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微弱的喊叫反而使人们安静了。
英格曼:给她们安排个临时住处吧。
法比:神父,绝对不能留她们在这里!
英格曼不理睬他,慢慢转身往自己住处走去。
法比:<b>(英文)</b> 神父,听着……
英格曼:<b>(英文)</b> 请你听着,给她们安排住处。<b>(转为中文)</b> 我绝不相信这场混乱会持续太久,日本人应该比我们更难以忍受混乱。等他们的占领完成,城市就会进入军事管制,治安责任自然会由他们承担起来,那时就请她们出去。不管怎样,今天一天就让诸位女士待在这里。
法比:一天不可能结束混乱状态!
英格曼:那么,两天。
法比:神父,您没有到外面去!两天也不可能结束混乱!
英格曼:我们在玩加法吗?三天总可以了吧?
法比:这么多人,我们的粮食只够两天!
英格曼:每个人少吃一点。忍受一下暂时的饥饿。忍受是美德。
老神父不由分说地走去,一面走一面不断地咳嗽。
阿顾凑到法比跟前:怎么办?
法比:<b>(冲着神父的背影)</b> 我不同意。
阿顾:不同意什么?
法比:<b>(苦笑)</b> 嘿嘿,我不同意有什么关系?神父又没和我商量。让她们下地窖去,没事不准出来。
阿顾:有事呢?
法比:有事也不准出来,在地窖里办事——拿一个水桶给她们,大点的,让她们当马桶。躲过今天明天,就把她们送到安全区去。
<b>安全区 日/外</b>
一队日本兵端着枪在拥挤成堆的中国百姓里行进。
一个四五岁孩子躺在地铺上,来不及躲避,军靴直接从他身上跨越过去,踩碎了一个竹编的玩具。孩子愣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号哭起来,年轻的母亲赶紧捂住他的嘴。
一个日本军曹拉起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把他的绒线帽摘掉,又摘下自己的手套,伸出两根手指触摸他的额头。
他旁边的日本小兵好奇地观看着。
男人浑身发抖,却一声不敢出,翻着眼睛,看那两根手指在他的额头上横移过去,再移回来。
军曹:<b>(对小兵)</b> <b>(日语)</b> 带走。
小兵把刺刀对准男人。
拉贝从难民群中挤过来,一面叫喊。
拉贝:<b>(英文)</b> 他不是军人!
军曹:<b>(生硬的英文)</b> 现在不是了。<b>(对小兵)</b> <b>(日语)</b> 把他带走。
拉贝:<b>(英文)</b> 请你们先等一等,我马上给你们的大使馆打电话!
军曹:<b>(英文)</b> 请打。
拉贝:在我跟你们大使馆联系之前,你们不能带走任何人!
军曹:<b>(英文)</b> 先生您认为,日本大使可以向日本天皇的姑父下命令吗?
拉贝:至少我可以试试。
小兵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懵懂的脸一时转向军曹,一时转向拉贝。
军曹:<b>(对小兵)</b> <b>(日语)</b> 让你带他走!
拉贝:<b>(英文)</b> 我请求你,让我打完电话……
军曹:<b>(英文)</b> 打完电话,你可以到占领军总部来找我。恭候到来你。
拉贝:<b>(忍无可忍)</b> <b>(英文)</b> 顺便纠正一下,是恭候你的到来。
不远处传来惨叫,拉贝回头看去,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被日本兵绑起,一个老太太抱着孙子叫喊。
<b>安全区大门口 日/外</b>
三四十个老老少少的中国男人被五花大绑地穿成一串,在日本兵的押解下走出安全区大门。
拉贝和另外三个国际委员会成员出现在门口,堵住了日本兵的去路。
拉贝:请等一等!
日本兵们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戴纳粹袖标的西方人。
拉贝:你们有什么证据认为这些人是军人?
军曹:<b>(烦躁地)</b> <b>(英文)</b> 是不是军人,要进一步审问。
拉贝:<b>(捺下性子)</b> <b>(英文)</b> 你们可以在我的办公室里审问。与此同时,我要跟你们的大使通话。
军曹:<b>(日语)</b> 走!
