的词句。流弹又是什么?”

丹莫刺尔以严肃的口吻说:“启禀陛下,这不过是我年轻时听到的一种说法。帝国境内充满古怪的词句,有些是川陀从未听说过的,正如同川陀的某些惯用语,其他地方的人也听不懂一样。”

“你是来提醒我帝国疆域的辽阔?你说那人是一颗流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指他可能犯下无心之失,造成重大伤害。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或者说重要性。”

“你推论出来的吗,丹莫刺尔?”

“是的,陛下。他是个乡下人,并不了解川陀这个地方以及此地的规矩。他以前从未到过我们的行星,以致无法表现得像个有教养的人,比如说像个廷臣。但是他竟然敢跟您顶嘴。”

“有何不可?我准许他有话直说。我取消了繁文缛节,以平等的方式对待他。”

“启禀陛下,并不尽然。您天生就无法平等对待他人,您习惯于发号施令。即使您试图让对方轻松自在,也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大多数人会变得哑口无言,更糟的表现则是奉承和阿谀。可是,那人却跟您顶嘴。”

“嗯,丹莫刺尔,你可以认为这很了不起,但是我不喜欢他。”克里昂看来十分不满,“你注意到了吗?他并没有尝试对我解释他的数学理论,好像他知道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启禀陛下,您的确听不懂。您不是数学家,也不是任何领域的科学家,同时也不是艺术家。在许许多多的知识领域,都有人比您懂得还多,他们的职责就是利用这些知识为您服务。您是皇帝,这点就不亚于他们所有专长的总和。”

“是吗?如果是个花了许多岁月累积知识的老头,令我感到自己某方面一窍不通,那我倒也不在意。可是这个人,谢顿,只不过和我同年。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他不必学习领袖气质,也不必学习如何做出左右他人生死的决策。”

“有些时候,丹莫刺尔,我会怀疑你是不是在讥笑我。”

“陛下?”丹莫刺尔以责难的口吻说。

“不过算了吧,回到你刚才说的那个流弹。你为什么要认为他是危险人物?在我看来,他似乎是个纯真的乡下人。”

“没错,可是他拥有那套数学理论。”

“他说那根本没用。”

“您本来认为它也许有用。而在您向我解释之后,我也这么以为,所以其他人也有可能抱持同样的看法。既然这位数学家已经将心思集中在这个问题上,他自己的想法或许也会改变。谁知道呢,他也许会研究出利用这套数学的方法。假如他成功了,有办法预测未来了,不论多么朦胧模糊,他也等于掌握了极大的权力。即使他自己不希望拥有权力──我总认为如此自制的人少之又少──他也可能被别人利用。”

“我试图利用他,可是他不肯。”

“刚刚他没有好好考虑,也许现在他就会愿意。他若不喜欢被您利用,难道就不可能被──比方说──卫荷区长说服吗?”

“他为什么会愿意帮助卫荷区长,而不愿帮我们?”

“正如他刚才的解释,个体的情绪和行为是很难预测的。”

克里昂绷着脸,坐在那里沉思良久。“你真的认为,他有可能将他的心理史学发展到真正有用的地步?他十分肯定自己做不到这一点。”

“或许若干时日之后,他会发现否认这个可能性是个错误。”

克里昂道:“这么说,我想我该把他留下。”

丹莫刺尔说:“不然,陛下,当您让他离去时,您的直觉完全正确。倘若将他囚禁,无论做得多么不着痕迹,都将引起他的愤恨和绝望。这样不但无助于他进一步发展他的理论,也无法使他心甘情愿为我们服务。最好还是放他走,如您所做的那样,但是永远用一条隐形的绳索拴住他。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确定他不至于被陛下的敌人利用,也可以确定等到时机成熟,他将这个科学理论发展完备时,我们便能收回那条绳索,再把他拉进来。那个时候,我们可以……态度强硬一点。”

“可是,万一他被我的敌人抓走,或者应该说帝国的敌人,毕竟我就等于这个帝国,还有,如果他自愿为敌人效命呢?我不认为这点绝无可能,你了解吧。”

“您的顾虑没错。我会确保不至于发生这种事,但是,倘若尽了最大努力,仍然出现这种情形,与其让不适当的人拥有他,倒不如让谁都得不到。”

克里昂显得相当不安。“丹莫刺尔,我将这件事完全交到你手上,但我希望我们不要操之过急。无论如何,他有可能只是个理论科学的买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用处。”

“启禀陛下,很有可能,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还是假设此人很重要──或者说也许很重要。假使到头来,我们发现只是在为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伤脑筋,那不过浪费了一点时间而已,不会有其他损失。但如果我们最后发现,忽略了一个再重要不过的人物,那我们将会丢掉整个银河。”

