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吃的,她们还动得了吗?”赞比亚答道。几个姑娘被饥饿和疲惫折磨得目不忍睹了。再让她们到崎岖山路上去颠沛?……说什么也得先找到吃的。赞比亚一拳砸在洞口的石头上,他惩罚自己也只有这种粗硬的办法。他蹒跚走去。采娃喊起来,“你别去!我……我不饿!”
从他的背影能明显看出那条伤腿在折磨他,然而更折磨他的却是采娃的泪水……
乔怡醒了。她看看表,这一觉睡了一个多小时。外面暮色四合,她伸手拉开沙发旁的落地灯。
她从口袋里掏出桑采的信,看这样厚的信需要一个舒适的姿态,她把脚缩进沙发。
乔怡:我的好朋友!
上封信寄去的相片你看了吗?怎么样?你回信中为什么一点评价也没有?
乔怡展开桑采厚厚的来信,不禁笑了。她对那张相片的评价是:不怎么样。那相片上的桑采已失去她当年少女的线条,脸瘦得凸七凹八的,只剩两只大得不配套的眼睛了。她记得桑采的另一张照片,那是在上前线时拍的!她戴着钢盔,一副无惧无畏的模样,肩上还煞有介事地挎着冲锋枪,严肃却掩饰不住顽皮。对当时的桑采来说,打仗不过是某个电影场景的重现,是另一种玩耍方式罢了。
一九七八年夏天,桑采从上海探亲回来。她给大伙拍了封神气活现的电报。说她将“飞回”。
桑采从飞机上下来时可把田巧巧吓坏了。没穿军装且不说,竟着一身红黑斜条子连衣裙,那裙子借助弹力紧裹在身上。田巧巧惊诧道,“姥姥吔,这可连肚脐眼儿也显就形儿!”
“这才好呐,充分体现女性美,嘻嘻!”桑采答道。她头发也变了样,直直地从脑顶垂下来,用一枚白珠穿成的饰物绾住,那玩艺儿精巧之极,酷似一只缩小若干倍的王冠。她有意大幅度摆动脑袋,让头发甩来甩去象匹小马。她大声对她们宣布:如今在美国烫头发已是落伍的时髦啦!
走过候机大厅,乔怡和田巧巧一路只有听她说话的份儿,听她言必称“美国”。这两个穿着肥腿军裤的女兵,乡下佬似的一会儿“啊”,一会儿“哦”地惊叹着。
刚要上民航轿车,田巧巧喊了一声:“慢着!你打算就这身打扮回队里?!”
“这有什么!”桑采歪头一嗔。
“这当然比光腚强点。”田巧巧笑道。
“你少见多怪,这还是我姑妈从美国带的衣服里最大路货的一件!”
“甭废话,快上厕所把它换下来!”
“人家上海穿啥的没有,就你‘左’!”桑采嘟起嘴。
“‘左’?瞧我不扯大嘴巴扇你!你当是去照出国相片呀?这是回军营!”
桑采拗不过田巧巧,最终还是把军装换上了,一边换还一边骂:“就你什么都管,黑田大佐!”
当晚,桑采带着一脸按捺不住的兴奋钻进乔怡的蚊帐,把凉滋滋的小鼻尖触到她耳边,对她讲起探家所经历的一切——
桑采一进家门,一位肤色雪白、脖子上吊满各种项链的胖妇人立即上前抱住她。她猜想这定是姑母大人了。姑母浑身打扮得象条花热带鱼,一面亲热地叫着:“啊哟!这是我阿采呀?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呀!……”
母亲在身后催促:“喊呀,喊姑妈呀!……还记得我常常给你说起过,你有个大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位姑母是父亲的大姐,解放前夕嫁给了一个侨居美国的哥伦比亚船员。后来姑夫死了,姑母独撑门面,开了个饭店,小小发了财。
桑采发现姐姐和妹妹都变了样:姐姐穿了条极瘦的裤子,妹妹穿了条极短的裙子,不用说全托姑妈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