日本兵们挺着刺刀朝拉贝等人走来。
拉贝看着越来越近的刀尖。
一把刀尖在拉贝的羽绒外套的胸口一挑,外套破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一阵风过来,雪白的羽绒雪花一样飞舞起来。
日本小兵抬起头,看着阳光里顿时充满羽绒,活泼泼的像是有了生命。
拉贝旁边的那个国际委员会成员使劲拉开了拉贝。
日军趁机拉着中国俘虏走去。
拉贝充满失败感和后怕,重重地喘息着。
四五十岁的这个男人回头,叫起来:拉贝先生!救命啊!……
一声枪响,男人倒下了。
拉贝拔腿就要向那男人冲去,被另外三个成员拉住。
国际委员会成员甲:<b>(英文)</b> 对一条疯了的狗来说,咬死一个人和咬死一千个人没有区别。
国际委员会成员乙:<b>(英文)</b> 南京城里现在有十万没拴狗链的疯狗。
拉贝:<b>(英文)</b> 别拿他们比喻狗。狗是人类的朋友,他们是人类的劫数。
<b>圣·玛德伦教堂 日/外</b>
陈乔治和阿顾帮着秦淮河女人们拎着拖拖拉拉的行李往餐厅走。
陈乔治:神父说了,学生们吃什么,就给你们吃什么。
玉笙:我就说嘛!洋和尚面孔吓人,心还是不坏的!
<b>圣·玛德伦教堂/餐厅 日/内</b>
陈乔治领着女人们进来:这是神父和法比用餐的地方。过去神父请他的洋人朋友中国朋友开宴会,也在这里。
玉箫:学生不在这里吃饭?
红绫:<b>(存心拿腔拿调地)</b> 人家不吃饭,人家用餐!
陈乔治:开战之前,学生都住在学校。后来家里人都把她们接走了。剩下的这十几个大部分是孤儿,还有几个父母在国外,一时回不来。
红绫:<b>(打量着陈乔治)</b> 你多大了?
陈乔治:二十。
红绫:哟,我俩一般大哎!
春池:不要脸吧红绫?你过了几次二十大寿了?
女人们咯咯地笑起来。红绫也咯咯地笑,毫不在乎:叫什么名字啊?
陈乔治:陈乔治。
红绫:英文名字呢?
陈乔治:乔治·陈。
女人们又是一轮嬉笑。
红绫:乔治·陈,家里给你说亲了吗?
秋水:关你屁事啊红绫!
红绫:<b>(斜着眼睛挑逗陈乔治)</b> 说不定过两天就关我屁事了,对吧,乔治?问你呢,家里给你说亲了吗?
陈乔治:我家就在这里。
红绫:教堂里?
陈乔治:有人把我从街上捡回来,搁在教堂大门口,早上神父一开大门,看到我,就把我抱进来了。
红绫神伤了一刹那,又恢复了她的没正经:命真不错。怎么就没人把我搁到教堂大门口,神父一开门,把我抱进来!
玉笙:他敢捡你?人家那么大岁数,你还不让他上火!
女人们爆出一阵浪笑。
阿顾抱着王小妹进来,身边跟着玉墨。
玉墨:住处在哪里?
陈乔治:噢,跟我来!
<b>圣·玛德伦教堂/厨房 日/内</b>
一个大铁皮烤箱被推开,露出一块色泽与其他地板微妙差异的地砖。
陈乔治的手掀开这块地板,露出地窖入口:听法比说,民国十六年反洋人的暴民几次冲进教堂,英格曼神父和几个美国神学教授躲在这下面,躲了二十多天!
陈乔治示范性地顺着木梯子走下去:从八月份日本飞机开始轰炸南京,神父就拿这里当防空洞。
<b>圣·玛德伦教堂/地窖 日/内</b>
女人们一个个下到地窖,在昏暗里瞪着眼打量。靠着一面墙摆放了几个大桶,还要过一阵她们才会发现大桶里盛的是什么。
红绫:<b>(扇着鼻子)</b> 哎哟,什么味道?!
陈乔治:这里一直存放起司、汉姆。
玉笙:什么是起司、汉姆?
陈乔治:<b>(略带炫耀)</b> 英文叫起司,就是奶酪。汉姆就是西洋火腿。
红绫:你还会英文啊,乔治?
陈乔治:<b>(得意地)</b> 会一点。
红绫:那我要找个工夫拜你为师喽!
女人们又哄笑起来。
玉笙:提防着一点,乔治,这个妖精打你主意呢!
陈乔治脸红了,看了红绫一眼。
红绫:那汉姆都哪里去了?
