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跑得飞快,沈沅槿注视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衷心期盼她们能够顺利抵达千里之外的沙洲,过上无拘无束、安稳自在的日子。
官道上的黑点越发模糊,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经由这件事,陆镇对自己的耐心和包容心有了全新的认识,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被一个小小的女郎拿捏,受她威胁,做下这样荒唐的举动,生生看着随她出逃的从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跑掉。
陆镇不耻于这般沉迷美色的自己,心里很不得劲,不由暗暗与自己较劲,挣扎良久后,别扭又恼恨地来到沈沅槿身前,试图去夺她手里的那块碎瓷片,冷言冷语:“人已看不见了,沅娘也该信守承诺,适可而止,莫要太过失了分寸。”
沈沅槿忍着痛感和无力感后退一步,拉远她和陆镇的距离,不卑不亢地道:“不许派人去追她们,殿下若是那样做了,我定不会再苟延残喘。”
此女当真是得寸进尺!陆镇气又不打一处来,脸色铁青,朝她厉声呵道:“沈沅槿!”
“同样的把戏用两次,你就那样自信自己在孤心里的分量,以为孤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你色令智昏?!”
他凭何要听她的。陆镇心有不甘得紧,更无法容忍自己竟真的为她鬼迷心窍至此,放走了助她脱身的两个帮凶。
“卫延,速速带人去追!”陆镇狠下心肠,扬起声调。
“不行!”沈沅槿急忙出言阻止卫延,继而转脸去看陆镇,红着眼眶问他:“是不是只有我以命相抵,才能令你消气,才能让你放过她们?”
她不过是想借此试探他的底线和心意,妄图拿捏他罢了。她那样坚韧隐忍的一个人,陆镇不信她会真的不要性命,加之尚还在气头上,一时口不择言起来:“你若当真不惜命,当初失了贞洁时便该寻……”
贞洁,这个吃人的世道加注在女性身上,用来驯化和束缚女性的东西。
当初分明是他不顾礼义廉耻,用强权逼迫于她,让她沦落为他身下见不得光的禁.脔一般的存在,真正脏的人是他,而非她。可他如今,竟还有脸提这两个字,可还有心?可还有半点身为人的良知。
沈沅槿忽感悲从心来,有那么一瞬,她是真的存了死志的,可一想到辞楹和萦尘还面临着即将被追捕的困境,不得不坚强地重拾起活下去的信念,嘴里喃喃低语:“是啊,我早该去死的,我若再脆弱一些,当初早早地寻了死,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陆镇闻听此言,非但没有半分怜悯,反是下意识地当她是在虚张声势,正欲出言嘲讽一番,然而下一瞬,沈沅槿手起瓷落,锋利的瓷片划破薄薄的皮肤,鲜血顿时泊泊而出,浑然不似先前那样只是沁出细小的血珠。
她的脖颈很快便被鲜血染红,陆镇心下一紧,顿时慌了神,箭步上前搂抱住她的腰,右手死死按住她还在流血的伤口,似责备又似质问:“沈沅槿,你怎么敢!”
“怎么敢寻死?”沈沅槿能感觉到鲜血贴着肌肤流进衣里的感觉,忍着刻骨的痛楚勉强挤出一抹讪笑,有气无力地拿话刺他的心窝子:“肮脏卑鄙的人从来都是你,不是我。若是她二人为我所牵累,我定会以命相抵。”
流出的鲜血像是将她的精气神也一并带走了,无力感寸寸蔓延至四肢百骸,沈沅槿几乎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若非强撑着一口气,险些阖目栽倒下去。
一旁不知是该带人去追,还是留在原地静观其变的卫延看得呆若木鸡,他从未想过,素来不近女色的殿下大费周章地领了亲兵前来追捕的会是一位女郎,而非穷凶极恶的逃犯;这便罢了,竟还当着这么多亲兵的面,与那女郎上演了一出恨海情天的戏码。
怀中女郎的眼皮已经处于打架的状态,陆镇害怕她睡过去便再醒不过来,满脸焦急地打横抱起她,紧紧搂在臂弯里。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纵有再大的怒火和恨意,这会子也暂且全都放下了,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地安抚她:“孤答应你, 孤不派人追她们了;沅娘乖,千万别睡,孤这就带你去城中看医工,不会有事的。”
“卫延,进城后速去寻一辆宽敞的马车来。”陆镇一面说,一面将人抱上马背,风驰电掣般地奔向前方的城门。
第56章 娘子莫不是还想尝一尝下狱的滋味
晨间凉爽的清风吹动卫延的衣摆, 初听到陆镇的这个命令之时,不禁有一瞬间的愣神,心中暗道:殿下此行该带上的人是从前贴身伺候他的姜川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