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三年便能招募来近万人之众,若是朝廷放任其发展壮大,一但消息传开,引得下设有市舶司的其余四道争相效仿,难保不会引起东部沿海地区先后形成新的割据势力。

事关重大,陆镇不敢有丝毫耽搁,次日清晨快马加鞭返回明州,二人紧赶慢赶,终是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归至府上,天已麻麻黑了,陆镇移伸出手去面上伪装,命人备水。

赶了一整日的路,只晌午在官道旁的驿站里用了两碗馎饦,这会子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挑吃的,厨房里送什么来便用什么。

陆镇正大快朵颐地吃着,不知怎的想起那战马驸他疾驰一日,暂且放缓用膳的速度,看向门框扬声唤人进来,让去马厩处传他的话,喂给它吃双倍的粮草,明日休整一日。

田茂素来散漫,没有太多讲究,那些个“食不言寝不语”的条条框框束缚不住他,叫了下属在一起用膳,一边动箸夹菜,一边问起安养库的事。

“禀指挥使,彭刺史那处约莫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突然于昨日加强戒备,增派了近半数的人手;我与崔舟在戒严前的夜里潜入过两回,东西次房、主房的一二层皆无可疑之处,独三层正中的一间暗室外有人轮流站岗,且时时有人在各处巡逻。”

田茂吃菜的动作一顿,立时变得警觉起来,沉声朝人发问:“左少使何时返回?”

左少使谢煜年轻有为,是两殿司的新一代中田茂颇为看好的男郎,大有将其培养为下一任指挥使之意,此番特意带他出来历练,便是为着这个缘由。

青衣下属道:“今日晌午来的信上说,左少使今日去宁海县,约莫明日午后便可归来。”

宁海县,若是他记得不差,县内除有晒盐场,各类矿场亦是十分丰富,大赵盐铁官营,明州于盐政上虽无差错,却不知这铁矿上可有私采私铸之举。

一时饭毕,田茂前去拜见陆镇,将安养库加上戒备一事如实禀告。

陆镇闻言,沉眸默了默,良久后方徐徐张唇道:“周瞻远在越州却能有所警觉,约莫是在朝中有推手和襄助之人,孤的行踪不日或许也将暴露,安养库的账本需得尽早取出。”

他的前半段话,田茂亦不难猜出,只这后半段,他却未能及时想到,登时眉皱如川,“账本之事,卑下自会想法子取来。卑下现下最为担心的是,周瞻既敢私自屯兵,他日事情败露,是否会狗急跳墙,危及殿下。”

陆镇面容沉静,一副胸有成竹一态,食指指尖扣在圈椅的扶手上,不紧不慢地道:“一群毫无作战经验的乌合之众,尚还不足为惧,浙东军四万人,周瞻手下自行掌管的不过两万。他若公然谋反,淮南、江西、福建三道必然群起而攻之,焉有胜算?不若取了你我性命来得轻巧。”

田茂心中叹服,颇有几分自愧不如,因道:“依殿下所言,咱们这处也需得增派人手加强防备了。”

陆镇平声下达命令:“传孤令,巡逻改为三轮倒,务必保证每个侍卫的睡眠和精神都要充沛,以防对方夜里纵火。”

“殿下思量周全,卑下定不辱殿下之命。”

陆镇敛目轻嗯一声,继续寒暄两句,便让他无事的话可自行回去安歇。

眼下来看,浙东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陆镇手肘撑着扶手,拇指和食指指尖揉上鼻梁,额角有些隐隐抽痛。

若是能见一见她、抱一抱她就好了。陆镇没来由地想起与沈沅槿相处时的温馨惬意,只要在她身边,什么样的烦恼都可暂且抛却,整个人都是舒畅快意的,这世上除她以外,再无任何人可以让他如此身心放松。

他早该在长安城中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一点的,平白错过了那样多与她表明心意的机会,他是那样离不开她,那样想要身边有她,他是真心实意地期盼她能成为他的良娣,给予她尊贵的身份和富贵荣华,让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于她。

他必须得到她,哪怕他要暂时成为她眼中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陆镇想到此处,猛地睁眼,忽然间觉得头也不那么痛了。

再耐心些。陆镇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等过段日子回到长安,他就可亲口向她言明了。

一切如陆镇所想,周瞻那处得到的第二封密信便是陆镇根本不在青州公干,极有可能与田茂一道来了明州。