陈乔治:今年八月,日本人在上海开战,外国的船都没有进来了,我们的存货就吃光了。
玉墨帮着阿顾把小妹从入口抱进来:轻一点……别碰到她的伤……
秋水等把一条棉被铺在较为平整的地方,把王小妹安置到铺位上,玉墨轻轻给她盖上被子。
<b>某民房 日/外</b>
黑岩正用一把指甲锉锉着指甲。一个勤务兵把两帧带相框的相片搁在黑岩当办公桌用的八仙桌上。
黑岩端详着相片上的人物:一张相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的合影,另一张是年轻的黑岩和妻子穿着和服的结婚照。他把照片的位置调整了一番,再看一眼,满意了,眼睛里露出柔情。
通讯兵走进来,一个很响的立正,使黑岩回到了现实,眼睛里那种缺乏感情和个人色彩的中性神色又恢复了。
通讯兵把电报放在紫檀木八仙桌上。
电报特写:绝密,阅后烧毁。
黑岩撕开封皮,展开电文。
电文特写:请速拟处决中国战俘方案。
黑岩思考着,手里仍然机械地移动着指甲锉。
他把指甲锉慢慢放下,拿起一张纸,开始书写。
<b>黑岩大队的保密室 日/内</b>
嘀嘀嗒嗒的发报声中画面里升起电文。
电文特写。支那战俘处决方式:将战俘分为五十人一组从关押地带出,到下关江边执行枪决。
对于被枪决人数的说明:五十人不至于对一小队行刑的日方士兵造成暴动威胁。
对江边刑场选择的说明:便于处理尸体;所有尸体可以直接沉入长江。
<b>南京街道 日/外</b>
戴教官躲在一栋危楼里,为自己包扎伤口。
他撕开自己的衬衫,发现伤在左前肩偏下的地方,差一点伤到致命处。
他忍痛撕开衬衫,艰难地用右手和牙齿给自己包扎伤口。
包扎完毕,他疲劳加疼痛,近乎气绝,慢慢地躺倒在一片烧烂的芦席上。
<b>圣·玛德伦教堂/前院 黄昏/外</b>
红绫嘴里斜叼着香烟,寻寻觅觅地在圣经工场门口转悠,她试探着推开圣经工场的门。
一声吼叫从她身后发出——
法比:<b>(画外音)</b> 站住!
红绫吓得一震,香烟从嘴里掉到地上。
法比:<b>(满脸嫌恶的嘲讽)</b> 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红绫捡起地上的烟头,放回嘴上,饱饱地吸了一口,绽开一个艳笑。
红绫:东西丢了,不让找啊?
法比:回你自己的地方去!不守规矩,我马上请你出去!
红绫:你叫扬州法比吧?陈乔治告诉我们的。
法比:<b>(指指厨房方向)</b> 你回不回去?!
红绫:那你帮我来找嘛,找到我就回去!看看你是个假洋鬼子,一开口,我们地道的扬州泥巴腿!
法比:我现在就可以请你出去。
红绫:哎,我也是扬州人,我俩是老乡哎!<b>(撒娇地)</b> 东西丢了,老乡你都不问问人家找什么!
法比:<b>(没好气地)</b> 找什么?
红绫:麻将牌。刚才那个死丫头豆蔻把一副麻将掉在这里,蹦得到处都是你还记得吧?刚才想玩几圈,缺五张牌!
法比:国都亡了,你们还有心思玩?
红绫:又不是我们玩亡的。现在我们不玩干什么?闷死啊?
玉墨走过来,拉住红绫,下巴一抬,指着阁楼上:人家在看你唱戏呢!
女孩子们都挤在阁楼上两个圆形窗口看红绫。
红绫:所以我要好好唱啊!
玉墨拖着她就走。
红绫:<b>(使劲往后执拗)</b> 她们叫我来找的,说缺牌玩不起来!<b>(她抬起头,看着圆形小窗里的女孩子)</b> 你们把牌还给我们!
女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夸张地学她的乡土口音:你们把牌还给我们!
红绫:你们拿五张牌玩不起来,我们缺五张牌也玩不起来。
女孩子们又重复一遍她的话,更加丑化她的口音和嗓门。
法比抬起头,看着女学生们。
法比:谁拿了她们的东西,还给她。
徐小愚:谁要她们的东西!还怕生大疮、害脏病呢!
玉墨拖着红绫往回走。红绫先给气得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哈哈一笑:对了,姑娘我一身杨梅大疮,烂得流水!脓水都抹在那些麻将牌上,哪个偷我的牌,就把脏病传给她!
<b>圣·玛德伦教堂/圣经工场 日/内</b>
从一个圆形小窗,可以看到玉墨把红绫拖着离开了工场门口。
然后我们看到,从这个小窗观察她们的是书娟。她身后,几个女学生用五张麻将牌在铺位上玩“抓子”。
红绫的上半身和两条腿拧着劲,上半身还留在后面跟女孩们骂架叫阵:晓得了吧?那几张麻将牌是姑娘我下的钓饵,专门过大疮给那些手欠的!