“这样很好,”克里昂说,“但我确信我不必知道细节──倘若细节果真令人不快。”

丹莫刺尔说:“让我们期望不会有那种结果。”

<h4>05</h4>

经过了一个黄昏、整个夜晚,以及半个上午的时光,谢顿慢慢从觐见大帝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至少,川陀皇区里的人行道、活动回廊、广场与公园的光线明暗变化,使人觉得已历经了一个黄昏、整个夜晚,以及第二天的半个上午。

此刻,他坐在一座小公园的一张小型塑胶椅上,那椅子弯成与他的身躯刚好吻合的形状,令他感到非常舒服。根据光线判断,上午似乎刚过一半,空气凉爽适中,刚好使人感到清新,却一点也没有寒意。

气候是否总是这样?他想到了觐见大帝时遇到的那种灰暗天气。然后,他又想起故乡赫利肯星的阴天、冷天、热天、雨天以及下雪天,不禁怀疑有谁会怀念那种日子。坐在川陀的一座公园里,日复一日都是理想的天气,几乎令人感到周遭一片虚空,还有没有可能会怀念怒吼的狂风、刺骨的寒冷,或是令人窒息的湿气?

或许会吧,但不是在第一天、第二天,甚至第七天上头。而他只剩下今天最后一天,明天即将离开此地。他打定主意趁机享受一番,毕竟,自己可能再也不会重返川陀。

然而,他仍旧感到惴惴不安,始终无法忘怀曾在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和一个能随意下令监禁或处决任何人的人(至少他能剥夺他人的社会地位,造成一种经济性与社会性的死亡)做过一次晤谈。

就寝之前,谢顿利用旅馆房间的电脑,从电子百科全书查到了克里昂一世的资料。内容照例是为这位皇帝歌功颂德,就像所有的皇帝生前所受到的歌颂一样,与他们的政绩毫无关系。谢顿略过那些内容,他感兴趣的是发现克里昂生于皇宫,一生从未离开御苑。他从来没有到过真正的川陀──这个覆盖着多面穹顶的世界。也许这是基于安全考量,但它代表的则是这位皇帝一直遭到囚禁,不论他自己是否承认这一点。那可能是全银河最豪华的牢狱,但无论如何还是牢狱。

尽管这位皇帝似乎相当温和,一点也不像历代多位嗜血的独裁暴君,但引起他的注意总不是好事。谢顿很高兴明天就要回赫利肯,虽说家乡如今正值冬季(而且是个酷寒的冬季)。

他抬头望了望漫射的明亮光线。虽然此地永远不会下雨,大气却绝对不算干燥。离他不远处有一座喷泉;植物是绿油油的一片,或许从未尝过干旱的滋味。灌木丛偶尔会沙沙作响,好像有一两只小动物躲在里面。此外,他还听到蜜蜂的嗡嗡声。

真的,纵然整个银河都说川陀是个金属与陶质建成的人工世界,但在这个小小范围内,却令人有置身田园的感觉。

附近有几个人也在享受这座公园,他们都戴着轻便的帽子,有些相当小。不远处有个挺漂亮的年轻女子,不过她正弯腰凑向一具观景器,他无法看清她的脸庞。此时一名男子经过,对他不经意地望了一眼,然后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埋头阅读一扎电讯报表。那人还翘起二郎腿,谢顿注意到他穿着一条粉红色紧身裤。

真奇怪,此地男士的衣着倾向于花俏,反倒是女子大多穿着白色衣裳。由于环境相当清洁,穿着淡色服装是很合理的一件事。他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赫利肯服饰,主要的色系是沉闷的褐色,令他感到有些可笑。假如他要留在川陀──虽说事实不然──就得购买一些适当的衣物,否则必将招来好奇的眼光,或是成为嘲笑或排斥的对象。比方说,那个拿着电讯报表的男子,这回便以较为好奇的眼光抬头望着他,无疑是被他的外星服饰所吸引。

谢顿庆幸对方并未露出笑容。他对成为笑柄可以处之泰然,不过,当然,他绝不可能会喜欢那种情况。

谢顿以不着痕迹的方式望着这名男子,因为对方内心似乎在进行一场激战。他看来已经准备开口,然后又好像改变了主意,接下来仿佛又回到原先的决定。谢顿很想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他仔细打量这名男子。此人个子很高,肩膀宽阔,看不出有任何肚腩,头发是泛着金光的浅黑色,胡子刮得干净,一脸严肃的表情,看来孔武有力,不过并没有盘虬的肌肉,脸庞显得有几分棱角──十分顺眼,但绝对称不上“好看”。

等到这名男子内心交战失败了(或者也许是胜利了),将身子倾向谢顿的时候,谢顿认定自己对他已有好感。

那人开口道:“对不起,你是不是曾经出席十载会议?那场数学研讨会?”

