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金锞足够她离开咸阳前往沙州,只是她孤身一人,又无户籍和过所在身,不定会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偏这个时代尚无镖局,她能寄希望的,唯有寻到一支靠谱的商队。

可商队多在长安城中往返交易,咸阳县城她还可借助柳桂香这个本县人进出,长安倒要如何才可进得去?

沈沅槿心中犯难,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好一阵子,待重新振作起来暂且搁下烦恼,先去坟典肆里买了工具用书和玉篇杜工部的诗集和给柳桂香,再是给买护手和涂脸的膏脂,烧饼和糕点等物,两只手提抱得满满当当,险险在午时赶到约定的地方同柳桂香汇合。

柳桂香亦是满载而归,她因没用早膳,这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沈沅槿依照约定带她去樊楼用午膳,点了两菜一汤。

在樊楼用饭的价格贵出路边小摊不少,柳桂香替沈沅槿肉痛,嘴里直说让她破费了。

饭后,她二人略坐小半刻钟消食克化,各自拿好东西雇车回镇上。

沈沅槿将卖给柳桂香的书本和擦手的膏脂送与她,再是匀出一份糕点和肉馅烧饼给她们母子吃。

柳桂香看着黄纸包裹的精致糕点,只一眼便知价格必定不便宜,忙宝贝般地送去周淮川跟前,叫他劳逸结合,歇会儿吃些东西再继续看书不迟。

周淮川打量的目光落在那花朵型的枣泥糕上,疑惑问道:“阿娘多日不曾外出浣衣,今日怎有余钱买这般贵的吃食?”

柳桂香听了这话,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随口答话:“这是林郎君从县里买回来的,娘也是头一回吃。”

这价高味甜的糕点分明是女郎才喜欢吃的。周淮川心底的那股怀疑再度浮上心头,丝毫没有吃那枣泥糕的心思,“阿娘就这般肯定她不是女郎?你不觉得,她说话的语调也不怎么像男郎吗?”

柳桂香眼见要瞒不住,为免他头脑发热去自行验证,没得倒冒犯了林娘子,遂同他讲了实话:“林娘子确是女郎无疑,大郎不必再费心多想。”

“阿娘与她相处了多日,她是个极好的女郎,非那等有贼心的,想来会扮做男郎,也是因着女郎孤身在外营生更为艰难不易罢。这段时日她教阿娘读书识字,使算筹,便是想要阿娘日后能寻个好营生,不必再风吹日晒地在河边浣衣,泡得手上生疮。”

周淮川静静听她说完,一颗心忽地五味杂陈起来,连一个萍水相逢的女郎都知晓心疼他的阿娘,可他却嘲笑阿娘字写得不好,高高在上地贬低她读书识字的心思,他这个儿子当得,当真失败!

“阿娘,往后不独是林娘子,我也可教你识字的。”周淮川说着话,拿起一块枣泥酥送到嘴里,满口香甜。

这日过后,沈沅槿能明显感觉到,周淮川在面对她时,举手投足间都拘谨了许多,有时甚至不敢抬眼看她。

他的转变,自然也引起沈沅槿的注意,这天下晌趁柳桂香在她屋里,问及此事。

柳桂香是个直肠子,经她问上这么两句,便将实情相告,又言淮川心眼不坏,就是有些读书人的傲气在身上,那日看到她在学写字后才会那样说她,前几日他已向她道歉了。

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沈沅槿信得过柳桂香的人品,姑且也把周淮川当个正常人看待,虽则他们母子皆已知晓她是女郎,尤坚持每日束胸涂脸,以免暴露了真实样貌,徒添麻烦。

东宫。

隔天便是元日,陆镇几乎每日都将自己埋在公务中,即便是在别院安歇时,亦未踏足过玉澜的房中半步,只在偏房内沈沅槿的床榻上睡下。

他与旁人“成婚”的日子越发得近了,她却还是杳无音讯。

陆镇搁了手中的狼毫,揉揉发痛的额角,叫人往浴房里备水,欲泡个热水澡放松放松。

张内侍瞅一眼窗子,心说天还亮着,殿下这般,不知是否是近日太过劳累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