法比:<b>(问女孩们)</b> 你们到底拿没拿她们的东西!徐小愚!拿了没有?
书娟:小愚没拿,是我拿的。
徐小愚感动地看了一眼书娟,这个向来和她对立的同学。
红绫马上站住了:<b>(对法比)</b> 你看,我就知道她们拿的嘛!
书娟:不关她们的事,是我一个人干的。你们俩过来,我还给你们。
<b>圣·玛德伦教堂/前院 日/外</b>
玉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
红绫得胜地扭身过去。
书娟:<b>(指着窗下)</b> 你们俩都过来啊。
<b>圣·玛德伦教堂/圣经工场屋顶阁楼 日/内</b>
书娟的手抓起那块从墙上落下的石灰,把它掰成好几块。
<b>圣·玛德伦教堂/前院 日/外</b>
玉墨看出这女孩居心叵测,赶过去拉了红绫一把。
玉墨:红绫我们走……
红绫执意走到窗下。
书娟:<b>(对玉墨)</b> 还有你啊,你也过来。
玉墨和书娟对视了一瞬。她对这女孩的动机更加警觉。她使劲把红绫推到一边,与此同时,从楼上小圆窗里砸下若干块石灰,竟然是朝着玉墨砸来的。
红绫抱着头弓下腰。小圆窗砰砰地关上了盖子。
红绫:日你个妈妈!
她不管不顾地向圣经工场冲去。
法比快步跟进工场。玉墨还看着那个关上的窗子——刚才那个女孩的眼神像个谜,非常费猜。
<b>圣·玛德伦教堂/圣经工场 黄昏/内</b>
红绫冲进圣经工场的门,见女孩们正把钢筋梯子往上抽,她蹿上去,一跳老高,抓住了梯子最下一档。
法比:<b>(对女孩们)</b> 你们在胡闹什么?!
玉墨:<b>(也跟进来)</b> 红绫,算了!
红绫几乎吊在梯子尾端,涨红了脸:凭什么算了?!要不是我躲得快,脑浆子还不给她打出来了?凭什么我白给她们打?!
玉墨:就凭人家赏你个狗洞待着,赏你两个土豆吃。就凭人家要忍受我们这样的人。就凭我们不识相不知趣给脸不要脸。就凭我们生不如人,死不如鬼,打了白打,糟蹋了白糟蹋!
说完转身就走。
法比糊涂地瞪着她的背影。
<b>圣·玛德伦教堂/圣经工场屋顶阁楼 傍晚/内</b>
书娟拿着相机,用镜头瞄快速准离去的玉墨,嘴里发出模拟的机枪扫射声响:突、突、突……
<b>圣·玛德伦教堂/地窖外 夜/外</b>
一只手挪开一块砖头,露出里面昏黄的烛光和晃动的人影。麻将牌相碰的声音、低声的哼唱、以及有一搭无一搭的弹琴声音都从这个透气口流出来。
那只手又挪开一块砖,能看见赵玉墨靠着一个躺着的大木桶抽烟。
<b>圣·玛德伦教堂/地窖 夜/内</b>
玉墨慢慢吐出一口烟,翻了一页手里的旧杂志。
躺在她对面墙根下的王小妹哼了一声,她放下杂志,走过去。
如果注意,可以看到透气孔露出的一双大大的稚气未泯的黑眼睛。
<b>圣·玛德伦教堂/地窖外 夜/外</b>
把眼睛凑在透气孔上的是书娟。透气口大约达到她的大腿,她得跪在地上往里窥视。
她看见玉墨跪在地上,只看到一个背影。
<b>圣·玛德伦教堂/地窖 夜/内</b>
玉墨跪在地上给小妹垫高枕头,又摸了摸她身下的褥子:这地窖太潮了,褥子都跟泡了水似的!好人也受不了,别说伤这么重的人!
玉箫:那怎么办?
玉墨慢慢站起身,寻思着。
<b>圣·玛德伦教堂/地窖外 夜/外</b>
书娟的视线就像步枪瞄准仪一样跟着玉墨。
玉墨:我去找一点稻草给她垫上。
玉箫:我跟你一块去。
玉墨:我一个人去吧,人去多了又招人家烦。
玉箫:这地方哪能找到稻草吗?
玉墨:旧报纸总是能找到的,把报纸垫厚一点,也能挡点潮。
书娟的视线跟着玉墨移到梯子前面。她赶紧把两块砖堵到原来的地方,然后拐到餐厅大门的暗影里,脊背紧贴着门,像个小刺客一样紧盯着玉墨将要出现的方向。
<b>圣·玛德伦教堂/英格曼的小楼 夜/内</b>
法比从躺在床上的英格曼神父嘴里取出体温计,凑到烛光里去阅读老神父的体温:三十九度。
英格曼:比昨天好一点。
法比:昨天也是三十九度!