“是的,我在场。”谢顿欣然答道。

“啊,我想我在会场见过你。就是因为──对不起──我刚才认出你来,所以才会坐到这里。如果我侵犯了你的隐私……”

“一点也没有,我正在享受片刻的悠闲时光。”

“让我看看还记得多少,你是谢东教授。”

“谢顿,哈里・谢顿,不过相当接近了。你呢?”

“契特・夫铭,”那人似乎有点尴尬,“只怕是个相当普通的名字。”

“我从未碰见过叫契特的人,”谢顿说,“也从不认识姓夫铭的,所以我会认为你相当特别。也许可以这样说,这总比跟数不清的哈里,或是无数的谢顿纠缠不清好得多。”

谢顿将他的椅子挪近夫铭,椅子在带点弹性的陶砖上摩擦出嘎嘎声。

“谈到普通,”他说,“我这身外星服装怎么样?我压根没想到该弄一套川陀衣饰。”

“你可以去买些。”夫铭一面说,一面以不敢苟同的目光打量谢顿。

“我明天就要离开此地,而且我也买不起。数学家有时会处理一些大数目,但绝不是他们的收入──夫铭,我猜你也是个数学家。”

“不是,这方面我毫无天分。”

“喔。”谢顿有些失望,“你刚才说曾在十载会议上见到我。”

“我在那里只是旁观,我是个新闻记者。”他挥了挥电讯报表,似乎这才发觉它还在手中,立刻将它塞进外衣口袋。“我为全息新闻供应消息。”然后,他以意味深长的语气说,“其实,我已经相当厌烦。”

“你的工作?”

夫铭点了点头。“从各个世界收集各种毫无意义的消息,这种差事令我倒胃口。我恨透了每况愈下的世风。”

他若有所思地瞥了谢顿一眼。“不过,有时还是会发生些有趣的事。我听说有人看到你和一名禁卫军在一起,朝皇宫大门的方向去。你该不会是蒙大帝召见吧?”

谢顿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他缓缓说道:“即使真有这回事,也不是我能对新闻界发表的。”

“不,不,不是为了发表。谢顿,如果你不知道这种事,让我第一个告诉你──跑新闻的第一条游戏规则,就是有关皇帝或他身边亲信的消息,除了官方发布的,其他一律不能报道。当然,这样是不对的,因为谣言满天飞远比公布真相要糟得多,可是规则就是这样。”

“但如果不能报道,朋友,你为什么还要问呢?”

“私下的好奇心。相信我,干我这一行的,知道的消息比公诸于世的多得多──让我猜猜看:我没有听懂你的论文内容,但我推测你是在谈论预测未来的可能性。”

谢顿摇了摇头,咕哝道:“那是个错误。”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嗯,预测──正确的预测──会令大帝或任何一名政府官员感兴趣。所以我猜克里昂一世曾向你问及这档事,还有你愿不愿意帮他做些预测。”

谢顿以僵硬的语调说:“我不想谈这件事。”

夫铭轻轻耸了耸肩。“我想,伊图・丹莫刺尔也在场吧。”

“谁?”

“你从未听说过伊图・丹莫刺尔?”

“从来没有。”

“克里昂的另一个自我、克里昂的大脑、克里昂的邪灵──这些都是人们对他的称呼,还不包括那些辱骂性的绰号。他当时一定在场。”

谢顿露出困惑的表情。夫铭继续说:“嗯,你也许没看到他,可是他绝对在场。假如他认为你能预测未来……”

“我不能预测未来。”谢顿一面说,一面使劲摇着头,“如果你听过我发表论文,就会知道我只是在谈论理论上的可能性。”

“没什么不同,假如他认定你能预测未来,他就不会让你走。”

“他还是让我走了,现在我才能在这里。”

“这点毫无意义。他知道你在哪里,今后会继续掌握你的行踪。当他想要你的时候,不论你在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你。要是他认为你有用,必定会把你的用处榨干;要是他认为你有威胁性,则会把你的命榨出来。”

谢顿瞪着对方。“你想要干什么,吓唬我?”

“我是想提醒你当心。”

“我不相信你说的这番话。”

“不相信?刚刚你还提到某件事是个错误。你是不是认为发表那篇论文是个错误,因为它给你带来一种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烦?”

谢顿不安地咬着下唇。这个猜测与实情简直太过吻合──就在这个时候,谢顿突然发觉有外人出现。

由于光线过度柔和与分散,对方并未投射出任何阴影。只是他的眼角捕捉到一个动作──然后动作便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