英格曼:<b>(一笑)</b> 没有更坏,就是好一点。疾病在谋杀我,今天放慢了速度,不就是好一点吗?
法比把一块毛巾从一盆水里拧出来,搭在老人的额头上。
英格曼挡住法比的手。
法比:您这也就是一场伤风感冒!捂几身汗,就好了!
英格曼:你小时候,我只为你撒谎责罚你。现在我也责罚不动了……
老人被自己的咳嗽打断了。
法比看着他咳,眼皮一抖一抖的,心越揪越紧。
门外传来敲门声。
法比:谁?
陈乔治:<b>(画外音)</b> 乔治。
法比看了一眼英格曼,打开门。
陈乔治:喷水池的水……
法比打了个激烈的手势,走出门,顺手把门掩紧。然后他示意乔治跟他走。
两人从楼梯上下来,穿过一个起居室,走到另一间小屋——这里显然是法比的住处。
法比推开门,招呼陈乔治在门口等待,自己走进去,把窗台上的几个酒瓶抓下来,放到门后,然后才打开门。陈乔治走进来,一面嗅嗅鼻子。
法比:说呀。
陈乔治:啊?
法比:我让你去盘点一下粮食和水,看看够这么多人吃喝几天。
陈乔治:哦。土豆省点儿吃,加上那点黄油、起司,还有点腌肉,大概够吃一个礼拜了。
法比:黄油和起司谁也不准动,都给老爷子留着。
陈乔治:水比较讨厌。自来水断了,我们一直喝的是喷泉池里的水,用消防池的水冲马桶……
法比:这我比你清楚。
陈乔治:喷泉池里的水只剩一半了。
法比:那就把消防池的水也打来喝。
陈乔治:消防池的水是冲马桶的!
法比:你还挺讲究!没得吃没得喝,马桶还用冲吗?从明天起,一人一天只给半茶缸开水。
陈乔治:早就是一人一天半茶缸开水了。
法比愣了,情形比他预估的竟然还要严重。
<b>圣·玛德伦教堂/大厅 夜/内</b>
玉墨走进弥撒大厅,立刻被震慑了:高大的空间,肃穆的气氛,神秘而庄严,一种超越物质生命的存在感召着她,连蜡烛的光芒也神秘、古老……
玉墨慢慢地顺着走道往布道台走去,眼里闪烁着莫名的感动和渴望。
她走到第二排长椅上,坐下来,从第一排椅子的背后拿起一本《圣经》。
<b>圣·玛德伦教堂/厨房后面 夜/外</b>
一把长铁锨伸进灶眼,被抽出来时,装着一锨炉灰,一些没有熄灭的灰烬在黑暗里星星点点地闪烁。
握铁锨的人是书娟。
她既小心翼翼,又脚步飞快地绕过厨房拐角,一些闪亮的煤灰落在一个浅浅的水洼里,发出嗤拉一声,冒起一小股白色蒸汽……
<b>圣·玛德伦教堂/大厅外 夜/内</b>
玉墨仍然坐在长椅上,神色那么凝重……
<b>圣·玛德伦教堂/大厅外 夜/外</b>
书娟握住铁锨站在门外的阴影中,看着玉墨的背影——这个背影像所有教徒一样虔诚。
书娟看了一眼铁锨里的煤灰,星星点点的火星暗了一些。
玉墨站起身,走到圣母和圣婴面前,出神地打量着。
书娟紧紧盯着她。手里的铁锨开始微微发抖。
玉墨此刻显得纯洁、宁静,似乎跟她真实的身份毫无关系。
书娟看着她慢慢转过身,沉浸在深远的思绪中,脸容也显得纯洁、宁静。
书娟感到不应该惩罚此刻的玉墨——尽管她几乎害得她家破人亡。她把那一铁锨仍然灼热的煤灰倒在地上,向黑暗里跑去。
玉墨听到轻微的动静,往前赶了几步,听见书娟跑去的脚步,猛抬头,看见一个走入夜色的女孩身影。她纳闷地瞪着眼睛,又意识到什么,转脸看见一小堆煤灰,浮头还有几颗火星在闪烁。她更加不懂了。
院外有座被焚烧的楼宇,风将火煽得更旺,女孩的身影被照亮了。此刻她回过头,玉墨发现她就是今天用石头砸红绫和她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